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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令 第9节

作者:偷偷写文 字数:16621 更新:2021-12-31 20:43:19

    他在马上了望战场,只看得到血和尸首相叠。

    他不想打这样的战。

    平生第一次,陈则铭产生了激流勇退,解甲归田的念头。

    第章

    54、太后宫中失火的消息此刻已经传遍整个京城。

    数百人整整挖了一上午,才将那废墟清开,挖出了数十具尸首。尸身们俱烧成焦炭一般,哪里还看认得出容貌体态,太监们只得一具具用白布掩了,放在空旷处,以待辨认。想那些逝去的人,有的身前何等显贵,有的又何等卑贱,此刻却终是平等了。

    挖完最后唯一能确认的是,当夜太后宫中,无一人有运气侥幸生还。

    皇帝泣而下旨,太后因失火薨逝,举国带孝三日,五日内不得谈论政事,以祭奠太后在天之灵。并下旨追究当值内侍官之责,狠狠查办。

    可怜那太监平日也算个勤勉之人,昨夜见火起之光时便已吓破了胆,急匆匆带人去救驾又被殿前司拦住,看着那火势和重兵,心知此番自己难有活路,在火场边失魂落魄守了一整夜。待圣旨下达,侍卫来拖时,那太监木呆呆地任人摆弄,也不喊冤,似早吓傻了。

    战事完结,陈则铭将战俘等事项一一安排妥当,进宫面圣时,早已经举目皆白。

    目力所及处幡旗无风自动,间或宫女行过也不敢大声,悄然来去无声无息,只如鬼魅一般。忆起昨夜惨案,陈则铭突然打了个寒噤,心慌之余只觉一股阴气自背后升起,回头看分明空空如也,心下骇然不已。

    人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如今他身为执行者,纵然是奉命行事,心里头终于也是虚了几分。

    他本来已经有些心头不安,这一吓更加不是滋味,突然便觉得这一生万般努力所求的,却在昨夜一夕折损了,心灰之余恨不能立刻便离开此地,找个安静之地,从此对国事不闻不问,平淡自在地生活。

    待在御书房见到皇帝,胡思乱想才稍微收敛些。

    皇帝一身白衣,正依在龙椅中发呆,此时此刻,他固然不可能有什么悲戚之意,但神采涣散,似乎也并非得意之情。

    陈则铭就战况拣紧要的说了几句,皇帝也不做声,隔了片刻,方点头让他退下。陈则铭心中微微恻然,他到底还是后悔了,可人死不能复生,如今后悔又有什么用昨夜自己劝阻时,他只当耳边风,如今来悔又什么用

    他再不擅心计也知道这不是提退仕的时机,只得叩首拜退。

    刚出御书房,一个小太监跟了上来。

    起先陈则铭还不曾注意,走了一段,发觉那太监总在自己身后,便暗自留了心。待将到拐角处,突然加快了速度。

    那太监见他猛地跑了起来,也是心急,急忙奔了上去。可转了弯一看哪里还有人,那太监正自发愣,被人从身后突地扭住了胳臂。

    那太监吃痛,忍不住“啊”地叫了一声。那声音尖细,居然是个女孩子。陈则铭吃惊,定睛一看,却是小红。不由松开手,“你怎么这副打扮”

    小红见了他,满面惊慌,欲言又止。

    陈则铭皱眉道“你不在宫里伺候主子,扮成太监到处跑做甚”

    小红“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突然开始流泪,“将军将军,这事情太了,我我,我不知道该找谁说”

    陈则铭见她一副天塌下来的神情,满脸地绝望,吃惊道“怎么了”

    小红哭着道“昨夜娘娘娘娘她去了太后寝宫”

    陈则铭只觉得骤然间五雷轰顶,双腿一软,摇了一摇方才站定了。猛然低身抓住小红双肩,用力掰她,沉声道“胡说,你昨夜明明说她让你出来看出了何事,你分明是这么说的你现在在胡说什么”

    小红被他双手抓得几乎叫了起来,见他满面煞气,似突然间变了个人,不由害怕,连呼痛也竟然不能,只结巴道“那是那是娘娘要我这么说的,她说无论是谁来,都不能让人知道她不在昭华宫。”

    陈则铭怔怔看了她片刻,呆道“你骗我,荫荫去那里干什么”说完这话,突然想到荫荫说恨皇帝时那个决然的表情,刹那间一切通透。

    他张着口,如噬雷击。

    小红见他终于明白事态,连忙点头。

    陈则铭哪里肯信,只觉得自己想得必然都是错的,哪里可能这样离奇凑巧,拿手死死拽着小红“是荫荫让你来的,她想让我见她她在哪里,我马上就去她是不是生气了,竟想出这样狠的招数”

    说到后来,满心都是荫荫轻吟浅笑时的表情,又模糊知道小红必然不敢拿这样的事情玩笑,一时间心如刀割,已有些疯狂之态。

    小红惊骇抽身,却被陈则铭牢牢抓住,挣扎片刻,小红复又哭了起来,“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娘娘,我不知道娘娘在哪里,她,她在太后宫里”

    陈则铭被她这话惊住,不由松开手。

    小红见他失魂落魄,连忙想溜。她天亮得知是太后宫中起火,已经知再无活路,可她年纪轻轻,哪里甘心就这么死了,装成太监也是想逃出去,可纵然是太监也不能随意出宫,路上见到陈则铭才忍不住跟了上来。

    方走了两步,被人一把抓住领子,拖了回来。

    小红惊恐大叫,陈则铭低声道“我不相信你跟我去找”

    见他疯狂,小红更是害怕,连连告饶,陈则铭瞪圆双眼只望着前方,大步奔走,似乎什么也不曾看见,什么也不曾听见。

    这一路惹了无数人观望,见是陈则铭半拖半抗,强拽着一名小太监往前行,也有人上来拦阻,陈则铭不论来者是谁,一一打倒,闯了过去。

    小红挣扎了半晌,骤然陈则铭手臂一松,身子一震,掉落在地上。

    还没睁目已闻到烧焦后的尸臭味,小红张开眼,被废墟那前满地的尸身吓住,更是跳了起来,,不由纵声尖叫,满面泪水。

    她年纪尚幼,哪里见过这样人间地狱般的情景。

    陈则铭看着她,也觉察不到自己此举何等残忍,满心只有一个念头,“你说她死了,在哪里,找给我看。”他口中如此说,脸上却又满面迷茫之色,只希望她永远找不出那尸身。

    小红哪里敢动手翻看,只颤抖如筛站在原地,哭泣不休。

    陈则铭见她不动,自己弯腰开始寻找,翻了一会,指着正莫名其妙观望的兵士厉声道“看什么看还不给我过来找”

    那边看守的兵士见他神色不敢多问,连忙一起来翻,却不知在找什么。

    寻了片刻,陈则铭突然停了下来,怔了片刻,又慢慢用手指仔细将手中那物件擦了擦,露出金色,那项坠却是只活灵活现的小猴儿。

    宫中带金戴银的女子甚多,带这种花样的却少见。

    小红见他不动,探头来看,看见他手中金项坠,却是吸了口冷气,“这这就是娘娘的,将军”她想说这尸首就是娘娘,却被陈则铭面上神情骇住,将后半句吞了回去。

    陈则铭俯头看着身下那具焦黑的尸体,想起那个灯光绚丽的夜晚,他买了送她的那只木猴。

    “看,多象你”

    她一拳挥了过来,脸上似笑似嗔。

    “快盖住,落汤猴。”

    “转过头,别看。”

    她裹起外衣,耳后其实微微发红了,却不肯示弱,不愿让他看出来。陈则铭有些甜蜜又好笑的看着她的红耳朵,决定手下留情放她一马。

    灯笼在风中摇曳,那是个夏天,他们还年少无邪。

    突然间,头痛如裂,陈则铭一头载了下去,尚未及地却被人托住了身体,“将军将军”

    陈则铭在摇晃中环视着这个世界,灰暗扭曲沉重没有一丝色彩。突然有人在问他“今日当值的是你”

    陈则铭迷惑,什么意思那人犹豫着。

    他又抚着自己的脸,认真地说“从一开始,就一个也没打算放过。”

    那双冷漠的眼

    陈则铭的呼吸突然窒住,他从虚无被震回了地面。他睁开眼,难以置信地瞪着天空,那里乌云重重,灰蒙蒙的,不见一丝阳光。

    第章

    55、小红被他震惊的神情吓住,忍不住摇他“将军将军,你怎么啦”陈则铭双目赤红,眼中分明映着她的影子,却似乎没看到她。

    这个猜测太过险恶,人心能叵测到这一步吗

    不不不会的,他几乎要跳起来,立刻否认了自己的想法。

    小红惊诧看着他,他急切自语,徘徊来去的样子,失常得就如同癫狂。

    皇帝不会那样做,一定不会至于为什么不会,他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反复低声喃喃,似乎在说服自己“不,不是的,一定是哪里弄错了”

    他尽力相信着自己的话,压抑自己要追究真相的冲动。

    甚至连真相是什么他都不敢仔细去想,然而悲愤难言,有一股郁气在他胸中四处冲撞,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活生生穿透。

    他又极力克制着自己,试图说服自己平息那些难以遏止的念头。那样卤莽的后果不堪设想。

    他尽力挣扎着,试图摆脱这个噩梦。

    而冥冥中,似乎有另一个自己在旁边冷静的旁观着一切,不断发出嘲弄的声音。

    你在逃什么

    你在辩白什么

    你只是不敢面对罢了,你这个懦夫。

    小红误会了他的意思,流着泪道“真的是娘娘的她选这坠子时,奴婢还追问过,为什么不选万岁最喜欢的兰花娘娘说,她就是喜欢猴子,只喜欢猴子万岁喜欢什么不关她的事。这坠子她一直贴身戴着,也不给人看见,外人都不知道。”

    陈则铭怔怔看着尸体,如入冰窟般寒彻心扉。

    他闭上了眼,看到了荫荫。

    她在朝着他笑,一举一动都活生生的,就在眼前。

    我好恨他,她在说。

    为什么你为什么这么傻陈则铭几乎要崩溃。什么事都没有你活着重要,你为什么不懂,为什么这么做。

    他每个字都滴着血,如果可以,他流的一定是血,而不会是泪。

    我好恨他好恨他荫荫的神情变了,那样刻骨的恨意总使人狰狞,还有一句话她没有说过,他却听到了,我也恨你

    陈则铭的泪流了出来,小红的叙述把他试图掩埋下去的东西翻了起来,荫荫是爱他的,而她从来就是那样一个宁为玉碎的性子,说好听是纯粹,说难听是偏执。

    她入宫已经近三年,她一直忍着,于是他以为她变了。

    其实没有,她一直是那个不喜欢就会直接说不的人,哪怕对方是得罪不起的恶霸,她也从不退避。如果前面是块石头,她宁可粉身碎骨,也会撞上去。

    而这一次,她真的粉身碎骨了。

    错在他。

    她早就失衡了。

    他没有发觉,以他如此熟悉她的程度,竟然没发觉。

    他应该想到的,在那个晚上她看到那一幕的时候,悲剧已经揭开序幕。他却只顾着自己的伤痛,埋头自怨自艾。

    他没想过她也是痛的。

    这爱这恨,足以让任何一个人失常,何况是孤身一人在宫中,忍耐了那么久的荫荫。

    他想起自己返回火场时,大殿塌下时那几声尖利惨呼,那会不会就是荫荫这个突然闯入脑海的念头让他的手剧烈地颤抖了起来,心如刀绞。

    他跪了下来,似乎再背负不起那份沉重,失声痛哭。

    荫荫死了。

    是他,亲手杀了她。

    荫荫不会瞑目。

    陈则铭闯入御书房时,皇帝正在写挽词。

    这本来是该交给下面文臣做的事情,他却偏偏坚持亲力亲为。这让所有人都有些惊讶,大家都知道,万岁与太后的感情一向不和睦,看来人一死,还真是什么样的恩怨都勾去了。

    “将军,万岁说过此刻不见任何人,请留步”隐约传来的声音有些急促,和那些脚步声一样纷乱不堪。

    “请留步”喧闹声渐行渐近,已经到了屋外。

    皇帝抬起头,看到被一群侍卫用刀挡在门外的陈则铭,多少有些惊讶,他审视的目光扫过陈则铭全身,略过他通红的双眼,落在他仍未出鞘的宝剑上。

    然后,放下了手中的笔。

    身旁太监已经迎上去道“万岁此刻不见人,将军为何硬闯”

    陈则铭沉默了片刻,“我有要事,要立刻求见万岁。”

    太监不耐道“先退出去,待万岁宣你方可入内。”

    陈则铭固执道“我要见万岁。”他抬起头,直勾勾看着屋内,屋中阴暗,那个人的神色隐在影中,他并看不清楚,然而却史无前例地没有避开目光。

    太监似乎被他的沉默打动,回了回头。

    皇帝点头。

    太监回身,“卸剑”

    陈则铭扯下腰间的剑,旁边接剑的侍卫伸出手,两手交错那一刻,不知如何竟没接住,那宝剑直往下坠,重重落到地上,匡当一声剧响将众人都吓了一跳。那侍卫有些尴尬,连忙将剑拾起。

    这其间只有陈则铭一直没回头,大踏步走到皇帝桌前。

    在那里,他迟疑了片刻,以宫中礼仪来说,这个停顿的时间未免太久了了点。

    太监往前踏了一步,正要扬声提醒,却见陈则铭已经无声地跪了下去。

    跪下之后,他并没立刻开口,他试图平复自己的情绪,而那些悲愤在他心头汹涌奔腾,急切寻找着宣泄之处,哪里是片刻间能压制得住的。

    皇帝等了片刻,不见他开口,终于道“卿有何事”

    陈则铭震了震,睁开双目,道“回禀万岁,陈贵人死了。”说到后来声音渐低,他实在不愿意这句话从自己口中说出来,仿佛这话一出口,事情便一锤定音了,荫荫便真是死了,而正是自己这句话,杀死了她。

    皇帝久久不予回应,陈则铭心中冰凉,挣扎半晌,缓缓抬头。

    看清后,却是心中更寒。

    皇帝皱着眉看他,面上完全没有丝毫惊讶或者不忍的样子,倒露出了一种类似困扰又不耐的表情。见他抬起头来才反应过来,微微侧头避开了他的视线,淡道“是吗。”

    他果然早就知道

    到了此刻,他竟然连装一装也不愿意

    陈则铭心中最后一丝希望也被掐灭,冷到了冰点,绷紧的身体开始发抖,一股酸涩之意直冲而上,他闭了闭眼,咬牙吞下那些血泪。

    皇帝看着他,“那你来是打算要做什么”他没有掩饰话中怀疑的语气。

    陈则铭猛地一下站了起来,浑身颤抖如筛,他心中绝望浓得就象墨,那样的粘稠,根本化不开。

    “如果万岁方才有一丝惊讶,那为臣便是来请罪的”

    皇帝以一种很难以为人觉察的嘲弄笑容回应了这句话。

    “那现在呢”他平静地说。

    陈则铭被他的淡然处之逼到极度愤怒了,虽然心中一直在狂喊,不,停下来,但质问还是自己跳了出来。

    “昨夜你明知道她就在太后宫中,却让我亲手烧死了她是不是”他的声音嘶哑,虽然拼命压制,但依然显了一种咄咄逼人的气势。

    太监早觉察不对,见他真敢发作,猛然跨上一步,指着他喝道“大胆竟敢跟万岁爷这样说话来人啊”

    不待他说完,陈则铭猛地一把推开他,暴喝道“是不是”

    第章

    56、皇帝微微有些惊讶,更多的是恼怒,他却并没让这些情绪表露出来。他只是冷冷看着陈则铭,那股怒气似乎凝固了,在两人之间经久不散。

    门外侍卫闻声冲了进来,见状都有些不明所以,不禁面面相觑。

    皇帝觉察到那些人的目光,眉头更紧,渐渐显出一种摄人的气魄,“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陈则铭。跪下”

    陈则铭骤然一震,睁大了双眼,纹丝不动。隔了片刻,才从牙缝中挤出了几个字,“回答我”在皇帝不怒自威的逼视下,这短短三个字似乎已要了他全身的力气。

    皇帝冷笑起来,玩味般看了他片刻,“是。”

    陈则铭的身体猛然颤抖起来,脸色刷地苍白如纸,不能置信的看着这个人,天下竟然有这样理直气壮的残忍。

    皇帝挑眉“那又怎么样”话音未落,眼前突然一暗,耳边众人惊呼声起。皇帝骤然起身,还来不及退半步,喉间一紧,已被一只手掐住了脖子。

    那人猛力推着他直往前冲,皇帝惊慌之下,被迫踉跄后退,直到两人一起撞到了墙上。

    两人体重至少两百余斤,加上这冲击之余力,全压在皇帝身上,痛得他眼前发黑,好半天才返过神来。

    眼前陈则铭正嘶声怒吼“混蛋混蛋”

    书桌被他掀倒在地,文房四宝散落一地。又被围了上来的侍卫踏得一塌糊涂,那张御笔亲书的悼词也踩了无数个脚印。

    侍卫们举着刀剑不断呼喝,却投鼠忌器又不敢动手,只能眼睁睁看着皇帝受制于人。

    陈则铭仔细看了皇帝半晌,眼中渐渐透出伤痛之色,声音低了下去,“为什么,你为什么这么对我,我做了什么,让你这样恨我啊”说到后面,竟然泪流满面。

    皇帝被他掐得几乎透不过气,挣扎着说出几个字,都已经不成调,“你敢弑君”

    这几个字入耳,陈则铭如噬雷击,几乎要站立不稳,脸上怒气渐消,下意识便要回头,却又心知使不得,这一口气一散,手一松,却真是死无葬身之地不说,还累了家人。

    他盯着皇帝,强行压抑住自己心绪,没露半点惊慌之色。

    手却慢慢松了些。

    皇帝终于顺了些气,挺腰站直,冷冷看着陈则铭。

    他没料到一向懦弱的陈则铭竟真被逼得兔子咬人,心中大是惊讶,不由微微动摇,可见陈则铭一直锁着自己喉咙,竟然真有弑君之意,又不由怒气难遏。

    一时间心中太乱,自己也有些捉摸不定,居然就这样呆立着,半晌不曾开口。

    陈则铭看着他,想到若是追究起来,这已经是灭九族的罪,又是慌张又是懊恼,如一脚踏空般难受,想着想着只觉绝望难当,突然将那手中力道又用重了些。

    真有股冲动,干脆就此豁了出去,掐死这个人。

    皇帝呼吸一窒,太监怒喝道“陈则铭,你陈府上下的命都不要了,还不赶紧撤手”陈则铭听着这话,也不松开,只定定看着皇帝。

    皇帝见他神色,心知到了此刻,若是不服软些,便真把他逼得无路可退了。

    他无路可退不要紧,可只怕连带着会先拿自己垫背,他再冷血,对自己性命也还是看重的,只得强笑道“想来爱卿也是一时悲愤,一时糊涂,于情可以理解,朕不会追究。”说这话时,背上剧痛,不由万分恼怒。

    陈则铭死死看着他,似乎在验证此话真假。静了半晌,突然道“万岁当年也曾答应过杨殿帅,饶那宫女一命。”

    皇帝的脸立刻僵了起来,那刻意装出的笑容也消隐不见,恶狠狠盯着陈则铭看了半晌,伸手道“纸笔”太监连忙递过笔,又弓身站在他身前,皇帝将纸铺在他背上,飞龙走蛇一挥而就。

    陈则铭接过那旨意,掐着皇帝脖子的手渐渐松开。脸上满是凄凉之色。

    侍卫们一拥而上,陈则铭也不动弹,任刀剑架住自己项间。

    皇帝心中恼怒异常,拂袖欲走。陈则铭突道“万岁”

    皇帝转身,见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吃惊之后又满是恶意的痛快。

    陈则铭亮着那圣旨,“万岁,罪臣冒犯了龙体,还大胆要挟,臣罪该万死,极刑当剐。”皇帝余怒未平,在鼻子中冷冷哼了一声,心道你以为有这旨意便万事平安了不成。

    下一刻却见陈则铭已将那圣旨一把把扯成粉碎,不由怔住。

    只见陈则铭重重叩首,“罪臣心知罪孽深重,但求速死,只盼万岁圣心仁厚,饶过罪臣年迈父母,这圣旨是罪臣一时糊涂,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万岁一代明君,只要开口,这圣旨写与不写原本是一样的”

    他叩了数下,额上已经破皮,现出血痕,却是真的用了狠力。他深知父母性命在此一刻,不由急切,那头越磕越急,似乎恨不能将自己埋入尘埃下去。

    皇帝立住脚步,心中奇道原来他心中也有这些三弯九转,朕却一直当他是个忠厚老实的人,这一想再加上被迫写的旨意已经被毁,怒火却消了不少。一时沉吟不语。

    陈则铭磕了几十个头,血也流了下来,见他始终不开口应允,终于绝望,心道却是我一时糊涂,害了全家,这么一想真是痛彻心扉,慢慢叩了最后一次,俯在地上,再不起身。

    皇帝见他姿态卑微,心中一动,弯下身去将他搀起了些。却见陈则铭面上满是灰尘,和着泪水,黑黑白白的已经弄花了一张俊脸,皇帝用袖子将他脸上的灰抹去,陈则铭觉察到动作,又怀希望的抬头,皇帝擦了一会,终于将他的脸擦干净,端详片刻,朝他满意地笑了笑,起身道“将他押到天牢去。”

    陈则铭瞠目结舌,似从云端又摔了下来,又是悔恨又是伤心。那侍卫伸手来架他,他怔了片刻,突然挥手,也不知如何一转,已将那侍卫摔了出去。接着,挺身跳了起来。

    侍卫都是惊呼,陈则铭失魂落魄立在原处,也不动弹。

    侍卫们看了片刻,见实在是有机可趁,悄悄逼近后,一声呼喝,兵刃都朝他胸前背后砍了过去。陈则铭手一引,已抓住杆枪,展臂将那持枪侍卫拖出队列,那兵士惊叫,还不及松手,已经被陈则铭抡圈甩了出去。兵士们应付不及,倒了一片。

    枪尖银光一闪,看场中已经一团混战。

    太监见变故又起,急忙将皇帝护在身后,皇帝看着场中困斗的陈则铭,双眉紧颦。陈则铭偶然瞟过来,只瞥到他双脚便将目光移开,再也不愿多看他一眼。

    皇帝觉察后更是无名火起,不假思索转身摘下那挂在墙上的铁弩,搭上箭朝他射了过去。陈则铭于众人围攻之中,本来腾挪不开,无处可避,闷哼一声,左肩已然中箭。他一抬手,猛然将那箭支狠狠拔了出来,箭头倒刺勾出大块血肉,血如泉涌,片刻便把他胸前衣襟染污了。

    皇帝一怔,这情景竟似千百年前见过,突地心头一动,似是什么醒了,乱了起来。

    陈则铭顺手将那箭支扔到地上,箭尖处一团血肉模糊,看在旁人眼中只显得惊心动魄,而他却似不觉痛,困兽犹斗。

    每一枪刺出,牵动伤口,都会有更多的血涌出来。渐渐地,他几乎成了个血人。

    却只是不肯回头。

    第章

    57、杨如钦走在青石壁之间,消瘦的身影被拉得老长。

    天牢里总有种阴冷潮湿的感觉,长年不散,而火把的光影跳跃,非但不能让人觉出光亮和温暖,反给这里更添了些诡异之色。

    身前的狱卒不住的回头微笑,只恐冷落了这位贵人。杨如钦却不假辞色,他素来是个持才自傲之人,越见了人家摇尾讨好,越是不以为然。

    狱卒碰了几次钉子,眼底已经隐约有些恼色,不由也敛了笑容。这时两人都停了脚步,眼前狱中,背向他们,靠栅栏坐着蓬头垢面的一个犯人。

    他们一路走来,犯人见来了人都扑上前来,不住喊冤,喧嚣声不绝于耳,惟独到了此处,却静悄悄的,里头那人也不动弹,似乎并不知道有人到来。

    远处的叫冤声仍未停息,更衬出此处静得不寻常。

    狱卒道“就是这里了。”

    趁着狱卒埋头开锁,杨如钦禁不住四下打量一番,狱中满地稻草长年无人打扫,早已经腐烂如泥,加上人尿粪便的味道,形成一股难以形容的恶臭,之前只在石道中走还不够明显,此刻站在牢间前,那味道浓烈得让人无法忍受起来。

    他不由皱着眉低了低眼,狱卒让开身体,露出牢门,火光照在他露出的两颗大门牙上,只显诡异,“大人请。”

    杨如钦弯腰走入,犯人依然不动。

    杨如钦走到他身前,蹲了下来,面上表情复杂,似乎是不忍,又似乎是犹豫。狱卒正要退走,杨如钦突然道“他头上是怎么回事你们对他用刑了”

    狱卒道“那是他自己发臆症时撞墙撞的,可不关小的们的事,大人千万看仔细些,出了差错,小的们背负不起。”他这话软中夹硬,却是已经不卖杨如钦的帐了。

    杨如钦看着眼前一头乱发,浑身污垢的人,几乎要认不出来这便是那个白袍银盔丰神俊朗的青年将军,伸手去抚他满是血痂的额头,那人仍是闭着眼没有半点反应,似是睡着了,又似乎是昏死了。

    杨如钦道“怎么不请大夫”

    狱卒径自笑起来,也不答话,大有嘲弄之意。之前因杨如钦不屑与他答腔,他早一直憋了口气在胸,这时终于能一并发了出来。

    隔了片刻,似不耐烦,居然收钥匙走了。

    杨如钦待那人走远,低声道“陈将军。”

    陈则铭闭着目,他既不曾睡也神智清晰,他只是不想睁眼,也无力睁眼。

    头痛症在这几日频繁发作,甚至达到两个时辰一发,天牢中无人医治,他也不需要人来医治,将头撞到墙上的那一刻,他有种难得的解脱感。

    天牢中没人告诉他外面的消息,父母到底怎么样了,他在火焰中日夜焚烧,将心肝脾肺全部烧成了灰。

    他已经是个空壳,只一日日等着死期临近。

    他撞墙未尝没有求死的意思,然而他全身无力,从伤口流出去的血似乎带着魔力,带走了他的力气。

    肩上的箭伤在他被送入天牢的时候,已经包扎好。更有狱卒日日来为他换药,陈则铭没有去扯,那样的力气他也没有。

    他只是闭着目,昏昏噩噩,不晓昼夜。

    他有时候会疑惑这是个梦吧,自己还是闲置在家,荫荫明日便会和姨妈一起过来,她会跟自己吵嘴,跟自己闹,父母看到这一幕总是宠溺的笑,而自己只能为自己鸣不平,父母为什么总对荫荫更宽容。

    这样的烦恼其实也挺好。

    然而睁开眼,他便会看到那青石壁和阴森的火光。

    于是他更紧地闭上眼,期望重回那个梦境,回到还没有见过那个人的过去去。

    当杨如钦叠声唤他的时候,他是多么不耐烦啊,他打破了他的美梦,残忍地把他扯回现实。他真想推开这个人,然而他也没有,他只是静静的忍耐,靠在木栏上,期望这个人尽快离去。

    杨如钦却不死心的叫着他,直到最后,杨如钦说“万岁没有拿办陈府。”

    陈则铭的身体震了一震,隔了片刻,他终于睁开了双眼,疲惫无神的看着对方。

    杨如钦被他眼中黯淡惊了惊,忍不住将剩下的话又重新想了一遍,终于还是开门见山道“去请罪吧,给万岁一个台阶下。”

    陈则铭的表情一丝变化也没有,似乎没听到他的话。

    杨如钦忍不住伸手,到他面前时却又缩了手,低声道“万岁不想杀你,但他需要一个借口。他是九五之尊哪”说到这里,他皱起了眉,那些为家人忍耐的话,此刻想起来似乎很是残酷,他有些索然,不愿意说出那样的陈词滥调。

    他想面前这个人,其实什么都明白。很多时候,你就是得权衡利弊,哪怕委屈自己。

    陈则铭还是不动,杨如钦却知道他听清了自己的每一个字,他的眼中流露出痛苦之色,变化虽然细微,但这痛苦使得他看起来不再那么死气沉沉。

    杨如钦轻声道“你想想吧。”他起身时,在他肩上拍了拍,他希望陈则铭能从中体会到自己的好意。

    待他的脚步声远去,一切又回复沉静,陈则铭将头埋在了双肘间,父母无碍的消息按理说应该让他大松了口气,然而他却只觉得麻木,心中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似乎那欢喜隔了层厚厚的膜,他看得到,却体会不到。

    杨如钦的话是善意,可某处再度被刺得血淋淋了。那鲜血之下孕育的东西,他暂时还觉察不到,可有一天它们会生根发芽,直到覆盖住他整颗心。

    他又听到了什么,是鞋底在石头上摩擦的声音,杨如钦原来还在。

    他闭上眼,没有抬头。

    直到那个陌生的声音在他身后突兀的响起。“陈将军,有人托我来问你一句话。”那口音有些古怪,似乎经过了掩饰,尖利得有些奇怪。

    陈则铭似乎陷入了沉睡,纹丝不动。

    那人踏近了几步,“陈将军,我知道你没睡着,刚刚那人那番话,谁听了也睡不着。”陈则铭的脸掩在手肘的阴影下,看不出变化。

    那人如同鼓惑般轻柔“你是人中龙凤,不世奇材,天生要在战场上称雄,你真的甘心受那暴君压制至此吗”

    陈则铭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他几乎要怀疑这个人是不是自己臆想出来的,这是自己与自己的对话吗,为什么每个字都是自己不敢想却又依稀想过的。

    “他杀了你最爱的人,居然是借你自己的刀,什么样的人才能想出这样恶毒的主意这样一个君王能成为明君这不是笑话吗他不会再用你了,你曾经弑君,于情于理,他都不敢再用你你不能再到战场上驰骋,这是个悲剧,当凤凰被折断双翼,猛虎被斩断四肢,这是所有军人的悲剧,我们真不想看见,一个英雄憋屈而死”

    那个人的声音越来越轻,陈则铭几乎要睡过去,他想自己太累了,几天以来他没有好好睡过,父母暂时平安了,他该睡一会了。那人道“跟我走,我能带你大展雄图,跟我,到匈奴去”

    陈则铭象被雷劈中了一般跳起来,惊惶四顾,他转过身,那个黑色影子却并没如他想象一样消失不见,那个陌生的面孔在朝他微笑。

    那是个年轻的文人,很清秀。

    他朝他行了个礼“王爷让我来接将军”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不是be,另外也不会v,因为有人问到,所以说明一下

    第章

    58、陈则铭退了半步,立刻左右看了看。那黑衣文士看穿他心思,恭敬柔声道“我不会强迫将军,这样的选择应该让将军自己来决定。”

    陈则铭不开口,只默默看着他。

    两人对峙片刻,黑衣文士低头,“那我过几日再来”说着又朝他施了一礼,弯身出门。

    方行了几步,先前那狱卒赶了进来,道“看个人怎么这样久”

    黑衣文士笑,“我与陈将军许久不见,忍不住多说了几句”

    狱卒道“纵然是卖许大人的面子,可天牢也不是拉家常的地方啊”那话中便有些埋怨之意。

    黑衣文士道“是是,下次不敢了。”

    狱卒瞠目,“我的爷,还有下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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