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不打紧的,你安心吃饭,别又闹得胃痛。”边兀左手拿着勺子,熟练地往嘴里喂饭说。
边存志干了一天的活,饿得狠了,大口大口的吃了半碗饭才缓下来,有意识的控制速度,每口多嚼几下,把鸡蛋都挑出来,大块的放到边兀碗里,小块的给边春晗。
“六儿,你吃完了饭,还是去学校上课吧,才刚开学没多久,老师每天都讲新东西,你不去就该落下了。”刘芳娥把边兀的几件衣服叠起来用干净布袋子装着放在病房的壁柜里说。
边春晗嘴里含着的饭都不嚼了,好一会儿才说“娘,我想陪陪兀儿哩!兀儿糟了恁大的罪。”
“你娘晚上会留下来陪夜的,这儿也挤不下两个人,你上学最紧要。”边存志说。
边春晗哀求的看看刘芳娥又看看边存志,两人都不松口。
“爹,娘,今晚叫哥陪着我呗,你们累了一天晚上都好好歇着,现在哥去学校也只有一节晚自习了,晚自习老师都叫自个儿写作业的,明天哥早上直接从医院去学校,白日再把作业补上就好了。”边兀靠着边春晗劝道。
镇上初中一个老师都是带两个班,为了减轻老师们的负担,晚自习和早自习都是两个班一起上,老师轮流去两个班看着。
边存志看两个孩子恨不得长在一块儿,“好,这会是老小骨头折了,情况特殊,以后你们兄弟都得记着,不论什么上学是最最要紧的!”
边春晗和边兀都应了。
一家人说了会儿话,边远得了消息饭都没顾得上吃就赶了过来,亲眼看了边兀一回,知道骨头接好了才放心,又匆匆忙忙的去工头家打招呼。
边兀出了这个事,刘芳娥得留在这边顾着,边远要回来帮忙把地里的粮食收回去。
刘芳娥再三叮嘱了边春晗小心边兀的胳膊,才收拾了碗筷跟边存志一起回去。
边兀骨折这件事导致的最终结果就是边春晗又成了孤家寡人一个,原本住在一个村子又同班熟悉起来的两个伙伴因为边春晗上学放学老不搭群一块儿走,关系也就保持在了比班里其他同学多两句话的程度。
第34章 扭曲
边兀胳膊一个月的时候就长好了,除了暂时不能提重,做些日常的动作已经无碍。边春晗却总怕骨头留下什么后遗症,看边兀做什么多觉得是“重活”,两人仿佛又回到了边春晗刚把边兀捡回来那段时间,边兀喝水都是边春晗倒了递到手边,晚上睡觉都是用胳膊护着,要不是边兀个头实在大了,恨不得再把人放到他身上睡。
“哥!”
边春晗刚跑到村子口,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叫声。
边兀不敢违反跟边春晗的约定,每天都看着点儿在村口等着。
边春晗应着,两人亲亲热热地勾着肩膀往家里走去。
好一会儿,后头才响起一起回来的一群孩子们的嬉闹声,边兀得意地翘了翘嘴角,这会儿边春晗正倒了热水给边兀洗澡。
“孩儿,你胳膊抬一下。”
边兀脱得光光的,站在水井旁。十月的天已经很有些凉了,水一浇上去,边兀身上就起了一层小疙瘩。
“六儿,你们快些,现在天冷了,小心冻出病来。”边远在厨房里提醒道。
边春晗和边兀一起应了,才各自拧了一条毛巾三两下擦干。
边兀还动着肚子抖了抖小鸡儿才把小裤头穿上。
“哥,你长毛了!”
边春晗用旧平角内裤一把捂住小弟弟,支支吾吾地说“长大了都会长的。”
在山里夏日,边家兄弟也时常光着屁股玩水,从边俊开始都是被发现长了毛后才开始穿着裤头,是以,边家兄弟都知道,那意味着长大了。
边春晗羞得脸上发烧,匆匆忙忙收了脚盆进了屋。
边远在厨房门口听得一清二楚,,不禁失笑。
曹清宜是在一个周五的夜里发动的,那时怎么算都满了十个月,刘芳娥还请村里会接生的几个妇人都来看过,每天都提着心等着。
这天刚好边远他们完了一处工地,只用了半天收尾,下午在镇上捡杀猪佬卖不出去的零碎肉买了些,带着几样生活用品,几兄弟一起热热闹闹地都回了山里。
边远心里是惦记着,曹清宜一□□就警醒地坐了起来。
“远哥,我、我好想是要生了。”曹清宜紧紧的抓着身下的床单说,不时就因为疼痛发出几声□□。
边远衣服都不及披,先去把刘芳娥叫醒,又把相邻的妇人喊过来帮忙。
刘芳娥把专门挑出来开水烫过又晒干收在麻袋里的稻草抱出来,收拾了床上的褥子,铺上厚厚的一层稻草后在铺上一个有几个破洞的旧褥子,换上洗的看不出原本模样的一个老床单,才把曹清宜安置在上面。
一家人都醒了过来。
边春晗在厨房里帮忙烧水。几个小的跟边存志在院子里守着。
幸而曹清宜到了卢林村,一直好好养着,她自个儿也懂得多,每天坚持沿着山路散步,到了快生了才改在院子里、菜园子里走动。边远前几日实在担心,还用板车拖着人去镇上医院拍了一张片子,胎位是正的。到天将亮就无惊无险的生了个小猴子般得男孩儿。
这是边家长孙,边远二十七岁才得了这个儿子喜得什么似的,当即拍板,小名叫猴子,大名叫边博文。
刘芳娥怕曹清宜坐月子时犯病,叫边远暂时留在了家里,幸而一直过了二十天,就是遭了些罪也没犯病。
边浩从边远的信里听说过这个大嫂的病,在外头专门查了好些资料,回来偷偷与边远说,她的病怕是心理问题,只要不叫她受苦遭罪或者受什么刺激,好好宽解着,日子过顺了,兴许就再不会发作。
边远是极信这个在外头见多识广的二弟的,在家里陪了曹清宜二十天就坚持又开始出去做工兼给大货车老板收极少量的秋菜,大多是自家的送去就足够多了。山上在种菜这一条上实在比不上湖区有优势。
家里欠三个舅舅家的钱和孩子们下学期的学费像大山一样压在边远身上。
刘芳娥忙完了秋收,和边存志带着自家攒下来的鸡蛋,又绕去镇上买了几个罐头并两斤糖回去了一趟。刘芳娥娘家两个老人都还在,刘家外公人有些糊涂了,身体却还硬朗,说了好一会儿才认出二十来年没见面的大女儿,拿了过年的时候就攒下来的已经带着点儿霉味的糖片出来给女儿女婿吃。外婆老了也还是精明,他们两老跟着大儿子大媳妇儿一起住,却自己单修了一个小厨房,分开来做饭吃。
大舅妈就是个普通农村妇女,去村里养鱼的人家买了两条大鱼,带了几块豆腐回来,炖了一锅鱼块豆腐就把人招待了。刘芳娥与娘家人算是正经恢复了走动。
所以,小猴子满月的时候,边存志还去镇上砍了几斤杂骨,又捞了好些鱼出来,刘芳娥整治了两桌子菜,三个舅舅家都来齐了,坐的挤挤挨挨的吃了一餐。
边春晗他们期中考试一次,边博到边长纪都得了奖状和奖品。边春晗平日里只要老师布置了的都一字不差的完成,成绩却还只是中等。语文稍稍活一点的题目都抓破脑袋也答不出来,包括作文,写的一塌糊涂;数学平时老师一讲都会,就是难点的题目自个儿做的时候就不成;英语是刚开始学的一门课,因为背的牢,反倒成了相对最好的一科;物理最差;生物这样靠背诵的就不错。边春晗好几天都不开心,晚上回去了还点了蜡烛做题。
边明今年高三,一学期都没机会回来一次,边兀现在不能跟进去一起听课,也没人能教教边春晗,大家也只能看着着急。
边春晗放学了,总是等组里的人都跑出去捡一遍地上的垃圾才独个儿跑出教室,一路小跑回去。
今天是腊月十五,月亮格外亮些,离期末开始已经没几天了。
镇上这几年小混子格外多,尤其是到了快过年的时候,时常就有斗殴的事发生。镇上派出所这些年还是就那么几个人,有两个都到了退休年龄,根本没力气管。边春晗看到几个走路歪歪斜斜、头发梳得奇形怪状的小青年,路过的时候特意避远了些。没想到就是这个动作不知怎么就惹了他们。
“躲什么躲啊,小u日的!”
“看到我们,往哪儿躲!”
“你什么意思!你说,你个u日的!”
四个头发黄一缕灰一缕的青年围了过来,一脚踹倒边春晗,嘴里骂骂咧咧的拳打脚踢。
边春晗跟着边浩也是学过大半个月的拆招的,军拳有空也跟着边兀一起打,但是这会儿都没用。
还是有两个骑着摩托车路过的大人停下来,喝了两嗓子把人赶走了,边春晗才站了起来。
“你哪个村的?怎么一个人在路上?”
边春晗道过谢答了话,“我赶着回去,都是一个人跑回去的。”
“以后还是小心些,快过年了,好些不成器的从外面回来,镇上晚上乱得很,要么叫家里大人接一接,要么跟村里小孩子一块儿走!”
边春晗摸着生疼的胳膊应了,一瘸一拐的往家走。
“哥,你怎么了?”边兀就着月光看到边春晗一身狼狈,眼睛里几乎冒出火来问道。
边春晗龇了龇牙,把事儿说了一遍。
边兀蓦地呆住了,无知觉的被边春晗牵着到了家。
边存志这两天住在这边,整理院子里的菜地,想着好好打理出来,几个孩子住在这边吃菜也不用每天从山上背,这会儿还就着月光摸着干活,看到边春晗这样自然是大吃一惊。幸好家里皮小子多,边远准备了碘酒、棉签、药油放在柜子里。
边峰从床上溜下来,穿着布拖鞋“吧嗒吧嗒”去厨房倒了兑了半盆热水端过来。边存志先用热水把擦破皮的地方泥沙洗干净,然后擦上碘酒,淤青的地方下了死力搓上药油。
边春晗疼得直咧牙。
“六儿,我老早就想跟你说了,不用赶这几分钟的,书少看一会儿没事儿。咱这世上,人跟人就是不一样,有的人可会算账、字写得老难看,有的人背书老快、自己一句也写不出来,有人跑得快,有人力气大,你只要尽力了就成,学习总是有人第一有人最后的。咱不着急,也不是说只有读书能填饱肚子。”边存志劝道,“你以后还是跟你们同学一块儿走回来,省的又碰到这事。这回还是幸运,要是被打出个好歹可怎么办?有些人心肠都是黑的,不晓得啥子东西,可不能再一个人就往村里跑!”
“嗯。”边春晗带着鼻音应了。
边兀看着边春晗手上的擦伤,胳膊、肩膀上的淤青,拳头攥的死紧,脸上露出骇人的神色。
“就是,六哥,你晚上别点蜡烛写作业了,咱老师说眼睛会看不见的,就要跟老师一样变四只眼睛。”边秋茂在被子里,只露出两只亮晶晶的眼睛闷声闷气地说。
边春晗鼻子酸酸的又“嗯”了一声,不想叫弟弟们看到自己哭,用力眨巴了两下眼睛,拿着口杯躲出去刷牙。
第35章 疑云
这周末边兀再没有故意缠着边春晗,主动拉他去找村里的同龄人,还把那个虽然已经掉毛但气充得很足的篮球给带上,招呼了几个人找了一个底破了一个大洞的篮子挂在墙上当篮框,一会儿就把人都引了过来。
“我跟我哥、李天明、赵向荣、陈明一队……”边兀抱着球很快就分好人,叫两个已经读初三最大的当裁判,小些的几个做替补,就在村子打稻谷的道场里依着大家伙一知半解的一点儿篮球规则玩了起来。
大家轮流玩,从中午一直玩到晚上大人喊回家吃饭才散开。
李天明和赵向荣原就跟边春晗熟些,当即约好了明天还一块儿玩。
小孩子的友情总是来得快,愿意一起玩都能成好朋友。
“边春晗,走了!”下课铃刚响,李天明胡乱把书、作业本塞到乱七八糟的抽屉里喊道。
教室里一片嘈杂,边春晗应了,扭头招呼自己组的人,“把座位下的垃圾捡一捡,垃圾捡一下。”
有几个早就蹿得没影儿了,边春晗把人名都记在心里,花了几秒钟帮着捡了,快步炒已经出了教室的李天明和赵向荣追了去。
明天期末考试,一路上大家说起来,不管真假,都是一片哀嚎。
“兀儿,天这么冷,你怎么又出来了?”边春晗刚到村子口就看到边兀靠着一棵歪脖子槐树上,问了一句就跟几个伙伴告别,搂着边兀往家走。
边春晗摸了摸边兀的手,手不仅热乎乎的,还有些潮潮的。
“孩儿,你怎么喘着气哩?”
边兀用力深呼吸了一下,“我跑着过来的。”
“下回慢些……”边春晗说了一句,捡了学校里的事说给边兀听。
边春晗老实,老师撤了原先的劳动委员,叫边春晗兼了去。边春晗回来说给边兀听后,听了边兀的建议,跟老师打了个招呼,重新派了个值日表,把教室、清洁区卫生划分成一块一块的,定到每个人值日负责哪一块,稍有不公平的地方,便一个月轮换一次,那里检查卫生扣了分就找哪一个人。边春晗每节课下课都会跑去自己班级清洁区捡一遍垃圾,他接手后,学校评分卫生这一块儿再没扣过分。
“明天该考试了,今天咱们还有三个人请假,清洁区两块都没人扫,幸亏李天明今儿也值日,给我帮了忙,不然我背英语的时间又不够了。”
要有人值日的时候刚好请了假,边春晗从来都是二话不说就给顶上,学校扫地时间分别是早读后的早饭时间和晚自习前的晚饭时间。
“你下回别都独个儿干,没来的叫当天值日的同学都一块儿帮忙,有时间你就多看看作文书。”边兀说。
边春晗“呵呵”笑了两声,“这学期都结束了,没关系的,孩儿,也不是老有人值日的时候请假。”
边远披着衣服坐在床上,一边跟边长纪他们说话,一边等边春晗回来。
工队腊月二十号停工,他明天一早就先回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