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衍手上冒出冷汗。他早听说有些记者不讲理,这却是第一次亲身体会到鸡同鸭讲的无力。不管他回答什么,他们都会按自己的节奏问下去。他不敢再轻易开口了,怕讲错什么被人断章取义。
似乎有人过去喊了洪子珍,没过多久他跑过来说“大家给个面子,不要问这些八卦啊。我一直在剧组里,对他们很了解,我们编剧和东哥绝对是清白的。”
“那拍戏的时候单先生有没有去剧组探望过齐先生”
“那当然没有,我都是拍完戏之后才认识单玉的,他是个非常敬业的演员,对了他下一部戏也是我的一个好朋友的作品”
他叽里呱啦就把话题歪走了,可记者们也不是吃素的,眼见这边话题红火,越来越多分散在场内的人围了过来。
陈衍见势不妙,恨不得立马冲出去逃走。
他敷衍着那些记者,很快就跟他们学了一招,那就是无论他们问什么,都只说自己想说的。即便如此,他也要坚持不住了。
这时台上走出来一个主持人,请大家入座,说发布会即将开始,围在这边的人才肯罢休,纷纷散开。齐安东是直接从后台上去的,讲完了话才下来,陈衍心想这真是个好办法,他下次也不要直接坐到座位上了,免得被人围攻。
主创发言完了之后灯光暗了下来,开始放片花。他迅速抛开心里的紧张和不安,激动地等待着他的作品,不是一般的作品,是他投入了不知道多少鲜血的高楼见青。
台上片花放着,齐安东忽然收到短信,他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是转发的一条新闻。
“因戏生情,因情生戏”
下面是高楼见青的海报和齐安东的大头。
他的脸色沉下来,转头看向陈衍。电影的光照在陈衍脸上,他一心一意看着屏幕,表情兴奋又期待,短短一段预告似乎占据了他全部的注意,甚至没发现齐安东在看他。
灯光亮起来的前一秒,齐安东收起阴沉,换上一个完美的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直接写戛纳,可我臊得慌,就用法国电影节代替吧。
之前和之后国内三金也全部用牡丹奖代替。
第57章
齐安东重回台上的时候笑容满面,风度翩翩。
直到站到聚光灯下,他还在想刚才看到的新闻,想他的上一步是不是走错了。
他的目光掠过陈衍,陈衍明显还沉浸在刚才的预告里,眼神恍惚。齐安东心里一声冷笑成天发呆,被人耍着玩也不知道。
自然也有记者问他的感情生活,甚至问到坐在台下的陈衍,陈衍这时才像被惊醒一样,迷茫又忐忑地看向他。
他轻描淡写地说了句都是谣言,之后不回答和电影无关的问题,就拉过了。他知道说多错多,台下的人回去会把他说的话掰碎到偏旁部首来分析,看能不能找出通向桃色的小径。
不知道是他的坚决起了作用还是预告本身有话题度,之后问答一直围绕着电影,让洪子珍很满意。
如果截去最后十分钟,这就是一场中规中矩的发布会。可惜过了没多久,就有记者收到了消息。
齐安东站在台上,像班主任看学生,下面人的举动一览无余,他看到一个记者掏出手机之后的表情,就知道今天最终是毁了。
果然,对方举起手,扬了扬手里的手机,大声问齐安东有没有看到这条新闻。
其它记者陆续也看到了刚发布的文章,话题迅速而不可逆转地滑向了他和陈衍。
“这部戏真的是你们在一起之后陈先生才写的吗”
齐安东看到陈衍抿紧嘴唇,像突然紧绷的弹簧。他对那个记者笑道“我说过,今天不回答这种问题。但是还是得说一句,我在接到洪导的邀请之前根本没有看过这个剧本,所以你刚才说的完全是无稽之谈。我没看过你手上那条新闻,可想而知那也是一篇无根据的谣言。”
“那您承认您和陈先生曾经在一起过吗”
“我和陈衍先生之前虽然见过几次,却没有结交过,更没有出界的关系。”齐安东说。
“您是否承认自己是同性恋,或者双性恋”又一个记者问。
还有记者不等拿到话筒,就大声问“请问您和单玉先生是什么关系”
有一个破坏规则的,规则就再不管用了,台下一句句问话没有顺序地戳到齐安东脸上,场面越来越嘈杂,洪子珍脸色也很不好看。
“这篇报道确实暗示了高楼见青的创作和你们在现实中的经历有关,那您在扮演何见青的时候是否有代入自己”
“从预告可以看出整部电影充满压抑和悲伤,这是因为你们感情的破裂吗这和单玉先生有没有关系呢”
旁边斜刺出一道更亮的声音“您说之前和陈先生没有交情,那林啸导演说你们很早就是朋友又是怎么回事”
齐安东不知道自己今天怎么了,居然犯下这种错误,接了第一个问题,给他们穷追猛打的机会。
他装作认真倾听、回答不暇的样子,心里想的却是怎么更体面地收场。
陈衍坐在边上,虽然是主角之一,此刻却没有人在意他。就和这次的新闻一样,本质是齐安东一个人的独角戏,他被搭上都是因为牵扯了“齐安东”这三个字。
但他在记者堆里,耳边的混乱更加清晰,让他心惊肉跳。他和齐安东再有隔阂,这时也希望他拿出点镇场子的本事解决这帮记者。
一字字一句句夹着他名字的逼问往他耳里冲,弄得他头昏脑涨,让他有种做梦似的不真实感和愤怒,想站起来大闹一场,最好把椅子全掀翻,把台子也踹垮。
再这么下去他可能真的会失去理智。陈衍连忙站起来,趁无人注意从边门溜了出去。
出门就是酒店的走廊,他想去洗把脸清醒一下,却不敢去这层卫生间,怕碰见熟人或者记者,于是搭电梯上了顶楼。
陈衍强忍着电梯带来的晕眩,到了最高层却看到房间,只有一道通向天台的楼梯,爬上去是个小花园。夜风一吹,他才觉得好多了。
他坐在靠近天台边缘的吊椅上,眼前是整个城市的辉煌夜景,车水马龙,川流不息。
该怎么办呢齐安东能解决吧他大风大浪都过来了,这也不算什么大事。陈衍在心里唾骂自己到了这种时候还指望着齐安东,可是又不自觉地依赖他。总觉得天塌下来也有齐安东这个高个子顶着。
在花园里坐了一会,心静了不少,耳朵灵敏起来,他才听到一阵若有似无的声音从另一侧传来。
那边有两个抱在一起的人影,配合这个图像刚才的声音变得更清晰了,分明是一对情侣在享受野合的乐趣。
陈衍有点儿尴尬,想站起来走掉,又怕闹出声音被他们听见。他待在原地一动不动,直到他们完事,依偎着走过来。
楼道就在他边上不远,他们越走越近,陈衍听着声音有点耳熟。
“你先下去,我等会儿再下来。”这个声音柔一些。
“一起下去吧,怕什么,别吹感冒了,惹我心疼。”这个油腔滑调。
“别啊,现在到处有人盯着我呢。”
“哎哟,我宝贝儿现在可红了”
“别笑我,狄总。”柔和的那个声音撒起娇。
其中一个人下去了,陈衍忽然站起来绕了出去。
剩下那个人看见他,吓了一跳,急忙退了几步,直到看清陈衍的脸。
“陈衍哥”
“宁致新。”陈衍只觉得手脚冰凉。
宁致新低着头不说话。原来他也知道自己没脸见人,陈衍想。
“你当初来求我的时候怎么说的你说你再也不走这条路了,你说你老老实实拍戏赚钱,结果呢这才几个月”他好不容易静下来的脑袋又嗡鸣起来,这回是纯粹的愤怒。
“陈衍哥,我也没有办法”
“你闭嘴”陈衍打断他,“你已经红了,连我都知道你红了,你还有什么没办法你你居然还跟狄辉在一起,他是怎么对你的你忘了吗”
宁致新抬起头,脸上的愧疚消失了“如果我不跟他好,顶多红三个月就没了,像流星一样,谁都不会记得。你帮了我一次,可你不能帮我第二次,而且你跟东哥都我要为自己的未来打算。”
“你赚的钱不够吗你之前说只要老老实实拍点戏就行了,现在又、又说你要红,你怎么就这么贪心呢”
陈衍吼了几句,脑门儿突突跳,觉得自己是瞎了眼才会帮他,还求齐安东帮他。现在不止自己的好心被踩进泥里,甚至把齐安东帮的那一把也带进了泥里,他都觉得对不起人家。
“对,我贪心。我都已经开始演电影了林啸的电影,东哥的电影就因为狄辉一句话,我就又要回去演谁都不愿意演的垃圾电视剧,还差点连电视剧都没得演那些认识的导演、制片人,连理都不理我,夸我有天分的,看都不看我了,我不甘心,我要重新回去演电影,要拿奖,要所有人都记得”
他往前迈了一步,和陈衍站得更近了,陈衍能看到他眼里的欲望大火一样到处烧,把剩下的一切烧成灰烬。
“就因为这个,你就连脸都不要回狄辉身边你把自己当他养的一条狗,他招招手你就过去他害你不能演戏,你还陪他睡觉”
宁致新盯了他一会,说“至少我现在学乖了,不会把所有砝码压在他身上,也不会蠢到和别人争东西还被他迁怒。以后就算他不喜欢我了我也能继续演我的戏,当我的明星。”
“为了当明星,为了红,连尊严都可以不要”陈衍的眼睛也没有移开,和他对视。
“嘁,”宁致新忽然笑了一声,“你不也一样,何必惺惺作态。”
陈衍张了张嘴,却无法为自己辩解。
宁致新指着不远处狄氏的楼,那幢楼崭新且美观,深夜里大多数灯都还亮着。
他对陈衍说“何止尊严,为了红,我连命都可以不要。你去那幢楼,等在下面,随便抓一个人,歌手也好,演员也好,甚至导演、编剧、制作人,你问问他们,哪个不是要红不要命”
陈衍愣愣地看着他,他像只飞蛾,即便自杀也要扑到火上。
狄氏的楼里,洪达的楼里,北京无数工作室的房间里,都挤满了想出名的人,他们异化成一群又一群只盯着吃食的野兽,盯着名声、利益、曝光率,而忘记了其它所有准则。
宁致新走了,他一推开门就看见齐安东站在门口,便知道刚才的话都被他听去了。他连头都不敢抬,一路埋着跑了下去。
齐安东走到花园里,陈衍背对他站着。
“伤心了”他说。
陈衍转过身“你来这里干什么,嫌八卦传得不够多”
“别自作多情,我可不知道你在这里,只是偶遇。”
陈衍冷笑,心想我要是信你算我蠢得无可救药。
“早叫你别帮他,现在知道了这种人我见过千八百了。你觉得我冷血,可圈里谁说不出点悲惨往事见多了也就没兴趣心软了。”
“我不像你,哪怕是他骗我,为了他养父养母,我也不能看他去死。”陈衍说。
齐安东被他逗笑了“我的陈衍哥哥,你还信他那套呢你以为狄辉会放人吃干饭他不演那部戏也多的是戏演,不过是想红,想出名,才盯着那一部。他一孤儿院出来的,哪有什么养父母。”
陈衍蓦然抬头“你早就知道”
第58章
“我当然知道,”齐安东说,“狄辉每收一个人都要先调查背景,趁没出名把一些台面底下的工作赶紧做了,就连我的背景都改过。宁致新的资料我一开始就在我手上,就他自个儿可能还以为我一无所知吧。”
陈衍接连被人激怒,气得发抖“你知道他说的都是假的,还同意帮他你看着他把我当傻逼一样耍,一句话都不说,反而配合他骗我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等着这一天,好趾高气扬地揭穿他的骗局,嘲笑我无知、愚蠢”
他当时甚至为齐安东点的那个头有一些愧疚和柔情,现在看来一直傻的都是他,只有他,他从未跟上过齐安东的脚步。
“奇怪了,你这是在指责我我说话你从来没听过,告诉你有什么用”
“你你怎么不讲道理”陈衍愤怒地瞪着他。
齐安东点点头“是吧。你说对了,我就是等着这天,要是你不亲眼看看,怎么会长记性你就一辈子活在你天真的梦里吧。”
“不是我天真,”陈衍竭力使自己平静下来,“是我没想到他敢用这种轻易就会被揭穿的事来骗我,也没想到你会眼看着他撒谎都不阻止,只为了讽刺我。”
齐安东看着他,眼里晦明莫测“我还知道其它事,你要不要听我知道他一开始被人从孤儿院带出来就是当玩物的,还知道那人玩腻了他,准备给笔钱让他走人,他说不要钱,要当明星,才被介绍进狄辉的公司。所以我一点都不奇怪他又和狄辉搞到一起。”
他悠悠地叹了一口长气“陈衍,你学着点,你总这样我怎么能不担心啊。”
说得有情有义,似乎真的是对他放心不下,而不是等着看他笑话。
“不劳您惦记,我哪天跌到谷底不能翻身也只怪我自己。”陈衍说,他抬脚准备走了。
“其实我不看好宁致新,”齐安东忽然说,“他只有小聪明,没有大局观。演电视有什么不好电视是未来,也是现在。电影是什么是最壮丽的余晖,看似美丽绝伦,其实一无是处。”
陈衍很听不得这种论调,他嘲讽地问“那你为什么不去演电视”
“因为我什么都不缺。”齐安东摊手,“我会一直演电影,只演电影,演不下去就隐退,然后在电影和电视缠绵到底之后成为只能在荧幕里回忆的传奇。”
陈衍突然想通了,齐安东和宁致新其实没什么不同。他笑了笑,离开了。
他微博底下又多了许多八卦的群众,陈衍以为这次也和之前一样,闹一段时间就散了,于是没有费心去管。
那些评论和私信看着心烦,他干脆把提示都关了,之后的活动也借故推辞,一个人闷在家里写东西,只和为数不多的几个人聊天。
后来回想,这是他这辈子犯下最大的错。无论如何他都应该紧盯着新闻动态,一个没有掌握局势的人又怎么能左右局势他甚至来不及建立防御。
随着高楼见青形势大好,他的身价水涨船高。编剧的稿费不是台阶,是一级级悬崖,它不是慢慢上升的,它的变化之突然就像能量的跃迁。
又接到一个新剧本之后,他请李启风和韩天纵吃了顿饭。
“师哥,当时庆祝你第一部 戏上院线的是我们,今天庆祝你成名的还是我们,这是不是很难得”韩天纵举着杯子笑道。
陈衍点头“希望我有下部戏的时候,陪我的还是你们。”
“那可不好说,法国电影节也没多久了,之后再要找你,恐怕得提前几个月约时间。”韩天纵说。
“不用,他要是不出来,我们找到他家里去。”李启风说。
陈衍笑,刚准备张口说话,忽然身边走过的一个女孩折返回来,盯着他看了很久。那女孩学生模样,不知道成年没有。
“你认识”韩天纵问。
陈衍摇头。
李启风不等他问,也摇头“我也不认识。”
“美女,你是”韩天纵抬头问。
她没回答韩天纵,反倒问陈衍“你是陈衍吗”
“我是叫陈衍。”
“你是编剧”
“嗯。”他摸不清这姑娘是来做什么的。
对方点了点头,似乎在犹豫什么。
陈衍对她笑“你要是有什么事,就直接说”
他话还没完,那女孩飞快地拿起桌上的茶杯往他脸上泼去,然后扔下杯子,跑远了。
陈衍的笑容还僵在脸上,来不及收回,一整杯茶从他头上倒下来,水迹一道道挂在脸上,头发和衣服都沾湿了,分外狼狈。
这杯水灌到他耳朵里,堵上了他的耳道,他木头人一样呆在原地,这杯水还把他的热情浇灭了,让他浑身发冷。
韩天纵和李启风都惊住了,韩天纵反应快,没过几秒就站起来去追那女孩,李启风手忙脚乱地揪出四五张纸,揉成一团给他擦脸,陈衍一动不动。
服务员站在一边,搞不清楚是私人恩怨还是怎么回事,也跟着李启风擦拭陈衍衣服上的茶水。
陈衍回过神的时候,脸变得通红,然后转成煞白。
韩天纵好一会才回来,李启风问“没追到人”
韩天纵摇摇头“追到了,我让她跟我来道歉,她死活不来,咬了我一口,我手一松,又跑了。”
他伸出手,上面果然有个牙印。
“那你不继续追啊。”李启风说。
韩天纵沉默不语,他看了看陈衍,说“我问她为什么往你身上泼水。”
“她说什么”陈衍下意识地问。
“她说你活该。”
“这什么人啊。”李启风皱眉。
“齐安东的粉丝。”
“啊”陈衍茫然地看着他。
他们把陈衍送到家,韩天纵朝他挥挥手,开玩笑“我要去医院打一针疫苗,被狗咬了,怕得狂犬病。”
陈衍勉强对他笑了笑,以免让他的好意落空。
他一进门就开了电脑,到处搜他和齐安东的新闻。因戏生情,因情生戏那一篇他上次发布会结束就看过,基本是胡编乱造,没有任何真实性,只是文采不错,读着有意思,所以传播度也广。
那次的风向仍然是小撮人反对,小撮人入戏太深、信以为真,大部分则根本不在乎,怎么今天那姑娘会这么恨他
他顺着时间一点点看下去,这里一点消息,那里一点消息,终于拼凑出大概。只说他和齐安东在一起的倒还好,更有些不知来源的,明里暗里说他利用齐安东,借他炒作上位。
惹怒了那些粉丝的大概是这一部分传闻。
陈衍能想象她们有多恨自己,就算没有贴在床头用针扎应该也差不远了,否则今天不可能一眼就认出他。
他上微博贴吧搜了搜,希望这样的粉丝不要太多,不然以后他出门还不得戴口罩了。
他在各种诅咒和好奇和露骨的谩骂中看到有人提及他的室友,原话是“他室友也说是突然就搬走了,之后再也没回来过,好像突然有钱了。”
陈衍心里一惊,循着痕迹摸过去,才看到原文。
不知道哪家媒体神通广大,找到了他原来的住处。曾经的室友方庆还住在那里,也许是收了钱,也许是看他不顺眼,说了很多似是而非的话,比如他某天夜里是豪车送回家的,比如他突然家当都不要收拾包袱搬走了让大家知道他莫名其妙一夜发迹,攀上了不知道哪根高枝。
这本来不算确凿的证据,但一来所有突然高升的人都会被恶意揣测,二来跟他绑在一起的是齐安东。于是在齐安东的粉丝眼里他就成了吸血鬼,而且他是个男人,更让人不齿。
陈衍关了手机靠在床头,上辈子的遗迹张开了大网,慢慢套过来,似乎要他重回被人唾弃的环境里。那时候最让他痛苦的是被泼脏水,现在又该如何坦然接受这些恶名,甚至以此为荣
另一边齐安东跟单玉正打得火热,出双入对,毫不避嫌。比起曾经依附他后来和他分开的陈衍,他们两人正是现在进行时,受到的关注也更多。
可是单玉自己的事业如火如荼,粉丝与日俱增,每天和齐安东的影迷吵得不可开交,倒不像陈衍那么艰难。
“看什么这么开心笑眯眯的,女朋友”齐安东从他身后走过来,宠溺地在他后脑勺拍了一下。
“我哪有女朋友,东哥你还不知道我啊”他收起手机,屏幕上是几条骂陈衍的评论。
单玉和齐安东并肩走了出去。
虽然骂他的不少,可他现在很开心,陈衍不招待见他就更开心,唯一的不足就是齐安东怎么也不肯跟他再进一步。
他改变主意了,他不打算和齐安东逢场作过戏就算,反正他们都喜欢男人,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第59章
齐安东一直在想到底是谁见不得他和陈衍风平浪静。
但凡他和单玉有新闻传出来,他和陈衍必定也有新内容白底黑字发布在网上,这边进一步,那边则也进一步。
最简单直接的嫌疑人应该就是陈衍自己争强好胜,要和单玉比个高低。要不是他自认为很了解陈衍,确信他不会做这种事,早就带着助理问上门去了。
在他和单玉的绯闻一日比一日热火朝天时,他离开国内,去了法国电影节。
高楼见青进了主竞赛,媒体场的放映反响很好,但也有记者当面质疑该片投机取巧,借了前人的余荫,“陈腐之作,毫无新意”云云。
洪子珍不当回事,哪有电影是没批评的他和齐安东忙着到处勾搭人,制片人转着圈和欧洲的片商打交道。
闭幕式颁奖前一天晚上,洪子珍一夜没睡,非得找齐安东聊天,齐安东可没他那么紧张,这个奖有没有他都无所谓,他要的不是奖,他要什么只有自己知道。
聊了没多久困意就上来了,他一点不想陪洪子珍胡扯,忽悠了人家几句就睡了。
颁奖的时候齐安东全程走神,也就念到最佳剧本的时候竖着耳朵听了一下。他们都知道陈衍拿不到这个奖,所以陈衍连来都没来。以洪达的实力,为他争一争牡丹奖有可能,欧洲还是别想了。
听完一个鸟语般的名字,他又开始让人看不出地发起呆,直到周围的人全站起来朝他鼓掌,洪子珍拥抱他,他才下意识地浅浅鞠了个躬,往台上走。这都是本能,练出来的。
站到台上作激动状时他终于彻底清醒,哦,拿奖了。除此以外也没有其它。
他很敬业,这是真的,有天赋,也是真的,但他的敬业和钻研差不多只是好勇斗狠,就像小男孩玩弹珠,要赢得别人底儿掉,他可没有洪子珍和陈衍对事业的那种热望。
除了他之外,高楼见青只拿了评审团奖,洪子珍也没拿到最佳导演,他嘴里不断跟齐安东说早就知道拿不到了,眼睛却装满了失落和沮丧。
洪子珍瞄着齐安东手里的金叶子“东哥,你说有些东西是不是要到你快放弃的时候才会来呢就是你拼命想是想不到的,你一想它,它就吓跑了,等你忘了它,它才找上门来”
齐安东听过很多这种自我安慰的话,他顺着洪子珍说“是啊,而且,其实多少也看资历吧。”
“你每次说话像大了我们好几轮似的,”洪子珍苦笑着摇摇头,“其实也比我大不了多少吧”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酒店,进房间之前叫住齐安东,说“索德伯格只有一个,可人人都以为自己是下一个,第一部 戏就能拿大奖,能成名。就算明知道可能性几乎等于零,也要在心里幻想一下,也许就是我呢东哥,就是这种幻想,太要人命了。”
他进了房间,齐安东也进了房间,没多久就接到倪正青的电话。
倪正青特激动“东哥我看见新闻了太好了我明天就叫他们给你接风你想吃什么我去订位置对了我还得给你买个礼物”
齐安东笑了笑,忽然觉得温暖,说“正青,下次再有机会带你一起来吧。”
那边几秒没说话,之后才说“诶。”
洪子珍在为他失去的奖项伤心,而正青连电影节都来不了,他为他的经纪人感到可惜。
齐安东那颗麻木的心渐渐活跃起来,现在才有了得奖的实感。迟来的兴奋和激动占据了他的头脑,蔓延到四肢,让他忍不住站起来到处走动。
可能是喜悦来得太迟,因此也格外凶猛,让他想找个人诉说。
但是齐安东啊齐安东,齐安东是不能到处炫耀他拿了奖的,即便他朋友遍天下,即便所有人都不会说他一句坏话。
他要矜持。
没关系,反正没过多久贺喜的电话就接连不断地打来了,庆功的晚宴也接连不断地开始了。
可他这一秒的心情到底是无人分享。
如果他和陈衍还没分手,他现在就打电话去嘚瑟一番了,可惜他和陈衍已经不在一起了。
他的喜悦迅速降温,同样到现在才觉得太可惜了,他们竟然不在一起了。
遗憾和后悔也迟到了太久。
他把他的水晶搁在桌上,手背压在下巴底下,趴在那凝视他自己的金叶子。
阳光很好,空气清新,他的视野里只有桌子、一张卷起来的奖状和一块放在盒子里的奖牌。这个视角无论是在法国还是在中国都没有区别,无论是在酒店还是在家里。
他在家里,会有人过来把他的奖牌拿走,好好地摆在玻璃柜里,和他的其它奖杯奖状挤在一起。
“我了不起吧我是不是最了不起的你见没见过其他人有这么多奖”
对方一声冷笑“你也知道东西多,以后你自己一个个擦吧,可别找我。”
“不是有钟嫂吗”他抱怨。
“地主,就会压榨劳工。”
他和那个人在家里扯淡拌嘴,过一会那个人又会乖乖地坐在他怀里。
“我的奖不就是你的奖”
“可别,我要我自己的奖。”
他亲了亲他“那我给你空着柜子。”
突然一阵电话铃响,他茫然地抬起头,左右环顾,还是在酒店里。
他做演员的时候会不断在脑子里推演情境,比较一下哪种更好,刚才竟也陷入了臆想。和他做戏的人身形面貌他都熟悉,可是那个人早就不在了,而且他那个性格,永远也不会回他身边来。
不止他不在,连钟嫂都不在了。他把他的东西全丢了出去,和他沾边的一样也没有留下。那个人说得不错,他无情的时候一点不留余地。
齐安东没去管响个不停的电话,他闭上眼,回忆了一下刚才臆想中那个谁家都会有的普通情景。那也是很幸福的,但他不会有。
他想了一会,才发现自己连和陈衍接吻的感觉都忘了。
算啦,算了。他们在一起除了吵架,就是他的不甘心。
洪子珍和齐安东收拾东西回国了,一回去他就在酒会上见到了陈衍。
陈衍没特意去恭喜齐安东,他这次也算出了名,陆续有人来认识他。狄辉转了一圈也转到他这里来,和陈衍套近乎。
这次狄辉的态度正经了许多,他现在才正眼看陈衍。陈衍来者不拒,跟他聊得熟络。
转着转着陈衍累了,到二楼休息去坐了一会,他屁股还没坐热,齐安东又跑上来。
他皱皱眉,这门不锁,待会有人看见他们独处又要做文章,要是锁了,他们过会结伴出去更要招非议,最好就是齐安东赶紧滚,别打扰他休息。
“电影评价不错,好些片商都有兴趣。”齐安东泰然自若地坐下。
“是吗。”
“下次别要稿费,有机会就要分红。”
陈衍惊讶地看着他“我一个新人,哪有资格要分红。”
“以前没有,现在就有了,要是票房好,底气就更足。”
“哦,谢谢提点。”
齐安东坐着不说话,也不走,也不像在休息,陈衍提防他半天,忽然开了窍,说“祝贺你啊,最佳男演员。”
齐安东含蓄地说了声谢谢,然后就被人叫走了。
陈衍休息了一会,也下了楼,他还在楼梯上呢,就和场内其它几百双眼睛一齐看着齐安东带单玉走了出去,一点不避嫌。
其中一些视线马上就落在了他身上,带着千钧之力想扒开他的衣服看看这场三角大戏。
他离开的时候洪子珍追出来给了他一件衣服,说是楼上休息室找到的,好像是东哥的,让他帮忙带给他。
他马上就要拒绝,可洪子珍说他还要和几个导演续摊,拿着衣服不方便,助理们都走了,其他人跟齐安东则没机会见面。
“我跟他也没机会见面。”陈衍不假思索地说。
“什么话过几天你难道不准备去提前场了”洪子珍喝了不少,不高兴地说,“就一件衣服,怕什么,又不是戒指。”
陈衍哑口无言,只能带着齐安东的衣服回去了。
他还在车上,那衣服口袋里就响起了铃声,本来不打算管,又怕是齐安东在找手机。
打电话的果然是齐安东。
“你衣服掉二楼了,洪子珍让我帮你带过去,你急着要吗在哪儿,我给你送过去。”
“哦不用了,”齐安东说,“我明天去你那儿拿吧。你要是嫌吵就关机。”
陈衍挂了电话,发现他的手机竟然没有密码。
他的手放了上去,犹豫好久,还是打开看了。送上门来的机会啊,不要是蠢货。
翻了半天他又失望地把手机关上,果然不加密码的保险柜是不会放贵重物品的,不加密码的手机里面也没有秘密,顶多和女演员发几条暧昧不明的消息。对了,和单玉的短信也挺不清白的。
手机掉了都不急,不许他送过去,用脚趾头想都知道现在在干什么。
那边单玉正在跟齐安东诉苦,说齐安东粉丝天天私信骂他,那些难听的话他都没眼看。
“他们骂你什么”
“我可说不出口。”单玉撇撇嘴,“我真是冤,明明跟你什么都没有,白被骂了。”
“那你跟我要有什么就不算白骂”齐安东调笑道。
“我们能有什么,”单玉眼波流转地看他,“不过,要真有什么当然就不算白骂了。”
第60章
齐安东去陈衍那拿衣服的时候本想问问陈衍是不是也被他粉丝私信骂了,顺便表示一下歉意,可陈衍衣服一递出来就一脸赶紧走的表情,像遇见屎壳郎一样。
不问就不问,浪费表情。齐安东冷着脸道了谢,转身就走。
陈衍看着他的背影舒了口气。他现在是蚍蜉,齐安东这棵大树一倒他就要被碾碎了,就算他不找自己麻烦,他身边那些藤蔓也伸出枝子想拍死他。
他低调做人,谨慎做事,连sns都不太上,小心过日子,可一天天过去,他和齐安东的事连带着齐安东和单玉的事还是发酵了。
爆发点在某本杂志刊发了对“不愿透露姓名”的一位电影工作者的采访。杂志是大杂志,不是花边小报,除了主要采访对象以外还有多达十数人的佐证。
报道说得很明确,他拿了齐安东不少钱,他的上一部戏和这一部戏都是齐安东一手搭的桥,上一部夏日同盟还有齐安东的投资。
可他利用完齐安东之后就把他一脚踹开,让卢开霁向齐安东施压,要和他分手。
“卢老也不知道他们的关系,以为陈衍不想和齐安东在一起了不好意思说,就帮着说了一下。”
谁都知道卢开霁和齐安东是什么关系,恩重如山的人生导师,卢老说了话,齐安东还能不听
“当时卢老身体不好,齐安东怕气着他,只能同意了。”
整篇报道细节详尽,甚至还有许多高楼见青的片场照,陈衍和齐安东在一起、陈衍给他递饭、给他倒水、两人聊天。
陈衍吸取了上次的教训,每天都盯着网上的动向,这篇报道一出来他就看见了,脑子一炸,就知道大事不好。
文章传播速度迅猛,飞快上了热搜,连蹦好几级。
一时之间他的微博也被挤爆了,他抖着手打开扫了两眼,各种脏话生殖器满眼都是,好一点的也是拐着弯写着打油诗骂他。
他马上就关掉了微博,想打电话给齐安东,又拉不下脸。
找他干嘛求他出来说句话
他拉紧了窗帘,手紧攥着被子,头埋在枕头里,越想越急,越想越气,越想越害怕,想到他一出门就是个移动的靶子。他握起拳头,狠狠砸在床上。
齐安东看着那篇报道,面无表情,单玉也看不出他的想法。
他问“东哥,这上面说的是真的吗”
“你说呢。”齐安东皮笑肉不笑,你看我像这那种被人骗了又一脚踹开的傻子吗。
他觉得这篇新闻不止贬低了陈衍,也贬低了他和卢开霁,说得卢开霁像个被哄一哄就对陈衍言听计从的痴呆老头,他像一个死活要贴着陈衍、送钱送人被耍得团团转的冤大头。
“我原来还以为那些新闻是陈衍自己发的,可他不会这么蠢吧,这种事也说。”单玉猜测。
“本来就不是他。”
齐安东语气里有点不耐烦,被单玉听出来了,他心里一咯噔,怎么听这话齐安东还跟那谁谁余情未了一样。
“走吧,我们去吃饭,上次说好的,刚开的那家。”齐安东笑道。
单玉觉得自己刚才一定是多心了。那家餐厅他想去很久,笑逐颜开地跟着齐安东走了出去。
陈衍鸵鸟一样缩在屋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直到快递来了才顶着几天没梳的鸡窝头去开门。
快递小哥被他吓了一跳,眼圈发青,脸色灰白,活像白日见鬼,赶紧放下盒子跑了。
陈衍心想最近好像没买什么,拿过剪子划开纸盒,里面包着层层泡沫纸,他把纸扒开,里面是几张纸片和一个小盒子。
打开盒盖,刚看清里面装的什么,他手一抖就把盒子扔在了地上,里面的东西也翻倒出来。
陈衍定在原地,脸色惨白,过了好一会才飞快跑到卫生间去吐了一顿。
闭眼咬牙做足了心理准备再回到客厅,拿纸巾去擦拭的时候没忍住,一个反胃又吐在地上。
一地胃液和呕吐物跟地上的保险套混在一起。
保险套是用过的,浑浊的液体一丝丝从里面淌出来,甚至冒着热气。
陈衍瘫坐在一边,他身旁是散了一地的纸片,各种和人兽的恶心图片,图片上的人都有他的脸。
过了好久他才颤颤巍巍地站起来,拿了拖把把门口弄干净了,可腥臊的味道仍挥之不去。他又跪在地上,用抹布一遍遍擦着地板,恨不得在地上擦出个窟窿。
手指节抵在抹布上,也蹭得通红,又辣又痛。
他的胳膊支着身体,膝盖跪在地面,好像丧家之犬。
眼泪一滴又一滴砸在地板上。
就算上辈子也从没有人这么对他。
还是齐安东厉害,他厉害,他粉丝也厉害。陈衍想着想着就笑了,眼睛模糊地只能看到手里的抹布,又脏又臭。
齐安东和单玉饭吃到一半,就发现他们被狗仔跟了。
“东哥”单玉紧张地喊他。
齐安东做了个手势,让他别出声。
他掏出手机打电话,然后招招手,让单玉跟着他走。他们一起身,本来还矜持的狗仔就坐不下去了,直接站起来向他们逼近。
齐安东拽着单玉从后门的通道离开,通道狭仄,充满食物的气味,他们在里面拐了几道弯,单玉只觉得眼前场景不断变换,眼里全是齐安东的背影。
他的心跳快了起来,不知道是因为跑动还是因为齐安东。
“东哥,咱们像不像私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