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齐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伸出肉嘟嘟的手掌,微微弯起了小拇指,破涕为笑道“那要跟修齐拉钩钩!”我也伸出手指与他钩好,任由他钩着我的拇指晃来晃去,兴奋的叫嚷着,“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就是小狗!”
“好。”我笑了笑道,“修齐小猪该睡了。”
修齐含羞带怯的笑了起来,抓住被褥把自己藏了起来,闷闷道“修齐要睡了,慕慕阿叔也要早点睡。”我轻轻应了一声,平静的看向了门口。
……
等修齐睡熟了,我才站起身来出了门。
巫瑞站在青石阶梯下等我,月华如水色如银,染得他的乌发光华泽润,像是刚从雪中擦洗过一般的明亮。
“慕丹。”他垂着头,背着手在不长的小石子路上走来走去,像是斟酌,又像是犹豫般的问我,“你……明日就要启程吗?不再多留几日吗?南青还有许多地方,你未曾去游玩过……”他的声音截然而止,看了我许久,忽然道,“天色不早了,你……好好休息吧,明日一切皆会随你心意的。”
我听他说话,却神思缥缈,心里却只觉得奇怪。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如今的巫瑞,与我今年初见的那个巫瑞,有极大的变化,叫我愈见欢喜起来。
然而我又实在不知道究竟是自己的问题,还是巫瑞的问题,但我想这大概是我的问题,毕竟我到现在已经出过不少问题了。就在那一日的篝火大会之后,就在巫瑞赐福我之后,就在他温热的指尖将泉水一点点涂抹于我额间之后,就在他流过那一滴泪之后……
我就像中毒中蛊一般,明明神思清明,却又恍恍惚惚。
但巫瑞绝不会对我下蛊,他绝不会。
“巫瑞,告诉我,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我慢慢走下石阶,疲倦无比却又清醒无比的问他,“明明是苦楚,明明是鸩毒,为何还要这般飞蛾扑火?”我走得很近,抬起头来看着巫瑞沉稳的面容,深深吸了口冰冷的夜风,尽最后一个朋友的本份劝解巫瑞。
“因为甘之如饴。”巫瑞动也未动,像是一尊石雕一般,静静开了口,“喜欢一个人很轻松,也绝不必饮鸩止渴。但爱一个人便不同了……你们中原人有句情话是这么说的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你不必再为我费心了,你劝得我一刻,又劝得了我十年吗?又劝得了我一生……一世吗?”
“你可体验过,只因为遇见一个人,便已经觉得死而无憾的感觉?”巫瑞轻轻柔柔的说道,然而却并未看我一眼,他闭了闭眼睛,很快便拂袖离去,“你不会明白的,起码我知道,你绝不会在我身上明白。”
心头那种微微的钝痛感又再度出现,我看着巫瑞的背影,觉得自己的确不能在南青多呆了。
这一次我没有再上前牵住他的手。
启程的时辰越快越好,越早越好。
隔日天一亮,修齐刚刚睡醒不久,我们便打算出发回去,巫瑞没有出现,倒是秋蕴弥来送了一程,脸依旧面无表情,活像是赌坊里头的收债人。我看着他这般正常的模样,反倒觉得颇为安心,便不由微微笑了出来,不过我本以为走了之后秋蕴弥应当会开心的,倒未曾料到他脸色比以往更加难看了。
“你走了,主人定会不开心。”秋蕴弥撩起马车的窗纱,神色清冷,却又理所应当道,“但你留下来,主人更会难受。所以你还是快些走吧。”他虽然说话并不客气,却毫无虚假,不由叫我心生喜爱,只暗暗心道巫瑞若跟秋蕴弥在一起,也的确不算辱没了他。
赤子之心,赤胆忠心,亦不过如此。
一个人若能为了护着另一个人的喜怒哀乐而这般毫无阻碍的说着实话,想必他若非痴愚,便必定是深情之人。
出乎意料,好友身边能有这样出色的人,以后也将与他一同偕老;可我竟找不回当初那一丝一毫的喜悦与笑意,只觉得那种闷闷的钝痛又再度袭上心头,几乎叫我淹没于痛苦之中。我近乎狼狈不堪的扯下窗纱,冯老吆喝了一声,马儿轻踏,车轮滚滚,慢慢远离这片名为南青的土地。
我到底……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嫉妒
感谢阿灰跟龅牙妹的地雷xdd
__今天有个黄色的小剧场呢
濯仙你觉得巫瑞有希望吗?
康青一个能忍十年的男人……慕丹死定了。
濯仙我看他只等一个机会了。
、你猜我猜不猜
“……一切皆好,莫要挂念。——谈慕丹”
我将墨迹吹干,妥帖放在一旁,打算等会儿再装入信封。
回山已有数月,也到了落雪的季节,如今雪松皑皑,山头笼着一片白茫茫的冷意。我特意为修齐准备的绵厚冬衣却因为他近日习武,一天也穿不到几个时辰,倒尽数便宜了康青,他虽然爱美,却天生怕冷的很,每每冬日都非要将自己裹成棕熊才肯罢休。
门被很快打开又合上。
我头也没抬,自顾自己手上的活,披着毛绒绒大氅的康青稳稳的走了进来,风情万种的坐在我的桌子上,伸手按住了我空白的信纸,声音又冽又美,如他毫无娇柔做作模样的本音一模一样,“慕慕,你心情不好吗?”
这句话叫我抬头稀罕的看了看他,他今日看起来既无女子的娇软羞赧,也不像普通男子那般英气阳刚,反而有种兼揉两者之美的感觉。康青是我见过最美的男人并非虚言,当他褪去了那种柔软的女性伪装,露出底下的真实时,就愈发显得冷艳动人,他的美丽是一种近乎霸道的,不可一世的绝色。
这种模样下的康青是个令人无法拒绝的男人,正因如此,江湖才称他为“妖君”。
“吾德恐不足以胜妖孽,是用忍情。”我戏谑道,只觉康青如今这般正经模样,实属难得,若非我见过他痴乱的疯态,恐怕与他相处不过两日,也便要因色动心。
“哦?”康青挑了挑眉,忽然抿唇一笑,狭长凤目眸底流光,似是不怀好意一般问道,“是忍情无情拒情吗?……我倒还以为,你是动了情。”
“这句玩笑,并不好笑!”我顿了顿笔,不知为何竟对康青这种戏言笑语生出一股巨大的愤怒与厌恶感来,不由硬生生呛了出去。然而话一出口,我便觉察到自己的语气实在太重了一些,不由干咳两声,偏过头去冷淡道,“你不去追你的云倾岳,跑来烦我做什么,近来莫不是嫌得慌?”
康青本当从善如流换个话题才是,但今日的他似乎偏生多了那么一根不解风情的呆筋,含笑望我,垂眸浅浅道“百年繁华一泓尘,白发多垂悔恨身,譬如朝露,谁非过客?慕慕啊慕慕,你的梦中人,已经落入你的风景里,你的心在动,何必还假做什么自在逍遥人。”
“我本就自在逍遥。”我喃喃道。
“哈,云倾岳那呆头,牵着玩玩便罢了,若要我日日跟他呆在一起,我可受不了他那傻样。”康青忽然转了话题,又再度娇笑起来,仿若烟消雾散,那隐于山水之中风轻云淡的仙人跌落凡尘,又变成了入骨的世俗模样来,他娇艳妩媚的撑起身来,遥遥走出门去,声音也变得又轻又柔,像是缠不断的情丝绵绵,“瞧瞧我,该去寻谁,入我的风景呢?”
他这般自以为是,迟早要在云倾岳手里吃苦头。
不知为何,我心中第一个冒出来的,竟是这样的念头。
康青道我的梦中人已入画入心,但我又哪里有什么梦中……
嗤笑与对好友的无奈顿时僵在脸上,我也不知为何,那些本应嘲笑康青的胡思乱想与天生多情丝的话语竟就如此卡在喉咙之中,既上不来,也下不去,只干哑难言,眼眶酸涩,那种我曾得到过的且熟悉无比的钝痛与苦楚生生磨砺在我心头,像是一柄尖刀在剔除腐肉,又像是锤子在砸磨肉糜一样。
这……原来便是动心?
人如飞蛾,情如火;一旦身陷,便难以自拔,焚毁躯壳的触目惊心亦无法抑制寻觅温暖的脚步。
然而我却一无所知的坠落情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