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任风流会轻易解去他穴道,原来这香雪海只能进不能出,就算自己轻功天下第一,又怎麽逃得出马车主人的天罗地网。林飞骋并不沮丧,至少现在他还活着,活着就该活下去。这里管吃管住,还有两个美女,除了有些无聊,倒也是个不错的住处。
林飞骋面上挂着微笑,踏出了任风流屋子。他抬头看了看围起这片香雪海的料峭山峰,青天在头顶,又高又远。
晚上的香雪海忽然降雾了。
林飞骋在屋里等着吃晚饭,以前他从不在乎什麽时候吃饭,因为那时吃饭的权力在他手中。
而现在,他发现自己沦落到竟然会规规矩矩坐着等吃晚饭的地步了。
雾气弥漫在整个大宅里,林飞骋的门口窗前也是一片缥缈的迷雾。
轻盈的脚步声响起在他门口时,他才在雾色中看到身着绿衣的苏嫚。
那双眼,又至粒涸谝黄嘲字校笏狻?
林公子,请去正厅用饭。
烛火明亮的正厅。林飞骋第一次去,没人让他到处走,他就不到处走,在一个可能处处充满危机的地方,人总该老实一点,小心一点。
任风流和秦晚枫已经落座了,雕花方桌不大,上面摆的菜色却多,只不过全是素菜。
马夫三刀也坐在一旁,他已取下了那顶斗笠,露出一张冷酷而英俊的脸。
坐下。
任风流面无表情地抬了抬手,林飞骋知机地坐在了方桌空出的一个位置。
而白枣和苏嫚则不约而同地侍立在任风流身後。
秦晚枫的神情又恢复了在马车上那般模样,柔中带媚,眼神撩人。
林飞骋,听说你午间没有吃饱,今晚可要好好犒劳犒劳你的五脏庙了。秦晚枫眼角上扬,嘴角已露出个嘲讽的笑。
人总是要吃饭的,何况我又不似秦公子这般不食人间烟火。
虽然自己已不太讨厌他,可似乎对方却没那样的心意。既然如此,自己当然要回敬他一句。
林飞骋摆手一笑,眼神正对上秦晚枫,那双顾盼生姿的桃花眼中竟因为自己的嘲讽显出一分杀机。
好了,吃饭吧。任风流沈声道,而秦晚枫目中的杀机也稍纵即逝,转面他又对任风流柔柔笑道主人,想吃什麽?我替你夹。
武林高手,若存杀心,必显杀机,杀机一显,杀气萦身。
任风流感到身旁有一股看似淡薄的杀气,他却知道这之後藏的是深重的杀机。
秦晚枫的杀心很重,因为他一直想杀一个人,可是却一直不能杀。但是他可以忍,但是他也有忍无可忍的时候,所以这点杀气也就不小心泄了出来。
白枣,今晚什麽菜最好吃?任风流转头去问站在身後的白枣。
金玉满堂。白枣指了指放在中间那盘由南瓜和冬瓜以咸蛋黄蓉炒成的菜。
秦晚枫拿起筷子夹起一块,送到任风流唇边。
既甜又咸,搭在一起也是如此可口。严禁外流任风流说话间,已笑着面向秦晚枫和林飞骋各自看了一眼,那双本该是无甚光彩的眼里,偏偏却是神色恬淡,又似直透人心般犀利。
第三章
晚饭过後,林飞骋长长松了口气。一文钱难死英雄汉,在这香雪海却要变做一碗饭难死英雄汉。
屋外浓雾仍未散去,很冷。
任风流喝了一口甜汤,把碗放到手边,忽然道陪我出去走走。
他面向林飞骋,这话也自然是说给林飞骋听。不等林飞骋做出反映,秦晚枫一张俊恋却已紧绷了起来。
呃,好。林飞骋不知所措,幸好看见任风流身後的白枣递的眼色,这才急忙站了起来。
三刀起身,抱拳告退,转身即出,随後,秦晚枫虽然满腹不乐意,也只有起身离开。
我们也出去吧。
任风流听到屋里人已走得差不多,慢慢站了起来,由白枣扶着走到林飞骋身边。
他伸过手搭在林飞骋肩上,脸上只露出淡淡的笑。
任风流的手似乎很冷,即使隔了衣料,林飞骋也能感到他手上透骨的寒气。
白枣并未跟来,林飞骋出门之前仿佛看见苏嫚正对自己扫过冷眼。
两人一前一後走着,林飞骋很奇怪为什麽香雪海的主人会让自己这个陌生人来带路。
但这世上总有很多奇怪的事,例如现在自己竟会活着出现在江湖传说最神秘的马车主人的家便足够奇怪。
林飞骋带着任风流一同走进了乳白色的雾障中,他低头去看那些白色的花,在雾气的掩盖下影影绰绰着一分恬静,不过淡淡的花香在寒冷的空气里反倒显得更沁人了。
一路上,任风流并不与林飞骋说话,林飞骋也不多话。偶尔林飞骋会回头看他一眼,对方的神色安详宁静,好像真地在享受散步的乐趣。
可这绝对不是乐趣,香雪海大概因在深谷的原因,气温已很低,如今谷里又降了这大雾,气候更是有如寒冬。幸亏任风流之前点开了林飞骋的穴道,让他恢复了内力,不然此刻只怕林飞骋早冻得瑟瑟发抖。
林飞骋又往前走了一阵,全然不知道自己已经走到了哪里。
好了,站住。任风流突然道。
林飞骋果然站住,一动不动。
林飞骋,你的轻功听说是天下第一。任风流一边说一边走到林飞骋的身边。
这时的雾气更浓了,两人并肩站着,对方的脸却也是模糊的。
林飞骋自然不敢在马车主人面前夸大,不过听对方竟然知晓自己一二,心中倒也有些沾沾自喜。不过话到嘴边,却是谦虚得紧诶,谁不知道马车主人才是这江湖真正的天下第一,多少年来,遇见马车,败在你手下大侠豪杰可谓不计其数。
任风流听林飞骋如此夸赞自己容色不改,只轻轻点了点头。
我想和你比试一下轻功,不知你意下如何?
恍惚之间,林飞骋似乎又看到任风流那双本该瞎了的双眼正流露出一股凌厉之色。
好。
人总大的敌人永远是自己,而不是别人。
林飞骋并不畏惧这个号称天下第一的马车主人,他有的是年轻人的勇气和胆色,何况,对方既然如此看重自己,那麽自己便却之不恭了。
两人几乎同时起身,寒风中衣袂凛冽。
林飞骋师承万里行云,足下功夫讲究的是快和猛。现在没了马车里狭小空间的禁锢,他的身子就象一根离弦之箭破空而动,林飞骋的脚上速度极快,而且奔掠间的身形也可谓潇洒飘逸。
任风流是林飞骋见过的轻功最厉害的瞎子。他轻飘飘地掠在空中,每一次踏步看起来既轻又柔,但是整个身形却是快得惊人。
林飞骋暗自笑了起来,果然是个好对手。他纵身一跃,足下生风,把万里行人所传授的至高轻功心法千里快哉风使得淋漓尽致。
任风流听风辩位,静静地听着林飞骋长箭破空的动静。早在马车里,他已知道林飞骋的轻功当真了得,现在自己一试之下,果然比自己想像得还要厉害。
我数三下,我们一起停住。任风流笑道。
林飞骋也笑好。
一、二、三。
果然,任风流三声数毕,两人都站在了脚步落下的地方,一动不动。
林飞骋长舒了口气,回过头对在自己身後丈余的任风流笑道承让。
秦晚枫喜欢摆弄木笛,苏嫚今夜又来了他屋子里,替他端上自己泡的上好大红袍。尽管白枣一早嘱咐她少接近秦晚枫,可是她却不听。香雪海是个很美的地方,也是很寂寞的地方,苏嫚知道,自己是个很美的女人,也是个很寂寞的女人。而秦晚枫,是她见过最美的男人,比自己的主人还要美上三分。
晚枫……没有人的时候,苏嫚总是这样叫秦晚枫。
什麽事,苏姑娘?尽管苏嫚的态度很明显,但是秦晚枫却一直保持对她着某种礼节或是距离,恰如一个翩翩君子。
没什麽,只是觉得你今晚似乎有些不开心。苏嫚抬头,眼中目色流转。
秦晚枫摇着头淡淡笑了一声,举起木笛在唇边,轻轻地吹奏了起来。
他吹的曲子很忧郁,让人听得出,也听得懂他心里的忧伤。苏嫚的神色突然变得很痛苦,她痴痴地望着闭上双目安然吹奏的秦晚枫,有一种依靠在这个男人的胸膛上为他解忧的冲动。
雾气渐渐散去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
林飞骋陪任风流散步回来後,心中有一些兴奋,甚至难以入睡。
他没想到自己的轻功能胜过任风流,更没想到任风流竟对自己的胜利显得比自己还开心,自己也被他那个坦然宁静的笑打动了。
这到底是为什麽呢?
不是传说马车主人最是可怕吗?只要忤了他意思的人,非死即残,甚至只是见到他的马车便会招来杀身之祸。这麽多年,江湖上人人无不谈之色变,惧若猛虎。这样的人,实在不该有如此丰富的感情。
可自己却觉得他一点不可怕,就算令人杀了嵩山十虎,也是那群作恶多端的混蛋该有此报。
回想起来,这个神秘的马车主人竟喜欢的是男色。而那日在车中那句今後你就随侍我左右,不知是不是……林飞骋猛一惊觉,翻身睁眼,虽然自己渐渐对这个男人有了些好感和敬佩,但是真要自己做他胯下男宠,如秦晚枫那般舍弃名利地辗转呻吟,却是万万做不到。
自己一定要逃。
主人,该用药了。
白枣伺候着任风流服下了一颗药丸,在香雪海里,只有她这个受到任风流绝对信任的女人才有资格替他配药送药。
任风流身上的毒是什麽时候中的,他从来不提。
但是从他每日都必须服食解药来看,白枣也知道,这毒必不简单。
任风流服了药,面上的疲惫之色这才淡淡去了些。他长长地歎了口气,嘴角却带着笑意,他不谈自己的身子,却谈起了林飞骋。
小白,你知道吗,林飞骋的轻功果然名不虚传是天下第一。
那又如何,动起手来,他难道还能在你手下不败?白枣笑道,替任风流脱下外套长衫。
忽然任风流不说话了,他躺下去,闭上了本来也不能视物的双目。白枣知道他有心事,也不多问,只是小心地替他掖好被子,然後告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