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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令 第1节

作者:偷偷写文 字数:19485 更新:2021-12-31 20:43:12

    第 1 章

    1一开始,全无征兆。

    “命陈则铭为侍卫亲军马军都虞侯,官从五品,即日起上任,钦此”

    陈家老小二十余人大气也不敢喘,恭恭敬敬拜过,那宣旨的老太监笑吟吟双手托起黄锻玉轴,“老大人,还请收好。”

    左右妻妾搀扶之下,陈睹颤巍巍起身,接过圣旨堆笑道“韩公公辛苦了,还请入内喝杯茶。”说着,微微侧头,妻子会意,忙入了后堂打点银两。

    陈睹曾做过二品官员,虽然是早已因病告老,那老太监却还得尊称他声大人。多年卧病之后,原本早已经不再见客,然今日圣上亲笔下旨御封其子,皇恩浩荡,哪敢不亲出迎接。

    韩公公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却不动声色怪笑道“不必了,皇上还等着我回旨呢,叫陈公子即刻随我去吧,圣上催得急,早一时便是一时。”

    陈睹心中奇怪,朝中传闻这韩公公历来以贪闻名,今日居然连到手的好处也不要了。这么一想,无端端有些忐忑,试探道“公公不如先行,犬子行李收拾好后再”

    韩公公皱眉道“老大人年纪大了,怕是耳力不好。咱家说过了,是圣上旨意,谁敢拖延。”

    陈睹回身去看,幼子陈则铭正跪在身后,面上一片茫然之色。

    陈睹子嗣甚少,前两个都是女儿,到了五十上下,方生了一子,爱若珍宝。这孩子剑眉星目,五官端正,说不出的神气,自小又爱舞刀弄枪,好听那些征战沙场马革裹尸的故事。十几年过去,渐渐长成猿臂蜂腰,英俊威武的小伙,打小便立志想驰骋疆场,戎马一生,活生生已经是评书中一幅白袍小将的样子。

    去年武科得了些功名,更加是意气风发,合着几位趣味相投的官宦之后,每日里出城骑射,好不惬意。谁能料到如今却喜从天降,真封了官衔,就要上任入仕。

    虽然说,侍卫亲军军营离府邸并不远,但一想到幼子少不经事,独身应对那暗流汹涌的官场,难免有些挫折,真是说不出的挂心不舍,偏偏却又是做父母阻挡不了的。

    陈睹凝目看了片刻,心中暗叹口气,转身对韩公公道“如此,却请公公稍等片刻,待犬子收拾些贴身衣物,即跟公公前去面圣。”

    正逢陈夫人端着银两出来,陈睹接过那银盘,低头伸手端上,“区区薄礼,还请公公笑纳。”

    韩公公面色稍霁,捏着兰花指点在那堆银锭上,笑道“老大人何必如此客气,不过是为皇上跑趟腿,哪里收得了这么多银子。”

    陈睹笑道“侍卫亲军与宫中常有往来,犬子愚钝,日后在军中也要仰仗公公多费心了。”韩公公道,“哪里哪里。”想了片刻,挥手道“去吧,公子和夫人老大人且多说些贴心话,以后要回家可不这么容易了。”

    陈睹突然醒起,低声道“对了,公公,下官还有一事不明。”

    韩公公点着银两道“大人但说无妨。”

    陈睹面色微微凝重,“犬子虽然有些功名在身,可到底不曾任官,此番圣上怎么会突然间委以重任”

    韩公公笑道“这却要问你家公子了。前几日,他可曾到城南梨花坡打过猎”

    陈睹回身,沉声道“则铭,回公公话。”

    陈则铭上前两步,低头答道“确实去过。”他虽然自小倍受宠爱,却是礼数周全,稳重内敛,一看便是陈睹严加管教的结果。

    韩公公拍手笑道,“是啦,那一日皇上微服外出,赶巧看见令公子,在众人中如同鹤立鸡群,不但骑术一流,那招百步穿杨,更是让万岁回宫后还赞叹了半日。说如此人才,怎么不用。这不,今日就着咱家下诏来了。”

    陈睹这才解惑,松了一大口气,朝儿子轻轻笑了一笑。

    陈则铭中武进士时,曾远远跪在殿下见过小皇帝。

    少年天子的年纪也应该跟陈则铭相差无几,可高高在上的俯视中已经隐隐透露出不怒自威的气势,也许那就叫做天威。

    宫中寂静。

    韩公公的脚步停了,陈则铭亦停下。韩公公回头,嘱咐“叫你名字再进来。”陈则铭见他神色郑重,不由敛了心神,点点头。

    韩公公进了门,听他一直显得尖利刺耳的声音也收敛了不少,“万岁,人到了。”

    屋中微见回声,足见屋内空旷,却久久不见人答话。

    陈则铭垂头候在门外,正暗自疑惑,突闻声起“宣陈则铭晋见”那声音如利刃般突然刺破了飞檐翘角上那片宁静的天空,让人不由一惊。

    陈则铭迈过高高的门槛,撩袍跪下,三呼万岁。

    头顶上没有反应,陈则铭只得继续伏地不动,他能感觉来自阶上的目光盯着自己打量了半晌,龙椅上的人却始终没有开口。

    静静的殿上落针可闻,莫非是无人。陈则铭余光撇过,两侧隔丈许便见一双靴子,站着侍卫,只是众人都无声无息。凝重的氛围让人仿佛置身宗庙之中。

    隔了片刻,天子终于道“好。”不见起伏,听不出喜怒,只听得出满满的居高临下。

    陈则铭呆怔着不动,心道好什么。

    直到韩公公扯了他一把,他转过头一看,韩公公朝他直使眼色,低声道,“傻愣着干什么,走啊。”才恍然,这便算完了。

    出了那殿门,才觉身上湿腻,陈则铭伸手往颈后一摸,不知何时出了一身的汗。

    2、陈则铭的运气实在是好,好到常人难比。

    不过是圣上的惊鸿一瞥,他便平地青云,得到了都虞侯这个无数军人可望不可及的位置。但他心中直犯虚,就如同砌房屋没打过地基,洪水来了一冲便会垮,自己从无功绩,亦无战果,何德何能在这个位置上安稳地呆下去呢。

    这么想的不只他一人,他入军营后,同僚的怠慢,下属的懒散,上司的轻视表明这个问题大家都想到了,只是皇帝金口御封,无人敢明说而已。但他们可以选择忽视他,皇朝大律上没规定过众人都得重视一个从五品的都虞侯。

    于是陈则铭在这从五品的官位上坐得并不舒服,同僚们的冷淡和排挤,只因为他与他们不同,他的履历,他的行为,他的得志,都得不到这些在沙场奋战过的军人的认同。

    军营里是用实力说话的。这实力可以是战绩,可以是关系,但这些陈则铭都没有。

    于是这生活便有些如坐针毡的味道。

    陈则铭默然不语。

    他在等待,等待有一天能如同自小所梦想的一般,上战场,立战功,驱强敌,一鸣惊人成为众人心目中的英雄。他一直磨砺自己,为的便是那一天。

    他渴望能单独再见皇帝一面,虽然到目前为止,他仍未看清楚对方的样子,但知遇之恩让他对那个人有种奇特的亲近感。也许万岁还能给自己一个机会。他是这么想。

    但此后数月,皇帝却象是忘了自己一手提拔的这个人的存在。

    陈则铭每十二就有六天领兵在宫中宿卫,但他任的是外班,守的是朝门,离皇帝上朝或者休息的地方都远得很。

    这一日,正值他休沐,却在军不曾回府,忽听兵士闹哄哄来报,说是在街上有兄弟与殿前司的人打将了起来,还有两名兵士让人给抓住了,非要侍卫亲军有头脸的来领人。闯祸的士兵不敢上报,想到陈则铭刚入营,根基不稳,平日里似乎是为人最和气,便找上门来求助。

    陈则铭赶到闹事处,远远见一名军官模样的人坐在二楼窗口,端杯凭栏望下瞧,两人都是隔老远便看到对方,不知为何相互审视了片刻。

    隐约听酒楼里传出哄闹笑声,兵士指着那人道“大人,就是他们,带着人无端端找我们麻烦。”

    陈则铭抬头,那人微笑,朝他举举杯,那是个年轻男子,五官算不上非常出色,眉目间若有若无带着种满不在乎的神情。

    陈则铭微一沉吟,举步上楼,那楼下果然被砸了个稀烂,桌椅碗筷碎了满地,店中客人早已跑光。

    “来者何人”刚上楼便有士兵喝。

    “侍卫亲军马军都虞侯。”陈则铭沉声道,说着冷冷扫视一周。

    来者居然官衔不小,那些兵士都有些吃惊,面面相觑了片刻,被陈则铭气势所逼,慢慢退开。

    那人在士兵身后,也不起身,听到这话居然也无动于衷,反喝了一杯。

    自家两名下属被捆在柱上,见陈则铭前来又是高兴又是不安。陈则铭看他们一眼,也不开口,转眼看着那年轻军官,“属下斗殴,你身为上司,毫不制止反倒助恶,罪加一等,还不快报上名来。”

    那年轻军官似乎吃了一惊,懒懒笑道“侍卫亲军都虞侯如今兼掌殿前司了么”

    陈则铭看着他,隔了片刻道“报上姓名”

    年轻军官不以为然地一笑,起身挥手道“走。”那些兵士瞥着陈则铭,都忍不住笑起来,纷纷跟上那男子。

    两人错身而过,年轻军官笑声截然而止,却是陈则铭忽退,仍是挡在他身前,阻挡了他去路。

    两人对视片刻,年轻军官嘴角微扬,“你想怎么样”

    陈则铭道“军法通管三衙姓名”话音未落,年轻军官突然飞身而起,扬脚便朝他面目踹去。

    这一招又急又狠,那脚瞬间已到他面前,众人不由惊呼出声。

    陈则铭矮身一扭,居然险险避过那招,骤然伸手,抓住对方脚踝,便要将他扯下来。那年轻军官一惊,却也是变招极快,双手刚扑地,另一只脚已朝他手腕处踢来,陈则铭不得不撤手。

    那军官鱼跃而起,眼中发亮直瞧着陈则铭,陈则铭收回手,两人猛然间敌逢对手,都有些惊讶。

    静了片刻,军官笑容再起,转身便走,陈则铭一怔,不解其意。

    那些士兵纷纷大叫“杨大人,杨大人”

    那军官摆手道“保不住你们了,各自珍重吧。”说罢果真扬长而去。

    那些士兵见状不妙,居然扑通扑通都跪了下来,求饶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

    更有人早将那被绑两人解了下来,道“其实也就绑了片刻,没打也没杀,犯不着兴师动众”

    那被绑两人也跪下求情,军中早有号令,私下斗殴者,杖七十,基本上挨过之后,身体不好的便一命呜呼了。真要较真,侍卫亲军中诸人也逃不过。

    陈则铭也觉得此刑太重,见对方立马示弱,哭笑不得,只得挥手,“下不为例。”那些兵士纷纷谢过,陈则铭道“对了,刚刚那人是谁”

    一名军士道“他是我们指挥使,叫杨梁。”

    陈则铭先是见他武功不凡,有些惊讶,后见他丢下众人而走,便有些鄙夷。道“这样的上司倒也少见。”

    那军士听他这话,看着他不由微露讶色。

    隔了几日,正当值,忽有人来宣,说皇上宣陈则铭御书房即刻觐见。陈则铭难遏惊喜,跟从而去。

    到了御书房,听有人在房中道“且看这人如何”这声音却有些耳熟。

    陈则铭不敢多想,入内跪下三呼万岁。

    皇帝道“爱卿,你却来看这张弓。”说着有人捧着一张黑色角弓,端到他面前,一双手修长瘦削,陈则铭谢恩抬头,顺着那手看上去,不由怔住。

    眼前那张脸上的笑容依旧懒散,微带嘲弄般看着他,面前居然是前两日方交过手的杨梁。

    见陈则铭良久不动,皇帝不耐道“爱卿,怎么了”陈则铭方才猛醒,恭敬双手接弓。

    3、那弓入手冰冷沉重,陈则铭仔细看了看,正待开口,忽闻皇帝在桌后笑道“杨梁,听说前几日你在街上又打了一架。”

    陈则铭一怔,不觉握紧了弓身。

    杨梁转身道“陛下果然耳目众多消息灵通,微臣知罪了。”他的语气不够认真,也远不如陈则铭恭敬。皇帝看起来却并不在意,面对他的时候,皇帝象是换了一个人,不再那么高高在上,遥不可及。

    陈则铭只觉浑身冰凉,这才明白那军士当时看自己的眼神为何古怪。

    这杨梁品级虽然不高,却显是皇上宠臣,是以那日才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自己在官场中本来举步唯艰,却无意中又树了个大大的强敌。

    皇帝微微一笑,看了看陈则铭,道“陈爱卿,你看这弓如何”

    之后自己是如何应答,陈则铭记得并不清楚,但他至少看出了皇帝与杨梁两人之间关系亲密,他不懂皇帝召见自己的原因,难道只为了鉴赏这张弓吗

    临走时,皇帝无意叹道“我真没想到陈家公子是这么个性子”陈则铭不知褒贬,只能默然不语,杨梁朝他诡秘地笑了笑。

    离开御书房,杨梁朝他拱拱手,“陈大人,在下想请教一个问题。”

    陈则铭看着他,杨梁似乎看不见他的反感,接着道“假如下次再有缘遇到,大人还有心情管这门子闲事吗”

    陈则铭紧紧抿着嘴,如标枪般笔直站着,冷冷看了杨梁半晌,终于开口一字字道,“军,法,通管三衙。”

    杨梁露出惊讶的表情,看了他片刻,却笑起来“好一副牛脾气。”

    两人不欢而散。

    之后,陈则铭明白自己的官运大概是到头了,万岁那句话透露出的似乎是某种失望。为什么失望陈则铭并不知道,他知道的是,对几乎没有人脉的自己而言,这份失望也许是致命的。

    自己做的并没错,只是在这里,这些都不适合。

    他按部就班的做的自己份内的事情,并不心平气和地等待着,等待有一天,调令下达。

    那一夜,恰巧他当值,下属急报皇帝震怒,急宣当值将官觐见。

    忐忑之余,他赶了过去。却见皇帝站在重彩的玄华门下,一身锦袍,黑压压一地埋头跪拜的人当中,他一人独立如鹤立鸡群,冷冷看着他急奔而来。

    “臣陈则铭叩见万岁。” 他单膝跪下,恭顺低头。

    “你是怎么带兵的”冷冰冰的话劈面而来,“朕偶然来查,居然玄华门无人”

    陈则铭侧头,身旁兵士低声道“是方才有人报墙外有人影,疑是有人闯宫,兄弟们都追过去了,一时没留人。”陈则铭还不及答话,皇帝却是耳尖听到了,冷笑道“有人闯宫,你这当值官却不知道”

    陈则铭心知今日一劫难过,今日这事说大了,是玩忽职守,往小了说,其实也不过布置失当。但皇帝似是正在气头上,自己辩解也未必会听,只得道“是臣一时失察,请万岁降罪。”

    皇帝环视一周,怒道“急什么,你当然有罪这宫中防守如此脆弱,我却还不知,侍卫亲军每年军饷数十万两银子,却全养了些饭桶今日当值兵士连你一起每人十鞭,再交刑部。今日起此等玩忽职守之事,均严加追究。”

    陈则铭心中一震,见皇帝转身便要起驾回宫,数月来的那一口闷气突然自胸中升起,禁不住大声道“万岁”

    皇帝停步,陈则铭抬头“此事乃臣一人之过,自当一人承当,请陛下饶过诸多当值卫士。”众人都有些吃惊看他。

    皇帝沉默良久,忽然道“你一人承当”他声音颤抖,似乎极其激动。

    陈则铭叩首道“是。”

    皇帝点头,“好,好啊,真跟当年一模一样。”说罢伸出手,旁边早有太监知心知意递过马鞭,皇帝持鞭在手,缓缓转身,指着陈则铭一字字道“脱去盔甲。”

    陈则铭怔住,难道便在此地用刑与法不合啊

    皇帝面无表情看着他,眼中有股奇特的怒气。陈则铭静了片刻,抬手取下头盔。

    众人都无声,看着他脱去盔甲,铁制盔甲落地时发出刺耳的声音,却也打不破这片沉默。

    马鞭高高扬起,带着“啪”地一声脆响凶狠地落下来,陈则铭背向皇帝,身体不为人觉察的颤抖了一下。白色中衣上立刻渗出一条血痕,渐渐扩散。

    皇帝又举起了马鞭,他高举的手臂宣告着他难遏的愤怒,然而他愤怒的是什么。

    十鞭过后,皇帝将鞭子扔给身旁太监。

    陈则铭背依然挺得笔直,但却显然已经有些僵硬,他微微垂首,汗珠从额头顺着睫毛再落到地上。背上鲜红的血迹纵横交错,触目惊心。

    皇帝道“今日当值兵士每人十鞭,再交刑部。都虞侯也一样。对了,刚刚这十鞭是我赏的,不算在内。”

    陈则铭浑身一震,双手紧握,隔了片刻,终于渐渐松开。

    皇帝看着他低垂的头,笑了笑“这十鞭是告诉你,不要随便出头。朕下命令,不是用来给你们讨价还价的”

    第 2 章

    4、“那杨梁是皇上当年的伴读啊,那时候皇上还不是皇上,只是太子”

    陈睹用调羹不断翻弄碗中的黑色药汁,时不时地吹上一吹。

    陈则铭趴在床上,背上挨的二十鞭让他短期内只能这么躺着,奇怪的是,刑部最后的决定并不如他想象中那么严厉。他依然是都虞侯,他们甚至给了他一个月的假期,以便他养伤。

    于是他有了机会听父亲讲一讲当年朝中的一些往事。

    “太子不得先皇喜爱,先皇曾三次意图废太子而改立盛王,但都被拥立太子的大臣们想法制止了,那些大臣中为首的便是曾经的太子太傅,后来的内阁首辅杨亭也就是杨梁死去的父亲。”

    陈则铭恍然,陈睹看了爱子一眼,忍不住流露出心疼的神色,他仅此一子,虽然家教严谨,他也一直以严父自居,从来没有半点溺爱之举,但父子天性,舔犊情深实是难免。

    “我告老已久,朝中事务早已不闻不问,官场黑暗,其间勾心斗角的事情我能不提便不提,但如今你也做官了”陈睹似是想起什么,突然住口不语,犹豫了半晌方坐到床前,将碗递到儿子手中。

    陈则铭坐起身接过,低头正要喝,忽听父亲低声道“据说小皇帝有龙阳之好,你能避则避之。”

    陈则铭不由停住,转头看父亲,陈睹却起身离开了,门嘎地一声被掩上。陈则铭突然想起那日在御书房,万岁看杨梁的样子,心中咯噔跳了一下。

    年轻人恢复快,不到一个月,陈则铭又是欢蹦乱跳一个大活人。

    假期休完后,便回了营中。这一日,正领兵在宫中巡视,迎面走来一人,甚是眼熟,仔细一打量,却是引自己入宫的韩公公。陈则铭连忙站定施礼,两人寒暄了片刻,韩公公含笑道“那伤可好了”

    陈则铭想起那一日大庭广众之下自讨没趣之事,韩公公想是也看见了,忍不住有些羞愧,低头道“劳公公记挂。”

    韩公公低声亲昵道“算你小子命大,皇上本来龙颜大怒,要大大的治罪,若不是杨大人给求了情,只怕今日公公再难在宫里头见到你了。”

    “杨大人”陈则铭大是意外,险些脱口说出一个名字。

    韩公公掩嘴笑“还能是谁,这当口还能说动万岁的,只能是殿前司的杨梁。回去赶紧备份厚礼,送到杨府,好好叩谢一番吧,也不枉他那日为你讲得舌干唇燥。”

    陈则铭不由愣了半日。

    待醒悟过来,韩公公早已走得没影,兵士都还立在身旁,面色疑惑看他。

    陈则铭果然备了厚礼,送到杨府,却总等不到杨梁。只得留下礼物礼单。等了几日,却也不见杨府回消息,陈则铭心中忐忑,不知道对方何意。

    这日,偶然路过当初与杨梁打架的酒店,见那酒店早已经收拾干净,重新开张。忽然心血来潮踏了进去。小二迎上来,将他引上二楼。

    楼上几乎没有客人,只窗边坐了一名男子。陈则铭定睛一看,却不由一惊,还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窗边那人觉察,也将头转了过来,两人视线对个正着。陈则铭也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尴尬,难上难下,怔在原地。

    杨梁惊讶过后,却依然是那懒散笑容,朝他举杯,“真巧。”

    陈则铭迟疑片刻,走到那桌前,见桌上摆了两副碗筷,却只一杯有酒,另一个酒杯杯口朝下叩在桌上,心中微微奇怪,拱手道“杨大人是在等人”

    杨梁微微迟疑,笑道“不,不过是自得其乐罢了陈大人这一到,却是正好对饮成双人啊,请。”说着,翻起那空酒杯,亲手往其中斟了满杯的酒。

    陈则铭此言本是想借机退走,见杨梁此举只能坐了下来。端起酒杯,掂量掂量,仰头喝下。

    杨梁凝视他,含笑道“陈大人性情耿直,连喝酒也看得出来啊。”

    陈则铭听他话中有话,不由住了手。杨梁却又收口不说,只是叫人上菜。他对此间居然极为熟悉,跑堂小二个个叫得上名号,时不时还有人上前来打招呼,似是熟识。陈则铭不由惊讶,心道此人也是官宦之后,怎么对市井之地如此熟络。

    又见杨梁评点盘中佳肴,调侃街头风情,言语诙谐,举止风流,对自己更是毫无恶意,不由将那最初厌感渐渐消去了。只是父亲的话却还让他心中难免有些芥蒂,面前此人看来也是磊落男儿,难道竟然真是皇帝的

    喝了几杯,却也忘记此茬,但觉眼前之人话语风趣,交谈投机,再后来,竟仿佛曾相交多年。

    第二日起身,头颅沉重如铁,回忆昨日两人都喝得烂醉,也不知道是如何才回了家。

    正发愣,突听小厮来报,说杨府给了回信,还送了回礼。将那礼物端上来一看,却是坛陈年好酒。陈则铭不由一笑,心中没来由轻松下来。

    人生却总是天有不测风云,安生日子没过几天,才半月不到,陈睹便因朝中大臣结党之事锒铛入狱。

    说来也是委屈,陈睹在朝之时,曾送过这大臣一些银子,为的不过是家族子侄晋升的一些小事,若干年过去,自己也早忘到脑后。却偏就被人翻了出来,作为党羽,牵连入案。

    得知消息,府上一片大乱,陈则铭心中慌张,偏生这一日恰逢他休沐,不能入宫,只得带了些银子,上下打点,才进了大内。

    此刻已经夜色深沉,韩公公道皇帝正在御书房批阅奏章,明日上朝要用,不容打搅。陈则铭闻之不由变色,险些跪了下来,“公公,求你帮我。”其实他也知此刻皇帝从不见朝臣,但父亲年迈体弱,哪里经得起天牢诸多磨难。

    韩公公只是摇头。

    陈则铭咬牙,“公公,你只说是我闯了进去,众人拦不住吧。”

    韩公公看他半晌,满脸难色,终于叹息一声,背身过去。

    陈则铭知他乃是默许,大喜,“公公,将来有一天,我定要报你大恩。”韩公公摇手不语。

    陈则铭奔到殿前,却被门口武士拦下,“站住。”那两名兵士其实认得他的,却还是不肯放他入内,“此刻谁也不能进去,都虞侯请回,有事明日再奏。”

    陈则铭见那两人态度坚决,只得退后两步。

    一名兵士表情柔和下来,正要开口说什么,陈则铭突然大声喝道“侍卫亲军马军都虞侯陈则铭要事求见万岁”那兵士目瞪口呆,不由跺脚,“都虞侯,此地可容不得你放肆”

    陈则铭哪里理他,只迭声道“陈则铭求见”

    隔了片刻,那殿门悄然打开。兵士相互看了一眼,退开让路。

    皇帝端坐桌后,见陈则铭进屋频频叩首,显然为的是私事,面色便沉了下来。冷道“什么要事都虞侯可要掂量着说。”

    陈则铭心中惶恐,此刻却容不得他畏惧天威,连忙将原委道来,只道“求万岁饶过家父,他告老多年,何尝结党营私,能营什么私呢”说罢,重重磕头。

    皇帝皱着眉似是不耐,见他激动至此却也无动于衷,凝目看他面目片刻,将奏章端到眼前,竟重新看了起来。

    陈则铭候了半晌,见皇帝再不理睬自己,心中着慌,低声叫了几声万岁。随身太监连忙直朝他摇手,陈则铭似是不见,越叫声音越大。

    皇帝充耳不闻,提笔点墨,疾书一阵方将笔一搁。伸手又取下一份奏折,似是随口道“好,今夜你来侍寝。”

    陈则铭一怔,片刻间难解其意,却见那太监立即弯身道“奴才告退。”说着竟带领众人退出门外。跳跃烛光下,那门悄然而闭,直到门扇合上那一瞬间方“碰”地扣出一声轻响。

    陈则铭跪在原地,被那声响骤然惊了一下。

    6、殿中静悄悄,几乎是落针可闻。

    陈则铭心中惊恐难当,呆呆看着小皇帝在座上慢条斯理批阅奏章。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皇帝挽袖搁笔,朝他看了过来。

    陈则铭猛然清醒,不待视线对上,慌张低头道“微臣微臣告退”说着弯腰低头退去,背上不知不觉已经是汗湿重衣。

    对方居然并未出声制止,陈则铭心中生起一线希望,暗道也许是自己听岔,又或者对方万金之尊,到底做不出强人所难的事情。待肘后一硬,却是碰到了门页,连忙转身。

    却听皇帝忽在身后淡淡道“你不管你爹的脑袋了”

    陈则铭的手僵在半空,再也不能往前伸出一寸。

    就这样愣了半晌,陈则铭转身扑通一声跪下,抬头看去,小皇帝正饶有趣味的看着他,面上居然带了丝讥笑。

    陈则铭见他神色,已觉今日在劫难逃,头皮直发炸,偏又不死心开口“求万岁开恩”

    果然那小皇帝看着他不说话,眼中一片冷冰,似是有些恼怒。隔了半晌,才道“还不过来与朕宽衣,难道是要朕伺候你”

    陈则铭低了头,跪着不动。此刻他既不能走,却也不愿就范,心绪茫然,不知应对,只能倔强又无力地坚持。明明是个猿背蜂腰的成年男子,这一刻那跪倒的身躯却突然显得有些单薄。

    皇帝笑了一声,“所谓孝子啊”

    陈则铭猛然抬头,双唇开启,神情激动,似乎有话要说,隔了片刻却似乎醒悟到什么,黯然闭嘴,皇帝道“你不服气”

    陈则铭低声道“臣,臣不敢。”

    皇帝靠在椅背上,懒声道“过来。”

    陈则铭不由微微抖了一下。皇帝的眼神骤然冷了,“事不过三,爱卿是觉得朕应该再说一遍吗”

    陈则铭无路可逃,只得起身,走到他桌前,却将眼神错开。

    皇帝伸手将宽袖一拂,很是潇洒,“宽衣。”

    陈则铭出身官宦,自小也是被人伺候惯了的,为人宽衣还是生平头一遭。对方还是皇帝,站着为他脱衣是大不敬,只得在椅侧跪了下来,伸手去解他衣带。

    皇帝靠在椅上,从眼底瞥着他。看了半晌,突然伸手来摸他面庞,陈则铭不自主侧头避开。

    皇帝皱眉恩了一声,音调隐含威胁。

    陈则铭想到老父,只得将头掉了回来,任皇帝抚摩,垂下眼帘,面上禁不住羞愤难当。

    皇帝这才微笑,道“这才有点以身侍君的感觉。”

    陈则铭骤然一震,双手猛然成拳,鼻息立即急促起来,这话如一记重锤般敲在他头上,使他险些晕了过去。皇帝见他神色恍惚,伸手将他搂住,陈则铭浑身僵硬,面色渐渐苍白,静了片刻,缓缓合上眼睑。

    皇帝的手伸入他衣中,摸到他胸前,仔细揉搓了片刻,陈则铭浑身微颤,满头大汗,面上不似欢愉却似痛苦,咬牙强行忍耐。

    皇帝微笑,将手一路下移,将他上衣剥到腰间,又嫌那腰带碍事,要一把将之扯开,那布带结实,一时间居然没断。陈则铭被他大力摇动,身形不稳,只将眼闭得更紧。

    皇帝兴趣骤起,低声笑道“果然是我在伺候陈卿。”说着将手摸到陈则铭。这一摸,陈则铭骤惊,身子一缩,猛力起身将皇帝推开,睁开的双目中满是压抑不住的愤怒惊惧。

    皇帝促不及防,为他骤然推倒在椅中,睁目怒道“大胆”

    陈则铭这才醒悟自己闯了大祸,低头跪下,鼻息却是沉重,实在难抑那股自胸而上的酸意,衣物被他挣散,人近半裸,看上去难堪又狼狈。

    皇帝看了他半晌,突然道“我知道爱卿不是此道中人,此举实在有些勉强”陈则铭怔怔抬头,那皇帝却从袖中取出一物,凝目一看是颗药丸,皇帝柔声道“此乃逍遥丸,你服下便不会有那许多不适,若是爱卿喜欢,便收下。”说着递到他手中。

    陈则铭呆看那药丸,脑中空白,怔了良久。终于认命,凄然一笑,仰头吞了下去。

    皇帝嘴角带着一丝微笑,看着他。

    过了片刻,陈则铭觉得小腹处有一团热气,逐渐散开,慢慢延伸至四肢,知那药力已经生效,有了这药,想来今日不至于遭太大的罪,只是那药却似乎是苦的,苦味在舌根下始终萦绕难散。

    他抬头看着皇帝,皇帝在床第间倒不似平日那冷冰冰的样子,朝他笑了笑,突然一把扯起他,朝他胸前吻去。

    陈则铭浑身发热,总觉哪里瘙痒难受,不由呻吟出声。皇帝眼角含笑,在他身上抚摸片刻,将手指朝他臀缝中滑了进去。陈则铭疼痛难忍,稍稍清醒了些,忍不住抵挡抗拒,却被皇帝一把摁倒在地。

    下一刻,下身一凉,他还不及反应,一种撕裂般的疼痛让他彻底清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面前是大理石冰凉的地面,自己如犬一样四肢着地。皇帝在他身后着,身体不由自主随着那节奏摇动,每一次的插入都伴随着撕心裂肺的痛苦,他咬牙低头,自己两股间已经落了一滩不小的鲜血,他微微苦笑,那药效还不够强,该多要一颗才对。

    皇帝觉察到他的异样,伸手扭他的头,自己也俯下身来,唇齿交缠,皇帝低声道“好紧,就跟我想的一样”

    陈则铭紧紧闭眼,他不知道那份刀割般的痛苦来自身上还是心中。

    第 3 章

    7、回到陈府,天已经蒙蒙亮了。

    陈则铭让人打来热水,闷在屋子里将自己全身上下洗了个干净。起身之时,大概是药力未散,居然强烈的晕眩恶心,忍不住吐了一地,到最后,几乎连胆汁也呕了出来。

    待到日间,纵然不适,也不得不到天牢去探视父亲,又使银子将各路关节打通,这才安心了些。他自小倍受爱护,在军中时虽然说不顺利受人排挤,但也无须求人,可以说是少年狂放,不懂低头,可这短短几日内却是将“求人难”这三字的含义彻底体会了一番。从此后,感慨不已,将性子更收敛了不少。

    过了几日,果然陈睹被释,安然返家,全家上下欢腾,数日来奔波不停的陈则铭却突然病倒,大夫来瞧说是郁结劳累所至,父母都是心痛不已。同时陈睹却又有些欣慰,儿子如今终于长大,能担重任,需知于大狱重案中救人,却也不是人人做得到的。君不见,与自己有同狱之缘的那些人,仍在天牢中候审问受苦,说不准便是秋后掉脑袋的下场。

    陈则铭自小习武,原本少有病痛,顶多也就是个伤风发烧,数日后便欢蹦乱跳了。奇怪的是,这一次的病最初也不严重,大家都道是累了休息几日便好,可居然前后拖了月许,仍不见好,药吃了几十副,那病反倒更重了,不思进食加上低烧不退,原本健壮的陈则铭病了一月之后,竟然连床都下不了。

    两老原本还不甚在意,到了这时才觉得不对,惊慌起来,只道是庸医误人,忙派了家丁四下寻访名医。

    这一日,却有人到访,说是有妙方可医治陈家公子。

    陈睹命人将来人带入一看,却是吃了一惊,“杨公子”来人笑道“陈伯父,好久不见了。”

    杨粱掀开帐子,也微微吃惊。

    陈则铭昏沉躺着,知似有外人到了,却无力睁目。

    杨粱转身,从怀中掏出个锦囊,打开倒出一颗药丸,递给陈睹,道“此乃大内灵药,给陈兄服下,必定见效。”

    陈睹连声道谢,杨粱笑一笑,转身去看陈则铭的脸,看了良久,轻轻叹息了一声。

    那药甚灵,陈则铭居然渐渐好了。

    他有时候会想,杨梁那颗药丸怎么就会把自己的病治好了呢,俗话说对症下药,可他那药明明从身上拿出来的,难道那是颗包治百病的神药。想到最后,直到自己脑中糊涂起来才肯罢休,他竭力避免自己想不必要的事情。有些东西,在此刻,一下便足以将他击倒。

    拖了又拖,终于他还是得回宫当值,与以前的热心巡逻迥异,能待在值班房,陈则铭便不肯出巡。

    这让同僚们多少有些惊讶,之前这个人做事古板到让人恼火,旁人都在休息时,他非得列队巡逻。有一个过分认真的同僚是一种痛苦,因为这会反衬出你的懒散,这样的原因导致曾经一度众人都不乐意与他同班。然而这样的古板也还是有被同化的一天。

    陈则铭因祸得福的发觉,同僚与自己的关系有所改善时,他苦笑不已,自己苦求不得的法门原来在这里,做人不可以太认真,一旦认真了伤了别人也伤了自己。

    日子便在这样的忐忑不安中悄然度过,因为他的刻意躲避,他如愿以偿地没有再遇到过对方。

    而皇帝似乎也忘记了这件事这个人,从此没再传讯过他。

    8、一日,陈则铭回到家,发觉荫荫来了。

    荫荫是他乡下的表妹,两人从小青梅竹马,懵懂中也曾说过非卿不娶非卿不嫁之类的傻话,这时大家长大了,想起前言都有些不好意思,相互笑了笑,荫荫的脸便有些红了,扭过头装作没看见,完全的掩耳盗铃。

    姨妈正在和陈夫人谈话,这一次她们娘儿俩来陈府却是因为乡下恶少看中荫荫,虽然忌讳她家中有人在朝,不敢硬来,却总是纠缠不放,荫荫虽然已是少女却天生脾气暴躁,说话从不留余地,长此以往难免冲突,姨妈姨夫一合计,只得让女儿先行避让。这也意味着荫荫娘儿俩住的时间不会太短。

    陈则铭还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缘故,忍不住转头又看了看表妹。

    两年前见面时荫荫还只是小孩子一般,这时神态体貌中却已经带着少女特有的妩媚了。觉察到他目光,荫荫本来已经自在的神情突然扭捏起来,隔了片刻,突然又抬头朝他狠狠瞪了一眼,似是在怒他的好奇旁观。

    陈则铭这便看出了两年前的荫荫还是在她身上的痕迹,一下子轻松下来。

    荫荫住过两日,两人重新熟悉起来。

    这日,恰逢灯会,这灯会荫荫以前也曾看过,重温旧梦想法已久。姨妈道这孩子总爱凑热闹,说话时候满脸宠溺。荫荫道在乡下灯会哪里有京都华贵气派,吵着要再去。陈则铭既然是在家休沐,自然责无旁贷。

    走到半路上,陈则铭疑道“就我们俩姨妈他们没跟上来”说着便想起临走时父母看他们的笑。

    荫荫背手在前,“大概有事拖延了。”

    陈则铭不语,隔了片刻,径自道“这其中有问题。”

    荫荫道“什么问题”

    陈则铭转头,荫荫一脸认真的莫名,陈则铭看了片刻,忍不住道“你怎么还是这么傻里傻气”

    荫荫一怔之后暴怒,举拳朝他脸上挥过来,陈则铭躲都不躲,迎面接住,笑道“看,你早已经打不过我了。”话来未落,脚背剧痛,却是荫荫猛地将脚踏在他脚面上,扭来扭去往死里踩。

    陈则铭站着不动,任她踩了一阵,也不见她住手,终于忍不住道“还没踩完再踩下去灯会要散了。”

    荫荫气结,怒道“姨夫让你学了功夫,原来是用来欺负女孩儿的。”陈则铭不服气道“我动也没动,怎么算欺负你”荫荫跳起来,“就是因为你没动,才是欺负我你为什么不惨叫叫到我解气”

    陈则铭低声道“难以理喻。”

    他两人自小如此斗口,谁也没让过谁,这似乎是他们之间最自然的相处方式。说实话,陈则铭早已经不这么说话了,父亲希望他沉稳内敛,经历让他懂得沉默忍让。

    可面对荫荫的天真浪漫时,他还是忍不住要回复年幼时的自己。这一刻难以言语的轻松真实,官场中的不如意,那一夜的屈辱,在与荫荫斗嘴时都显得那么遥远。他们仍是孩子,可以为一颗糖争吵不休,也可以为一只草蚱蜢马上复合。

    陈则铭笑着,他有种褪去面具后的轻松。

    到灯会上,他买了一只桃木刻的猴子,塞到荫荫手中,“看,多象你”

    荫荫又是暴跳如雷。

    灯笼在她身后闪烁摇曳,一串串纵横交错的红色光芒照亮了这一片天空,四下充满欢声笑语让原本浓重如墨的夜也温暖了起来。

    突然有点冰凉落在他脸上,陈则铭抬起头,荫荫也发觉了,道“糟糕,下雨了。”游人们开始四下奔散。

    陈则铭看着天空叹息一声,荫荫道“怎么,开始悲春伤秋了”陈则铭一把扯起她就跑,“走吧。”

    两人奔了一阵,雨越发大了,眼见已成瓢泼之势,只得停下来,找了家店铺,站在屋檐下躲雨。低头一看,裤子都已经湿透,贴在身上好不难受。转头再看,陈则铭连忙脱下外衣,荫荫瞠目,“你干嘛”陈则铭把外衣摔到她头上,“快盖住,落汤猴。”

    荫荫低头,脸也红了,连忙披起,“转过头,别看。”

    陈则铭果然依言避开,“有什么好看,瘦骨嶙峋的。”

    正说话间,一人撑伞路过,闻言突然停了下来,吃惊看向他俩栖身屋檐,陈则铭看着来人,也是吃惊,“杨兄”

    杨梁看看他身边的荫荫,在伞下朝他笑了笑。

    9、陈则铭顺他视线看了一眼,有些脸红道“这是我表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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