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大学时候玩的那些游戏,选错了选项有些人就再也不会出现,有些伏笔也永远不会揭开,只有选对了你才能知道那些角色的后续发展。这些发展有可能好,也有可能坏,全凭剧情设定。
陈衍上辈子打的就是个be,一步错步步错,何曼曼这个人也就再也没出现过。这次他选齐安东选对了,何曼曼才继续出现在他时间线里。他终于知道她当初对他好不过是觉得他有潜力,寄望于他以后有个好发展,她便能乘上顺风车。
她看好陈衍也许是因为陈衍某部作品打动了他,更大的可能是因为他是卢开霁的学生。但她没想到卢开霁这么快就因为身体原因远离了圈子,也没给陈衍留什么人脉资源。上辈子她看清这一点后就慢慢疏远了陈衍。
但是,自己有什么资格怪她一来她帮自己是情分,不帮也是本分;二来,难道能用这个世界没发生过的事断她的罪么
这一辈子只有一件事是确定的,那就是陈衍骗了她,说自己不认识什么人,也没什么后台。所以现在他才是恶人,知恩不图报。
他笑了笑,拿起那个橙子,正准备继续剥,又接到韩天纵的电话。
“师哥,最近有空吗”
“天天都有空,闲得很。”
“后天我跟几个朋友约了工体聚一下,都是编剧,你要不要来”
陈衍思考了一下,答应了。
“那太好了,”韩天纵似乎很开心,又问,“那正青哥会来吗”
“倪正青”陈衍诧异,“他来做什么不都是编剧吗”
“没,随便问问”那边似乎很失望,“我不是跟你说过他以前写东西吗我以为他会有兴趣。他现在完全不做这个了”
“没听说。”陈衍下意识地摇摇头,忽然反应过来对方根本看不到。
“嗯,那我过会儿把时间地点发给你,你一定要来啊”韩天纵又恢复了那副快活的语气。
“一定。”
他放下电话,接着削橙子。
他现在倒成了香饽饽了,陈衍自嘲地想。
第21章
京城影视圈里呢,如果说一天有五个项目立项,那必定是有十个项目黄了,任谁都不敢说自己的电影一定能做成成品上院线。但出乎陈衍意料的是,在何曼曼给他打电话之后没多久他就接到了夏日同盟负责人的通知,说是开机仪式定下了,问他有没有时间出席,还给他发了份制作名单。
陈衍盯着那些名字发愣,虽说不是顶级阵容,导演摄影演员选的也都很值得他下楼跑几圈了。他忙把电话拨过去,说您没弄错吧
对方说没有,资方很看好这个项目,最后挂断前还祝陈衍一帆风顺、平步青云。
这和上辈子的剧情就有点儿不一样了。
前世夏日同盟用的是新人导演,新人难出头,只要有机会不管什么片子都接。演员也是从没听说过的,从头到尾透露着粗制滥造的气息,而且从前期筹划到发布会到后期制作都没人知会他,电影上映了他还是自己买票进的影院。
他欣然答应出席,特兴奋地跟齐安东说了,对方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说那叫正青送你去吧。
陈衍自己很激动,但没指望齐安东有什么反应,他不嘲笑自己没见过世面都不错了。而且归途开始公关,他每天早出晚归,陀螺似的在北京城里到处转,一天不知道吃多少餐,自己的事都忙不过来。
屋漏偏逢连夜雨,反之,运气到了也是喜上加喜。陈衍接到这个好消息没多久,段如锦又给他打了电话,十分开心地说自己好多了,病情稳定,上次没见着儿子,下次几时能见面呀
陈衍也高兴,说最近有个不错的项目,忙完就回家,到时候说不定还能全家一起上电影院看看。
他妈语气都往上飘了“我们小衍可真有出息,比爸爸妈妈强多了”
“没有没有,都是您熏陶得好我还在妈肚子里就听着诗词歌赋小说散文当胎教了”他甜言蜜语地哄他妈妈。
他爸又在旁边插嘴“记得好好谢谢领导的栽培。”
“哪有什么领导,”陈衍哭笑不得,“你当是你们公司里啊。”
“不能这么说,没有领导,总有上司吧你上回不是说你在那个谁谁狄什么的,公司里吗经常在娱乐新闻里看到的那个”
“狄辉啊,”陈衍眼睛一暗,“跟他没什么关系。”
“你换工作啦怎么没听你说”段如锦又问。
“没有,唉,我也说不清楚,反正”
“那你现在跟着谁干啊”
陈衍想了一会,说“没跟着谁,就齐安东吧,那个演员,最近跟他合作。”
“知道”他妈妈兴奋起来,“成州病院啊我和你爸当年专程搭车去电影院看的,哎呀特别感人,你跟他在一起工作啊是不是经常能见到他”
“也没,他多忙啊,都是他手下的人跑来跑去。”
“也是,”段如锦还有点儿失望,“那你要努力呀,跟着人家好好干。”
陈衍一开始只想跟狄辉撇清关系,他不希望他的父母心里还觉得狄辉是他的恩人,但也没想到他妈妈会这么喜欢齐安东,早知道就不说了。他撇撇嘴,还往哪儿努力啊,都努力到床上去了。
他妈又叮嘱了一阵琐事,加衣减衣小心感冒过敏之类的。陈衍结束通话时心情格外好,工作有起色,妈妈也有好转,一时觉得前路坦荡,无限希望。
心里开阔,连带着面对齐安东的时候都活泼了许多。他们的关系日日见好,不说别的,这相处模式简直像人人称羡的小情侣。
他去参加开机仪式那天是倪正青来接的,坐上去了倪正青还对他笑“你架子挺大啊,助理来接还不行。”
陈衍一愣,反应过来,赶紧解释“我没说过这话啊。”
倪正青翘着嘴角“有人担心你,怕你说错话做错事呢。”
陈衍扶着椅背弯腰往窗外看,齐安东抱着手臂倚在窗前。他摇下车窗对他招手,齐安东便也对他摆摆手。
去吧,他的嘴型说。
路上堵车,陈衍颠簸了几个小时才到。一下车就有助理来接他,走近了看到蒙着红布的桌子和摄像机,桌上摆着水果香炉。
来的人不少,除了主创和媒体还有粉丝,参演的演员不算大腕但有一定知名度,重要的是都低调,没闹过什么幺蛾子。选角的人有心了。
导演和演员烧香的时候他就站边上围观,现场没多少人关心编剧,都在看热闹。接着又是揭红布又是采访,他开始觉得新鲜,后来没意思了,又不好先走,百无聊赖地到处闲逛,肚子逛饿了,盯着桌上的贡品流口水。
导演很有资历,不是名导,但是在商业片上一贯表现优异,主演科班出身,口碑不错。他们互相介绍之后又是噼里啪啦一阵吹捧。
言语之间似乎有人提到了大老板,说班子都是老板一手组的。
陈衍以为他们说的是狄辉,站在一边不吱声。
一切结束身心俱疲地坐上车,倪正青从驾驶座给他递来一个塑料袋。
“刚才去便利店买的,先吃点垫垫肚子。”
陈衍打开一看是饭团,感激涕零。
“以前跟东哥的时候都是这样,习惯了。”他说。
他含着一口饭团用力吞咽,想起之前的事,问倪正青“你跟天纵以前关系不错吧好不容易遇见了,怎么都不联系他,他前几天还惦记你。”
倪正青沉默了一会,陈衍以为他没听清,正准备再开口,他忽然说“你跟他很熟”
“师兄弟,上学的时候关系不错。”他自然不会傻到跟齐安东的经纪人说他以前喜欢韩天纵。
“哦。”倪正青又不说话了。
陈衍这才觉得奇怪“怎么了,你们有过节”
这种话对着齐安东他是绝不会问的,但倪正青不会搬弄是非,也不会多嘴,让他安心。这种信任也许出自对方和狄辉之间的龃龉。
“他比我小那么多,我跟他能有什么过节。”倪正青好像陷入了回忆,过了很久才问,“他现在好吗”
“好啊,他有才华,会做人,从以前我就都很佩服他。”
“他”倪正青轻轻笑,“我认识他的时候还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熊孩子。”
“我觉得他对你挺好的,可能只是年纪小,不懂事,做事不成熟。”
车子忽然一个急停,陈衍向前一冲,喉咙口的食物差点没喷出来。
“他跟你说什么了”倪正青从后视镜里盯着他。
“说他小时候给你偷摄像机的事”
“没了”
“没了。你们还有故事啊,给我讲讲呗。”陈衍趴在椅背上问。
倪正青却只说“坐好。”
真没趣,陈衍往后挪了挪屁股,想了一会,又问“那你跟狄辉是不是有仇啊”
这次车子没抖,依然开得平稳。
“谈不上仇,他就是看不惯我。”
“为什么”
“因为我跟他爹睡过。”
陈衍手里的饭团掉到了地上,他结结巴巴地“你你你”了半天,才手忙脚乱弯腰去捡。
倪正青从后视镜里看他,陈衍满脸震惊,像只兔子,埋着头木头人似的啃食。他心里好笑,说“怎么,吓到你了”
“啊没,没有就是有点惊讶,”陈衍咽了口饭,“他爹多大啊”
“不清楚,反正跟我上床的时候就老得快不行了。”倪正青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甚至带着轻佻的笑意。
陈衍默默点头,他没想到倪正青和狄辉的仇是这么来的。当事人一点不顾忌地说出来,让他觉得整个车厢里都弥漫着尴尬,但倪正青似乎毫无知觉。
倪正青把他送到家里,齐安东还看剧本。门一响,他一回头,就看到陈衍傻乎乎地往里走。
“出什么事了”他皱眉,明明自己都交代好了。
陈衍摇摇头,忍不住问“倪正青他真的跟狄辉他爸”
“噢,”齐安东了悟地点头,又不满地说,“他跟你说这个干嘛。”
“他们怎么会”
“怎么会这是娱乐圈啊,衍子,又不是教会。现在连教会都不怎么干净了,你还指望这儿多见得光”
可是这扯得也太远了,陈衍想。齐安东不愿意接着说,长臂一舒搂着他的腰带过来“你看我相貌堂堂年轻力壮,你是不是特幸运”
陈衍刚想说他不要脸,话没出口肚子就叫了一声。
他把话头吞下去,不好意思地对齐安东说“饿了。”
齐安东满腔柔情化了灰,不甘心地咬咬牙“你没跟他们去吃饭啊。”
“啊”陈衍一脸无知,“没人喊我啊,一结束我就上车了,是不是错过了”
还不是看你没名气,故意的。齐安东心知肚明,却不告诉他。
“那我让刘复再买点饭送来。”
“都半夜了,算了吧。”陈衍看了看手机,十一点二十三。
“冰箱里也没吃的了。”齐安东打开冰箱门瞅了一眼,摊摊手。
“饿着吧,明早钟嫂就带菜来了。”
这一年外卖业还没那么发达。
“不行,你胃不好。”齐安东摇摇头,拖着他就往门口走,“正好你刚回来,不用换衣服了。”
“你干嘛”陈衍看着他换鞋,莫名其妙,这附近也没餐厅,现在还能上哪
“跟我来就行了。”齐安东笑得春光灿烂。
第22章
齐安东带着陈衍到保安室后边,那儿停着辆车,两轮的,是辆自行车。车没锁,他熟练地把车推出来跨上去,看陈衍还木木地站在那,跟他说“你上来啊。”
“这不行吧,”陈衍面露犹豫,“你随便把别人车骑走了,人回家怎么办”
“这班到早上六点,没那么急,”齐安东翻了个白眼,“再说了,这车本来就是我买的。”
他猫着腰,眼里亮晶晶地对他勾手指“快过来啊。”
陈衍跨上后座,还没坐稳,车就呼啦一下漂出去了。他身子随着惯性向后一歪,半个屁股都掉到座椅外边,连忙伸手去抓齐安东的腰,挠得他哎呦一声惨叫。
“坐稳了诶”齐安东哈哈大笑,像黄包车夫一样吆喝一声,脚下发力,蹬得越来越快。
这车性能不错,车胎转得风火轮似的,春风一声声怪叫往耳里灌,吹得肉痛。陈衍眯起眼,眼里像进了万花筒,世界一片模糊。
现在他不用担心明天铺天盖地都是“齐安东深夜在大马路上飚自行车”的新闻了,这速度快的孙悟空都看不清车上是谁。
他也再听不清旁的言语,狂风一阵一阵净往他脑袋鼓动,吹得人心旌荡漾。他很久没这么爽快过了,忽然直起身,踩着踏板站起来。
高速行进的车失去了平衡,齐安东吓得手忙脚乱,怒斥一声“你整什么呢”
他一回头,眼睛对上的是陈衍的胸口,又一抬眼,看见陈衍站在风里张着手臂,头发被吹得乱七八糟,活像个小济公。
齐安东噗嗤一声笑出来。
陈衍放开嗓子在北京凌晨无人的街道上嘶吼,声音越来越大,调子越来越高。他叫着叫着眼角就湿了,成功的希望和绝望折磨了他太久。
在隔绝一切的尖叫和风声里,他隐约听到齐安东在说话、在笑。
他一定又在骂我了,他想。
然后他弯下腰,捧着齐安东的脸,把头低到他面前。他汗湿的额头和凌乱的短发遮住了齐安东的视线。
“你干什么”齐安东皱着眉想呵斥他,又忍不住露出笑容。
陈衍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映着他的倒影,就像他眼里映着陈衍的。
他的头继续低下去,湿润的唇瓣擦过齐安东的眉心和鼻梁,吻住他的嘴。齐安东的手蓦然攥紧,车铃发出刺耳的响声。
再这么按下去这条街的狗都要被吵醒了,齐安东想。于是他放开了把手,双手覆在陈衍手背。
他们像两条游向彼此的鱼,逐渐接近,吻在一起,接着错开,在铃声的婉转余音里齐齐从车上摔落在地。
他们在路旁的草坪上打了几个滚,终于舒展开身体,四肢大张地仰面躺住了。
“你这又是发什么疯”齐安东问。
陈衍不看他,只盯着天上遥远的月亮。
“喜欢你呗。”他笑。
齐安东骑遍小半个区,满街找烧烤店。
店里人不能太多,不然会引起麻烦,地儿不能太脏,怕吃坏肚子。找到陈衍怀疑天都快亮了他才相中一家,老板也不在乎走进来的是谁,闷头点了单就把他们撂在座位上。
烧烤孜然撒得多,没加辣椒粉。陈衍吃不了辣,齐安东要护嗓子不能吃辣。但不辣的烧烤也滴着红油,吃着吃着就面红耳赤了。
齐安东啃着黄瓜给陈衍讲他小时候的事儿,说他们兄弟几个去别人院子里偷黄瓜,掰的黄瓜全揣怀里,揣满兜,跑累了掏出一根就往裤子上擦。那时候穷,穿的牛仔裤硬得搓衣板似的,黄瓜往上一擦就掉皮,比刨子还方便,擦掉一圈皮了就塞嘴里。
“跑得浑身是汗的时候吃一口,又水嫩又脆,一嚼满口都是清甜味。”
他讲得绘声绘色,陈衍忍不住从他手里截了半根黄瓜,一咬,又咸又辣,比他吹得差远了,受了骗似的从嘴里呸的一声吐出来。
齐安东看着他哈哈大笑“你不知道穷的时候吃什么都是珍馐美味啊,这也能馋。”
陈衍抄起筷子就把他的土豆片戳得千疮百孔。
回家之后累得谁都懒得动了,勉勉强强洗了澡,齐安东在他额头上吧唧亲了一口“晚安宝贝儿。”
陈衍迷糊着,不高兴地想他又开始叫我宝贝儿了。
齐安东刚结束公关,又接了个代言,颁奖之后归途就要上映了,他还得保持曝光率,上点儿节目,一年到头几乎就没有不忙的时候。陈衍问过他有没有假期,他叼着领带含混地说“看你想不想有了。”
陈衍则在家里改剧本,改得天昏地暗,直到韩天纵一个短信过来问他出门没有,他才恍然想起今天似乎是跟人约了局。
他紧赶慢赶终于没迟到太久,k里昏暗的光线下韩天纵把他拉过去,给他一个个介绍沙发上的人。
有很长一段时间陈衍总觉得k这地方弥漫着腐败糜烂的气息,光线暧昧,小小的封闭空间里充斥着酒精和尼古丁的味道,以及一些专属于k的劣质香气,还有震耳欲聋通常五音不全的歌曲。
不过现在拿着麦的这个还不错,声音清亮,调子准,而且不吵,至少他还能听清韩天纵说的话。
他和沙发上三三两两倒作一团的人握了手,这首清新含蓄的歌也正好结束。前面的人放下话筒,转身朝他们走过来。
那是个大学生模样的年轻人,长得不错,人看着干净舒服。
“李启风,也是编剧,”韩天纵介绍到,“这是我师哥,陈衍。”
陈衍心里巨震,李启风这三个字如雷贯耳。
上辈子狄辉拿他的剧本去讨好个官二代,那人似乎就叫“李启风”。更准确地说,这个名字是他上辈子悲剧的开端,是把他推向死亡的第一件事。
他那时在给段如锦筹手术的钱,狄辉说放弃署名可以拿更多的稿费,他就答应了,把剧本给了李启风。后来狄辉说要补偿他,全力推他的下一个剧本拿奖,借这个由头又把他骗去和周航吃饭。
可笑的是最后入围的根本没有他的新剧本,倒是有上一个,那时已经属于李启风的罪歌,最后还真就获了奖。
这么小个圈子,总不至于是第二个李启风,十有八九就是同一个人。可惜他上辈子心神不定,受打击太大,连颁奖都不敢看,也不认识李启风的脸。
陈衍迅速稳住了心神。他对狄辉在彻骨的恨意之外还有无限恐惧,所以见到他的第一面差点儿失控,但对这个人他只有恨,他一点儿也不怕他,即便他有个高高在上的父亲。
他自如地伸出手,露出格外真诚的笑容“你好。”
李启风似乎毫无戒心,也开心地和他握手“你好你好,总听天纵提起你,这次能见到本人我很荣幸。”
陈衍和他说了一会话,韩天纵催他点歌,他连连摆手“这就不必了吧,师弟,你又不是不知道,我”
“唱一个呗,大家都唱了。”韩天纵推他。
他想了想,他和天纵认识这么多年,确实没一起去过k,难怪他催自己点歌陈衍知道推辞不过,点了首落花流水。
“师哥你还会唱粤语歌啊。”韩天纵笑着坐到他边上。
“略会,略会。”
陈衍心里正紧张,也没空搭理他,敷衍了两声,前奏一过,眼一闭,牙一咬,就开了嗓子。
他一张口就像按了静音键,包间一时鸦雀无声,过了不多一会大家又像刻意掩饰尴尬一样,更大声地说起了话。
陈衍红着脸把前半段唱了,清清嗓子,咳了一声“切了吧”
韩天纵猛然回头“啊,好,好好”
之后谁都没再让他点歌了,韩天纵讪笑着给他拿了瓶酒“师哥,不好意思啊,我也不知道你”
陈衍还没说什么,李启风却又凑过来“那歌不好唱,真的,听着简单,其实特别难唱出调来,一般会唱歌的人也不点。”
陈衍诧异地看着他,李启风说得有板有眼,跟真的一样,要不是他知道自己五音不全,他都要信了是歌的问题了。
韩天纵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埋怨他“师哥你也太实诚了,你不会在家练一首拿手的出来撑场子啊。”
陈衍哭笑不得,只好点头连声称是。
闹腾了一晚上,倒了好几个,他们才歪歪扭扭地从工体那边出来。韩天纵也醉了一半,搭着陈衍的肩絮絮叨叨。
“师哥,你对李启风挺热情的啊,要不是我还以为你知道他是谁了”
陈衍喝酒都是做样子,能不喝就不喝,这时候还清醒着,不动声色地问“李启风他怎么了”
韩天纵把嘴凑到他耳边,悄声说“他爹啊”
他小声说了些话,陈衍这才知道李启风的背景。他原先并不特别清楚,今天一听,李启风父亲官职也不大,只是正好业务对口,松松嘴就能帮狄辉把账面弄干净。
李启风折线形跑过来扑在他们身上,意识也不太清楚了,张口就问“说什么呢”
韩天纵不理他,追着陈衍又问“正青哥最近好吗他有没有提起过我”
“你跟他那么熟你自己问他呗。”陈衍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韩天纵和倪正青,这两人明显有过往,说起对方态度都不大对头。
他刚准备追问,远处又传来一道令人厌恶的声音“天纵你跟你朋友在这儿干嘛”
狄辉遥遥走过来,手里搂着个花枝招展的姑娘。他这时还不认识李启风,却认得陈衍,又显得十分惊讶,转头冲后面喊“安东啊,你朋友也在呢。”
语气里颇有几分看热闹的幸灾乐祸。
第23章
陈衍心里一凉,向狄辉身后看去,果真看见齐安东吊儿郎当地从转角拐出来。齐安东见着陈衍先是一愣,再一定睛,就注意到八爪鱼似的缠在陈衍身上的韩天纵。
陈衍赶紧把师弟扶起来站直了,脑子里全是浆糊,他怕齐安东就在这儿跟他发脾气,让大家都下不来台。
齐安东没说什么,眼睛在陈衍身上溜了一圈儿,含笑对他们点点头,其他人没觉得不对,只有陈衍被他笑得一身冷汗。李启风还特兴奋地跑过去抓着他的手一阵晃荡,说你好,我可喜欢你了,我们全家都喜欢你。
“是么,”齐安东不着痕迹地把手抽回来,“深感荣幸。”
狄辉扫了一眼,发现陈衍这拨人里没他感兴趣的,也不上心了,只顾着跟他的小野模打情骂俏。韩天纵醉得不清,这边没几个会应酬的,不多久狄辉他们就走了。
临别的时候陈衍一直盯着齐安东,可齐安东连头都没回一个,走得干净利落。
他回到家齐安东还没回,就坐沙发上等,想等他回来给他解释几句。陈衍心里一直跳,心慌意乱的,也不知道为什么。
写了那么多剧本,到头连自己的想法都捉摸不透,难怪卢开霁说他痴人一个,写不出好东西。他烦躁地搓着手指。
指尖都快搓掉一层皮齐安东才回来,看了陈衍一眼,笑着说“还没睡啊。”
陈衍摇头,等着他质问自己。
结果齐安东点了点头,说“洗澡了没,一起洗”
他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让陈衍心里默好的说辞都排不上用场了。
他摸不着头脑,跟着齐安东洗澡上床睡觉,到了第二天还不知道齐安东是个什么打算。但他不提,陈衍也不好主动跟他说他和师弟只是一起喝酒唱k,什么也没有这不显得做贼心虚么。
日子还这么过,陈衍心里的不安却越来越重。齐安东好吃好喝地养着他,礼貌有加,似乎连脾气都没了,他却总觉得齐安东在离他远去,雾一样伸手一抓就要散开。
他每天打开电视都是齐安东的身影,上网也到处都是他的消息,避也避不开,死命往他眼里钻。
归途得了奖,齐安东拿的最佳男主,并不出人意料。陈衍买了酒,准备了一桌子菜给他庆祝,他却凌晨才回来,带着一身香水和食物的味道。
齐安东看到陈衍一个人坐在餐桌前,愣了一下,过去亲亲他。
“对不起宝贝儿,我不知道你在等我,颁奖结束之后都有晚宴,脱不了身,”他拿起红酒冲他晃了晃,“我们洗完澡去床上喝吧。”
可能是拿奖拿腻了,他一点儿也没有特别高兴的样子,让陈衍觉得自己的兴奋全是自作多情。
他们像寻常的晚上一样喝了酒,陈衍的祝福说得像学术报告,齐安东礼貌地道谢,然后各自入眠。
也许他们以后一直就这样了,同床异梦、各取所需、互不相干。
这是他理想中最好的相处模式,现在眼看着快实现了,他反而开始抗拒,心里长了爪子挠来挠去。
陈衍想到这里,猛然站起来,屁股底下的椅子被推向后方,在地板上蹭出一道刺耳的划擦声。他抖了一下稿纸上的灰尘,大开大合地把他写了几夜的剧本全撕了,撕得咬牙切齿。
这写的什么东西
碎纸片攥在手里,怎么用力都捏不破,他无名火从心头起,扬手一挥,纸片就下雪似的飞了满屋。
这是怎么了
他在满天纸屑里紧闭着眼,咬紧牙,胳膊和脸时不时被碎纸划过。
陈衍已经开始怀疑自己对齐安东生了别的想法,他努力把这猜测压下去,一遍遍告诉自己他只是太沉迷于齐安东的照顾,这是惯性。等一切结束,他马上就离开他,然后把他给忘了。
几次深呼吸以后他终于平静下来,看着铺满地面的纸屑,仰倒在床上。
林啸给陈衍打电话说起高楼见青的时候陈衍几乎都没抱希望了,所以接到回音心里很是惊喜。
“那剧本我看了,挺不错,真的,就是有点儿嫩。”
陈衍也不知对方是不是客套,说“谢谢您肯花时间看我写的东西,我没想到您会亲自给我打电话,我其实我知道这剧本是不太成熟的,我也一直在修改。”
“嗯,不过这个我不能拍。”
陈衍心里一沉,勉强用开朗的语气说“没事,我也没想您一眼就看上,就是希望您看看,指导指导,我有几斤几两自己还是清楚的。”
“不是因为这个,我没跟你客气,剧本确实是有潜力的,但是不适合我。”
这不就变相拒绝么
林啸又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觉得我就是看不上是吧其实不是,你这本子,你自己也知道,没几个导演乐意拍。”
陈衍点点头“是,是有点儿敏感。”
“这么多年,同性恋,戏子,两题材总共就出了个霸王别姬,不说我,其它任何一个有点名气的导演都要斟酌斟酌。咱这儿不是好莱坞,你懂我的意思吧”
“我明白,国内限制还是很多的,您的顾虑我都懂。”
“可也不是说你就得把剧本封箱底了。现在适合你的是新锐导演,我给你介绍个人,可能你没听说过,但是很有潜力,也一定对你的剧本感兴趣,你看行不行”
陈衍并不知道林啸是随便找了个人敷衍他,还是真的像他说的,是精挑细选的一个年轻导演,但他没别的选择。就连林啸,现在对他这么客气八成也是看了齐安东的面子。
“当然可以,您费心了,我哪有不同意的。”
“那成,我把剧本直接发他邮箱了,联系方式待会儿短信给你,记得收。”
他千恩万谢,挂了电话,躺在沙发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短信发来,他打开一看,真是个新导演,但林啸有一点没说对,这导演他认识。他看着联系人一栏的名字洪子珍。
晚上齐安东回来,陈衍告诉他白天的事,说林啸把剧本移交给洪子珍了。
“洪子珍我知道他。不用担心,他现在不出名是因为刚出校门,没什么作品,以后就不一样了,他不火没人能火,给他拍你只赚不亏。”
齐安东用手指捻起葡萄放进嘴里,拿纸擦了擦,又剥了一颗送到陈衍嘴边,含笑看着他,演戏似的,也不知道演给谁看。
陈衍不禁抬头在屋顶扫了一圈,确认没有摄像头,才小心地把那颗葡萄吃了。
“我知道,我也觉得他很有才华。”
“哦”齐安东歪在沙发上看他,“你看过他的片子”
“没,但是他参加过戏剧节,就去年毕业的时候,我也参加了,他是那次的第一名,片子全校观摩过。”
齐安东点点头“想起来了,那次我还在呢。”
他对小屁孩的东西没兴趣,那次是专程去看陈衍的,和陈衍促进感情。
那天他耐着性子把前三名的作品都看了。第一名确实是好,演员和后期都是专业人才,拿它和其它参选作品比就像让田径奥运选手和大学生比赛跑。第二名剧本还不错,陈衍的本子,就是导演稀烂,演员也跟街上拉来凑数的没两样。
上次他跟林啸说看过陈衍的作品还真不是凭空编的,哪怕他一手遮天也不敢把屎吹成燕窝啊,他没那么大面子能丢。他是真看过陈衍的戏,看出他有点灵性,才有底气放手一吹。
也是那次跟陈衍交流完感情他才顺便知道了金奖导演的名字,就是洪子珍。
后来洪子珍毕业了,毕业作品拿的新人奖。再然后他一步登天,走完了其它导演系学生十年的路当上了一部正经电影的导演。
他前不久刚拍完离开学校后的处女作,顶尖配置,除了他自己和两个主演,其他制作人员都是拿过牡丹奖的,有的还不止拿了一次。
牡丹奖号称国内的奥斯卡,洪子珍组的这个班底谁都能看出是冲最佳导演去的。
“洪子珍是有才华,但我说的不是这个,”齐安东说,“你知道他爹是谁吗”
陈衍摇头,他对圈子里的事知之甚少,上辈子也是吃了这个大亏。
“洪有为,洪达集团的老大。”
他看陈衍还有点儿懵,叹了口气“你认识狄辉吧狄氏够大了,在影视业翻云覆雨,但是狄氏仍然比不过洪达。”
齐安东继续说“狄氏是色情行业起家的,从连锁服务业发展到拍摄三级片,后来做大了,国内影视业又是块大蛋糕,狄辉他爹狄运武见有利可图,才把手伸进电影圈。洪达不一样,洪达从一开始就是电影公司,之后才开枝散叶,在电视、音响、游戏业设了许多子公司。”
他伸手在茶几上划了个圈,又从外面画了个箭头指向圈内“如果说狄氏是外来资本进驻,靠钱捧起来的暴发户,洪达就是土生土长的公子哥,世代领着贵族衔,后来不得已,才分了地盘给狄氏。”
陈衍终于明白齐安东为什么那么笃定洪子珍能出头了,他又有点儿担忧“那我在狄辉这边做事,洪子珍会接我的本子”
“你们编剧又不是演员,今天跟着这个明天就跟着那个了,有什么可担心的,如果成绩好,过不了多久洪子珍就会让你跟他去洪达。”
他点点头,认可了齐安东的说法。他比自己人脉广根子深,这么久处下来陈衍也发现他在其它方面有涉足,不仅限于演员。他还不清楚齐安东的其它事业,但听他的至少不会出错。
“反正我也不想跟着狄辉。”陈衍盯着齐安东,想看他对这句话有什么反应。
齐安东什么反应也没有“有机会去洪达发展是好点,狄辉这边根本没别的追求,只要钱。而且”
他想说而且狄氏一只脚还没从灰色地带迈出来,迟早有一天得出事。转念一想,陈衍不需要知道这个,也就没说下去了。
“洪子珍如果接了我也觉得好,他上次戏剧节导的戏就很惊艳。”
“是吗,”齐安东看着他,眼角上扬,“我倒觉得你的剧本不错。”
“你还记得”陈衍心里一跳,有点儿高兴。
“毕竟那时候就惦记上你了。”
他把那个“上”字咬得很重,似笑非笑,让陈衍刚活络起来的心又沉寂下去。
他拿不定主意齐安东是不是打算就跟他一直这么虚与委蛇。
第24章
陈衍和齐安东几月来都维持着这种表面繁华的关系。他试着讨好齐安东,却得不到回应,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于是也懒得再使劲了。
这几个月里他和韩天纵那帮人建立了深厚的酒肉情谊,互相交换消息和八卦,时不时借聚会的机会出去打打牙祭。
这些人显然是韩天纵一手聚拢的,里头没有庸人,不是颇有才华的新人就是背景深厚的公子哥。陈衍从他们那里得到了许多好处和资源,在编剧圈子里也略有了薄名,因此也愿意耐着性子帮几个自以为是的小少爷看看本子,不厌其烦地教他们最基础的东西。
他们还一起去了看了归途,借着获奖的东风电影顺势上了院线,票房高涨。
公映的版本比陈衍在家看过的精致许多,即使是第二次观影仍然有大量值得琢磨的细节,不会让人觉得无趣。
电影里齐安东又一次停在山道上,眼神瑟缩、闪躲,终于坚定下来,对曾经的朋友、如今的老大说“我我恨过你。”
电影结束后没人站起来,满座的放映厅里一阵沉默,片尾曲快放完了才陆续有人离开,李启风在一边赞不绝口,韩天纵也很兴奋。
有女编剧感叹说这辈子能嫁给齐安东就值了,边上又有人插嘴说不,跟他睡一次都值了。
只有陈衍什么话也没说,安静得异常。
他上一次看这部片子的时候正和齐安东蜜里调油,齐安东什么都跟他说,而现在他们陌生得很,他和身边仰望齐安东的观众也没什么两样。
归途下映之后陈衍的片子又要上了,档期不太好,但上映那天李启风和韩天纵那帮编剧都喊首映要庆祝,呼朋唤伴的一大堆人上了酒店。
陈衍给齐安东打电话,没通,皱了皱眉,还是跟着去了。饭店里一杯杯酒灌下去,一句句祝贺送上来,都祝陈衍票房大卖、前程似锦。
他喝得醉醺醺的,韩天纵问他地址,他下意识就报了齐安东家。要在平常他绝不会这么疏忽,可他现在脑子不清醒。
韩天纵把他送到小区门口,保安不让他们进,却认得出陈衍,就给齐安东打了电话。之后没多久另一个穿警卫服的人过来接陈衍,让韩天纵先走。韩天纵觉得不太对劲,但他也喝了不少,晃晃脑袋就开车离去了。
保安只把陈衍送到电梯里,电梯到22楼,门一开,黑暗的客厅突然灯光大亮,让陈衍两眼发晕,踉跄几步坐在了地上。
一道阴影罩过来,他抬起头,齐安东抱着双臂冷冷地看他。
“你干什么去了。”
陈衍傻乎乎地笑“喝酒去了。”
“跟谁”
“不告诉你。”他潜意识里还记得这事不能告诉齐安东。
头顶传来一声冷笑“翅膀硬了”
陈衍心里难受,似乎比喝醉的难受多了点东西,他伸手去拉齐安东的衣摆。
他以为自己动作飞快,齐安东看来却慢的像龟爬,轻轻向旁挪了一步,陈衍的手就抓空了,摔到地上,手指刚好搭在他的鞋尖。
“陈衍,”齐安东叫了一声,看他没反应,又蹲下来,用手捏住他的下巴,“你要记住你的今天是谁给的,我能让你的戏拍出来,也能让你的剧本永远锁在文件夹里。”
陈衍恍恍惚惚的没听懂,只知道面前这个人说的不是什么好话,忽然心里万分委屈,憋闷和不堪骤然爆发。
他上辈子的后半截人生都成了泡影,那些痛苦和绝望现在不存在于世上了,所以一点也不能说给齐安东听,没法让他的心肠稍微软一软,更没法让他觉得眼前这个甘为人下的陈衍和他初见的那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一样好。
陈衍呆呆地看着齐安东的脸,嘴巴张了张,说不了话,只是出气进气,像条脱水的鱼。
“我让你离韩天纵远点儿,你听了吗几个月了,你说,几个月了”
他仗着陈衍听不清也记不住,噼里啪啦往外说“还有那个李启风,你跟他倒是很投缘,我真怀疑你是知道他身份才去接近他的。他能给你什么是我不能给的你要什么我缺了你你他妈就一天天在外面鬼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