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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即兴表演 第10节

作者:过野 字数:19614 更新:2021-12-31 19:55:58

    他特意把他带到这里,是不是要把他也像收藏品一样卖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注这些藏品,包括下文里的,都是真实拍卖过的,提及的几位大师也确有其人。我对文物了解得少,如有冒犯,不停鞠躬道歉。

    第35章

    他一缩,齐安东就察觉了。他的手像毒蛇一样爬到陈衍颈后,掐着他的脖子逼他抬头。

    “怎么不看不好看吗”

    齐安东在席间很少说话,现在声音也不收敛,引得狄辉他们都看过来,周航的视线粘稠地贴在陈衍脸和脖子上被齐安东碰触的地方。

    “人怕了,你逼他干嘛”狄辉嬉皮笑脸地说。

    “怕什么,你们不都一样么。”他凉凉地说,把陈衍捞到怀里,让他眼睛盯着宁致新。现在他们和王总那边一个姿势了。

    隔着层布料陈衍都能看见王总的手在宁致新胸前蠕动,像一条要破茧的虫。

    陈衍打着冷颤,咬紧的牙磕碰在一起发出声响。宁致新一直没有抬头,除了王总没人能看清他的表情。

    “行了,继续吧”周航清了清嗓子,把眼睛移开。

    他们各回各座,宁致新和婉儿姑娘调了个位置,周航和沈老板身边都空着了。

    陈衍挣扎着希望齐安东把他放下来,那双手臂却钢造铁铸一般箍着他,死死地把他按在腿上。

    他们互相敬酒,喝了满肚子酒精,才轮到周航拿出来一套光绪药书。

    这套书一共十本,书页浸着一圈黄色,抖抖索索的让人看一眼都怕它被看散了架。

    他展示着藏品,看向齐安东,明显希望他出手收了这套书。

    齐安东也如他的愿,伸手在木碗里搁了张纸,礼貌地转过去。

    陈衍现在就像绞架上的犯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套索就会落在脖子上。他不敢看齐安东,甚至不敢听他说的话,就怕他一开口,要把自己送给周航。

    上辈子把他送出去的是狄辉,这辈子是齐安东,重活一世,什么都没变。亏他前不久还以为一切都在好转,信誓旦旦地对爹妈发誓,说要让他们好好生活。

    他脑子里胡思乱想,说服自己卖身给齐安东和卖身给周航没什么区别,可这说服不成功,他越来越痛苦。齐安东

    齐安东,他好歹喜欢过他,至少喜欢过自己那些幻想和美梦。周航算什么东西陈衍忽然意识到他从来没像自己以为的那么豁得出去。他自我感动以为牺牲了一切,其实选的还是最中意的人。

    周航笑容满面地打开手里的纸条,他几乎想象出陈衍在他身下的样子了。

    他看了一眼纸上的数字,忽然愣在那里,甚至伸出手指点了点那张纸,像在数后面到底有几个零。

    他惊异地看着齐安东,狄辉发现不对,笑着问他“怎么了怎么了,齐老板坑你了”

    周航脸色变得有点难看,又迅速做出笑脸,把那张纸揉了,对齐安东说“齐老板可真是大方,让我都没有讨价换价的余地了。”

    齐安东点点头“周行长觉得好就好。”

    周航笑着说“其实您大可不必这么破费,我甚至还能给您再打个折。”

    他直接了当地看着陈衍,笑得你知我知。

    齐安东脸色不变“周行长对我开的价还不满意”

    “哪里,两倍市价,我做人也不能太贪心,只是钱嘛,几位都懂,就是个数字,最后还不是要为喜欢的人花的”

    他这话说得直白,狄辉和王总都在一边暗笑,沈老板没说话,若有所思地也看着陈衍。

    “是这个道理,钱不过是个数字,买喜欢的东西多少都不亏。我就愿意花这么多请您的药书了。”

    齐安东油盐不进,周航的表情就不太挂得住了。今天这事稀奇,买东西的抬价,卖东西的压价。要是一点价都不压,他拿什么换陈衍

    那边沈老板也开口了,比周航更直白“狄老弟刚才也说了,我就喜欢大学生。我看齐老板抱着的那个就不错,您觉得我刚才那对儿花瓶怎么样能入您的眼吗”

    陈衍没想到矛头现在全指到他身上了,几个人狼一样围着块肉,商量怎么分,好在齐安东似乎还不想把他交出去。

    齐安东察觉到陈衍在自己怀里抖得厉害,像秋天树梢最后一片叶子,几乎要从枝头落下来碾进泥里。他心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渐渐下了力气,死命地抱着陈衍,像要把他骸骨都勒断。

    陈衍这时也不抗拒了,同样用力地抓着齐安东的腰,两个人这么掰手腕似的对着使劲,居然生出一种狂风暴雨中相互依偎的情意来。

    “没兴趣,我是个粗人,不喜欢文物。”齐安东肌肉绷紧,脸上还是得体地笑着。

    周航还要说话,齐安东又抢断话头,说“做生意讲究个你情我愿,别人不乐意的最好不要抢,狄辉欠你们的情我可不欠,我也没什么要求着你们的地方。要是愿意继续看东西大家就好好说话,要是不愿意今天就到这里散了,各回各家。”

    陈衍不知道齐安东哪里来的底气和这圈人这么说话,可他说完以后真的就没人开口了。

    狄辉咳了两声出来圆场“沈老板您玩了这么多年大学生也该换换口味了,何必总盯着一个类型的,也没意思是不是”

    沈老板不知道是什么想法,跟着狄辉的台阶下了“那倒也是,其实周行长要不说我都没注意到那小子,只看见狄老板带的人了。啧,那小腰扭的。”

    他还不忘刺一下齐安东,阴阳怪气地嘲讽陈衍没宁致新来的勾人。

    “哎呦,您早点儿说啊,现在人都归王总了,要不您过几天再来”活像青楼老鸨拉客。

    王总开了口“沈老板要今天来我也不介意啊,我还没玩过3呢。”

    宁致新身子一僵,眼泪淌出来蓄在眼眶里,水汪汪的一双眼睛,倒真把沈老板看出一身火。

    他哈哈笑“那感情好,我们哥俩今晚同舟共济。”

    狄辉听了也跟着笑,还转头对周航说“周行长今天也一个人,不如跟沈老板他们一起玩个4。”

    “哟,这是狄总在讨好周行长了。”王总笑说。

    “那当然,我的身家性命都在周行长手里呢。”狄辉坦然说。

    “狄总是怕周行长今儿不高兴,他那些黑钱洗不白了。”沈老板插嘴。

    他们哈哈大笑。

    而陈衍即便在恐惧中也没漏听他们的话,周航参与帮狄辉洗钱,这是他到现在为止得到的最重要的消息。

    狄辉又回头“怎么样啊周行长”

    周航不甘心地看了看陈衍,看到齐安东铜墙铁壁地把人护在怀里,心里叹了一声,点点头“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宁致新眼泪终于掉下来了,他低着头,水滴一颗颗砸在衣服上,谁也没管他。这里的人一个比一个没心没肺,他唯一想到能求一求的就是齐安东,可齐安东一心只顾陈衍,看都不看他。

    他忽然生出满心嫉妒和怨愤,一半冲着桌上这些大人物,一半冲着一句话没说的陈衍。

    陈衍还在发抖,他心里滋生着兔死狐悲的怜悯。他和宁致新没什么差别,唯一不同的就是齐安东不知为什么保护了他。

    也许是他的心还热着,也许就像他说的,他不喜欢不干净的人。但不管怎样,今天都多亏了他。

    他们闹完又是喝酒,似乎喝了酒嫌隙就消失了一样。

    齐安东终于把他的东西拿了出来。他在家里很少和陈衍聊这些,陈衍也没怎么见过他的藏品,他想知道齐安东带的是什么,哆哆嗦嗦地从胳膊弯的缝隙里看出去。

    齐安东松手去开盒子,陈衍喘匀了气,盯着那个盒盖。

    盒里是一抹翠色,青碧透亮,小巧玲珑,仔细一看雕的是佛像。玉是天然玻璃种翡翠,佛是圆手圆腿的宝宝佛,头顶银托。

    “王俊懿大师的作品”狄辉紧盯着那块坠子,喷着酒气问齐安东。

    齐安东点点头,把盒子一转,让其他人看清楚。

    周围一圈人盯着那块药师琉璃光宝宝佛,婉儿更是欣喜,晃着狄辉的胳膊说她喜欢。

    狄辉皱了皱眉,哄她“婉儿可不能见一样要一样。不过这玩意儿确实配你,让你的王总送你吧。”

    婉儿姑娘意识到这块玉比她以为的要贵,乖巧地说“就是看着喜欢,其实跟王总送的那块坠子也差不多,不必再要了。”

    “这可比我送你的贵多了。”王总摇摇头。

    盒子里的物件确实漂亮,陈衍也像被吸了魂一样盯了一会才清醒。

    沈老板盯着那块玉,沉吟片刻,在纸上写了个数,放进碗里转给齐安东“齐老板看看这个数满不满意”

    齐安东拿起纸条象征性地看了一眼,又原样放回去,摇了摇头。

    沈老板皱眉“我这已经是很厚道的价格了,怎么,齐老板还觉得少说实在的,在场的也只有我会掏这个钱。”

    “我倒没觉得价低。”

    “那”

    “突然不想卖了。”齐安东微微笑。

    沈老板火了,他这时已经有几分醉意,也不太顾及颜面“虽然刚才有些小摩擦,但我以为这不妨碍我们藏品的交流。不过一个小情人,没想到您气量这么小。再说了,能带到这儿来的难不成还是什么心尖尖肉”

    “沈老板多想了,”齐安东还是那副表情,“我只是刚才打开盖子的时候又看了一眼这佛,觉得还是挺好看的,想在家里多放一段时间。”

    两个人在桌上对峙,又是狄辉打圆场。他心里叫苦,下次组局再也不想请这两位爷了。

    最后齐安东的东西没出手。沈老板碰了个钉子,其他人也不想自找晦气。

    完事后服务员把他们引到另一间包厢,上了饭菜,又是三斤酒下肚,这场戏才算散了。

    宁致新被带走的时候看了陈衍一眼,陈衍正好也在看他。两人视线相撞,宁致新的眼神让他心里发寒,他就像替陈衍受死的鬼魂,满心怨憎,让陈衍好不容易平缓的心跳再次剧烈起来。

    第36章

    齐安东一回车上脸就黑了,他忽然很后悔把陈衍带来,但后悔马上就转变成了怒火。

    倪正青在前面开车,齐安东把中间的隔帘拉下来,车窗镀了膜,外面的人看不见里头,现在他和陈衍两个人封在了后座的密闭空间。

    “你看见宁致新了”

    陈衍还在抖,没说话。

    “他上次晚宴之后不久就跟着狄辉了,总算没再缠着我。”他从鼻孔里哼笑着,一点都不同情今晚不知道会遭遇什么的宁致新,他们好歹一起拍过几个月的戏。

    “狄辉可喜欢他了,天天带着他到处跑,恨不得拴裤腰带上,还说要给他开个电影,让他演大男主。对了,那电影你也知道,就罪歌,你推了的那个。”

    陈衍恍恍惚惚地想,原来这辈子罪歌是宁致新起的头。

    “说起来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你脑子里在想什么,罪歌那么好一个机会,你说不要就不要,陈衍,你到底怎么想的”

    我怎么想的我自然是在罪歌上栽过跟头,不愿意再栽一次。

    “你是不是觉得你攀上了李启风,攀上了洪子珍,就不用一步步从低处做起了你太他妈自以为是了。宁致新攀的关系比你可牢多了,人家是上了床的感情。哦我忘了,我也不知道你打不打算和其他人上床。”

    “可是你看,狄辉那么喜欢宁致新,今天姓王的要他,狄辉还不是屁也不放一个就送出手了陈衍,你可长点心吧,都是玩玩而已,到头来一个大活人还不值十万。”

    他点了支烟,觉得酒意慢慢上了头,眼前的东西柔软地晃荡,把他挤得东倒西歪。他侧过头去看陈衍,陈衍也软软地坐在那里,似乎任凭他摆布而不会有怨言。

    齐安东吐出一口烟,控制欲随着雾气升腾,他整个人扑到陈衍身上,像条大狗一样乱蹭,用嘴去咬他的脸蛋。

    陈衍躲他,他很不高兴,四肢并用地把人扣在身下就开始扯衣服,衬衣落到地上,四条胳膊在狭窄的后座上交缠。

    车还在开,走走停停,外面大概又堵了。陈衍的脑子里浮现出拥堵的北京街道,密密麻麻的车排列整齐地停滞在路上,他和齐安东就在车海的中央,密闭的四方空间里,做着车窗一开就会被人唾骂的行径。

    隔在中间的不过是一块厚布,他们发出的声音倪正青都能听见。这种迫不及待的嘴脸让他觉得他们行的是不见光的苟且之事,躲在阴沟里,要扯下人皮做禽兽了。

    他不愿意在这种地方跟人做爱,可他越挣扎齐安东就越兴奋,手里力气也越大,他拖着陈衍的腰往上抬,把他折成倒弓形。

    陈衍躺在座椅上,头往后仰,眼里是个颠倒了的世界。旁边的车窗户大开,一个小姑娘支着手,瞪着大眼睛看他,怀里抱着只狗,也瞪着大眼睛看他。

    他明知道外面看不见,他们只是偶然看向这边,却还是无法容忍落在身上的视线。

    他把手覆在车窗上,企图遮住那两双眼睛,齐安东的手也跟到车窗上按着他,指缝里夹着的烟头抵在玻璃上。

    火会不会把车窗烫坏陈衍茫然地思索着,脑子里一片混沌,要是车窗破了,外面的人就该看见他们了。

    不,不能被看见他急忙用手心捂住那个烟头。

    “你他妈疯了”

    齐安东气急败坏地把他拽起来,把烟头摁了,抓起他的手来看。

    他的手心只有一点烟灰,齐安东于是又掐住他的脖子“你现在是我的,你知不知道”

    他一把把陈衍的裤子扯到脚踝,让他下半身几乎全部裸在外面,又把他放在腿上往下摁,一上一下地起伏。

    车顶不高,陈衍动一下头就往车顶上撞一下,他尽量勾着头,脖子几乎折成直角。

    车动了,前冲的力量把他压在齐安东胸前,他的嘴唇刚好碰到齐安东的额头,在这场强迫和被强迫的性事里像一个充满嘲讽的、漫长的晚安吻。

    没过一会,到了车少人少的地段,倪正青终于忍不住开了窗,让满车的烟味散一散。

    齐安东也伸手让车窗降了一点,露出一条小缝。

    凉风这么一灌,已经失去了斗志的陈衍又猛烈挣扎起来。

    他能透过那条缝看见对面人行道上三三两两的路人,甚至能看清他们的脸,谁能保证他们不会看到车里

    “又哪里让您不满意了”齐安东不耐烦抓住他的手腕,语带嘲讽。

    他伸手要去够那个窗户,齐安东见了,了然地说“你是怕外面的人看见”

    陈衍点了点脑袋。他低着头,不想看他。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他非但没把窗户关上,反而把右边的也打开了。这次行人离得更近,他们手里提的塑料袋几乎都能碰到车门。

    “你”陈衍慌忙扫了一眼窗外,又匆匆把脸转回来。

    他拍了拍陈衍的屁股“你就是读书读死了,缺点儿野趣,来,好好学着。”

    他按着陈衍的脑袋和他接吻,这个高度正对窗外。

    陈衍好不容易被放开了,红着眼睛哆哆嗦嗦地骂他“齐安东,你要点脸。”

    “要脸”齐安东哼哼,“你找我要钱的时候怎么不想着你的脸你把韩天纵带到我家里的时候怎么不要脸”

    窗外红灯变了绿灯,血似的颜色忽然褪去,变成魂灵的眼睛。

    倪正青的声音从驾驶座传过来“你酒疯发够了吧差不多得了,给我消停点”

    齐安东口齿不清地冲前面喊“正青,我知道你为我做过什么,我都记得,可这是我的私事,我的人,我爱怎么管教就怎么管教。”

    “放你妈的屁他签了卖身契给你了你给他上户口了还是他改姓齐了”

    “没错”齐安东兴奋地一拍大腿,没碰到自己的腿,倒一巴掌打在了陈衍身上,“明天,明天就让他改姓齐”

    倪正青在前面噎了半晌,无奈地又说“陈衍,他醉了,听不懂人话,你”

    你了半天,也不知道说什么。说你别反抗,配合他

    齐安东又嘿嘿笑,揪着陈衍的耳朵说“你不要脸,我也不要脸,正好,天生一对。”

    倪正青在前面把所有的窗户都关了,喊了几声“陈衍”,没听到回答,怕他出什么事,就要下车到后面来看。陈衍怕他过来,急忙开口答了一句,这一句又颤又弱,迅速湮灭了。

    倪正青这才放心,闭着眼睛歇了一会,听着后面窸窣响动间夹杂的人声喘息,苦笑一声,开了发动机。

    到家的时候齐安东已经完全分不清方向了,他努力保持清醒,却还是失去了判断能力。

    倪正青帮着把他抬回床上安置好,陈衍坐在床沿上,眼前是他神志不清的脸。

    被子盖到了齐安东的下巴,他觉得难受,手不耐烦地乱扯。陈衍伸手给他把被子理好,看着自己放在他胸前的手,突然怔忡起来。

    齐安东这么对他,在他面前还敢毫无戒备。他现在只要花一点点力气,把被子捂在他口鼻上,他就再也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了,那张令人憎恶的嘴也再不能吐出伤人的言语。

    只要那么一点点力气,莎乐美和约翰就换了角色。

    陈衍低下头去,试探着在他嘴唇上吻了吻,想尝尝那张嘴是不是冰凉的。他的嘴唇离开齐安东时才骤然醒悟,觉得自己最近越来越多地做出难以理解的举动,就像身体里长了第二个灵魂。

    齐安东的嘴唇是温热的,带着酒气,陈衍叹了口气。他从没起过杀他的念头,就在刚才,在他最恨他的时候,想到这个人要死在面前,他也没有丝毫畅快和愉悦。

    “我是要报复你的,”他对齐安东说,仿佛有看不见的谁在阻拦他、不让他报复似的,“我和你在一起就是为了害你。”

    他捏住齐安东的鼻子,齐安东喘不过气,忽然睁了眼睛。

    但他这次没被吓到,他已经能判断齐安东什么时候是醉的,什么时候清醒,他已经对他这么熟悉。

    “陈衍”齐安东瓮声瓮气地说了一半,忽然打了打鼻子上的手。

    他松开手,齐安东又勾住他的脖子,放软声气,说“我对你够好了,我照镜子照镜子觉得我长得也挺好看的可你,你不肯喜欢我。”

    这也就是醉了,他要清醒着,绝不会用这样低下的语气和陈衍说话。

    “我这么好一个人,我,我还稀罕你,可你不要我的喜欢,你不要我,只要钱陈衍,你真没良心。”

    他说着话,眼神失焦地看着陈衍,竟然有七分委屈。

    陈衍被他拉低了头,面上冷笑,心想是啊,你有多好我比谁都清楚

    要不是知道你上辈子是怎么对我的,要不是今天你又露出马脚,我还差点信以为真。

    第37章

    齐安东再没有提起那个晚上,那间会所里发生的事也就像进了结界,走出门后再无法宣之于口。

    陈衍猜测齐安东有点儿后悔,因为回想起来这件事显得格外幼稚,不是齐安东平日里撒泼耍赖那样的幼稚,是彻头彻尾的情感上的不成熟。

    他们也不再吵架,齐安东更多地支使他做这做那,和使唤钟点工没什么两样。他们看上去相安无事,只有每天夜里快入睡的时候那件事的阴影会显现出来,让陈衍觉得自己再也无法原谅他,同时又更加害怕他。

    韩天纵没有再问他和齐安东的关系,他不知道为什么,李启风也没有追究,每个人都像失忆一样。陈衍乐得做缩头乌龟,装无事发生,一片虚假太平。

    他师弟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和倪正青的关系渐渐近起来,陈衍从倪正青口里偶尔也能听到师弟的近况。

    他心里其实是有点愧疚的。他曾经答应帮师弟劝说倪正青,最后却因为自己的麻烦完全忘记了。倪正青是个好人,师弟和他记忆中的虽然不太一样,对他却也没有亏欠,现在他们俩的误会解开了,一桩事了却,他挺高兴的。

    陈衍不再和齐安东出门,越来越多地和朋友一起聊天闲逛。像夜幕忽然被撕裂,晨光让他认清过去那段时间是多么危险。

    他曾经吊在悬崖上,而齐安东是拴着他的唯一的绳子,只要这条绳子断了,他就会粉身碎骨。现在则不同,他尽可能多地往身上拴绳子,以后和齐安东的联系斩断了也能更好地过下去。

    之前常常相聚的编剧们联系逐渐少了,但他和韩天纵、李启风、倪正青成了更加熟悉的小团体。他们甚至会一起逛街,给要搬家的师弟买家具。

    陈衍和李启风是主动去帮忙的,倪正青却是百忙之中被韩天纵生拉硬拽过来的。

    他们浩浩荡荡逛家居城,东西搬了好几车。陈衍眼看着他师弟把倪正青指过的每样东西都买了好几份,忽然又有一件处在迷雾中的真相被揭开。

    原来遍地都是痴心人,为情所困。

    “你买这么多花瓶干嘛”李启风皱眉,“你要开花店”

    韩天纵一把把他手上的花瓶抢过来“好看,多买几个,当装饰。”

    陈衍侧过头,旁边碗碟茶杯台灯,也是复制粘贴一样堆在一起,所有东西都是一式多份,只有倪正青,独一无二地站在那里,眼神放空看着别处。

    看吧,就连他师弟这样精明的人也会变得简单笨拙,心思一望即知。

    李启风不懂他信,可他一点不信倪正青也不懂,但倪正青分明和洪子珍在一起,而韩天纵和洪子珍还有大学时合作的情谊。

    他甩甩脑袋,把这些繁杂的想法清空,这几个人实在是一团乱麻。

    正因为他对他们关系的猜测,所以没多久他在饭桌上同时见到倪正青洪子珍和韩天纵的时候,无声地在心里倒抽了一口凉气。

    饭局洪子珍做东,说是聚一聚,聊聊剧本。这个由头牵强得很,同为编剧的韩天纵在,洪子珍说是大学同学一起吃顿饭,毫无牵扯的倪正青也在,他又说要托他帮忙说服齐安东接这部片子。

    完全是生拉硬凑起来的一桌饭。

    他们吃吃聊聊,韩天纵一如既往不停跟倪正青搭话,而倪正青只要有机会就撂下他跟洪子珍和陈衍聊得起劲。

    渐渐的韩天纵也觉得不对头了,笑着举起杯子,一通客气,顺口问“正青哥和洪导也很熟”

    倪正青没说话,洪子珍点点头“正青的弟弟在我手下做事。”

    韩天纵恍然大悟,面色缓下来“我都不知道正青哥有个弟弟,他做什么的”

    “学的导演,现在给我帮忙。”洪子珍说。

    韩天纵微张着嘴,很惊讶的样子,他转眼看了看倪正青,欲言又止。

    他们聊兴酣时韩天纵又说起他们小时候的事,说正青哥也喜欢摄影。洪子珍手里的动作停了一会“是吗我都不知道。”

    他回头去看倪正青“正青,他说的是真的”

    韩天纵一听他喊正青就坐立不安,不高兴地说“当然是真的,正青哥自己拍过短片,我还看过。后来他没学电影,我都奇怪。”

    “都是以前的事了。”倪正青夹了一块红烧肉,塞到洪子珍碗里。

    洪子珍挑着眉看他,眼里似乎有疑问,韩天纵则看着他们,不安和困惑更重。

    陈衍在边上叹气,恨不得拿个镜子放在师弟眼前,请他看一看自己是什么蠢样子。

    陷入爱恋的人虽然蠢,对心上人却百倍敏锐,何况倪正青和洪子珍相邻而坐,肢体接触多得有点经验的人都能看出不对劲。

    快结束的时候倪正青去卫生间,过了没多会韩天纵也跟过去了。陈衍和洪子珍坐在桌上,洪子珍表情如常,丝毫没有异样。

    他们过了很久才回来,倪正青没变化,韩天纵却整个人气息都变了,他不再自如地和他们聊天,甚至不愿意答洪子珍的话,陈衍不用听墙角都能把他们的对话推测个大概。

    好在没多久他们就散了,倪正青坚持和陈衍一起走。他顾忌陈衍的面子,只说住得近,但他为什么要送陈衍,在场的人个个心知肚明。

    他们坐在车里,洪子珍过来道别,他凑在倪正青耳朵边,低声说了句话,陈衍坐在副驾驶也听得清楚。

    他说“我从来不吃红烧肉。”

    陈衍尴尬地把眼睛移开,装没听见。窗外他师弟一个人站在不远的地方,没法走过来,也不愿意离开,就这么看着倪正青和洪子珍耳语,一张脸憋得通红,接着又黯淡了,灰败地衰落下去。

    他突然对他师弟的方向笑了一下,没有嘲讽,只觉得奇特,还有微妙的怜惜。

    像韩天纵这样的人,恐怕一辈子没遭过什么挫折,他也从来想象不到师弟受挫的样子,可今天他见到了。自古多情空余恨,从来落花流水,有情对无情。

    他和倪正青是先走的,一直到很久之后他都不知道今天韩天纵和洪子珍说过什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互相望望,依然装作无事发生。

    车开了没多久倪正青就点了根烟,他朝陈衍晃一晃“不介意吧”

    陈衍摇摇头,把车窗拉下来,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倪正青抽烟的样子。

    “师弟知道你和洪子珍的事了”

    “嗯。”

    他沉默了一会,对倪正青说“正青哥,你今天不该来的,师弟他他喜欢你。”

    “我知道,”倪正青笑了笑,把一只手伸出窗外抓了两下,抓的一手脏风,“我就是知道,今天才来。”

    “你故意做给他看的”

    “让他见见,总比我直接跟他说好。”

    “你如果不喜欢他,也不用这样这样你自己也很不好受吧”

    陈衍最近受了太多类似的罪,很会推己及人。

    “还行,没什么感觉。”倪正青侧头盯着他,“我知道你最近难过,我帮不上你,抱歉。”

    “你和我道歉干什么,你能有什么办法”

    该道歉的人却永远不会来。

    陈衍过了会,又问他“你一点也不喜欢天纵”

    倪正青没回答,说“你知不知道我们当初为什么吵架”

    “不知道。”

    “我的事东哥跟你说过吗”

    “也没有。”

    “我跟你说说,你想不想听”

    “你要是肯跟我说,我当然听。”

    倪正青半天没说话。

    他抽完了烟,咳嗽两声,才说“我高中的时候,我爸留下的钱就花光了,我妈每天只知道出去跳舞打麻将,从来不管我跟我弟,所以那时候我其实就已经没钱上学了。”

    “我弟弟,正红你上次也见过。他胆小,懦弱,怕事,在另一所学校读书,被人欺负都是我去给他出头。我跟他说我们可能没钱读书了,他也没有主意,只是不停问我怎么办。”

    “他那时候还小,和我一起睡,晚上怕黑,总往我被子里钻。有时候我觉得这个弟弟是个拖累,我要上学还要照顾他,可是那天晚上他抱着我又说,没钱了他就跟我一起去扫地,他听别人说在学校扫地一个月也有很多钱拿。”

    “正红还不知道什么叫童工,但我知道,我要他一个小孩跟我一起去扫什么地我就说我有办法,你继续读书就行了。反正要毁,毁一个也就够了,没必要搭上他。然后我就辍学去峰哥东哥的一个朋友,道上混的手底下做事。那边赚的钱多,能供正红上学,还够吃喝。就是那时候我跟天纵没联系了,他跟正红差不多大,一小孩,我本来也没把他放心上,自然不会特意告诉他。”

    “正红不懂事,回家还怨我,说我不在家里,别人欺负他都没人帮他打回去。我心里觉得他烦,可他是我弟弟,所以我第二天带着兄弟一起去了趟学校,把平时喜欢对付正红的几个都收拾了一遍。”

    “结果没几天又被他们教导主任找上门,说我是个混混,吓到了学生,希望正红退学。我当然不同意,正红是唯一的希望了,我的光和火已经灭了,他的却还在。于是我回去跟峰哥说我要退出。峰哥人好,那时候东哥在找助理,他就推荐了我。当时东哥一点不出名,但能和电影圈沾上边啊,我简直求之不得。”

    “可是呢”他长长地出了口气,笑得一点没有人情味,“可是我刚跟着东哥不久,就被东哥的老板看上了,狄运武,狄辉他爹,当时在狄氏,他就是皇帝。”

    作者有话要说

    赶,剧,情。

    第38章

    车里倪正青在说话,静寂却更加逼人,耳里回音一样荡来荡去的都是发动机轻微的嗡鸣和更细的风声。

    “那齐安东就,就没有帮你吗”陈衍嗓子干,手上全是凉汗,他束手束脚地在车里找水。

    “东哥那时候就是个小角色,名字都没人说得上来,他能怎么办他来找我,也没劝我不去,也没劝我去。我们一起分了一包烟,他说你自己想吧,然后就走了。”

    “你你为什么要答应”

    倪正青笑着反问他“何必不答应”

    他给陈衍拿了瓶水,拧开盖子递给他。

    “东哥算是跟我绑在一条绳上了,狄运武要是找我麻烦,他也躲不了。我们俩都挺倒霉的,他要是我不找我当助理,我要是不求峰哥帮忙,我爹当时要是没死”笑容在他脸上流星一样闪过,“算了,当时我就想,反正都到这个地步了,没必要害人害己。”

    “我去的时候东哥还跟我说,总有一天我会给你报仇的,我会帮你出气的。他手握成拳头,筋都浮出来了。我觉得他一定能成功,因为他其实没那么在乎我一个助理,他说那些话,更多是说给自己听的他要出人头地,要让任何人都不能逼迫他。”

    倪正青又呼出一口气“他太厉害了,我后来才想明白。他来找我的时候就知道我一定会答应,因为他拿的那包烟,是他自己平时都不抽的,那么好的烟,就像送行的酒。”

    陈衍听得心慌,他不由得顺着倪正青的思路去走。

    如果当时倪正青不答应,齐安东会不会把他送给狄运武他说不好。

    和齐安东耳鬓厮磨的那段时间他几乎动摇,他想也许齐安东上辈子并没有陷害过他,其中可能有什么误会,然后齐安东迅速用实际行动把他的动摇摧毁了。

    他精明,又无情,对陈衍却一口一句你骗我。他忽然陷入一阵强烈的不安,似乎看不见的前路上处处是暗箭。

    齐安东的前途是不是拿倪正青换来的可跟着狄运武的分明是倪正青,谁会乐意为他人做嫁衣

    “你是不是很奇怪,我跟了狄运武,现在却还是个经纪人”

    陈衍一惊,以为自己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狄运武跟狄辉差远了,他厉害得多,狠得多。狄氏是他一手做大的,当时环境和现在不一样,他看上谁不用付出什么,他只榨取,却不会给你一分好处,你不愿意就要受罪。无论是我,还是东哥,从他身边是找不到捷径的。”

    “不过,后来东哥说到做到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真的给我报了仇”

    倪正青的话戛然而止,他顿了顿,陈衍询问地看向他,他摇摇头,说“也没有什么。”

    看来还是有些话不愿对他这个外人说。

    “就是这个时候天纵又来找我了,我见到他的时候很惊讶,没想到这个小孩儿会找到我住的地方来。几年了,他长大了,胆子也肥了,居然跟我说他喜欢我,要跟我在一起。”

    陈衍惊讶地转头,倪正青像在聊后辈的趣闻一样,带着事不关己,宽容又厌倦的表情。

    “然后我就把他赶出去了,他不听我的,还三天两头来找我,我就搬了家,换了电话。刚好那时候你东哥事业小成,说给我换个好点的地方住。”

    “那你现在跟洪子珍”

    “别乱想,他没强迫我什么,我不是过去的我,东哥也不是过去的东哥了。”

    “那你喜欢他”

    “谈不上吧,就是总一个人也没意思。我觉得他还不错,就在一起了。而且正红正红他刚好毕业了,找不到工作,洪子珍很厉害,让他跟着当助理可以多学点东西。”

    这段话说得很散乱没逻辑,陈衍没办法判断倪正青到底是喜欢洪子珍才和他在一起,还是为了倪正红才和他在一起,还是两者皆占。

    他犹豫了半天,还是问到“那你怎么没跟齐安东”

    “你要是我,你会和齐安东在一起吗”倪正青反问,“我们都心知肚明发生过什么,狄运武虽然死了,过去的事可不会消失。”

    “而且我们不合适,互相看不上。”他又说。

    倪正青的语气似乎在安慰他。这压根没必要,他不会闲得去为齐安东吃醋。

    “如果只是这样,师弟喜欢你,你为什么不试着接受他洪子珍不是能过一辈子的人,我见过洪有为,他不可能同意他儿子跟你在一起。如果你把之前的事跟师弟说清楚”

    “我知道,”倪正青打断他,“但是,我不会跟韩天纵在一起的,也不会跟他解释什么。”

    “为什么”陈衍不明白,他看不出他们之间有什么阻碍,除了倪正青的心意。

    如果他不喜欢天纵,那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可他说话含糊,又没有彻底断绝。

    “为什么啊”倪正青神色茫然地看着黑夜里移动的车灯,似乎失去了方向,“因为他是个孩子啊,如果他比我大一些不,其实是因为因为他喜欢我吧”

    他摇了摇头,像一个放弃寻找答案,决定囫囵混下去的学生,收起了那副无措的表情,又变得清醒。

    “我和洪子珍在一起,本来也没盼着长长久久,他是洪达的少爷,我和他在一起还有别的原因狄辉现在仍然一直想找我麻烦,也许是因为他爹跟我在一起之后没几年就死了,也许是单纯看我不顺眼。而狄氏的死对头就是洪达,他们互相掣肘,互相克制,所以我和洪子珍在一起没什么不好。”

    这个理由说服了陈衍,他对齐安东的事一点也不了解,只觉得这确实是倪正青唯一的出路。

    这也是他的出路。

    车里一阵长久的沉默。

    他转头看着窗外,两座摩天大楼相辅相成,形成一个和谐而美妙的平衡。

    洪达的制片人是在某次晚宴找上齐安东的。

    他们聊了一会对方才说出来意,问他档期如何,对参演民国时期的电影是否有兴趣。

    齐安东请他把剧本和主创人选发到工作用的邮箱,或者直接联系倪正青,对方却说已经和倪正青联系过。齐安东心里一动,问他“是哪部戏”

    “名字叫高楼见青,导演已经定了是洪导,他十分中意您,嘱咐我们一定请您参演。因为迟迟没有收到您的答复,所以不得已,借这次机会来问问您的意思。”

    齐安东作出一副正在回忆的样子,过了一会恍然大悟“啊是,我想起来了,正青跟我说过。”

    他又很为难的样子“我很荣幸,但之后一段时间我确实很忙,协调不过来。”

    制片人劝说了许久,他才松口“我确实对这个剧本很感兴趣,但是时间上确实而且还有其他问题我想和导演商量一下,可以的话找个机会大家一起吃个饭吧。”

    对方满口答应,说回去和洪子珍确定时间。

    齐安东哼着小调,满面笑容地走出酒店,上了车。

    倪正青在车上等他,他扯了领带,解了两颗扣子问他“你猜今天谁来找我了”

    不等倪正青回答,他自己就说“洪达那边的人。”

    “陈衍那部戏”

    他看见后视镜里齐安东点了点头,脸上带着得意。

    “没错,可算找来了。”

    “你让我一直装死就是想让他们来找你你到底是要答应还是不答应”

    “当然不答应,”齐安东笑,“洪子珍虽然有前途,现在毕竟还是个小屁孩,没经验,等他出名了我可以考虑一下。我才懒得给别人抬轿。”

    “你不是看好这部戏”

    “看好啊,但他是冲着欧洲去的,国内都不一定能上映。”

    “说不定能拿奖。”

    “奖有什么用”他反问。

    倪正青无话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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