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安东没回头,但他听到了齐安东的笑声。
他们出了餐厅一路穿小巷。
“这是去哪儿啊”单玉问,“狗仔不都甩掉了吗。”
“哪这么容易,你往后看,还跟着几个呢。都指望其他人被甩掉了,他们拿独家新闻。我给司机打了电话,我们现在去找他。”
“噢”单玉倒觉得挺刺激的,他还没被这么追过。
他没话找话地跟齐安东说“东哥,你手机不丢了吗,买了个一样的”
“没,掉酒店了,陈衍后来就给我送回来了。”
他也许是无心,也许是有意,说掉酒店了,没来由地让人想歪。好在单玉想了想时间,不就是上次庆功宴吗心才放下来一些。
他勉强保持着开朗的语气,说“你们还有联系啊。”
“我们又没仇。”
他们还没找到车,就有个记者堵在前面了。
“两位好兴致,烛光晚餐啊。”这人染着半黄的头毛,嬉皮笑脸。
单玉看了看齐安东,一副以他为主的样子。
“我和单玉谈谈合作的事。”齐安东笑着说,心里却想合作个屁。
他盯着这个记者,脑子骨碌碌转,就是想不起来到底是哪家的。算了,他放弃了,反正横竖都是他找来的。
“真的恭喜恭喜,那两位下一部作品有什么消息可以透露吗”那记者有点惊讶,至少这也是一个有分量的新闻。
单玉听都没听说过有这事,他估计齐安东也是随口胡诌,跟着说“还没定下来,一切细节都在商讨之中。不过能跟东哥合作,简直是我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看来您挺崇拜东哥的。”黄毛又话里有话地说。
“是啊,梦里都说想跟我拍戏。”齐安东调侃。
单玉起初没觉得什么不对,那记者立马就问“梦里说话您都听见了”
齐安东一愣“开玩笑的,开玩笑,修辞手法。”
记者被打发了,他们上了车,单玉却总觉得今天这事诡异,到底哪里诡异又说不出来。
陈衍躺在床上,两眼盯着天花板,门铃又响了,他没心情理,谁知道迎进来的是什么腌臜玩意。
“师哥开门,是我”韩天纵啪啪啪锤着门。
陈衍挣扎着给他开了门,转身又躺回床上。
“师哥,你不能总这样吧。”韩天纵看看周围,眉头一皱,走到垃圾篓里,捡起几张碎纸片拼了拼。
“别碰,你都想不到垃圾堆里有什么。”陈衍有气无力地说。
“这些人脑子有病吧”韩天纵破口大骂。
陈衍哼哼了两声,这两声只能表明他还活着。
“师哥,网上那些,你一点都不管”
“怎么管”
“你出面说两句,至少解释一下啊。”
“我是不敢说话了。”
韩天纵无奈“那要不你找个公司帮帮忙”
“什么公司”陈衍过了会才明白,“你让我去找水军啊”
“不是什么好办法,至少扼制一下偏激言论。”韩天纵说,“要不我帮你找,我这儿还有几个电话。”
“哦。”他不答应也不拒绝,他觉得自己已经失去了对这件事的判断力。
“你说,”他问他师弟,“他们怎么知道我家地址的”
“齐安东粉这么多,总有几个是跟圈里有联系的,打听打听地址也不难。”
“是吗果然有出息。”他笑。
“你别着急,我先跟他们商量。”韩天纵一边安慰他,一边看着手机上一搜陈衍名字就能看见的恶心图片那些他在垃圾桶里捡到的图片,网上到处都是,带着陈衍的名字刷屏。
陈衍没说话,他的手远远搭在床外,似乎手上沾了什么病毒,碰即致命。
第61章
齐安东和单玉被人堵在餐厅的事迅速成了热点,把火力从陈衍身上分走了一些。
人人都怀疑他们确实有猫腻,齐安东竟说出听过单玉的梦话,难道他们睡过了
洪子珍让陈衍去参加提前观影会,陈衍不想去,洪子珍说这不行,你是编剧,不能我一人伺候那些媒体。
他没把陈衍的绯闻当回事,他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受人胁迫。陈衍没办法,他想胆子再大的人,也不会闹到电影院吧于是他收拾收拾就去了,毕竟他也很想在大荧幕上看一看成品,这是他心里唯一一点火苗。
到了电影院,三三两两的影评人聚在一起,他们看陈衍的眼光虽然异样,却没有给他难堪,也没有多提那件事。
也对,只有毫无牵连的人才会放肆大胆地说最难听的话,真正有点联系的反而不动声色。
就像齐安东。
黑暗的放映厅里只有何见青是有颜色的,只有他有魂。他眉梢一挑,露出不屑。
“人家叫你一声老板,你还真以为自己是老板。”何见青身后的人发出嗤笑,拈了他的一缕发丝,“嘴里叫老板,其实不过是个玩意儿。”
“好玩么,许老板”何见青问他。
“不好玩,既不是杨玉环,又不是薛湘灵,倒是个潘金莲,实在不好玩。”
何见青把珠钗往桌上一放“还不是你们得不到虞姬也得不到王宝钏,才到台子上来寻自个儿不忠不义,只好看人扮忠义两全过过眼瘾了。”
何见青渐渐老了。因为是电影,短短两个小时就能看到他从风华正茂到声嘶色衰。
来看他戏的都是没钱也不识字的车夫、工人,剧院生意寥落,不然也轮不到请他上台。
这一日门外来的人不同凡响,那女人雍容富丽,指若葱白。
何见青看着她,想对她笑,却不能。他唱的是霸王别姬,指到她身上“他,他,他,他杀进来了”
和他同台的是个虚浮无力的项羽,转身背对着他“待孤看来”
何见青的剑已贴着脖颈,单看这段颈子,他确实还没老。
剑磨了这么久终于开锋了,人等了这么久也等来了。可惜他不信不义,不能和师妹在一起,好在师妹有了归宿,并没有白白等他。
他软软地倒在地上,模糊的镜头里师妹一声惊叫,台下看客方才回过神,大乱。
何见青的独白响起“我从前唱得不好,因为听我戏的没有行家,所以没人骂我。今天这场唱出了当年的水准,却也没有人听懂。”
何见青死了,死得无声无息,报纸都只给他留了豆腐大的版面。戏院里从此少了一个人,那些贩夫走卒又去看别的把戏了。
片尾曲起的时候放映厅一片寂静,灯光打亮观众才齐齐站起来鼓掌。
戏里没人欣赏,戏外喝彩纷纷。
陈衍梦游似的接受了采访,又梦游似的走出去,他几乎要忘了自己的困境,只记得何见青。
街边一片横幅灯牌,他看到何见青的脸,伸手要去抓,被人一把打开,这才回过神那是齐安东的照片,是齐安东的粉丝。
好些人带着憎恶和鄙夷看他,不明所以的也马上被身边的人告知,然后与她们同仇敌忾地看他。一个戴口罩的姑娘伸出手推了他一把“别碰”
陈衍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四周又有好多只手伸过来推搡他。小腿上一阵痛,他一低头,还有脚在踹。
四面楚歌声,他连忙转身逃走,身后有人小声说话。
“长得就不像好人。”
“真恶心。”
“东哥怎么会被这种人缠上。”
齐安东觉得自己被看低了,他粉丝却只会更心疼他。
这个世界和他的高楼见青太不同了,急着撕开他的幻想,都不许他多在电影里梦几分钟。
议论他的声音中断了,变成一阵尖叫,他便知道是齐安东出来了。声浪一叠叠追上他,齐安东拍了拍他的肩,低声对他说“镇定。”
他带着陈衍转向记者,让他们拍照,觉得陈衍太僵,又说“你越躲,他们底气越足,假的也成真的了。”
他们拍完照准备走,又有个人冲过来在齐安东手里塞了个东西,不等他拒绝就跑走了。
齐安东无奈,陈衍看了看,是个信封,说“你粉丝还给你写情书啊。”
齐安东瞥了他一眼“你不用装没事人,装也装不像。我送你回去。”
陈衍想说自己走,一看四周,他要是落单可能现在就会被那些粉丝生吞活剥了,于是顺从地跟着齐安东上了车。
车外一阵喧哗,显然是看见他们同行而愤愤不平。
齐安东跟他并排坐在后座,车一开走就把信随手丢在一边。
“你不看”陈衍问。
“没兴趣,都能猜到内容。”
他看陈衍眼里露出一丝不赞同,叹了口气,拿起那封信拆了。
看了两眼齐安东脸色就变了,他下意识地瞥了眼陈衍。
“怎么。”陈衍觉得不妙,伸手就去拿信。
“没什么,挺肉麻的。”齐安东说,把那封信放在远离陈衍的那边。
陈衍才不信,齐安东不让他看,他偏要看。齐安东手伸得远,陈衍整个人趴到他身上去抢,脸就要贴在齐安东眼前了。趁齐安东发愣,他逮着机会把咸菜一样的信夺了过来。
那是一份十来页的打印纸,开头字字泣血,声泪俱下,劝齐安东离陈衍远一点。
后面还有关于他人品低劣、见风使舵的“证据”,连小时候刊发的优秀作文都有,用来分析他打娘胎里就是个坏人。
他中学的事、本科的事、研究生的事;他同学的说法、老师的说法、室友的说法偏偏半真半假,不全是虚构,陈衍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这么十恶不赦过。
最后附上了那些合成的图片,可能是为了恶心恶心齐安东。
要多少人力多少时间才能做出这么一份跟实验报告一样的东西不知是他们对齐安东爱得深,还是对陈衍恨得真。
他放下那份资料,一言不发。
“没事儿,过不了多久他们就忘了。”齐安东说。
“齐安东,你能不能能不能出来说一句话”陈衍忽然开口说。
“好,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我说了也没用,”他说,“娱乐圈嘛,过段时间他们就操心别的事去了,而且这捕风捉影的,不还是一点证据都没有吗”
陈衍靠在椅背上,想着很久之前,齐安东毫无顾忌地在别人面前说出他们的关系,那时候他就和他吵过,可他觉得自己小题大做,无理取闹。现在这个局面,那么多所谓“证人”,其中有多少是亲口听齐安东说的
他怎么就能半分愧疚都没有半分表示都没有呢他想不明白。
陈衍下车之后,齐安东才拿起那几张纸,他没看到最后,也没看到那些图,皱着眉头把东西撕成几瓣。
车开到小区门口单玉在那里等他,他拉下车窗,也没下车,问“有事”
单玉眼神朝车里钻,看到他边上没人,松了口气,说“没什么大事,路过这边,就想找你,结果你不在。”
他当然知道齐安东不在,要不是在网上看到齐安东和陈衍交头接耳、一起上车的照片,他也不会半夜跑到这里来。
他一来就把司机打发走了,司机不放心,说“就算他俩在一起,你也管不着吧”
单玉被这句话激怒了,他虽然和齐安东什么也没发生,却已经默认他们在一起了。要是齐安东对他没意思,他们怎么会短短几天就无话不谈,总黏在一起
他在门口等了很久,终于确认齐安东车里没有陈衍。
不行,今天一定要留下来。
刚才的危机让他产生了一种警醒,意识到齐安东是朵招蜂引蝶的花,要看牢了。
他跟着齐安东上了楼,齐安东今天心不在焉,单玉以为是重新见到陈衍让他动摇了,赶紧没话找话,把他的注意力引开。
“东哥,你钟上挂的那个挺好看,哪儿买的”他问。
齐安东一回头,高高的挂钟下面垂着个中国结,中国结中间一滴浊水晃来晃去。
原来陈衍的东西没有全丢出去,他想,然后说“陈衍送的。”
单玉脸色一变,骂自己挑什么不好,挑了这个。
齐安东又自顾自地说“原来他只送过我一样东西。”
单玉赶紧接上“东哥你上次拿影帝他都没送礼物太不该了,怎么说也是朋友。”
“还有事吗我有点儿累。”
单玉被他堵得调情的话也说不出来了,却又不愿就这么离开。
“你先坐坐,我去洗个脸。”齐安东说。
没有人会把客人单独留下,单玉想,齐安东一定是把他当自己人。但他骗不了自己,齐安东刚才的态度分明是不在意、无所谓。
他紧握着手机,百无聊赖开始刷微博。微博上又是齐安东和陈衍在场外的合影。
他脸色阴沉地瞪着陈衍。他最好看到了他和东哥出去吃饭、从东哥家出来的照片,最好知道东哥和他已经走近了,再也不是他陈衍的。
突然一点灵光,单玉打了个激灵。
齐安东和陈衍的事是现在才传出来的,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圈里人都知道,可外面一点风声也没有,为什么他和齐安东却还没开始就到处是新闻
是,其中有他自己炒作的成分,可现在八卦铺得比他能筹划的要广得多。
他盯着齐安东放在桌上的手机,看了看浴室,伸手拿了过来。
齐安东出来的时候单玉脸色惨白,他奇怪“怎么了”
单玉抬起头“东哥,你喜欢我吗”
“怎么突然问这个。”
“你是不是没打算跟我在一起”
齐安东拿毛巾擦头,没回答。
“如果你和陈衍的新闻没传开,我和你的新闻是不是也就不会传开你和我那么亲密其实只把我当他的挡箭牌吗”
第62章
“不要想太多。”齐安东温声对单玉说。
“你你承认了”他瞪大眼睛,齐安东对他说话的语气一如既往,毫无歉意。
“你的目的也达到了,有什么不好”他换了睡袍,“没事就先回去吧,我家没客房。”
“没有,没有”单玉咬着嘴唇连连摇头,“东哥,我不是只想傍着你炒作,不是的”
“是不是都与我无关,我也算帮了你,我们之间并没有债要还。”
他为单玉打开了门,请他出去。
像一根稻草飘向黑夜,单玉飘去了门外,电梯门合上的最后一丝缝隙里是他不死心的眼睛。
齐安东吹着口哨去睡了,他伤过谁的心从不在乎。
单玉的司机在小区口等他,两束车灯引他向他走去。
“不是让你走了吗”单玉用平板似的声音问。
司机下来帮他拉开门“早说过你留不下来。”
他看着单玉低头钻进车里,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韩天纵给李启风打电话“你不觉得我师哥最近有什么不对”
“谁遇见这种事还跟没事人一样啊”李启风理所当然地答道。
“不是这个,你不觉得他、他”韩天纵绞尽脑汁想了半天,“你觉没觉得他钻进了地洞像卡夫卡那样。他依赖家里的寂静,生怕哪一天寂静中止,他觉得外面都是他的敌人你懂吗”
“我要是他,我也不想出门,那些粉丝太恐怖了,”李启风叹了口气,“连我找他说话他都不愿意理我。”
“不不不,你说得太正常了,”韩天纵有点儿焦躁,他觉得李启风没理解他,“陈衍他根本不正常你碰他一下他都能吓一跳,简直有点儿神经质。你说你说要不要带他去看心理医生啊”
“没这么严重吧,”李启风被他唬住了,“可是他挺正常的,你突然带他去看医生他还不觉得你把他当神经病”
“也是。”韩天纵犹豫了一下。
“唉你这么一说我也放不下心了,我现在就过去看看,要是有什么问题我们见机行事。”
“行,你先去看看他。要是我师哥出了什么问题我就找你算账。”
李启风挂了电话到对面敲门。
他每次来敲陈衍的门就像打仗一样,要准备好持久作战。
这次也费了不少口舌才把陈衍弄来开门。
“陈衍哥,你再不收拾一下都成山顶洞人了,你要返祖啊。”李启风开玩笑。
“反正也不出门,写稿子都快写废了。”陈衍回他一个笑,看着还算正常的。
他回了自己房间,李启风跟着他进去。屋里门窗紧闭,一阵没通过风的陈腐气味。
“也不怕生病。”李启风走过去就要给他拉窗帘。
“别别别,”陈衍按住他的手,“太阳扎眼。”
“啊”他耸耸肩,“好吧。不过你别写了,我们出去走走吧,给你找灵感。”
陈衍摇摇头“不需要,我现在文思如泉涌。”
李启风半是试探地问“我听说这种状态一般是要疯了,你怕不怕”
“别咒我。”陈衍笑着抄起一包纸巾往他身上砸。
“那你不出去,也跟我聊聊天啊,我来这儿看你写稿子”李启风把他的手从键盘上拎起来。
“聊什么”陈衍端正地坐好,眼睛却还不停往电脑那儿瞄。
“陈衍哥,你以前好像没这么魔怔吧。”李启风说。
“这叫敬业。”陈衍纠正他。
“行吧,你说是就是。只要不是真为了齐安东那事儿折腾自己就行。”
“我不会的。”
“说起来齐安东算是遭报应了。”李启风幸灾乐祸地说。
“怎么了”他没怎么关注齐安东,隐约知道最近有些爆料说他跟谁谁谁勾搭不清,也没细看。
“不知道是谁把他短信和微信都曝光了。没什么劲爆的,就是正在谈的工作还有他跟别人的一些私人来往都在里面。啧啧啧,那些短信啊天纵说对了,明星没一个省油的,讲话荤素不忌,有的热闹看。”
“那有他跟谁”陈衍心里一跳,他怕他跟齐安东的短信也在里面。
“柳羲啊,调情调的可欢了,还有一大堆女明星男明星,哦还有单玉,可惜没什么出格的。”李启风遗憾地说。
看来没有他,陈衍松了口气。
“但是又有人说齐安东平时两个手机,私密东西都在另一个上面。”
“他是有两个手机,一个带着,一个放家里,但是两部上面都没什么秘密。”陈衍说。
“啊”李启风眨了眨眼。
陈衍对这些没兴趣,如果李启风没别的要讲,他想回去写他的稿子了。
齐安东果然遵守约定,前几天发了声明说和陈衍没有别的关系。事实也像他预测的一样,除了他的一部分粉丝没人在乎他的声明,但随着时间流逝,单玉和齐安东的消息持续有新进展,骚扰陈衍的人也消停了不少。
海面看似慢慢平静下来,海底漩涡却不停扩大。
没过几天,陈衍和他爸打电话的时候陈克庄忽然提起一件怪事。
“前几天我带你妈妈出去散步,忽然遇见王叔叔,以前小时候带你出过海的那个。”
“王叔叔最近还好吗”陈衍顺口问。
“还不错,肚子没见小。”陈克庄说,“我们家出事之后就没见过他了,昨天偶遇和他打招呼,他对我们倒还很热情。”
“那挺好啊,王叔叔人不错。”他知道陈克庄上辈子找这个王叔叔借过钱,对方也借了一些,不过那数字实在寒酸,所以他对王叔叔本人没什么好印象。
“是啊,我和你妈也这么想。他还问起你,我说你最近工作上道了,嘿,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老婆听到这句话突然对他使了个眼色,然后老王也像想起来什么一样,匆匆忙忙就走了。”
陈衍忽然心如雷鸣“那可能是他们突然有什么事吧。”
“我看不像,”陈克庄不屑地说,“他还看了我跟你妈两眼,就像我们带传染病一样,这老家伙。”
陈衍愈发确定那个王叔叔是听了什么关于他的事,也许是他老婆看八卦的时候看到告诉他的。
他越想越心惊,这种事在熟人圈子里比长了脚的西风跑得还快,现在到底有多少人知道了他只能寄希望于他们有点眼色,不会当着他爸妈的面说。
不行,不行,还是不放心,他站起来,手指不停搓着。
“怎么了,小衍”他爸问,“要不要跟你妈妈说话。”
“不,”陈衍猛然说,“不我过几天回去一趟,到时候再聊吧。”
“回来”陈克庄声音很惊喜,却还是说,“你工作没落下吧”
“没有,爸你别操心了。”
他挂了电话,才发现自己手心后背全是汗,把衣服黏腻腻地贴在身上。
这事在心里搁着让陈衍一天天睡不好,每天都能看到半夜的月亮,不是上辈子的噩梦把他惊醒就是压根没睡着,辗转到半夜。可白天却不觉得精神不好,反而神采奕奕,吃了仙丹一样。
他买了最近的票回家,人还在火车站又接到齐安东的电话,说在他家门口。
“我不在家,我在火车站。”陈衍拉下口罩说。
“你去哪儿”
“回家。”
齐安东沉默了一会“那我就直说了。”
“什么事”
“前几天我手机的东西是不是你拿出去的”
陈衍脑子一懵,他完全没想过齐安东会把这事跟他牵扯到一起。
“你疯了我有毛病把你的私人信息发出去那些东西关我屁事”他差点没从地上跳起来,怒火蹭蹭蹭地往上窜。
“我的手机只在你手上待过。”齐安东说。
“那又怎么样,我好心好意帮你带手机还惹一身骚你敢说你手机从来不离身,别人一点看到的机会都没有”
这可能是他和齐安东认识以来说话最咄咄逼人的一次,他真是气急了。
电话里听不出齐安东的语气,只听他说“我手机里有和328个人的短信记录,和126个人的微信记录,都被打包传到网上去了,除了和一个人的。”
他没说完就挂了,不用他说陈衍也知道那一个人一定是他。
广播在报车次,陈衍站在广场上气得冒烟。
王八蛋,他咬牙切齿地想,觉得特别委屈。齐安东逮不到他,不能把他怎样,也没跟他说重话,可他知道齐安东现在仍然觉得是他做的。
一旦对一个人产生怀疑,以前的信任便也岌岌可危,他说不定还在想最初那些新闻是不是也是他陈衍发的。
他坐在靠窗的位置一路发呆,兜着圈子想关于齐安东的事,接着又想到他自己,想到狄辉,想到他遥遥无期的复仇。
时间果然能磨灭一切,他的仇恨消却了不少,甚至被事业上的成功所淹没。
为了重燃决心,他又闭上眼,回忆着狄辉对他做过的事、周航对他做过的事,把他遭受过的痛苦尽量一点不漏地再回味一次。
没谁愿意这么折磨自己,但他不能忘记。
想着想着又想到齐安东,思路又绕了回去,好几个小时就这么过了。
他下车的时候爸妈在车站外的人群里等他,段如锦挽着陈克庄的胳膊站得笔直,格外端庄。
“妈,你真是鹤立鸡群。”陈衍说。
“油嘴滑舌,”她有点不好意思,捏捏陈衍的胳膊,“又瘦了,吃苦头了吧是不是还是家里好”
陈衍点点头“对,家里最好,哪儿都没家好。”
话音未落一滴眼泪就掉下来,他伸手抱住段如锦,在她背后哭得伤心欲绝。
第63章
段如锦一边劝他一边把他带回了家。她觉得儿子又变得像小时候了,依赖她,还会撒娇。她感到心疼,同时既有些慨叹,又有隐隐的开心。
陈衍早熟,很小就不愿跟她多亲近了。后来长大重新到了愿意和妈妈谈心的时候,她又生了病,倒要儿子操心。
“在外面受气啦被人欺负了”
段如锦给他端了碗汤。
“你妈从早上就熬起,等着你回来。”陈克庄说。
陈衍擦干了眼泪喝汤,热气把心里的委屈也烫得熨帖了。
陈家没落以后一直远离以前的生活圈,不说那些老朋友没几个乐意见到他们,陈克庄自己也懒得去受气。
他们现在住的小区里多的是学生和朝九晚五的上班族,陈克庄就近租了个铺子,卖些食物日用品。
段如锦身体不好铺子就不开,他从早到晚在医院照顾;段如锦身体好他们就一起看店,早上还做几份早餐,装在盒子里卖给去上学上班的邻居。后来开展新业务,做午餐和晚餐的便当,生意也不错。
陈衍问过他“爸,你以前当老板当惯了,现在起早贪黑,赚得也少,你难不难受”
“我现在也是老板,”陈克庄看得很开,“你没看那么多破产的都跳楼了我跟你妈健健康康的,还能养活自己,不过多拖累你,那就是万幸”
陈衍把汤喝得见底,夸他妈妈“手艺越来越好了”
“是吧,”段如锦骄傲地说,“这是你外婆的功夫,我落了这么多年再捡起来,还不算丢她的人吧。”
“您能给我们做饭是我们的荣幸啊,”陈克庄笑说,又看陈衍,“就是这手艺到你妈这儿就断了,以后估计要失传。”
陈衍正准备说我也会做饭,又想起他会做饭的缘由、想起他是为谁做的,也没心情再提了。
“小衍,你刚才到底哭什么啊”段如锦担忧地问,她今天不问明白心里是不会踏实的。
“没什么,就是写的剧本被老板骂了。”
“哦。”段如锦松了口气,她想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否则陈衍不该哭得那么惨,但本质就是老板给员工气受,不算大事。
“你是被老板一骂就跑回来了”陈克庄问,“这可不行,哪有员工挨不得骂的,你当都是原来爸爸那些下属啊,都捧着你”
“说什么呢,”段如锦瞪他,“他刚回来,你少说两句。”
陈克庄撇撇嘴,很不赞同。陈衍就是被他妈他姥姥姥爷惯坏了。
“没有,我回来休息两天就回去了,是正常假释,不是越狱。”陈衍开玩笑。
他想找个机会把他和齐安东的事慢慢告诉陈克庄和段如锦,要让他们逐渐接受,不能受刺激。
这天晚上他躺在家里的床上,做了许多天来第一个好梦。
他梦到医生说段如锦病愈,于是兴高采烈地回了家,之后一辈子都待在家里,和爸妈一起。
他梦到自己断断续续写一些剧本,仅仅为了维持生计,让他们一家三口过得轻松些。
当然,最重要的是他再也没见过北京那些人,包括齐安东。
梦里的氛围平静又安详,他幸福得差点落下泪来。
陈衍终于知道他的愿望是什么,他想离那个圈子远远的,然后平静地活着。
庸庸碌碌,一事无成,平淡终老听起来很没有光彩,他身边那些男男女女都不会喜欢。他上辈子也不喜欢,可是活过一次才知道这就是上天最大的恩赐,是一生万幸才能达成的结局。
与之相比,仇恨、梦想、和齐安东的纠葛、甚至和师弟他们的友谊,这些都不算什么。
他们吃完午饭家里来了客人。
“一年没人上门,小衍一回来就有贵客啊。”段如锦笑道。
“我算什么贵客哦”李叔放下手里的东西,“夫人您好一点没有”
“别喊夫人了,您现在又不给老陈开车了,再说您也不是外人。”
“是啊,”陈克庄说,“难得你还记着我们老两口。”
既然李叔来了,段如锦就张罗着做一桌好菜。
陈克庄去外面买了只活鸡,蹲在地上哼哧哼哧就要砍头。陈衍看他辛苦,夺过他手上的刀“我来做饭吧,你们去外面跟李叔聊聊天。”
“你会做饭”陈克庄一脸不信。
“在北京都练会了,”陈衍说,“妈今天也忙了一上午,要休息,你们等会就尝尝我做的菜。”
“那你会杀鸡”陈克庄又问。
陈衍眨眨眼睛,看着地上啊啊乱叫的鸡,身上一阵鸡皮疙瘩。他咬牙点头“会”
“哎哟,那我们可等着了。”
陈克庄洗了手,一步一回头地走了出去。
陈衍抓着刀,和地上的鸡大眼瞪小眼,瞪了半分钟忽然想起来应该先去关了厨房的门,免得鸡飞狗跳的吓着他爹妈。
他小心翼翼关好门,就开始跟那只鸡搏斗。
门外李叔端着茶杯正襟危坐,他还留着以前的习惯,觉得陈克庄是老板,段如锦是老板夫人,他是他们的司机,不能太放肆。
陈克庄花了好久才让他放松下来。
“我是长途刚好到这边,就想着过来看看你们啦”李叔说,“好久没见你们了,我在北京还见过小少爷呢”
“你在北京见过小衍啊”段如锦惊喜地说,“他看起来好不好有没有受委屈”
陈克庄啧了一声“问这些干嘛,他一个大男人,受点委屈怎么了。”
“没有,小少爷过得挺好的,他说公司是公司吧我也不知道,反正里面的人都很照顾他。我看也是不照顾他,他能跟大明星合作吗”
“哪个大明星啊”段如锦笑了,“别叫少爷,就叫小衍,跟我们一样喊。”
“就是那个,太太你也喜欢的,啥啥西”
段如锦一头雾水,陈克庄说“啥啥西,她喜欢的,你还知道的,不就一个齐安东。”
“哦哦,对的,是他”李叔兴奋地说。
“嗨,那算什么合作,他就是在人家手底下做事。”段如锦说。
“没有小衍写的剧本呢我在电视里都看见他了,坐在那啥东边上”李叔说。
“真的”
段如锦看向陈克庄,陈克庄也一脸茫然。
“叫啥我也忘了,就是唉,反正是最近的事,你们问问他就知道了”李叔拍着腿,到底也没想起来。
“问啥啊,这种事上网查查不就好了。”陈克庄掏出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