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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令 第29节

作者:偷偷写文 字数:19032 更新:2021-12-31 20:43:34

    陈则铭道“京中官员商贾甚多,每家都有余粮囤积,若能收集起来,足以支持到援军到来。”

    萧定道“援军战力不强。”

    陈则铭道“请万岁派出探子,探听各路勤王军的位置,命令他们彼此保持联系,不要轻易与匈奴军接触,以防对方各个击破。待勤王部队会合完成之后,匈奴军便是突袭,也不那么容易得手。届时殿前司在城中来个遥相呼应,前后夹击,那胜算岂不比此刻临阵脱逃要高上百倍”

    萧定沉默了,他也并不是多赞成此刻弃城而逃,坚守的决议最初是他提出来的,让他转身立马承认自己的判断原来是错了,他也不大乐意。

    他长久地凝视陈则铭,朝堂上的臣子争得面红耳赤,他们的言论里有大公无私的大道理,也有假公济私的小算盘,这个人呢,他是公心还是私心

    陈则铭在他的目光里并不退却,不知道何时开始他已经不惧怕萧定的审视,他可以想象得到萧定此刻在想什么,他们太熟悉对方。萧定的猜疑是无时无刻不存在的,那是出自深宫的他的积习,哪一天不存在了,陈则铭倒要为他感到惊讶了。

    如此良久,萧定终于开口,“你有几成把握退敌”

    陈则铭立刻道“五成。”

    萧定往左右看了看,身旁立刻有司礼监的人上来斥责,“不过五成,将军怎么敢拿万岁的性命儿戏”

    陈则铭看也不看那太监,直视萧定道“万岁若是弃城,那便只有一成。”

    众人都惊恐,惊的是他竟然这么大胆无礼,恐的是这弃城难道真的如此惊险,那这被围的噩梦只能继续下去

    萧定动也不动靠在座上,眼底隐约有些薄怒,盯着陈则铭不说话。

    陈则铭泰然道“万岁三思。”

    萧定突然笑了笑,漫不经心便将话题扯到了另一处,“那一夜,爱卿看过那些奏折有何感想”

    陈则铭微怔,立刻意识到他说的是那些请斩叛逆的奏折,眼神一下黯了。

    他虽然知道萧定疑他,可到底自己是一心为国,被人这么迎头痛击不是不心痛的,沉默片刻后才缓缓开口道“万岁仁慈,重罪之下竟然能饶臣不死,此后更给了罪臣将功赎罪的机会,罪臣该当死而后已,以性命报天恩。”

    萧定一直含笑看他,待他说完,不住摇头“不对不对,朕不是这个意思。”

    陈则铭不禁讶然,萧定欠腰往前,深深看他,“朕让你看那些奏折的用意是此刻国家危难,你当为国出战,那么此后,无论你身后有多少暗箭,朕,当为你一一挡之”

    陈则铭震惊地看他,良久木立,不能出一言。

    萧定直起身体靠回座椅中,同时展开了一个善意的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没时间了,下次再说,感谢大家留言

    第章

    18、这次谈话结束在一个陈则铭从未想到过的方向。

    他离去后,萧定立刻追加封赏送入军营。几乎是陈则铭前脚入门,后脚赏赐便到了。和赏赐一起来的还另有一个人一名少年卫士。萧定在圣旨中说此人弓马极精,武艺超群,特赐与陈则铭做个近卫护身。

    这少年名唤路从云,年纪不大,却已经八品功名在身。陈则铭仔细看,这人身形矫健,相貌隐约有些眼熟,似乎就是那一日朝华门下射杀庞大勇的人。回想那一日,陈则铭也不能确定那一箭的本来目的是不是自己的后心,想着难免有些隔阂,但萧定的意思他也无法违背,只得将这人收入麾下,让他做了个亲兵头目。

    几日下来,陈则铭发觉这路从云稳健精干,处事大气,是个难得的人才,只做个亲兵着实有些委屈,想提拔他做个偏将,那路从云居然不肯,说万岁要他来便是保护殿帅,不好妄自违命。

    陈则铭听了这话并不答话,将他留了下来。

    路从云拱手道谢。

    陈则铭料定萧定是对自己还是不放心才钉这么个钉子在自己旁边,对路从云虽然诸多礼待,但到底有些冷淡,只是点头,示意他退下。接下来军务缠身不可开交,转眼便忘记了此人。

    待一切安排妥当,众将退下,陈则铭出帐,看到路从云持枪守在账外,不禁惊讶道“今日是你当值吗”

    路从云道“下官有事禀告将军,是以跟守值兄弟换了班。”

    陈则铭心中奇怪,将他领入帐中道“是什么事”

    路从云单膝跪倒在地,抬起头道“将军不记得下官了”

    陈则铭一愣,那路从云笑起来,“敬王殿下让下官代问将军安。”

    陈则铭这才恍然大悟。

    当初送别敬王时,有位劲装少年一直在道旁等待,想必就是他了。之后自己亦是目送两人离开的。只是事情过去这样久,路从云又比当时高大了不少,一时间哪里看得出来。

    一想到敬王,陈则铭心中一热,忍不住下座扶路从云起身,道“敬王如今怎么样”

    路从云道,“敬王如今又是太子了,殿下谢谢将军曾援手的恩德,太子说无论何时,他总会尽力保将军。”陈则铭微微一愣,并不说话,只是笑一笑。路从云见他不答,颇有些歉意道“当初万岁复辟的计划,殿下也是知道的,并派了下官前来,此事”

    陈则铭摆手,示意他不用往下说。

    路从云看出他的倦意,不禁迟疑了半晌,终于道“下官此次来,是自己要求的,并非万岁的意思。”陈则铭忍不住睁开眼,路从云道“下官从小仰慕将军英雄,如今国难当头,愿跟随将军左右,以尽绵薄之力。”

    陈则铭心中大奇,若不是为了监视自己,萧定为什么这么大张旗鼓送了路从云给自己,他想一想,若有所悟,“你弓箭能射多少步,什么准头”

    路从云躬身拱手,“那一日,将军若是不闪躲,那支箭当从将军腋下空隙处刺入庞大勇胸口。”

    陈则铭凝目看他片刻,见路从云纵然如此说了,面上也并无得色,一时间心思百转,最终只是叹道“真是少年神射。”

    萧定在朝议中否定了南巡的提议。

    此刻京城中的百姓,能逃的早在匈奴人赶到之前逃离了,不能逃的往往都是贪念故土,或者无力离开此地的人,这其中有平民,有官绅。

    这城市本来人口近百万,如今十去七八,四处都是空屋,走在街道上许久也遇不到一个人,两旁店铺鳞次栉比,却都大门紧闭,昔日繁华更衬托了此刻的萧条。

    也正是因为如此,京中所剩的粮草才能坚持一段时间。

    萧谨远征时带走了京城大部分粮食,尽管后来相关官员从运河不断地调运,送到京城的稻谷也只能勉强支撑日常消耗,一时间米价高涨,百姓叫苦不迭。谁也没想到很快之后,带着金戈之声的朔风便吹到了此处,百姓拖家带口纷纷撤走,这倒反而缓解了京都米贵的情况。

    然而匈奴的围城也标识着漕运的中断,此后不会再有粮草物质运送进来,凭这些余粮能支持到什么时候,谁也不知道。

    萧定命人查点了城内遗留的各处谷仓,并专设官员设衙门发放粥食,城中一时间倒还人心安稳,之前无端而起的谣言,在陈则铭波澜不惊但始终固如金汤的镇守之下也渐渐散去。

    然而萧定的心中充满焦虑。

    粮草已经开始告急,而派出去的探子没一个有回音的,他们之中必定有很多死在了途中,有没有人能最终到达援军的军营,是个未知数。

    在朝议上,众人开始无事可谈。官员们心中关注的只是城外之围能不能解,什么时候解,然而眼下谁都不可能给出这个答案。丹陛之上,萧定的镇定自若固然能稳住场面,可在那份驽定的后面,萧定心下的惶恐却谁也料不到。

    这是一日傍晚,两乘小轿在冷清的街道上疾行。后面那乘,窗旁还跟着随从,那窗帘被里面的人微微掀起一条小缝。

    除了轿夫及随从的沙沙脚步,此刻空中剩下的只有呼呼的风声了。

    他们往城门方向一直行进,从城中心的尚能见到行人,走到此刻的沉寂如死,虽然日头还未落山,可在夕阳下看着两旁空荡荡的屋舍,那份凄凉难以言叙。随从不断前后张望,终于听到前方有喧嚣声隐约传来,他们这才精神一振。

    再往前,人声渐盛,这是接近城门了。

    果然很快有兵士来挡,喝问来者何人。

    前面那顶轿子掀起轿帘,探出一个人来,与兵士对答了几句,很快一名将官模样的人赶到,看清来人连连拱手,也顾不得查看,赶紧叫兵士让道。轿中人返身回到轿中,两乘素帷小轿再次前行,一直往主将住的院落行去。

    此刻京城靠近城墙的民居几乎都空了,军队占用了不少屋舍,陈则铭住的是一间有院子的茅屋,门前有两名亲兵守着,门前人来人往不断,被人搀扶的都是刚下阵的伤兵。

    轿子落在门前,亲兵喝问。

    这时路从云听到声音赶过来,看到第二乘轿子上走下的人,不禁呆住,往前跨了几步,阻止了那两名守卫的盘问,往前跪下去。那人扶他起来,低声问了两句,路从云连连点头,起身领他入内,其他人紧跟其后,两名守卫看得呆了,面面相觑。

    到了屋前,路从云轻轻推开房门,侧开身体让来人进入。

    那人回过身,示意众人等待。这屋子甚小,容不得那么许多人,众人都停住,只路从云与那人进去。

    此刻正是一场激战刚结束不久,路从云轻声道“殿帅一夜不眠,刚下战场。”

    来人站在桌旁,看到桌上放着的食盒,轻轻伸手打开,里头是一罐药,这一打开药香喷鼻,他道“这是什么药”

    路从云恭敬答“是头痛药,每日陈府都会派人熬好送过来。今天的还来不及喝。”

    来人沉默了半晌。

    塌前,夕阳的残光落在地上,似乎谁往空中抹了一层血色。那层淡红薄光的后面,陈则铭甲胄未除地合目仰躺在榻上,头盔就在他的枕旁,棉被摊开的半边覆在身上,另一半尚未打开却被他压在了身下。他俊朗的面庞上尤有血痕未尽,配着这残红的落日,甚是相合。一双眉紧紧皱着,似乎梦中也有解不开的忧愁。

    来人走近低头看了一阵,屋中静悄悄的,连袍角也纹丝不动。

    路从云屏息等着,那人突然转头道“带朕去城楼上看一看。”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留言可是,可是攻受我是不会变的,掩面泪奔为毛逆c的人这么多啊,我对这个总是逆c的世界绝望了

    第章

    19、萧定也曾亲临过战场。

    麒麟山之战,他与死神亦是擦肩而过,而执政这么多年,他手底下的人命债更是数不胜数,身为帝王,他是见惯了尸体和流血的。但此刻,当他站在京城高大的城垛后,看到夕阳下的那一切时,却被眼前的场景震慑住了。

    城墙下的躯体层层叠叠,它们漫山遍野,掩盖了地面的黄土,静悄悄地连绵到视线的尽头。远处残阳如血,尸堆中凌乱支起的箭戟怒指着苍天,那是战士们不死的英魂。

    凝目细看,才能依稀分辨出那些血肉模糊的下面是什么,那是一个个曾经活生生的人。

    他们被凝固在了死亡前那一刻,他们的姿态各种各样,他们曾经想完成的最后的举动不尽相同,他们或愤怒,或悲伤,或惊恐,无论是哪一种,那种生的气息都被抹杀了,僵硬成为它们共同的特征。而当这些细节一一为人辨识的同时,恐惧亦随之而来。这就是活生生的死亡,它以张狂而无人可以抵挡的姿态降临人间。

    墙外面就是地狱,生死仅仅一线之隔。

    你亦无法幸免。

    萧定不禁退了半步。

    身后,将官们闻讯而至,均被路从云等人挡在几丈外,黑压压跪了一片。

    萧定回过身,看见一人在人群后急匆匆奔跑而至,路从云破例侧身,并不阻挡那个人。萧定定了定神,才看出来人是陈则铭。

    陈则铭此刻已经戴上了头盔,走到萧定身前几步时,他跪了下去。

    萧定愣愣看着对方脸上的血痕,他眼中还残留着那些尸体上的血色,这两者有着相同的色彩,它们来自一个地方。萧定这才意识到,这些天来,这个人在应诏入宫见自己的同时,还需要面对一个什么样的状况。

    那是与死亡同行。

    陈则铭开口讲了几句话。

    萧定耳中轰鸣,居然听不真切,他掠回了目光,转头往外看出去,远处的山坡上,连排的黑色帐篷望不到尽头,那是敌营。奇怪的是,他居然觉得这一幕有些眼熟。

    那时候山下也有这样连绵不绝的敌营,那时候他也惧怕过。

    哪怕君临天下的君王,面对自己无以挽回的败势,也会觉得颓废沮丧,然而那时候有人带兵来救了他。如今这个人还能做到吗

    萧定转过头,陈则铭因为他的沉默也沉默了。

    在这位主帅的身后,跪倒的是众多的将官,再往后是兵士们,他们中有人臂上还扎着染血的白布带,那布头在晚风中不断飘动。

    明明亚肩迭背的城楼上,一片寂静。

    独孤航在日间负责守的是东南门。

    眼下两军陷入僵持,匈奴的攻势也早不如最初的凛冽,然而一个昼夜间,他还是损失了数十名兄弟。随着攻守的时日渐久,他手下兵士数量锐减,相应的守城的压力也越来越大。

    独孤航知道各处的情况其实大致上都差不多,于是他并不愿意象有些人那样频频找陈则铭叫苦。京中兵力原本有限,陈则铭哪怕身为殿帅,又能怎么样。听说朝中正在紧急征兵,或者情况过几天能有所缓解,不过哪怕是新兵来了,手忙脚乱的,一时半会能起的作用恐怕也有限。独孤航希望自己能以现有的兵力坚持更久的时间,成为陈则铭最无需牵挂的一处,这是此刻他唯一能为陈则铭做的,虽然他很急切地想做得更多。

    然而他也难免恐慌,也许不久后的某一天,自己手里头的兵就很难守住这长达数里的辖区了。他隐约觉得这个噩梦离自己只怕并不是那么遥远。

    闷头大睡一场后,独孤航才从昼夜不眠的深度疲惫中恢复了些元气,起身四处一走,便听到一个让他觉得惊讶的消息皇帝御驾亲临了。

    待他赶到议事大营门前,正赶上段其义从里头出来。独孤航品级低于段其义,赶紧先拱手叫了声段将军。

    段其义往他面上瞥了一眼,面无表情地与他交身而过。

    独孤航愣在门外,眼睁睁看着段其义走远,心中正觉得疑惑,路从云从里面迎了出来。见他到来,路从云道众将此刻已经散了,大营中只剩殿帅和万岁在密谈,若无紧急军情,不要入内。

    独孤航往他身后探一探头,果然大门从里面闭上了。

    两人往外走了几步,路从云笑道,“独孤将军睡得如何”

    独孤航面上一红,只道队上居然无人叫醒自己。

    路从云道“这正是万岁的意思。万岁微服出访,感慨兵将们守城守得辛苦,昨夜上阵的几位将军均不曾派人通告。”他停下脚步,见独孤航依然没有去意,又道“万岁已经下令犒赏三军,今夜营中加餐,将军不去尝一尝”

    独孤航想着段其义方才举止,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他与路从云年纪相仿,心理上难免亲近些,而路从云此人进退有度,从来以礼待人,哪怕独孤航不多话,平日里两人处得也不错,独孤航想了几番忍不住追问“段将军方才是怎么了”

    路从云讶然。

    独孤航见他如此,心道或者段其义是针对我个人而来,与大人并不相干,赶紧含糊几句将这事情掩了过去。

    两人又寒暄几句,独孤航告辞回身,往来路上走,正遇上有人拎着食盒沿路而来,一路飘香。

    独孤航侧身让路,回首见那人走到门前,与路从云交谈几句,随即进了议事大营。

    随着那门一开,四下里猛然亮堂,那屋子里灯火辉煌,陈则铭与萧定两人相对而坐。

    那人拎袍跨过门槛,门又被合上了。

    身旁再陷入黑暗,独孤航默立了半晌,路从云望见,朝他摆手,独孤航这才醒过神来,慢慢离去。

    而屋中,随着那侍从的进入顿时药香满屋。陈则铭露出吃惊的神情。

    侍从将食盒打开,将碗恭恭敬敬送到萧定手中。萧定道“这是爱卿的药,爱卿来不及喝,已经凉了,如今热了热。”说着拎勺舀了舀,轻轻一吹。

    陈则铭其间一直盯着萧定的举动。在萧定抬眼前那个瞬间,他终于露出了动容的表情。起身跪了下来,双手过头从皇帝手中接过这碗药。

    交替间,两人的手微微相触,彼此似乎都毫无所觉。

    陈则铭将药搁在身前,磕头谢恩,端着碗退回座上,仰头喝了下去。喝完后侍从收碗,陈则铭道“臣下惶恐,不过待罪之身,如何能得这许多恩赐,还请万岁收回宝剑。”却是萧定在城墙之上,心中感慨,一时间无物可赐,摘了自己随身佩剑当众赏了给他。天子贴身之物用来赏人,倚重之心,人人望而知之。

    萧定不以为然“爱卿及众将士护国有功,再多的赏赐又算什么。”

    陈则铭露出愧色“臣无力回天,战况如今也不过是僵持,护国两字,当之有愧。”

    萧定凝视他片刻“兵力如此悬殊,相持已经是大胜但朕此番前来是想问问爱卿,如今除了坚守,还另有他途可以走吗”

    陈则铭一惊,见萧定神色凝重,迟疑了片刻不答。

    萧定心中狂跳,他如今来军营,实在是希望事到如今能有转机,否则粮草告罄,事情真是步步往绝境在走了。

    隔了一会,陈则铭起身,跪倒下去,“除了坚守,别无他途。”

    萧定面色不禁变了,陈则铭抬起头来,神情决然,“匈奴进犯日久,如今他们亦是进退两难。打仗有时候靠的是机变,更多的时候靠的是坚忍,谁耗得住,便等得到时机。臣请陛下拨给将士们足够的军粮。”

    萧定定定看着他,“你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陈则铭道,“陛下来此,是因为城中开始缺粮了。”

    萧定默默看他,“爱卿怎么想”

    陈则铭沉默了片刻,平静道“两害相权取其轻。”他说这话并没露多少挣扎的神情,似乎是早已经想好了答案。

    萧定闻言,忍不住仔细打量了他半晌,眼底露出一丝惊异之色,最终一语不发。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回帖,近来家中事务繁忙,匆忙赶出来的,无暇细改,大家将就看看吧

    第章

    20、夜深了,萧定终于起驾回宫。送君上出营后,陈则铭返回议事厅,发觉门前路旁站着个熟悉的身影,他惊讶地跳下马“独孤有急事”

    独孤航眼中一亮,“大人。”

    路从云在屋前立着,远远看着两人。

    陈则铭牵了独孤航的手,感觉他指尖冰凉,该是已经在夜风中吹了多时。

    待入了屋中,亲卫们燃起火烛再退下,灯下陈则铭的眉头紧锁。他虽然拉着独孤航,却始终有些走神,最后甚至松手,独自彷徨走了几步,再靠桌坐了下来,视而不见地将独孤航撂在了外面的屋中。

    独孤航忍不住出声询问。

    陈则铭这才恍然觉醒他的存在,赶紧叫他近身坐下。

    两人说了几句,陈则铭终于道城中粮将尽了,这此后的形势更是艰辛难言,甚至有生死难明的走向了。

    独孤航本来有话要说,听这一句也不禁呆住。

    静了片刻,独孤航道“将军,请派我出城求援。”

    陈则铭一直有些魂不守舍,听了这话片刻后反应过来,转目看他。

    独孤航心中直跳,陈则铭与他曾有救命之恩,后又有养育提携之情,而自朝华门政变之后,他更多了份愧疚之心。此时哪怕是有人要他立刻代陈则铭去死,他也是甘心的,只是这份愧疚他却不愿意陈则铭看出来,否则他此刻要如何面对这个人。

    陈则铭与他对视半晌,终于点头道“我有匹汗血宝马能日行千里,鲜少有人赶得上,你骑了去应该有机会。况且你对敌况甚是熟悉,援军有你引路,胜算大增。只是京城存粮已经不足半月,你若不能及时领兵赶回来”

    陈则铭说到此刻,不禁住口愣了半晌。神情渐渐颓然失落,喃喃道“如果如果我又错了”一念及此,他怵然而惊,忍不住猛地一个哆嗦站了起来,急躁地往前走了几步。

    独孤航也大致想得到陈则铭心中所思。

    在他看来误国误民的始终是那个小皇帝萧谨和卖国贼杜氏,与自家大人委实没多大干系。皇帝座位上再是如何换人,如今的萧定还不是要靠陈则铭来撑大梁,凭什么这错却要靠陈则铭一个人来担呢。看到陈则铭沮丧失常,他忍不住出声,“大人为国为民已经禅精竭虑,怎么”

    陈则铭回身怔怔看他,似乎一时间意识不到他在说什么,听清楚后却是脸色大变,提臂竖掌挡在他面前,坚决不许他再往下讲。

    独孤航只得住口,又想了想,心中到底不放心,忍不住道“大人,我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陈则铭心不在焉“讲吧。”

    独孤航踌躇好一会,回想到先前见到陈则铭和萧定两人相对而坐的情形,遏制不住热血上涌,冲动道“大人,万岁此刻待你甚厚可这些只怕都不是真心,大人要想好后路啊。”

    陈则铭回过神来,惊讶看他。

    独孤航既然开了头,畏惧之心也就淡了“我想说这话很久了,大人我们曾经反过万岁甚至幽禁过他,他不可能释怀。此刻用人之际,事关国运生死,所以万岁一概既往不咎。可往后,匈奴一旦退兵了,万岁待大人还能如此不计前嫌的亲近吗”

    陈则铭沉下脸来,半晌不出声,然后才冷冷道“如今什么时候了,你却想这些。”

    独孤航骇了一跳,“大人”他一心只想陈则铭能早做打算免得误入绝境,哪里知道说出来对方居然不领情,不禁感觉迷茫。

    陈则铭对他而言似父似师,此刻脸色一变,独孤航这里居然先惧了,若不是亲眼见,谁料得到独孤将军纵横疆场,一身武艺,却敌不过陈则铭一个眼色。

    陈则铭见他疑惑无措,神情不禁缓和下来。又想着他即将要出去杀敌,路途凶险,能不能生还都是未知之数,忍不住叹息一声“这事情你心中有数就行了,不可多谈。若是露了口风,便是大祸我这里自有主张,你不用担心,”他沉吟片刻又道,“如今国事为先,你此去若能求援成功,或者能一举扭转战局。实在是造福天下苍生的一件大功德。我已着人去提马,你暂且回房里稍加休息,即刻便起程。”他谈起战事,便双目中泛起神采,再不见先前那些颓然的影子。

    独孤航见陈则铭如是说,显然并不是毫无准备,语气又对自己甚是关切,心中松了口气,抱拳告退。走了几步,又想起一件事情,“对了,段将军他”

    这名字一入耳,陈则铭立刻警醒,凝目朝他看过来。

    最近段其义特别倒霉。

    先是已入囊中的主帅之位易了主,后在南巡之议盛起时站错了边。说起来奇怪,这两件事都与接任自己殿前司都指挥使之位的陈则铭有关。

    陈则铭是他的老上司,战场上威震四方的名将,段其义觉得栽在他手上倒也不奇怪,可心中多少还是有那么点不舒服。陈则铭接任自己之后,运用的仍然是自己坚守的方针,并没多少出人意料之举,段其义颇有些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的感觉。

    前几日,万岁来军营巡视,在城墙上,当着众人的面称赞陈殿帅率众将士守城有功,并赐御剑一把。天子贴身之物,那象征着不二的恩宠啊。

    段其义心头郁闷。这时候的赏赐在他看来似乎是往自己脸上扇了一巴掌,谁让先前的他说过匈奴已然势衰的话呢。

    然而他也不觉得自己错了,兵书有云朝气锐,昼气情,暮气归,说的就是这种情况,军队初战士气自然旺盛,往后便会怠情,再后就如同暮气沉沉了,匈奴的攻势渐缓不正证明了这一点吗,自己说的也并没什么错嘛。问题是今上的迟疑让当时的自己会错了意,谁让自己不是万岁亲信,揣测不了万岁真正的心意呢。

    何况在段其义看来,陈则铭此番坚守固然说不上错,但守得不过四平八稳,并无出彩之处,又因为光顾着一个稳字,缩手缩脚地更错过了不少打击匈奴锐气的机会。陈则铭虽然号称名将,可到底在朝中几起几沉,受的打击只怕也是颇大,似乎对战事已经失去了敏锐的直觉。若是万岁当初不贪他名将之名,继续让自己守城,只怕守得比陈则铭还能更胜一筹。

    在这样的心理下,段其义忍不住牢骚满腹。

    这一日遇到自己的老部下赵英,两人聊了几句。赵英偷偷道自己私下藏了几瓶好酒,邀他小酌一番。两人悄悄溜回屋,也没什么下酒菜,就着几口馒头咽酒。

    段其义喝了两盅,连气带怨,飞快地就醉了。趁着酒意大声道,什么名将,不过是缩在城墙后听箭响,这战换了谁打不了。说着又悄悄跟赵英耳语,陈殿帅贻误战机,实在该问斩,万岁被愚弄了,居然还赏他。

    赵英目瞪口呆看着他。

    不一会,门外闯入几个人,连拖带拽把他拖了出去。段其义挣扎间看见屋前背手站着个人,待看清楚那人的脸,腹中的酒全化作冷汗从身上出掉了。

    那人少年英气,沉稳镇定,正是陈则铭如今的贴身亲卫官路从云。

    待路从云亮出罪名,“扰乱军心”这四字一入耳,段其义心底一片冰凉。

    在战时,这是大罪,足可以问斩。

    想不到自己没死在战场上,居然倒在一个奇怪的酒局之下。

    事后,段其义仔细回忆醉酒的过程,心中总是疑惑,怎么便那样巧,路从云就正从赵英屋外经过,偏生听到自己那些糊涂话呢。

    他疑惑中生出憎恶,只觉得陈则铭这人好生歹毒,居然设了圈套让自己跳,否则醉酒之言本来可大可小,陈则铭为什么却偏以扰乱军心之名治罪呢,这分明是要置人于死地啊。想不到陈则铭此人面相诚恳,却是个为除异己不择手段的败类。

    而另一方面,他再如何愤恨不平,却也只能失魂落魄地被关在屋子里等待消息。

    段其义身为副帅,位居要职,陈则铭并不敢擅自动他,只能奏请萧定,再来决断。

    此时粮草将尽的问题已经开始浮现,军中不断有人抱怨伙食,说是火头军弄的粥越来越清,简直快要能当镜子照影用。兵士们不知道,此刻城中已经是米价飞涨,十两银子一升还买不到。段其义醉后关于陈则铭贻误战机的论调若是传开了去,军心浮动几乎是必然的。陈则铭心中恼怒已极,恨不能将此人送到某处与世隔绝起来,偏生考虑诸多因素又怕牵一发而动全身。

    到了夜间,陈则铭辗转难眠。

    他难以入睡不是一日两日了。自朝华门之变后,夜不能寐于他而言已经成寻常之事,通常是天蒙蒙亮了,才能恍惚入睡一会,长期累积下来,头痛之症越加严重。

    在陈则铭看来,天朝之所以成了今天这种局势,自己实在是难辞其咎。

    那些失势后的白眼落魄时的嗤笑,对他而言都及不上那种巨大的愧疚带来的压力令人恐惧。正因为如此,在萧定启用他的时候,他心中甚至是有感激的,他感谢这个人给了他最后的机会,让他有拨乱反正的可能。他前半生曾念念不忘的那些屈辱和仇恨,此刻都烟消云散了,并不是因为他心胸宽广,而是因为与祸国这样重大的罪名比起来,那些个人荣辱之类的东西委实微小到不值得一提。

    直到他上了战场,再度看到那些血溅沙场,看到那些狼烟四起,他渐渐想到了自己接下来真正该做的事情他犯的错,他得最大程度地挽救回来。

    青青的话,独孤航的话,他都很清楚,萧定的笼络亲密为的是什么,他也知道。可他不在乎,他愿意配合萧定演这场君明臣贤的戏,他甚至想,再不堪的事情他也能做,只要这条路能通往他的最终目标。

    他在自己的臆想中激动不已。为了等到预料中的战机,他始终按兵不动,坚持用最小的损耗来打这场守卫战。他坚持自己的想法是可行的,然而援兵的迟迟不至,粮草的告急这类坏消息却接踵而来。为他的计划增加了许多不可预料性。

    它们便如同一块块巨石沉沉地压在他心上,压得他更加无法安睡。他整夜整夜地构想整场战役的打法,为每个细节反复思量推敲。

    门外的亲卫只看到殿帅屋里的灯彻夜不灭,早晨跨出门的陈则铭面色疲惫却毫无倦意,每一场战他都在前线,在人们看来他似乎永远精力充沛。只是他到底渐渐地瘦下去,哪怕药物也不能压制住那股头痛了。痛得厉害时,他裁下布条紧紧扎在额间,再戴上头盔遮挡。他并没有继续去寻医,他觉得这就是天谴。

    自己该遭的罪,原来多年前早有端倪。

    独孤航出城已经十日。

    这十天来匈奴的攻势并不猛,然而援兵依然没到。陈则铭感觉得到人们的惶然,那气氛不是来自前线,而是来自人的内心。

    他提着灯走出门,门外亲兵坐在地上,一个依墙睡着了,另一个垂着头,听到动静,连忙叫醒伙伴站起身。

    陈则铭要去巡营。他夜里的时间太多,需要做些事情打发。他叫上那个没睡的,往城墙方向走去。

    途中,他们经过伤兵营。哪怕是这样的后半夜,依然听得到有人在低声无力的呻吟。陈则铭站住了,在他的计划中的,这样的伤损已经是最小,然而终究还是难以避免。难以避免的事情还会继续,还会更多。

    在战争中,你就是会面对大多数和少数、全局和局部的问题,这时候,你只能有所舍弃,就会有不得已。

    正在此刻,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陈则铭回头,一名亲卫赶来,朝他行礼,“将军,万岁的御使到了,说是请将军即刻入宫议事。”

    陈则铭转过身,远远看着城中心高大的黑影。那是大内的宫殿群,它们远高于民居,巍峨雄壮,纵然是从这里也是一眼便望得到。

    是了,那里的那个人也曾经说过不得已。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赶出来了,差点第一次周更就开天窗

    第章

    21、待入了宫,四处灯火辉煌,原来萧定也是衣不解带,不曾入眠。

    见陈则铭到来,萧定叫人端来坐杌赐座。陈则铭大惊,赶紧推辞。

    这坐杌在君王面前却不是人人可以享受的,只有政事堂的宰相才坐得。

    萧定道,朕已经拟旨封你为枢密副使,可全权处理段其义纷乱军心一事,明日这道旨便会连同绶印一起下达,这坐杌你自然是坐得的。

    陈则铭连忙郑重谢恩,这才依言落座。

    两人相对,灯下只见萧定眉间隐锁愁云,显然是心中焦躁难当,但言辞间却很是体贴,提及的大多是对陈则铭及众将士的关切之情,并无半点责备之意。

    陈则铭心中百味纷呈,正有些出神,听萧定提到当年旧事,说陈则铭的亡父陈睹当年曾是当朝大员,鞠躬尽瘁兢兢业业了一辈子,而再往前推,陈睹的父亲也曾在先帝手下为官,陈府可谓三代忠良。

    陈则铭本来低着头只做恭顺状,听到此处忍不住抬眼望了望萧定。

    萧定一直注意他的神情,正双目紧盯着他。

    于是这一眼两人都没躲得过。

    视线一交错,两人都是暗惊。对视了片刻,陈则铭到底先垂下眼帘,道“臣曾误入歧途,所言所行大逆不道,实在是为家族蒙羞,怎么敢称这个忠字”他说完离座跪倒。

    萧定起身,亲手托住他的右臂,将他扶起来。再往他脸上瞧了片刻,郑重道“爱卿此刻为国出战,即为忠。”他说这话时神情语气都是异常诚恳,容不得人半点怀疑。

    陈则铭静静看他,明知他大概是在做伪,居然也有几分感动。

    待谈话完毕陈则铭告退出殿,近侍将他领到隆宗门内北排房处,那是侍卫及轮值大臣们的值房,陈则铭曾任宫内守卫之职多年,对这里各处景致真是熟之又熟。

    那近侍择了一间无人的房子,送陈则铭入室。出门后身后突然一暗,回头看那屋里的灯已经熄了,这才放心离去。

    此处地近宫门,哪怕深夜门楼上也是灯火不熄,是以那屋里头虽然暗,但还是隐约看得清楚陈设。那内侍若是多事,临走前往里头瞧上一眼,便会看到床上被褥丝毫未动,而桌前,陈则铭衣甲未除,正坐在那里出神。

    萧定叫了他来不过是笼络之意,并没什么紧急之事。

    这显示出了萧定心中的纷乱。局势太严重,谁也不曾经历过。少粮便会引发暴动,从民间到朝上,问题一层层在剥离显现,萧定只怕也已经开始弹压不住局势,才会深夜召他入宫。有时候人需要一个同伴才不会觉得压力有那么难撑。

    陈则铭甚至想,此刻的萧定貌似沉着,可实际上应该有些方寸大乱了。如果自己在方才的见面中追问当年的事情,萧定甚至也许会立刻摆出悔不当初的低姿态来。三代忠良陈则铭几乎要笑,萧定要克服多大的心理压力才能面不改色这么夸他。可萧定这个人,关键时刻拉得下面子,别人忍不了他也能硬忍着,这是陈则铭最佩服他的地方。

    最终陈则铭什么也没说,他让这段戏如同它剧本上所载的那样和和乐乐地演了下去。

    那些往事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以后的某个时刻。他隐忍着,等待着,韬光养晦,为的都是期待有一天能一偿所愿,在此刻的他看来,只有那个秘不可宣的愿望是要紧的,其他的都没什么。

    何况萧定那种焦头烂额的感觉他也有,他们同扛着一个重担,坐着同一条漏船,同舟共济才是解决之道,暗下绊子只会自取灭亡。

    但萧定的防备他也还是看得到,他警惕着,并不让自己的真意露出来,又有些怜悯之意。在两人交谈的过程中,他看到萧定咳了好几次。当初三度梅他只来得及下两次,但那药性情大寒,到底还是有作用的。

    奇怪的是萧定一个字也不提,陈则铭很感慨,他居然真做得到一个字不提。

    如此静坐,直到醒过神来,窗棂上不知何时已经透了些微光。时近天明该开宫门了。

    陈则铭行到宫门前,正见到宿值将领领队过来,两人恰是旧识,那将领与他寒暄几句,叫人牵了他的马来。

    陈则铭接过缰绳,并立刻不上马,拱手辞别后,却徒步而行牵马出了宫门。

    在他的脚步声和衣物摩擦声中,马蹄得得回响的节奏显得很是突兀惊人,走了一会,陈则铭回过身。秋日的晨雾稀薄冰冷,隐约可见远处宫门洞开,誓如蟒兽之口。

    朦胧不清的天光中,只有高大巍峨的宫殿默默地注视着他。

    他看了良久,最终上马疾驰而去。

    这是个雅致的小院落,白墙黑瓦,墙头上探出来的全是绿得仿佛能滴水的青竹枝,跟水墨画似地。

    陈则铭站在门前,轻叩门钹。

    金属敲击声在巷子中悄然回荡,也没人出来看,不知道是这街上的人背井离乡全走了,还是这情景众人早习以为常。

    良久,那门才“吱”地一声打开,门槛内站着个俊秀小童,无精打采地边打哈欠边擦眼的样子慵懒可爱,几乎也能入画。

    陈则铭道“这位小哥,你家王老先生可还在京都”他声音轻柔低沉,似乎是怕打破了这一片悠闲宁静。

    那小童把手垂下去,仰头看了片刻,这才恍然大悟,“你是陈将军”

    青青已经很多天没见过陈则铭。

    作为一名身怀六甲的孕妇,她实在是很希望有人能偶尔来自己跟前嘘寒问暖一下,可她的丈夫在打仗,她只能在家里等。

    陈家虽然是号称将门,可在这方面的消息并不灵通。主要靠顾伯每日往返送药,才能从军中带回些讯息。

    于是每天送药之后,青青总是要叫上顾伯问上半天。

    然而顾伯说出来的东西却总是很有限他见到陈则铭的机会也很少。他只知道仗天天在打,人不断在受伤,而陈则铭总是很忙。

    青青很郁闷。

    顾伯的回答千篇一律,她几乎都能背出来了,然而她还是坚持每天亲自与顾伯问一遍,哪怕从顾伯口中吐出来的只是相同的那几句话,可知道陈则铭依旧平安,她也能安心些。

    日子在等待中一天天过去。

    渐渐地,身处深院的她也知道情况不妙了。顾伯不断的叫苦,让全家人都知道了米价飞涨的传闻。粮油越来越贵,所幸家中仍有富余,还支持得了几天,可几天之后呢。全城都开始陷入一种惊恐的情绪中。顾伯每天都反复叮嘱下人仔细锁门,唯恐有人借乱生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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