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的师姐忙岔开话题，“师傅，那是香案……”
师傅眼睛一瞪，“废话！不是香案是什么？！”
我，“师傅，拍香案是会得罪神灵的……”
师傅淡定的甩手，“你们那只眼睛看到为师拍香案了？为师拍的是自己的手。”
众师姐，“……”
师傅低吼一声，“你们两个！别嬉皮笑脸的！都给我站直！”
九师姐马上挺直腰杆，眼角瞥向我。
师傅说“王子冉，李悦儿，从实招来，你们最近都干了些什么？对着佛祖神灵给我说清楚！”
这是一招杀手锏，对付九师姐此人百试百灵，相当的有用。
九师姐立刻如丧考妣，垮下双肩，跟霜打了茄子似的。
我不忍见她如此，又一想到她刚才说过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话来，便道“师傅，弟子在叶先生那儿治病，期间去了杭城一趟……”这话应该不算撒谎吧？
师傅抱着佛尘，“去杭城做什么？”
九师姐忙不迭的回道“叶先生说杭城冷家有一味专治十六师妹这种病的药草，特地带着我们前去求药……”
“药可求到了？”师傅急急地问。
我红了红眼眶，师傅她还是那个师傅。
九师姐垂下了眼，“没有——”
众师姐发出一声叹息。
师傅轻哼一声坐回蒲团，“没有求到药你们回来作何？”
这话真正是问到点子上了——但是根据眼前这个形势，我和九师姐谁也不敢开这个口，生怕他老人家一时怒火攻心，彻底断了我和叶昀之间的缘分。
九师姐磕磕巴巴的回，“弟子和十六师妹——这是、这是、这是想师傅您了——”口齿伶俐如九师姐，怎么一遇上师傅就彻底蔫了呢？
师傅她老人家即身为师傅，自然是有智慧的，她一眼便洞悉了九师姐的意图，缓缓的道“悦儿，你说！”
我呆了呆，怎么办？说还是不说？
下面的众师姐忙道“师傅，九师妹和十六师妹两个赶了一天的路，不如先让她们休息一晚，明日再问吧！”
师傅慢慢地闭上眼，轻轻的念诵起经文。
看样子，师傅这是生气了……
我咬了咬唇，在蒲团上跪了下去，不顾师姐们的阻拦，额头点在上面，“师傅，弟子隐瞒了您——此趟回来，悦儿是想告诉师傅……”
“住口！”师傅倏然一声叱喝，猛地睁开眼，“你师姐们说的不错，悦儿，你是该好好地休息！”
我又惊又疑，不知所措地看着师傅师傅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反应这么大？难道说？难道说她已经知道了么？如果真是这样，她老人家的反应又代表了什么？我忽然不敢再想下去。
九师姐也跪了下来，学着玩的样子，额头磕在地上，“师傅，弟子也有话要说……”
“住口！你们统统都给我住口！”师傅怒吼一声，从蒲团上站起，脚底晃了一下，“你们统统都给我住口——”
我明白了，师傅她老人家真的已经猜到了事情的真相——她只是拒绝让自己相信，拒绝让自己接受！
只是为了那一句——动情亦是动心，动心便意味着死亡！
可是，师傅，情也好，心也罢，从来都由不得人做主！如果可以选择，悦儿并不想让您担心，并不想让您失望！
师傅抚着香案直起身子，目光从我和九师姐身上扫过，慢慢地道“你们，都出去——王子冉和李悦儿留下——”
☆、第十二章提亲（三）
师傅一声怒喝，“你们两个可知错？”师傅平常虽然也会凶我们，但从来没有过如此的严厉，到底是我让她老人家失望了。
九师姐不吭声，脸颊涨得红红的跪在地上。
师傅冷哼一声，“怎么不说话了？刚才不是都抢着要说？”
不是不说，师傅。我们沉默，是因为知道惹您伤心，惹您失望了！我们沉默，是希望您能够消消气，给我们一个解释的机会！
“悦儿，你说。”师傅走到我面前，蹲下身体叹息，“悦儿你从来不说谎，也从来不会让师傅失望，你说的话为师相信。”
师傅！我咬着唇，心脏一阵一阵的揪紧，“悦儿没有说谎，我和师姐确实是去了杭城，也确实是去寻药……只是，弟子违背了师傅的嘱托和教导……”
“所以呢？”师傅为什么这么冷静？冷静的教我害怕和不放心，“你们此趟回来是为了什么？”
“师傅！”我重重地把头磕在地上，“悦儿是您从娘亲的棺木里抱回，是您给了悦儿第二次生命，是您给了悦儿活下去的理由！曾经悦儿也想过，如果能够一直这样子活到死，未尝不是件幸事，虽然过于平淡！悦儿有心却做了十七年的无心之人！师傅，您就让悦儿自己选择一回，好吗？”
“混账！”师傅一掌拍在香案上，香案承受不住这么重的力道，顷刻间分成了碎片，“你是在怪为师的阻碍你了么？”
“师傅——”九师姐爬到师傅脚下，拽着她的衣袖，仰起哭泣的小脸，“师傅，弟子也有错，您要责怪、要发火全冲着弟子来，十六她承受不住的……”
师傅‘啪’的一下甩过去，这一掌重重地打在九师姐脸上，她的脸颊瞬间肿了起来，眼泪含在眼眶里打转，“师傅——”
我捂住胸口流泪，“师傅，悦儿从来不想让您失望，悦儿不想惹你难过……”
师傅咆哮起来，“那就乖乖的给我回来继续做你的李悦儿！”
“可是，师傅，心动了就是动了……师傅，您成全了悦儿好不好？悦儿跟您保证，一定会过的幸福……”
“幸福？你懂什么叫‘幸福’么？为师若是成全你，到底是成全了你的幸福还是成全了你的死亡？！”师傅喘着气，“我究竟是做错了什么？我那可怜的师妹又做错了什么？怎么就会生了你这么个孽障？”
师傅一提到过世的娘亲，我顿时泪如泉涌，连呼吸都那么艰难，“师傅，人活着一世究竟是为了什么？您想要悦儿平平淡淡的过完一生，您可知，人的一生当中其实有许多美好的事情发生！悦儿从来没有尝过这种滋味，从来都没有！师傅，我是有病，永远不可能治好的病——可是，这并不能阻止悦儿一颗爱人的心啊！悦儿想要爱人，也想要被别人好好地爱！难道悦儿错了吗？师傅，悦儿错了吗？”爱？我终于明白了，这原来就是爱啊！连生命都可以超越的一种感情！
师傅的脸色好苍白，像被抽干了精气的人，“悦儿你这样，可对得起你在天之灵的娘亲？你的命从来不是你一个人的，你到底明不明白？”
我淡淡的笑起来，“师傅，悦儿知道的。可是悦儿更加的明白，娘亲她是那么的爱我，她一定希望看到我幸福，和师傅一样！”
“傻悦儿，你为什么那么固执？为什么和你那苦命的娘亲一样的固执？一点都不在乎旁人的感受！不接受旁人的劝告！”师傅将我拉起来，“悦儿，你会后悔的……”
我依靠着师傅的肩头，望着她身上那么令人安神的檀香味，“师傅，悦儿不怕后悔，悦儿只怕那个人会后悔……我只怕我会伤了他……”
师傅长叹一声，“早知道你和他之间会有这么一段孽缘，为师当初无论如何也不会带你去治病！说起来，是我对不起我那苦命的师妹啊……”
九师姐胆怯的插声，“师傅，您这是不生气了么？她的脸颊肿的那么厉害，一定很痛。”
师傅瞪她一眼，“王子冉，你给为师的闭门思过去！”
“是！”九师姐挺了挺身子，脸上扬起笑容，同时却抽疼了嘴巴，疼的她龇牙咧嘴，冲我瞪眼李悦儿，你欠了我的！
待九师姐出去，师傅方才说道“悦儿，为师有样东西要交给你——”
师傅这是故意支走九师姐的么？
师傅走到书柜前面，从最顶上取了一个长条形盒子下来，上面已经落满了灰尘，可见，已经有很长时间没有人动过了。
师傅小心翼翼的打开盒子，从里面取出一本泛黄的薄书——书？我不解的看向师傅。
师傅道“这是你娘亲的姥姥留下来的，里面记录了你们这个家族发生的特殊的事件，希望对研究你的病情有用。”
特殊的事件？与我的病情有关？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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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提亲（四）
特殊的事件？是什么呢？
师傅的意思是不是，其实我这种病根本不是先天就有，而是因为某一个事件才导致的呢？抱着这个疑问，我将书仔仔细细的读了一遍，发现除了娘亲和姥姥，还有太姥姥、太太太姥姥，她们无一例外都得了这种病，每一个都没有活过三十岁，除了太姥姥的娘亲。正如师傅所言，太太姥姥终身未曾动情，与青灯古佛相伴一生直至老死。那，我们又是从何处而来？太太姥姥既然终身没有嫁人，我们又是从何处而来呢？书中没有答案，我要到哪里才能寻到这个答案？
迎面一阵凉风吹来，将我混乱的思维吹散，我抱着满腔的疑问和衣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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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起床了。”九师姐捏着她柔细的嗓音趴在我枕边吹气，“睡得很香嘛！”
动了动脖子，感觉有点硬硬的，身上也有些凉，“师姐，你怎么这么早？”
“早？”某师姐邪邪的一笑，“的确是早，那你继续睡吧——不过，千万不要后悔哦！”
我想起来了，昨天师傅说好了今天要帮我和九师姐举行还俗礼，否则，是不可以嫁人的。
“师姐，你真的打算和流年在一起么？”
九师姐眼睛一瞪，“谁说的！我只是陪着你凑凑热闹罢了，你不要造谣！”
我，“……”
九师姐风风火火的拉着我到庵堂，就凭她如此热情同时又过分主动的态度，我实在搞不懂她为什么不能承认自己的感情。这并不丢人。
师傅和众师姐已经结束了早课，看样子正在等我们。
“师傅早。师姐（妹）们早。”
“嗯，你们两个过来。”师傅仍旧闭着眼睛坐在蒲团上，“你们两个本身是俗家弟子，其实行不行还俗礼并不重要，但是，入我佛一日，便是我佛门中人，你们明白吗？”
我和九师姐对视一眼，似懂非懂的点头。
师傅又道“一旦还了俗，你们便是红尘世俗之人，有些事情就不能再以佛言而语，不可亵渎了神灵，明白吗？”
师傅的禅语实在是太深奥了，我不懂，不过还是跟着九师姐一头。
师傅的神情很肃穆，口中念着我们听不懂的经文。我不知道在她老人家肃穆的神情下，是否真的已经接受了我们即将嫁为人妇的事实。
出了庵堂，我有片刻的茫然，这个我生活了十七年的地方，我竟然真的要离开了么？
九师姐感叹一声，“十六，我忽然舍不得了，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舍得’吗？”
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
“十六师妹、十六师妹——”十三师姐匆匆而来，“师傅在禅房等你，快去。”
师傅找我大概是为了书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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