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千荀接过干粮道“若是我的手断了,你会不会喂我吃?”
殷羽庭瞪着他,黑琉璃般的瞳仁映出付千荀那张依旧波澜不兴的脸,聚雪的面上写满了疑惑。
付千荀也毫不退让的望住殷羽庭的双眸,那冷淡的眼中第一次闪烁着顽皮的光,突然勾起唇角,似乎是笑了“说笑而已。”又轻声叹道“眉心的红痣很好看啊。”
付延美从远处奔来,一面跑一面呼喊着什么。突然振衣声起,四周涌现出许多黑衣刺客,雪亮的刀锋直指付千荀与殷羽庭二人。当中站着一人,正是先前逃跑的虬髯大汉。
“大唐军师!”虬髯大汉恶声道“没想到我又回来了罢!”
殷羽庭心道不妙,赶紧将吓白脸的付千荀扶起来低声道“你回马车上,千万别出来。”
虬髯大汉带人逼近,殷羽庭心中虽急,面上却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若是我死在这里,来日我主帅定要为我报仇。”
虬髯大汉冷笑道“我等只听命于吾主,其他一概不管。”
殷羽庭望一眼远处,只见付延美已经与几名黑衣刺客刀白刃相接打得不可开交。眼前,虬髯大汉一声令下,刺客们疾奔而来。
嗖嗖两声,几名冲在前面的刺客应声倒地。
胳膊被人紧紧抓住往上一带,殷羽庭只觉一股大力将自己拖上马车,耳畔生风,骏马已遽然狂奔。
付千荀一手从背后紧紧抱住殷羽庭,一手握住缰绳,那马臀上赫然插着一枚五星飞镖。
殷羽庭回过头,身后是虬髯大汉几人穷追不舍。再往后看,付延美以一敌四,已战得浑身浴血。
付千荀声如坚冰在殷羽庭耳畔低声道“看前面!”
殷羽庭心中一凛,那付千荀仿佛看透自己心思。如今大敌在后,不是分心的时候,于是他接过缰绳,一心催马逃命。
说时迟那时快,那马疯了般的往前奔跑,一路跑进密林,往山顶奔去。殷羽庭对付千荀喊道“后面还有人追吗?”付千荀回道“已将那些人甩掉了。”殷羽庭急道“这马怎么停不下来了!”
“小心?!”付千荀夺过缰绳高声喝马,突然往后一拉,人仰马翻。殷羽庭从马车上滚将下来,滚了几滚才发现不远处正是一个悬崖!付千荀一跃而起,扯住殷羽庭一条袖子,却不想被对方带着一起向悬崖滚去。只听刺啦一声,殷羽庭袖口扯破,二人一前一后滚落悬崖
………… ……
山谷幽静,偶闻鸟兽之声。
嗟峨直冲霄汉,峻岭山巍锁碧空。怪石乱堆如卧虎,苍松斜挂似蟠龙。境遇之深,果世人游行不到。
殷羽庭缓缓睁开眼睛,四周之内就是这番景象。他想动上一动,才发现身体已经深陷泥沼之中。恐怕也就是这泥沼才救了他一命。举目四望,那付千荀就陷在不远处的泥沼中,此时也已经醒了。
“你你还好么?”殷羽庭声音沙哑的朝付千荀问道。
付千荀转头看他,脸色苍白,似乎是张嘴说了个好字,但却听不清声音。
这里应该是崖底,大抵是个山谷。头顶的天空繁枝密盖,几乎看不见阳光。可殷羽庭偏偏在余光处看见一只兔子一瘸一拐的朝这片沼泽奔来,一头扎进泥里。殷羽庭初时不解,可他心思聪颖,只消一时半刻便已明了,因向付千荀喊道“你若不能动就先别出来,这泥能疗伤。”
这时候付千荀终于用听得见的声音反问“你怎会知道?”
殷羽庭道“我看见一只瘸腿的兔子一头钻进泥里。想必是悬崖上生长的野生药材掉进潭里天长日久药性烂入泥中,这附近的野生动物熟悉此道才会如此。”
付千荀听罢眼神迷茫,蹙着眉从泥里拔起左臂“我的手折了。”
“你别动。”殷羽庭手脚并用的开始挣扎,终于将半个身子探出淤泥,极缓慢的朝付千荀移动。
付千荀抬起右手握住殷羽庭伸来的手。殷羽庭满脸满身的淤泥,但那恢复了神色的眸子依旧黑亮如故“别担心,我来救你。”
那付千荀听了这话,似乎是要笑,眼睛里隐藏着几分轻蔑。
殷羽庭道“说起来都是我的缘故,连累了你们兄弟,不知令弟如今有没有受伤,叫人好不担心。”
付千荀道“他没事。”
殷羽庭听附和一句“但愿如此。”说罢一臂伸进泥下,想把付千荀从泥潭中托起来。
付千荀将折了的左手搭在殷羽庭脖子上,右手指着一处道“你看那边是不是岸?”
殷羽庭顺着他指的地方看去,果然见到成片灌木,惊喜道“对,我们到那边去!”
两人连滚带爬的好不容易从泥潭中出来时已经成了两个黑漆漆的泥人。好在虽是冬季,但这处谷底却温暖如春,两人周身被泥裹住也并不觉寒冷。殷羽庭上岸第一件事便是执起付千荀折了的左手左右拿捏,每按一处便问句疼,终至找到折损处同笔直的树枝用衣带绑紧才算完事。
付千荀看着那粗糙绑好的左手,眼睛中流露出难得的温和,沉吟很久才吐出两字:“谢谢。”
殷羽庭站起来眼望密林,失望的道“这里是绝壁,咱们怎么上的去悬崖。”
付千荀跟着站起来,目光笃定“等延美来救我。”他的语气一向冷漠,即便是此时此刻,依旧不带半点起伏。
殷羽庭转头看他,疑惑的问道“你如何笃定令弟会来救你?”
付千荀目中冷光射向殷羽庭“他会来的。”
殷羽庭摇头苦笑“好罢,那就等他来。”他看了看树叶遮掩下的阴郁苍穹“天要黑了,咱们先找个避风处休息。”说罢拉起付千荀往山谷中走去。
第37章 第36章 最新更新
山谷幽深幽静。
殷羽庭与付千荀走了许久依旧苍绿满目始终找不到一个可暂时避风之处。林间隐隐传来潺湲的水声,穿过高大的乔木林,忽然水天洞开,眼前竟是一片开阔的草地。不远处,一座二层木楼映入视线。房前架设藤架,屋后开出菜地,俨然是一位远离尘世的隐士住所。
殷羽庭道“原来这里还有人住。”
付千荀摇头“是曾经有人住。”
殷羽庭听他一说,才发现那藤架早已岌岌可危,那菜地早已秧烂草枯。看来这位远离尘世的隐士已不在了。
两人进了木楼,只见屋中甚是简陋,所有的家具不过是一张泥床,一张木桌两把木凳,俱都是蒙了层厚厚的灰尘。
木桌上放着两把短剑。
殷羽庭查看完一楼各处,径直上了二楼。
付千荀看着那两把短剑。
这两把剑非常奇特,一样的长短,一个的剑鞘上刻着大鹏展翅恨天低,另一个的剑鞘却光可鉴人。显然这是两把不同的剑,这两把剑的主人也不不同。
“这里曾经住过两个人。”殷羽庭从楼上下来,踩得木头楼梯咯吱咯吱的响“所有的东西都是成双成对的。恐怕是一对神仙眷侣。”
付千荀拿起那把刻有图案的剑,抽出来寒光一闪。
殷羽庭问道“是谁的剑?”
付千荀还剑入鞘,冷冷道“就是你说的那对神仙眷侣,如今是我的了。”
两人查看完木楼,简单打扫出一些地方,又从二楼拿来些器皿用具。两人先去不远处的清溪洗净了满身的淤泥,趁殷羽庭烧水的时候,那付千荀不知从哪里提来一只厚毛的野兔。
短剑正好派上用场。夜幕来临之际,一锅鲜香的兔肉汤刚刚煮好。
恰逢月中,淡云散去,一轮满月赫然而现,端端然正居碧空。清光千里一泻而下,洒向木屋前的两人。
氤氲的热气,模糊了殷羽庭那清俊英气的面容。那眉心的朱砂正泛着妖冶的红,仿佛滴出血来。他伸头闻了闻兔肉汤,拿起粗糙的木头勺子盛了满满一碗端给付千荀。而那付千荀只是看了一眼对方,举起左手道“我的手断了。”
殷羽庭想到他之前问的那句“若是我的手断了,你会不会喂我吃?”没想到这句话应验的如此之快。他沉吟一阵,拿起木勺笨拙的舀了一勺汤送到付千荀嘴边。
付千荀道“你先尝一尝,不烫的话再给我吃。”
殷羽庭瞪着他,黑琉璃般的瞳仁映出对面那张依旧波澜不兴的脸。
付千荀突然低头笑了,叹道“殷公子,难道你没听懂么?”
殷羽庭道“我虽然听懂了,但却不明白。”
付千荀道“不明白甚么?”
殷羽庭沉吟一阵,道“没什么。”又等了一会儿,才将兔肉汤复又端到付千荀面前道“现在不烫了,你吃罢。”
那付千荀倒也不再为难他,老老实实喝了半碗兔肉汤。
晚上睡觉的时候,两人拾了些野草铺在泥床上,没有被子只好相互挨着和衣而睡。
刚睡下不久,殷羽庭就被胳膊上一阵酸疼疼醒了。睁眼只见一团漆黑连天上的星星都隐藏了起来。左臂被压住了,侧过脸迎面便是一阵温热的鼻息。原来那付千荀竟是枕着殷羽庭的左臂睡的正香。
殷羽庭叹了口气,伸出右手抬起付千荀的头把左臂抽出。他动作十分轻微,却不想那付千荀还是醒了。一只有力的手紧紧抓住了殷羽庭。“你不要走。”付千荀的声音细弱清晰,完全不像刚刚从睡梦中醒来的人。
殷羽庭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那双比夜色还要黑沉的眼,此时正微弱的闪着精光。
“我怕冷,你要抱着我睡。”
“付公子你”殷羽庭欲语还休。
黑暗中不知谁低低的笑,只听付千荀柔声道“你好好的照顾我,我一定会报答你”
殷羽庭沉默良久,淡淡的道“不用你报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