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晚枫看他痛苦地挣扎了一会,猛地扑了上去,一把抓住任风流的头,狠狠地吻住了对方呻吟的唇。
是你把我逼到这地步。秦晚枫怒骂着任风流,眼中却流出泪来。
他的双手无力地搭到了对方双肩上,头也慢慢埋在了对方胸前。
任风流头痛难当,毫无意识地呻吟和挣扎着,也不管到底靠在他胸口的人是谁。
月色淡淡地从窗格里透了进来,洒在秦晚枫的脚下,冰冰凉凉。
他在任风流怀中靠了一会,这才抬起头看着对方,口中不觉念出一句曾在马车上和任风流谈笑间的对歌,
不闻风雨声,不问明朝情,愿取三千水一勺,与君共饮到老。
秦晚枫苦笑一声,揽在任风流身上的手慢慢地放开了。
他踏着月色,一步步走出东皇大殿,不再回头去看一眼。
天是什麽时候亮的,任风流并不清楚。
这不仅仅因为他是一个瞎子,还因为他体内的消魂之毒仍没有散去。
秦晚枫在偏殿小睡了片刻,把发髻重新挽好,这才披了件薄薄的卤憷戳舜蟮睢?
不出所料,他手下一干大小头目们正因为捆在青龙柱上赤身裸体的任风流,面面相觑。
主上,此人是?
秦晚枫随手一捋垂下来的长发,瞥了眼神智仍未完全恢复的任风流,唇边不觉露出丝笑意,只是带了几分残忍。
他是我师兄。
此言一出,殿内一片惊愕。
秦晚枫坐上盘龙飞凤的座椅,半躺下身子才懒懒道刀谱的秘诀就在他手中。
贪婪的目光随即都投向了任风流,秦晚枫冷冷地看着,人心,不就是一个贪字吗。
耳边的人声越来越嘈杂,任风流轻轻颤了颤,醒了过来。
师兄。秦晚枫从座上走下来,走到他身边,笑着唤了他一声。
把刀谱交出来吧,就当是我这个做师弟的求你。秦晚枫低声哀歎,当着属下的面竟把手抚到了任风流颊边。
一夜的折磨比起十年的折磨来短得多,任风流已经习惯折磨。
他微微抬起头,并不在意现在正赤身裸体,笑得干涩而虚弱。
师弟,师兄也求你,放弃心中的贪念吧,你还有得救。
那双失明的眼又变得清澄起来,清澄地几乎要刺穿秦晚枫的心。
你真是一点不念同门之情啊。秦晚枫冷笑了声,远远站离了任风流。东皇大殿里的众人,望着他们乖戾的主子,心惊胆战。
传我的令下去,就说马车主人已经落入我手中,待到武林大会开始,我便亲手杀了这恶贼,为武林除害!
是。
得令之人匆匆而去。而秦晚枫恶毒地盯住任风流看他有什麽举动。
任风流神色不变,眉目间反倒化出些许柔情。他面向秦晚枫,终于还是忍不住笑了声,但是一字未说。
来人!秦晚枫的眸子蓦地亮了起来,象刀子一样锐利。先把这瞎子的手脚给我弄断!
他以为自己这样说,任风流至少该表现出一丝害怕,或者一丝愤怒。然而,秦晚枫从那张淡定的脸上只看到了略带笑意的平静。
接着,有的人当真上前去抓任风流,想把他拖下去打断手脚。
秦晚枫猛地一声怒喝,周身的杀气把人逼得不敢再靠近。
主上……他的属下皆立在一旁。
秦晚枫忽然仰头长笑,笑得癫狂凄厉,然後他便不回头地纵身而去。
苏嫚的身子在各种灵药的调养下好了很多,她一身绿衣,正倚在落月阁的窗户旁,眺望水景。
秦晚枫仍睡在床上,宿醉不醒,俊美的面容上不知为何纠结起层层愁容。
苏嫚回头看了他一眼,眼里象落了水似的,柔情万千。
武林大会的日子越来越近了,东皇称霸天下的日子似乎也越来越近了。
男人心里时刻挂念着天下,挂念着权势,而女人呢?
苏嫚起身,曳着长裙走过来,指尖随意拂过木架上的花瓶,床栏,最後才稳稳坐在床头。
有个自己爱的人相伴一生,便好,若能一起生养一儿一女,更好。这便是女人的心思。苏嫚如是想,她舒了眉,淡淡一笑,小心地抚起了秦晚枫微皱的眉头,象是要把对方的愁绪抚平。
白枣原本和三刀都被关押在东皇神宫的地牢里。可是几天前,白枣却被人带了出来。
她望着精美的雕廊画栋和满目青葱欲滴的草木,还以为自己走近了皇宫。
庭院深处,景色渐渐荒芜了,在一间和其他建筑不搭调的破屋前,白枣停了下来。
她听见半掩的门里传出一阵咳嗽,这声音她听得太耳熟。
主人!当她被推进屋时,任风流正躺在地上,手脚上穿着铁链,对,是穿,而不是锁,因为有人把铁链从他手足的腕骨间穿了过去。
你没事就好。任风流费力笑了一声,又咳嗽起来,他被秦晚枫下令弄断手脚後,在这难以遮风的破屋中又受了伤寒。
白枣紧紧地抱了他的身子,连哭也不敢哭出声。
她想不明白,纵有天大的仇恨,那个曾经对主人笑得那麽温柔秦晚枫,那个曾经在主人怀中那麽幸福的秦晚枫怎麽会做出如此残忍的事。
别哭。任风流柔声劝慰白枣,反倒让对方哭得更汹涌,到最後干脆便放声大哭了起来。
啧,要是东皇知道我随便把他的事透露给你听,我便麻烦了。白三一边面露难色,一边盯着林飞骋所带来的黄金。整整一托盘的金砖,白三的心里看得直开花。
林飞骋轻样着眉毛,把自己腰间挂的鸡血石放到了桌上,摆在白三面前再加一块千年鸡血石。
昨晚他依白三之言,点了曾与秦晚枫有染的男倌,结果到头却被告知,和秦晚枫最熟的还是这燕归楼的老板白三,甚至,秦晚枫还请白三去东皇神宫住过几日。
被骗着付了男倌的钱,林飞骋才知道原来这世界上还有比自己更爱金银财宝的人。
白三口中轻歎一声,似乎仍在犹豫。
好吧,这柄刀的刀鞘是纯金的,还镶嵌了宝石,流苏是雪蚕丝和五彩凤尾,你若告诉我东皇住在那里,我一并送你。林飞骋又取下刀鞘。
白三盯着满桌子的黄金宝物看了看,又看了看林飞骋,忽然眉眼间一暗,带了几分忧愁。
林飞骋以为白三虽受了这诸多诱惑,却仍苦恼於是否要出卖秦晚枫,当下也不便再出言相劝。
林兄,实不相瞒,我还差一件白狐裘袍……
白狐裘袍,黄金刀鞘以及那块鸡血石坠子都给了白三。
如今的林飞骋身上的贵气几乎一下就散尽了。他拎着被牛皮草草裹起的刀,呵着气往城北去。
因为白三说,东皇神宫就在城北的东来湖旁。
雪又开始落了,林飞骋觉得很冷,他的手冻得发红,发丝上一片雪白。
没人会再把他和那个神秘高贵的西帝联系在一起,甚至连叫花子也懒得靠过来了。
瞎子,你答应我,要活着听我弹棉花。
林飞骋搓了搓手,目光变得更加坚定,迈开大步,出了北城门。
他怎麽样了。
秦晚枫一直睡到响午才起来,虽然此时的天色依旧一片阴沈,天空飘着雪。
他端着一盏温酒,刚送到唇边,便听属下禀报任风流病得厉害,白枣哭着让他们给药。
然而没有东皇这个主子的命令,任何人都不敢送药过去。
苏嫚站在一边,替饮完一杯的秦晚枫又倒了一杯。
都是要死的人了,还要药做什麽。秦晚枫浅浅抿了口气,忽然觉得胸中郁结,扔下酒盏起身便走到了栏杆边。天已经冷得几乎要把湖水结冰了。
苏嫚静静地看着秦晚枫的背影,不知为何,愁绪又上心头。
东来湖面上一片静谧,只偶尔掠过几只捕鱼的小鸟,扑腾着振翅而去。
湖边的树上,路上还有几排瓦房的顶上都满铺上了一片雪白。
林飞骋站在湖边,擦了擦汗。
看到这样的一片白,他自然而然地想到同样也是雪白一片的香雪海。
每当清风刮过时,无名白花的馨香便在空气中漂浮着,萦绕在人身边,久久不去。
在那里,林飞骋自问度过了他人生中最闲适安逸的一段时光,也让他第一次静下心来体会到这繁华世界之外的孤独。
偌大的东来湖割断了前去的路,另一方是雾气渺渺的竹林,竹林深处就是东皇神宫。
东来湖上并无桥梁,对旁人来说无路可走,可对林飞骋来说这就是一条路。
面对宽广的湖面,林飞骋笑了一声,纵身一跃便稳稳落在水面上,双足行如疾风,破水而前。
人生似幻,睁眼千年,闭眼千年。
雪花飘进了落月阁里,秦晚枫跪坐在案前,手边一壶酒。苏嫚安静地呆在他身边,听他低吟浅唱。
醒了又醉,秦晚枫似是很痴迷这样的生活。他喝完一杯又一杯,连眼也不睁。
我……吹首曲子给你听吧。他呵出口白气,转过脸对苏嫚笑了起来,醉意沈重使得握住笛子的指尖也有些颤悠悠。
苏嫚笑着点了点头,更为专注地凝望着秦晚枫的脸。
笛声悠然,雨雪纷飞,凄清彻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