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下身将她怀里的孩子抱过来,“大婶,你的孩子确实好好儿的,是我的朋友看错了。”
嫣红皱了皱眉,我连忙以眼色,阻止了她的动作。
“这样吧,大婶,我有个大夫朋友,我现在就抱着令郎去找他……”
妇人激动地想坐起来,却终究没有这个能力。她喘息着难掩兴奋地笑道“真的吗?真的吗?我的孩儿,他真的有救吗?真的吗?”
她一连串的问我‘真的吗’,好像我是能够带给她希望的救世主。我真希望自己是!
抱着孩子离开,我转过头望了妇人一眼,那妇人已然趴在地上……唇边还含着幸福的笑容。
她终于,安详的走了。
我和嫣红将妇人和孩子一起埋了,心情无比沉重。
这场瘟疫比我们想象的还要严重,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仅凭叶昀一人,哪里能够挽救这么多人的性命呢?
我和嫣红沿着街道一直走到了尽头,却没有寻到叶昀医治病人的房舍。
心中‘突’了一瞬,叶昀他,究竟在哪里?
嫣红走向一个老婆婆,问道“您可知道神医叶昀在哪里?”
我紧张的绞起双手。
老婆婆掀了掀眼皮,无力地回道“官衙——”
对了,官衙!我怎么将这个地方遗漏了呢!
我和嫣红火速的赶到官衙时,已经是黄昏了。
官衙门前聚满了老百姓,哀吟声不绝于耳,唯独看不到一个兵士。怎么回事?
嫣红与我好不容易挤了进去。
一眼,便看到大堂的中央,端坐着的一道身影,依然是那样俊隽挺拔。看着让人安心。
热意涌上眼眶,心里,从来没有过的高兴。
叶昀,我终于找到你了!
叶昀正抬头,好像是瞬间感应到了什么,目光猛然穿越人群,直直的落在我身上。
这一刻,已是永恒!我心足矣,再无所求!
叶昀推开人众,迈开大步向我走来,眼底只剩下我的影子。他一把将我抱入怀中,温润地声音沉沉的响起来,“是谁让你来的?”他,终于舍得关心我了么?
我贪婪的呼吸着他身上的味道,轻笑起来,“你能来,我为什么不能!”
“胡闹!”他低斥一声,“这种事情能够开玩笑吗?”
我没有开玩笑!从来没有!
叶昀轻叹,“悦儿,你为什么就是不让我省心呢?”
有他这句话,我即使受再多的苦,也无怨无悔!
嫣红幽幽的叫,“师兄——”
我恍然清醒过来,连忙挣脱叶昀的怀抱。无奈他却不肯放开我。
这一刻,我即喜又痛。
叶昀道“嫣红,你来的正好,我这里人手不够,急需要填补人员。”
嫣红的脸色瞬间变了几变,却终究隐忍了下来,道“是,师兄。”
我有些愧意。当初,叶昀之所以不让他们过来,是因为顾虑到我;而现在,我已然在他身边,他却说急需要填补人员。何况,嫣红到底是他未过门的妻子,他不该这样的冷淡啊!这中间的差别让嫣红如何自处?
我想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又该如何说起?
算了,便当是我的贪恋吧——偷得一刻是一刻!
我指着地上的病人,问道“这瘟疫什么时候才能好转?”
叶昀沉默了下来,“其实,瘟疫是可以控制散播的,问题是,我们现在的药草不够。”
“药草不够,为什么不通知朝廷派人送过来?对了,官衙里为什么看不到一个士兵?难道他们全都?”这个假想不成立,即使兵士感染了瘟疫,也不可能是全部啊!
叶昀冷冷的道“他们已经逃了。早在我来之前,就已经没有了踪影。”
“什么?”嫣红怒道“这都是些什么狗官?根本就不管百姓的死活!师兄,你为什么不上报朝廷?”
“药草怎么办?叶昀。”我担忧了起来,这件事情如果解决不掉,镇上所有的人可能都只能等死了。
叶昀深深地叹口气,“没有办法!镇上的百姓根本出不去。除非,有人送进来。”
送进来?怎么可能?谁会送死来呢?何况,送进来的药草根本捞不到一文钱,这种赔本的生意哪个商人会做呢?
难道就只能等死了吗?
我想起了那个可怜的孩子、想起了那个可怜的妇人。
有多少人,因此而失去了生命!
这场瘟疫到底能不能遏止呢?
“师兄,我有个办法,”嫣红忽然道“将那些没有染上瘟疫的人安排出镇,让他们出去寻药草,可行吗?”
叶昀摇了摇头,“这个办法我已经试过了,路关卡得很紧,出不去。即使有人侥幸出去了,他们又该去哪里寻到那么多的药草?”
“师兄,你也不行吗?!”嫣红笑了起来,“这里的病人由我来应付,你安排那些没有染上瘟疫的人,故意到路关去闹,然后你趁机出去,由你出面,不就轻而易举解决药草的事了吗?!正好,也将这里的事情上报给朝廷,让朝廷赶紧拨人手过来。”
嫣红的主意果然甚妙!
这样一来,瘟疫就可以得到控制了。
叶昀终于有了笑意,“这里有你我自然放心,药草的事情,我来想办法。”
看着他们有商有量的的样子,心里,没来由的烦躁。
我这是怎么了?
☆、第十二章染病
叶昀连夜出了东平镇,他这一走,悬在我们心里的大石方才落了下来,相信用不了多久,药草就能到了。
他走后的第二天夜里,我开始发起高烧,浑身一会儿滚烫犹如烈火焚烧一般,一会儿又寒冷彻骨,真真是折磨地我极其的难受。
我醒了又睡,睡了又醒,昏昏噩噩间好像听到女子叹息的声音,那个人应该是嫣红吧!
我明白,我这是感染了瘟疫。可我并不觉得害怕,我只是担忧,叶昀,他该怎么办?
病情反反复复,热度始终退不下去,但又没有要了我的性命。大概,连老天爷也觉得我可怜吧,给我苟延残喘的机会,只为能够最后看到一眼叶昀。
迷迷糊糊间,我好像看见了一个美丽的新嫁娘,看见她发髻里插着的一支碧玉簪,看见她的新郎正给她戴上他亲手雕琢的玉坠,看见她正在和一个男子饮着交杯酒,看见男子将昏迷的她交给另外一个男人……
这个男子,这个新郎,就是叶昀!
而那个新嫁娘,居然是我!
记起来了,我终于记起来了——叶昀他,在那杯酒里,给我下了能够让我彻底遗忘过去的药!
感觉泪水顺着眼眶滑落下来,我分不清是喜还是悲,心里酸酸的、苦苦地!
泪水滑到一半,好像,被什么东西吸掉了,我想睁开眼,眼皮轻轻掀了两下,终于还是选择无力的放弃。
“悦儿、悦儿……”
是什么人在叫我?
面前一片雾气沉沉,我什么也看不到,徒劳的伸出双手想驱散开这片迷雾,却只够着了稀薄的空气。
我很着急。叶昀,那个唤我的人是叶昀啊!他的声音温润一如初识,总会令我迷醉!
“悦儿、悦儿、悦儿……”
呼唤声越来越急切,我却始终找寻不到出去的路!
怎么办?怎么办?我要出去,我要出去!
疼痛!对了!疼痛!我狠狠地咬紧了唇瓣,直到一丝浓浓的血腥味传来,我终于睁开了眼睛。
“叶昀——”开口,惊觉自己的嗓音嘶哑的吓人。
抱住我的手臂瞬间僵硬了起来,埋在我脖颈里的脸庞慢慢地抬了起来,脸上布满了不可置信。
我想笑,努力地扯了扯唇瓣,“你的脸,好丑啊——”
叶昀他,哭了!为了我!
他的目光落在我脸上,一瞬不瞬,好像很怕这是一场梦似的。
“悦儿……”他低叫。
他的神色,如此小心翼翼,令我动容。
可就是眼前这个人呵,他宁愿自己独自承受痛苦,将我送到另外一个男人的身边,只为求得我一辈子的平安。
我抚摸着他的脸,心脏缓缓地揪了起来,“元千,你不是不要我了吗?”将我亲手送给冷冰雪,他到底,是怎么做到得?
叶昀胶住了我的视线,眼神复杂深邃,“悦儿,你?记起来了——”
我不语。即使我知道他的苦衷,可仍是,不能谅解。
他握紧了我的腰,声音低低的,“悦儿,你,不该来!”
我笑了笑,顺着他的话讲,“是啊!我的确不该来!”
他瞪着我,手掌紧紧箍住我的身体,不语。
看!清雅如叶昀,原来,他也有这般孩子气的时候。
我在他的唇上印下一吻,轻轻地道“元千,这已经是我偷来的福气,我们,已不是当初的我们!”
我的意思,他懂得的!
他已不是当日的叶昀,他的身边有了嫣红;我也不是当日的李悦儿,我还有冷哥哥。
这些,我们都知道,都不能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