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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遥无期 第1节

作者:碎镜子 字数:21243 更新:2021-12-31 19:56:57

    顾遥无期碎镜子

    文案

    重生的时询不走打脸虐渣攻的一般水准,而是选了不相干的人就只有滚远一点的套路。

    他要重活,双向暗恋明恋的同时,过着刷剧情主线支线附加搞定最终boss的界王旅程

    顾遥一脸赖皮地亲亲抱抱举高高

    时询脸红冷漠排队等剧情刷到那再说。

    顾遥暗戳戳的诱攻是不会放弃的

    时询乖,剧情才是正道。捂脸

    顾遥用星星眼赖着你

    食用指南

    1腹黑多面护妻诱攻顾遥x伪冷淡占有欲强受时询

    攻清雅狂狷好做人,撒娇卖乖一把手,护妻居家好小攻,诱起来简直炸成烟花。

    受前期沉默冷淡脸,全程冷静小羞涩,适当打脸虐路人,宠夫虐狗把家还啊还。

    21v1,大写的he

    3仙侠部分非传统修真套路,无升级,因剧情需要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重生 强强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时询,顾遥 ┃ 配角若干 ┃ 其它

    第1章 重生一

    漫过腰腹的浑水散发着浓重的腥气,污水中的虫蛇噬咬着他的双腿,溅点带着沉泥的混浊。

    十四年,下肢也不知腐烂成什么样子,僵直的双腿泡在污浊中,如今连屈节都是奢侈。傀儡纵使还能够还能自如地弯曲它们关节,可是他呢,空有人身,瞧瞧如今都废成什么样了。

    突如其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手腕、脖颈还有浸在水里的腰腹,疼得像是被狠狠蹄踏过一样,倒刺埋进骨肉,尽管他张大了口呼吸,却依旧不能发出一点声音,原来连舌头也没用了呢。

    痛感持续了整整一炷香,随之而来的便是强烈的压迫,压迫下的钝痛直达五脏六腑,强硬地逼迫他的灵识运作起御灵来。

    “呵,十四年,日日夜夜这样贪得无厌,真可谓是勤修不倦啊”

    水牢里没有火光,逼仄的空间也就仅仅容下缚住的男子一人罢了。

    男子根本无法低头,他一直微微仰着,缠在脖子和手腕间的荆刺浸满了模糊的血肉,水面上漾开层层血色,却只停留了一霎时,瞬间便掩进了黢黑的浑水中。

    大约是长久不见天日,他的皮肤苍白得像是能泛出荧光,脸颊上细微的血管清晰可见,映着脖颈上那点凝痂的鲜血,格外妖冶。

    砂石和灰尘落在他的长发上,将乌黑的长发卷成了枯结,干裂的双唇再也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仿佛从幽冥归来的恶鬼,眼睛空洞地没有一点亮光。

    待在这里,其实根本数不清日日月月,十四年,也不过是他固执的枯等罢了,他要给自己一个答案。

    时询的耳朵微微颤动,口舌唇齿艰难地吞咽了一下,有人来了。

    不远处传来窄舟破开水面的声音,那股心底里拖拉着的绝望的愉悦又出了苗头。

    他多久没有听到声音了,熬了十四年,心底日渐衰败的期待重新燃起火光,又像是陆地上垂死的活鱼,张大口竭力寻求呼吸的时候,一瓢水带着生机泼了过来。

    很快,窄舟停在了时询面前,他扭过脖子,便瞧见了一盏明晃晃的灯火,再入眼的是一双黑茶色的皂靴,煤竹色的长袍沉得和这水牢一样,毫无生气。

    时询再度吞咽润了润喉,终于艰难地张开了双唇,开阖间气游若丝,只是在这静得可怕的水牢中却清晰异常“怎么我这又有什么可拿的要你再亲自过来”

    煤竹色长袍的主人眼窝很深,长眉斜飞入鬓,却没有丝毫昳丽之气,薄唇偏暗,端是一张英气潇洒的脸。

    这人站在窄舟的舟尖,尽管时询仰着头也只在他的俯视之下。

    “我要你的元神,复活商韵。”

    再是英气,说出来的话也是扎了心,可在时询听来,这话对他来说不过早晚罢了。

    他勾了嘴角,笑得惊心动魄,却又万箭攒心,与清秀的样貌委实不搭。

    他的眼皮朝上掀开最大,想再瞧一瞧眼前人的脸,可是昏暗水牢里突如其来的火光却只叫他眩晕。

    时询合上眼,回得轻轻巧巧,可字句间却像是有万把刀斧,狠狠地将他的真心一遍又一遍凌迟。

    “十四年前,你问我要这个,我未必不会给你,可如今,你凭什么”

    “凭你对商韵的掏心掏肺还是你对时询的潭水深情你不过借了我的灵魂去养他的肉体,现在又日日夜夜折磨我,逼迫我一场戏做了十年,你恶不恶心”忍着十四年的暗无天日,养了二十四年的一点真心,就唯有这样的回应,他也只是个人,不是木偶,这种情况还叫他还怎么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郭墨你端着你的心好好问问,你凭什么你配吗”

    声音嘶哑地如同磨过墙头的利刃,满是凄凉的沉重和不甘。

    可他面前的男人依旧站稳着身姿,一厘一毫也不曾动过,双手紧紧握着拳,忽又放松下来“你给与不给已然没有什么可争论的,我想要的东西,自己自然会拿,商韵的守尸魂还有你的元神,我都不会放过。”

    像是想起了什么愉悦的事,他一向沉稳的脸竟也柔和了下来,“我借了你的灵气修炼了十四年,也不是凭空做的样子,如今已是大成上仙,再加上你天地共主的元神,定然能助我成神。我已为商韵重新寻了一具身躯,只要他的守尸魂好好修炼,找回主魂和元神也是指日可待。”

    “那我呢大方的郭墨上仙,你可给我想了一条什么样的后路没有元神,丢了肉身,生魂将灭,觉魂离体,你告诉我,只留主魂的我,还能怎么样”时询的声音比水牢更沉,像是无边黑夜里的孤舟,被寂寥淹没在星火和月光之外,随时都会沉没。真是算的一手好心计,想要的都拿走,不要的就留着自生自灭。

    他问得轻轻巧巧,没有半点情绪波动,可一字一句确是最后的一点宽容。

    只可惜,他算不过对方的执念深重,也算不过对方的那点深情。

    “你,与我何干”

    说完这话,郭墨双眼流露出妖异的光芒,一丝丝黑气逐渐将他包围起来,强大的灵力在他掌中聚纳,狭隘的水牢在耀眼的灵力下如同白昼一般。

    时询到现在才算是戳破了自己的那点期许,突然间醒悟过来,自己好好的天地共主,到底是作了什么死才沦落到这个下场。如今的他早已被枳棘刺禁锢住元神,面对郭墨是根本没有一点有力量能够和他抗衡。

    像是预料到了结局,时询的呼吸渐渐慢下来,仿佛真的就放弃了抵抗。

    此刻郭墨的灵力也早已聚纳成型,推送间窜进了缠绕在时询全身的枳棘刺中。

    时询的元神不受控制地从灵识中溢出,暖白色的柔光逐渐在他手腕上的尖刺中浮现,那尖刺闪烁中与它遥相呼应。

    随着郭墨的吸聚,那些柔光融成了淡淡的婴形,待他发力从尖刺上剥离之时,时询只觉得刺痛感从四面八方涌进了身体的每一个部位,连腐烂了许久的下肢也传来钻心的痛感。

    他用最后一点力气挣断了再无用处的枳棘刺,吃力地抓住石壁上凸起的顽石,勉强站在水中,眼神迟缓而又黑沉,表情像是克制,又带着一点点血腥的暴虐,可是只一瞬间,又恢复了之前空洞的样子。

    郭墨早已收拢了时询失去意识的元神,当机立决,将它融入自己的灵识。

    离开主人的元神脆弱地极易拿捏,弹指间便消失在郭墨吸聚间。

    一直一言不发的时询忽而勾起了嘴角,像是刀尖,直指你的心脏,元神拿走又如何,也要看他有没有命享才是。

    不知什么缘故,吸聚了时询元神的郭墨发现自己根本不用费心炼化,那道柔光立刻充盈了他的全身,灵识中传来高昂的深吟,充满了力量。

    是要化神的征兆,接下来便是神劫了。

    然而,变故骤生,一道天光从郭墨的识海穿入云霄,化神的雷火之劫立刻从九天之上砸了下来,石壁震动,松动的碎石跌进浑水之中,摇摇晃晃的窄舟在郭墨的费心控制下堪堪停稳了舟身。

    神劫如此,连三十尺的地下也能感受到它的破天威力,可这一切却叫郭墨皱紧了眉,全身上下只剩焦灼,灵识中一道道雷火不停歇地落下来。

    不该如此,以他融了天地共主元神的仙体,不可能会有如此强硬的神劫。

    时询抓着岩壁,脸上终于浮现了多年来的第一抹笑意,笑意里尽是残酷,带着他天生的尊荣,说得话让郭墨惊慌地失了所有镇定。

    “郭墨,你以为融了我的元神,神劫就那么容易了万噩兽是怎么说的,它是不是说,只要你融了天地共主的元神,化神不过手到擒来,那雷火之劫对那时的你而言,也不过尔尔罢了。”平白十年的相处也不是白说的,时询自然知道如何打击郭墨才最是残酷,说这话的时候,他眼角满是戏谑,仿佛又回到了最开始的自己,肆意张扬。

    “你知道些什么”郭墨仿佛被拿捏住了死穴,额头浸出一点点汗水,暴怒的青筋绷着,样子实在算不上好。

    “这么惊讶做什么聪明如你,怎么这么容易就信了哦,大概是商韵复活的诱惑太大了。只可惜,现在怕是你也自顾不暇了吧,因为你的雷火大劫很是难渡呢。万噩兽没有告诉过你吗吸聚了天地共主的元神,雷火劫可是天道直接劈到你灵识的,威力再增七分,你又有什么资本与它相抗。”

    “呵,你可好好应付,因为我等会还会在你面前捏碎了商韵的守尸魂呢你怕不怕而你放心好了,很快也会死。十年虚心假意,十四年勤根不辍,最后全给它做了嫁衣,你满不满意满不满意哈哈哈”时询笑着,却很温和,仿佛他说的那些不过是最正常的絮语罢了。

    不等郭墨再做反应,时询立刻将三魂和商韵的肉身分离开来,眼里带着不容抵抗的决绝还有如血的残暴。耗尽最后一点力气也意味着他自己的油尽灯枯,可在他眼里,现在的死分明比这些年的任何时候都要好。

    生魂自灭,商韵的守尸魂在郭墨眼前被生生捏碎,魂飞湮灭间,连渣滓都不剩下。

    “时询”郭墨早已暴怒,红了双眼,周身的灵气立刻紊乱起来,灵识承受着神劫雷火还要分神,果然是气急攻了心,口中也吐出了大口鲜血,染红了衣襟。

    徒留主魂的时询笑意盈盈地将商韵的尸体送到他的身边,他的笑像是地狱,言语却冷的如同寒冰“唔,你肖想他那么久,不如,做了苦命鸳鸯,一块被劈死吧,呵。”

    说完这话,时询的主魂更淡了,拢了最后一丝流散的元神,浮坐在岩洞的那束光下,丝毫不在意郭墨抱着商韵恶狠狠的眼神,只静静地待着。

    “从前我只有一个人,寂寞久了才想沾沾人气,结果竟落得了如今的下场,算是我吃了自己的苦,如今什么都不能长久,倒念起以前的日子了。郭墨,遇见你,真是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

    一腔热血换得魂飞湮灭,怎么能不后悔呢。

    似是在等他说完最后这些话,悬在厚土之上的那道雷火劫终于落了下来,穿透三十尺厚土,只一下,便将水牢里的一切都轰得一干二净。

    作者有话要说

    期待读者老大们的作收,文收,评论

    第2章 重生二

    随着雷火劫的落下,时询仿若坠入了一片黑暗,灼热的力量一次次贯穿过他的主魂,烧的神识都有点恍惚。识海里尽是无边的黑色,粘稠的黑暗像是死亡的爪牙,将他一点一点拖向更深处,直到一片温和的暖光将他包裹,那些黑色的踪迹才渐渐消失在星火之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时询觉得自己的意识像是被碾过了一万遍,直到第一万零一遍,他才堪堪能够睁开双眼。

    入眼尽是星海,他躺在一道淡白色的结界中弓着腰背,源源不断的灵气蕴养着他的主魂和那点虚弱不堪的元神。

    有字句像是穿越亘古来到他的耳边,空灵而久远。

    “时询。”

    是天道。世间,必有其规则,是为天道,天道,是运作永恒一切的道。

    时询蜷起自己的主魂,将脑袋埋在膝上,双手手紧紧扣着小腿骨,就算按出了青痕也不愿松开。

    他睁着空洞的双瞳,语气间全无之前的放纵,带着一点心死,虚弱的像是立刻会消散在世间“左右我也活不了多久了,那些骂我的话就快别说了,把我送走就算了吧。”

    “你知道,你不会死。”那声音低沉的很,每一句都沉没进你的灵魂,像是鸣钟,又像是旷野上的空音,无一不拉得深远悠长。

    “是啊,不会死,可我这样,还能怎么活”时询苦笑着,疲累地扫过浩瀚的星海,渺小如他,仿若游离在星海里的一粒砂石,实在不知道这世间,还有什么,是值得他留恋的。

    “我会送你回你该回的地方,该如何,你心中自知。”

    知什么他知道什么徒留主魂,回去哪里又有什么意义呢

    时询没再回答,反而将自己蜷得更紧,来自的星海的微光聚集在他的结界四周,勃勃生气与他的样子实在差的极远。他执拗地闭上了眼,断绝了一切,卑微的希望他况且得不到,这些光叫他现在还如何奢求。

    天道不再对他说些,只有悠悠的念词回荡在这片星海,长久不衰。

    “吾之所愿,逆序而改,授之以旧,光华自生。”

    时询再有意识时,他的识海里已尽是天道的念词,不同的语调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直到宛若裂帛的声响盖过所有这些,他才逐渐清醒过来。

    一阵明晃晃的日光扫过他的眼睑,而他待在水牢里习惯了暗无天日的双眼,尚还很难睁开,耳边有淙淙细流的潺湲声、鸟禽煽动翅膀的拍打声、和风拂过枝叶的摇晃声还有,孩子的咿呀呢喃。

    时询勉强眯开了眼,但还是被阳光刺得不能睁得更开。他抬起左手,用袖子遮挡着明晃晃的日光,月白色的衣袖将日光晕得更亮,更透,更加洒在他透亮的脸上。

    他虚眯着眼,看着自己整洁的袖口,油然而生出一种怪异的疑惑“怎么,袖子这么干净”

    像是一声炸响应在他的耳边,似乎有什么变了。

    时询努力睁开自己的眼,炫目的阳光刺激他的双眼挤出一点泪水来。再抬起左手,宽大的衣袖滑落下来,瞬时让时询瞪大了眼睛,他的手腕透明如初,完好的连一点伤痕都没有,这实在不是他该有的样子。

    他急慌慌地摸了摸脖子和腰腹,那些被枳棘刺刺穿的皮肤完全回到了原来的样子,没有留下一点血痕。神气地抖动着双腿,蹭动的尘灰扬起来,时询像是憋了一大口气,只剩下急促的呼吸。

    他的腿能动了。

    半透明的手掌掩在脸上,他睁开眼,依稀能看到从指缝中泄下的阳光,时询拉起袖子盖在脸上,一弹指的呼吸浅浅之后,传出几声闷笑“哈哈哈”

    不管还有没有什么惊喜或是惊吓,现在,已经很好了,真的很好了。

    此刻的时询躺在一株红枫下,一树红叶似云烧火,殷红如血的落叶交叠在他的衣袍之间,静静地陪伴他。

    “逆序而改,授之以旧。逆序而改,授之以旧。”

    时询想起天道的念词,再也按耐不住心底的情绪,那点点泪光终于伴随着喜悦和感激浸湿了衣袖。创造他的天道推翻了自己的秩序,只为让他重回二十四年前的今天。

    这天,他偷溜离开了沧逐界,是吃了自己的苦头,才酿得那般作践的下场,如今叫他重来一遍,他又怎么会再辜负,就算是在沧逐界待上一辈子,也绝不会后悔。

    呼吸间,喜极而泣后的疲惫缓缓散去,当时询抬动右臂想要坐起的时候,却发现沉得很,他转眼一看,一个白糯细腻的婴孩就这么静悄悄地枕在他的右手大臂上。

    孩子只有一点点大,小小的双腿屈起拱在小肚子前面,像是做了梦,脚丫子一蹬一蹬的。

    孩子的毛发还很轻,全身只裹了一层薄薄的中衣,露出一点白嫩的肚皮。时询将自己的手指头塞进孩子的小手里,拇指抚着手背,没两下就被孩子的手攥得紧紧的,他没由来的觉得异常心暖。

    孩子虽然只穿了单薄的一件,但还是很热乎,小手紧紧抓着自己左衽的衣带,虽然还睡着,口中却有哼哼的呢喃。

    时询偷偷掀开了孩子的裤子,再悄悄把上衣塞了进去,是个男娃娃。

    他侧过身子,脸朝着孩子这边转过来,将孩子小心翼翼地裹在怀里,左手轻轻地抚慰他的背脊,小心翼翼地生怕将他吵醒。

    时询抬眼打量着周围,却瞧见一株一尺宽大的红莲,泛着深沉的银珠色,红莲上留了一份涅色骨简。该是天道留下的,银珠色的一尺红莲,大概也只有沧逐界会有。

    凭空将骨简招来展开,时询一边抚慰着孩子的背脊,一边读着里头的内容。

    “时询逆序改时确是违了秩序,尽管你已重生,但元神依旧有损,我摘了沧逐界的红莲,融了池里的多半灵气,望你好好休养,早日归界。我还是那句话,该如何,你心中自知。”

    展开后的骨简在时询读完其中的内容后,即刻散开化作灵气,融进黄土之中。

    时询静静躺着,微微拍打着孩子的背脊,前生那些愉悦或是痛苦,真心实意或是摘胆剜心,如潮水般涌上来,一时叫人分不清是虚幻还是真实。

    时询是破开混沌的天地灵气,得了天道的照拂,才勉强生出了一点性命来。天道创造的他天生强大,毫无因果,超脱秩序,该是唯一不符合天道的产物。

    大约没有什么东西是完美的,他时询也是,受了天道的眷顾才有生命,他自得还以桃李。于是他接了那个枷锁,终身以界王之名,天地共主的名头维持沧逐界和六界,无情无感,无终无结,永生永存,自愿跌进了天道的秩序。

    而他的第一个因果,就是肉身永远不能离开沧逐界,灵魂也不能随意夺舍。

    可谁料到无终无结是真,永生永存也是真,可无情无感不过是因为孤独而生出来的一个笑话罢了。

    天道星历六万四千九百七十一年,岁在实沈,端阳月十九日,也就是今天。

    彼时他修炼了近六万五千年,除却龙凤凰三人,再也没见着过其他任何活物。大概是心底那点不甘涌动起来,他依仗自己天地共主的身份,张扬肆意得很,竟叫他偷偷藏了肉身,离开了沧逐界。

    人有三魂,主魂主宰意识;觉魂也叫守尸魂,主宰善恶羞耻,长留肉身身边,难以远走;生魂主宰寿命。

    因为身体不能离开沧逐界,那时候的他嚣张地凭借着两魂和元神就妄想在六界存活。

    可惜,事与愿违,这般行事不过招了许多觊觎他元神的各类妖魔人鬼罢了。

    戏文里头总有这样的情节,哪家小姐外出遇了地痞流氓,总有少年挺身而出,演出一记英雄救美来,而小姐以身相许就这么成了一段佳缘。

    腹背受敌的他因缘间就遇到了郭墨,不得免俗地叫他一个男子落得了戏文里小姐的立场。也许真是受了龙凤的影响,那时的他自以为染了分桃断袖之好,真就生出了相守相依的念头来,就是这点点莫名的念想造成了后来难以言喻的悲哀。

    他曾经那样用力地爱过这个人,对他言听计从,对他千依百顺,你的卑微在尘埃里开出了花,最后也躲不过枯萎。

    现在细细想来,这不过也是个因果罢了。

    他私自离开了沧逐界,这是他的因,而后二十四年的愉悦或者痛苦,就是他的果。

    彼时郭墨刚刚叛逃师门,带着师弟商韵的尸体杳无音信,只是顺道救了他一命便能让他义无反顾地跟着。

    他许是早看出来郭墨对商韵的那点心思罢,只是当郭墨要把商韵的身体给他用的时候,那点小心思瞬间荡然无存了,他还不是安然地用了起来。

    顶着商韵的脸,用着他的身体,在郭墨身边一待就是十年。

    起先十年,两人情深义重、推心置腹,郭墨也许有情,然而最终还是敌不过他的执念深重,一次又一次利用他的御灵,到最后连元神也不放过。

    他时询,同天底下的所有灵气微粒一样,由灵气独自孕育出身体,他们,都叫做“散灵”。

    散灵自身不能够吸纳灵气并将之修炼为自己的灵力,只能够将它们牵引起来,而牵引这些灵气的能力被称为御灵。

    刚被囚禁的第一年,他不过以为是万噩兽对郭墨下了咒,直到郭墨痛痛快快地抖了所有事情,他才知道自己的那点由衷,别人根本不当一回事呢。

    那时候的郭墨,望着水牢里用着商韵身体的他,眼里尽是疯狂。

    “十一年前,师尊被请去斩灭小次山的凶兽朱厌,我不过闭了个关,不能拦住他罢了,可师尊呢他是怎么爱护他的弟子的商韵不过一个散仙,怎么有那个修为同他们去降住朱厌。”

    “那时我倒是信了师尊,可等来的是什么,只有一道守尸魂和残败的尸躯,没有元神,没有主魂,这样的商韵还怎么能回来”

    郭墨言语间尽是猩红的暴虐,仿佛下一刻就能燃遍水牢的污浊,可转瞬间那满是暴虐的眼里升起了一点卑微的希冀。

    “天无绝人之路,竟叫我遇见了你,生魂强大如斯,又没有守尸魂,也没有肉体,和商韵如此契合,用来养他的肉身再合适不过了。只要我在你活着的这段时间里找到让商韵复活的方法”说着一顿,他又残酷起来,表情里带了一点恶意的狰狞。

    “本来还是能留你一命的,只是不知道该说是可惜还是可幸,你竟是那般身份。御灵之力如此强大的散灵少有,只要借你灵气,如此我勤修苦练早早成神,商韵还是能回来。”

    从头到尾,他时询从来也不是时询,只是养着商韵躯体的一道魂而已。可笑最后他用不着养他的躯体的时候,却要赔上自己的元神,呵,多讽刺啊。

    这点记忆藏在识海最黑暗的地方,也许某一天它又会突然奔腾在新的世界里,带来的或许是放过,或许是执着。

    作者有话要说

    岁星纪年法根据岁星木星在天体中运行的规律用来纪年的方法,因为木星每十二年运行一周,故每十二年一轮回

    星纪丑;玄枵xiao 子;诹zou訾zi 亥;降jiang娄 戌;

    大梁 酉;实沈 申;鹑chun首巳;鹑火 午;

    鹑尾 未;寿星 辰;大火 卯;析xi木 寅

    第3章 重生三

    约莫是识海中思绪太多,还纠结着前世的杂念,时询不经意间便睡沉了。

    躺了不知道多久,白晃晃的日头也渐渐弱了下来,带着黄昏清和的熏风将落下的红枫微微吹起,复又重新星星点点落在他的白衫上。

    时询怀里的孩子比他先醒了。孩子白嫩的脸上有淡淡的红晕,他无师自通地在时询敞开的外衫上爬行,很快就已经翻上了他的腰腹,手足并用地朝时询的脑袋那蹭过去,小手紧紧拽着衣襟,借力想把自己拉过去。

    终于挪到了想要去的地方,他先是一屁股蹲压在了时询的胸口,双手舞着,脑袋歪着像在沉思似的,几刹那间好像又想通了些什么,蓦地就将小小的手臂围在了时询的脖子上。

    白嫩的小肉手环着半透明的脖子,竟有一种非同寻常的融洽。

    趴稳了的孩子一下一下地用自己的脸蛋蹭着时询的脖颈,脸上带着稚嫩的亲近,在这样悉悉索索的“困扰”中,时询才堪堪被惊醒。

    他半坐起身靠在红枫木上,抖落了肩膀小巧的枫叶,然而方才还挂在他脖子上的小手却突然松开了。孩子的力气还很小,根本没法抱住,跟着就从他的衣襟滑了下去。

    滑下去的孩子没有一点不满的意思,向时询伸着他的手,嘴瓣儿笑得像是恬静的弯月。

    时询弯下腰,架起孩子的两个胳膊,将他拢进了怀里,接着站起身,打量着周围的情况。

    这地方像是哪一处山川的浅谷,光照格外充足。谷底有一弯清浅的水潭,倚在一丈高的断崖上,积聚的溪水从高悬的山涧,从峭壁矮崖上飞泻下来,轻巧地绕过崖壁上尖锐的凹凸,延伸到最陡峭的山壁,躲开了那些凸起的顽石,涂涂作响,跌跌撞撞落进了澄莹的水潭。

    颜如烈火的红枫,就落在水潭三丈外,它的一片红荫遮住了岸边的砂石,直直地要延进水中,几片仅有孩子手掌大小的红叶悠悠地落了下去,荡起了圈圈涟漪。

    这湾浅潭并非死水,潭水从矮崖上的溪流中落下,又从水潭西边的山涧流出去。

    水潭西边的山涧尽是碎石顽岩,杂着几根枯断的虬干,沉静的水流从潭中溢过去,带了些过浓的顺从和纤弱,清浅地融进了那些石缝,脉脉地顺着山石枯枝幻化出一线翠微浓郁的温润,晕出了漫谷缱绻的眷恋。

    浅谷里还有一片空旷的平川,有一座摇摇欲坠的木草屋建在那。时询抱紧了孩子,虚手招过红莲便向木草屋处走过去。

    远瞧的时候,屋子外头的样貌实在破败,承重的木柱有好几处都被蛀虫腐出了洞眼,而屋顶的茅草很久没有打理,带着一股子潮湿的枯味。走近了细瞧,才发觉里头委实算得上是干净整洁,屋里头虽没有几样物什,但比起外头的潮湿和虫洞不知要好了多少。

    木草屋里头有一张带着脚踏的楠木床,即便荒置了很久也依然保存的很好,还有一个比时询略高的樟木衣箱,以及成了套的桌椅案几,摆放的有些乱,但都很完好。

    时询托着孩子的屁股在圆椅上坐下,白袖一挥,实木器具上的灰尘蛛网顷刻消失不见,凌乱的桌椅案几恢复了最合适的样子,油灯、书卷安然落在案几上,楠木床上叠了几层被褥,衣柜里头也多了许多衣物。而屋外被腐蚀的虫眼和茅草上的湿气也一并不见,干净利落得很。

    做了这些,时询又幻化出一张轻巧的摇床,他撤掉床边的脚踏,把摇床搬了过去。

    外头已经日落了许久,黑黢黢的夜里只有冷溶的月光。

    时询把孩子抱进了摇床,自己趴在上头捏着他的手指。这孩子不过见了他没多久,对他已经格外亲近,黑亮黑亮的眸子燦若星辰,就这么直直瞧着他。

    没由来的烧红了脸,时询从没这么开心过,他将孩子扶起来端坐着,口气正经得很却带着一点不容拒绝的执拗“我不知你的来历,不过缘分叫我捡着了你,你以后得和我一块过。我现在既回不去沧逐界,也再没那胆子再往六界深里走,只能先委屈着你,咱们就在这谷底养养吧,等你日后长大了自有本事去自己想去的地方。”

    孩子乖巧的很,也不知他听懂了没有,只一个劲地点脑袋,瞧着他傻乎乎的模样,时询“噗”地笑出声来,对他笑着说“苍生愿东顾,翠华仍西遥。起个名字就叫顾遥行不行”

    孩子弯起他的嘴角,两只小手又直直伸着要抱抱。时询脱了鞋袜和外衫,将孩子从摇床里抱出来,一同裹进了被褥里。

    白日里经历了太多起伏,精神力耗得很快,没过多久,一大一小就都睡着了。木屋里的暖光将这个清冷微凉的夜照的分外暄和,温热的呼吸在这静谧的山川浅谷间传得很远。

    一日,两日,一月,两月,一年,两年。时询安然地在浅谷里养着自己的元神和他的包子。一切都很平和,但只除了一件事。

    整整两年,顾遥没有一点要长大的样子,依旧是以前那个两尺的婴孩。

    时询放下右手的瓷勺,将快要爬出软布的顾遥捞了回来,捏了捏他的小鼻子,等他张开了嘴,一勺子米糊便强硬地喂了进去。

    顾遥才只有几颗牙齿,也和以前一样,两年了愣是再没长过,每天只能喝喝各种不同的米糊糊,别的什么也吃不了。

    好在顾遥虽小却乖巧的很,即便嘴里被塞满了米糊也能自发地咀嚼吞咽。吃完了还很神气地对着时询咿咿呀呀,像是在气他野蛮的样子。

    时询蕴养元神的时候,顾遥就扒在那朵红莲上,浮在浅潭边缘,撩着潭里的小鱼或是溪水,红莲的灵气耀眼却又温润,随着时询的吸纳融进了他的灵识。

    时询的元神在重生后变得完整如初,只是异常脆弱,仿若一触即碎的样子,这两年的蕴养已让它变得渐渐丰盈起来。灵气的吸纳和进食一样普通,只是他没有看见,在这再普通不过的蕴养中,一缕缕细不可见的灵气悄悄融进了顾遥的身体。

    大约又过了十个月,时询的元神已然完全恢复,半透明的身体也渐渐实质起来,可他却没有立刻回沧逐界。

    在天道的窥视下战战兢兢又呆了两个月,直到天道的骨简再次落下时,他才意识到,他真的该走了。他是不敢再做任何有可能辜负天道的事情,只是顾遥,却叫他离开的时候又丢了一次心。

    仅仅三年,磨平了他十四年里的沉默寡言,抚顺了他元神被夺的愤懑难当。平淡的日子就像是溶了安逸的清水,浇灌在他内心被暴虐灼裂的土地上,那些安宁的理智、沉稳、冷静、以及责任,在这些年的日子里又重新回到了他的心里,不急不燥不卑不亢地生长着。

    即将离开浅谷的时询,给红莲下了一道结界,也给顾遥下了沉睡的禁制。

    半浮的银珠色红莲将它内层的莲瓣张得更开,柔软的莲瓣缠在顾遥纤细柔软的胳膊上。此时,时询凭空化了一张生辰签,里头是他用精气写了顾遥的生辰日子和名字,放在他的身边。做完这一切后,红莲外层的花瓣倏地变大,一层一层围住了顾遥小小的身子,将他护在里面。

    一道光落进水中,浅潭的清水徐徐向外旋开,腾出一块空间,时询把红莲放了进去,红莲自发结出了一个气泡来,而水潭的清水复又将红莲沉了下去。

    尤是不放心,时询在山谷里又做了一个固若金汤的屏障。

    “顾遥,大概我与你的因果也只有这三年。”

    “我要回自己该回的地方,做我该做的事,只是再养着你却不是我能选的。”

    “你没法长大,自己也不能走,我只能把你藏在这。”

    “我下的这个结界,那些名望高深的修仙者都能看破,希望哪天他们路过,还能把你带走,或者能够长大修仙,实在不行,就这么养着也很好,是吧。”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轻描淡写却带着一点由衷的不甘和苦涩,最后一句更是沉得直压心底。“你还只是个包子,或许听不明白我说的这些话,但是我还是想告诉你,能和你相遇真的太好了,你选择来我的身边也真的太好了,如果有一天,我还能回来,而你还在,我一定把你养得白白胖胖,再给你喂米糊糊,好吗”

    日月如流,白驹过隙,时间就像是一只无形的手,推动着四季的年轮,推动着一切人事无法抵抗地向着遥远又不可及的前方。

    朝陈暮旧两个四季轮回,浅谷的红莲自劈开了水流的遮掩,劈开了固若金汤的结界,沉甸甸的红莲载着顾遥和他的生辰签在药王谷的浅谷中漂浮。

    不过一日,便被谷中巡视的弟子带了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苍生愿东顾,翠华仍西遥。”晚雪吟孟郊

    第4章 重生四

    星夜沉寂,凉风挽过万物,只留下枝叶细琐的回应。

    入夜的清冷笼罩了一切,白日里舒展的树叶、枝干、花朵和生命,都逐渐柔软了下来,藏匿在黑夜为它们编织的梦境里,呼吸间只剩下静谧的香气。

    抬头所见,浩瀚的星河逐渐占据了整片天空,平视前方,重峦叠嶂的群山,分不清是真实还是虚幻。

    时询弓着背,左手手肘架在屈起的膝节上,指背抵着额,全身懒散的很,象牙色的外衫在星夜和红枫的映衬下更是冷清地地令人心悸,他右手握着一份涅色骨简,天道的气印将这片天地也压得沉沉的。

    骨简中只有寥寥数字,却带着仿佛能动摇世间的一丝力气。

    “今日起,六界任意所往。”

    自他出生算起来,在这沧逐界也整整熬了六万五千年了呢,如今这般简单就许他出界,真是人逢奇事,不怪他多想。

    想起重生前的那点暗无天日,呵,万噩兽,除了它怕也不会有什么用得上他时询的。

    天道星历四万五千年,神魔界为六界中最先具有雏形的两界,然而恶性竞争,杀戮良多,灾祸殃及整个六界,无数亡魂飘零世间。亡魂中的怨气、戾气、以及其他许多情绪聚拢成型,铸造了一只精神力强大的初生恶兽“万噩兽”流连在人界的土地上。

    而人性这种掺杂了无数情感的姿态,让它们比世间任何一种东西都脆弱,以至于随随便便那些傲慢、嫉妒、暴怒、贪婪、狠毒都能轻而易举地控制他们,也轻而易举地成为了万噩兽的主意识。

    经历征战后的万噩兽虽被凤与凰的涅槃之火屠戮殆尽,却仍有一丝元神以纯真的姿态逃过上古神兽的控制,滞留六界。

    两万年后日积月累之下的如今,万噩兽早已死灰复燃,明明暗暗惹得六界杂乱,轻则动得灵气根本,重则扰得六界大乱。

    叫他下去对付它吗是天道该让他做的事呢。

    时询潜意识里是认的,但自他接了天道的骨简到现在,捱了半月却仍旧没有表态,是他委实说服不了心里藏的那点犹疑。

    经历了前生现世,他怕的不过两件事,重蹈覆辙或再难相见罢了。可巧的是,这两件事都稳稳地叠在了这“下界”上了。

    近三十年,他不知道现世的郭墨是否还活着,但若是在错的时间再遇上他,时询怕他三年好不容易埋起来的痛苦会疯狂的让他立刻杀了他。

    对他来说,如果不遇见郭墨,那他前生的痛苦或许已经掩埋在那三年的陪伴里,然而快乐比痛苦更难忘记,那些陪伴平淡地如同“附骨之疽”,却深深地印刻了在他的轨迹里。

    那个孩子小小的,软软的,和那些快乐一样,在他常年孤寂的心里生根发芽,可是他现在找不着了。

    时询给了顾遥承诺,现在是最好的机会,天道秩序既允他下界,便是给了他这因,决计不会再像前世一般苦痛难当,没准也能允他带个孩子回来,不能再更好了,不是吗

    冷清的黑夜渐渐逝去,清晨细碎的微风伴随着粼光,轻飘飘地落下来。

    我们这才瞧清楚,倚在树下的除了时询,还有一只难以言状的小兽,它团在摇床边翻叠了几重的衣衫上,脊背随着呼吸缓慢地起伏着。

    小兽的毛皮白得逐渐泛灰,不经意间翻开的雪亮眸子目光炯炯,咕哝着一声便醒了,磕磕绊绊站起来,毛绒的爪抓了抓鼻子,才朝着时询脚边挨过去。

    它的身形大约一双成年人手掌大小,任谁都能轻易地越过它的前爪,抄起它的肚皮,轻轻松松抱起来。

    你瞧着觉得它是一只虎仔,再瞧着又像是狮子,可它安稳的时候却又慵懒地像一只猫,好像无论你多用心去观察,都无法将它准确描绘出来。

    时询抚着膝上的骨简,继续坐着“灵一,霓凰还来吗”

    那只叫做灵一的小兽眯蒙着惺忪的睡眼,回道“来的来的,要来的。”

    话音刚落,一道清脆的啼叫扫过初晨的懒怠传了过来,声音还没有完全消失,一抹女子身影就跑过来了。

    来的身影一身薄红色齐腰襦裙,但裙摆却流光溢彩,阳光下随着走动翻覆出九彩来,她发上簪了一只青木彩鸟钗,其他地方只领口纹了一只金色凰鸟,手腕腰间束黑金的护腕和腰带,腰间别了一只鼓鼓囊囊的绸待,里头不知装了些什么,其他看来,别的纹饰再也没有了。

    时询半弓的腰在那声啼叫传来的时候立刻直起来,手指微微颤着,无意间连骨简也打落在地上。

    “找到他了吗”他的声音有种过分的沉静,仔细听着却没法忽略里头脆弱的期待。

    那姑娘脸上带着愧疚和一点点不安“没有。”

    时询的表情瞬间黯下去,扬起的肩也落了下去,没有什么意料外的反应,只是再恢复了之前淡水无波的样子。

    瞧着两人许久都没再有交流,一直趴在时询的衣摆上舔着小爪的灵一这才朝着来人奔过去,真正撒起欢来“霓凰姐姐”

    来的这姑娘正是六界唯一的一只凰,霓凰,世人所称凤凰“鹓雏”。

    霓凰把它扒拉过来,轻捏着它的小耳朵,打趣道“长得这么壮,小心被人家抓去做了肉骨头吃。”

    而打滚的小兽丝毫没有思虑这些话的意思,继续抖着绒绒的尾巴在草地上翻滚,露出自己圆滚滚的肚皮,四子爪子乱舞,尽力在草地上磨蹭,像一个七八岁最调皮的孩子。

    霓凰出神地捏着灵一的耳朵,在她眼里,时询自己瞧着的淡水无波像足了失魂落魄,她稍微稳了稳气息,捞过地上的骨简,方才的不安一扫而光,脸上扬起开玩笑的戏谑来。

    “怎么,我们界王认了这骨简却还不下界,真是稀奇。”

    “我觉得我有点死心眼。”

    “嗯,我觉得也是,所以结果呢”

    “不知道。”

    霓凰瞧着晃神的时询,不禁想起他以前的样子来。

    “从前的你从来不会露出现在这样的表情呢。”

    时询怔楞着,紧蹙的眉眼淡开来,带了点空洞的疑惑“以前的我,那是什么样的”

    这么想着时询发觉他居然很难再想起曾经在沧逐界的这么多年,好像就近这些日子,锋利地如同剜心的钩子,将他整个年岁里所有注意力都拢了过去,而他的曾经不过糊得像一片雾,永远散不开。

    霓凰不自觉勾起嘴角,连声音都带了笑“以前你耀眼张扬,洒脱恣意,世间没什么能动你的心底窝窝,天道的秩序你都敢不听,不然三十年前你又怎么敢自己溜出去。”

    “你愿意为你相信的付出所有来证明,也愿意承担结果带来的痛苦”霓凰忽然顿住了,瞧着时询的神情竟有一点失落,“现在,这个人却在受过一次伤之后就彻底把原来的样子抛弃了。”

    她跪坐在时询身边,脸静的不像话,与往常的欢脱差了太多。

    “你记得回来那天我和清漓去接你吗你说话的神情、语气还有行事风格,全都变了,我们甚至都怀疑那不是你。”

    “我实在想不到到底发生什么能让一个人变得完全不像他。”

    “你不说,我们便不问,却未料到你整天魂不守舍,竟生生挨了这么些年。”

    时询皱了皱眉,藏在袖中的双手不自觉瑟缩一下。

    霓凰说的都对,左右他不过被人骗了一世罢了,不过被那点依赖养的散逸罢了。

    时询的心仿若碳柴上的一点火星,被他自己隔绝了那么久的空气,跟着裂缝渗了进去,这几百年的那点痛苦和小心翼翼的保留顷刻间就散开了,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霓凰抿了抿唇,手中凭空捏了一面玉镜,直愣愣地伸到时询面前“你看看他,你还认识他吗”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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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章 重生五

    镜上的他自己平淡地如同无味的清水,恍惚间,里头的“他”嘴角勾起弯,眼睛亮的尤似浸了墨,让人别不开眼的样子,实在是太棒了。

    去它的重蹈覆辙去它的再难相见

    郭墨算的什么,眼下再厉害也不过与他无关,他时询从来都不该浪费心思在不相干的人身上。他该下界,做他该做的事,找他想念的人。

    这几百年就像做了一场大梦,丢了他原本的样子,现在,他该醒了。

    瞅着时询开了窍,霓凰才松了紧跟着的那口气,心里免不了一阵惊慌,还好,总算是有惊无险地完成了天道的指示。

    想得通透的时询自觉是轻松得很,往日里的闷郁全然不见,脸上尽是满溢出来的兴致勃勃。

    “诶,龙洇和清漓不来吗”天道送了那份骨简,龙凤自能感应到,几日却没见着他们来,实在是怪异。

    啊,他突然意识到,好像很久都没有见过龙凤了,时询不免心中惊疑。

    听他说着这个,霓凰脸上的表情奇异的很,大概是有点忧虑吧,可里头的幸灾乐祸也是瞧得清清楚楚。

    摆着这幅违和的表情,霓凰慢吞吞地才把事情说清楚“万噩兽也不是凡物,哪里是这几年才厉害起来的。你初回来的时候,沧逐界的界缘已然不稳了,怕那时候它就已养精蓄锐到一定程度了,只是此前你情绪一直不高,与你说了大抵也是没用的。”

    “你不维界,龙洇自然得替你,守了这么些年中心柱可从没离开过。”

    “幸而你现在是想通了,若是你再犹豫,你想那臭龙会不会气得出来揍你”

    上古神兽数量虽少,却也超过两手之数,其中只龙凤凰为天道亲自所创。

    除却凰,天道应运创造了混沌灵窍唯一的玄龙和羽凤。

    玄龙者,龙洇,青黑色,背有八十一片玄色金鳞,实为九九阳数,腹部的软鳞呈羊脂玉色,腹背双鳞皆坚韧无比,口旁自生须髯,如戟如刃,颔下含有明珠,喉下有两片逆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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