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冰君知道方才对话已被成王听见,已经面如金纸,赶紧起身跪下唤了声王爷。殷羽庭也站起来恭敬的垂手侍立。
李春秋撩起下摆坐定,俯视跪地之人,冷声道“冰君,就按殷六郎所说,你该好好表一表你的身世。王爷我洗耳恭听。”
沈冰君身子瑟缩,突然浸红了鼻尖。他双目噙泪却无一声抽泣,晶莹透明的泪珠儿就在眼眶里滚过。
没有人说话,所以连沈冰君的泪掉在地上的声音都听得见。直到那眼泪聚集成了婴孩手掌大的水洼,沈冰君才断断续续说了出来。“我的本名叫伯颜那海,沈冰君是我的汉名。”他说完这句,停了很久才继续道“我是幽国皇室庶出第三子。。”这时沈冰君抬起头望住李春秋,哭泣洗练过的瞳仁闪烁水亮的光彩“我是幽国的三皇子。”沈冰君强压下此时激动的情绪,面上尽量保持着平静。
刘子桓抱臂冷笑“原来你也是三皇子。”
沈冰君继续道“三年前,大唐军攻陷幽国。幽国倾覆,皇室都被唐军绞杀。那时我因在长安学习音乐躲过一劫。闻讯再奔回家乡,已经是一片废墟。”
刘子桓喝问道“所以你就假扮乐师混进王府蛊惑王爷,就是为了报灭国之仇的么?!”
沈冰君厌恶的瞪了刘子桓一眼,没有答话。
殷羽庭冷眼旁观,成王爷敛目静听,裴青冈更是面色僵硬得不发一语。
沈冰君道“我知道凭一己之力,报仇,复国,根本是无稽之谈。”
殷羽庭问道“若真心为幽国灭亡而哀毁骨立,不想复仇便只有殉国了。”
沈冰君露出淡若柳丝的冷笑“我本意如此,但却在死之前意外得知大唐将领将我幽国景澜公主掳走,我只想在死之前将我国景澜公主救回故土。”
“救回去做什么呢?和你一起殉国吗?”殷羽庭又问。
沈冰君脸上闪过迷茫神色,似乎也不知道如何回答殷羽庭的问话。他咬住丹红的唇,冰雪般的脸上阵青阵白。
李春秋把玩着右手大拇指戴的羊脂玉扳指,始终低垂眼帘,淬白的脸上看不出神色。依旧用他那低沉浑厚而略带沙哑的声音说“看来你还不知道,幽国的景澜公主已经是我父皇的景妃了。对了,现在她还是我十三弟的母妃!”下回分解。
第25章 第24章
“看来你还不知道,幽国的景澜公主已经是我父皇的景妃了。对了,现在她还是我十三弟的母妃!”李春秋说完这句,眉目肃然抬起,眸光中显有厉色。
沈冰君张大双眼瞪视着李春秋,从他那晶莹的眸子里流出不敢置信的神色。丹唇因惊讶微微颤抖,他哆嗦着嘴角往李春秋的方向跪爬两步,又一次哭了出来。
刘子桓看到这一幕,真是眉开眼笑。鹅蛋脸红润得像秋天新摘的果子,唇角也弯了,杏眼也弯了,可那张笑脸看上去却阴险的令人侧目。
殷羽庭眼角瞥见刘子桓,眉毛中间的朱砂痣暗闪红光。他看着沈冰君,心中感到一阵惆怅,面色不变的问“既不是想要报仇,又不是想要复国。那你留在成王府做什么呢?”他隐藏了对沈冰君的一点怜惜,继续咄咄逼人的问道“沈冰君,你何必把自己撇得这样干净?你就是把真实意图说出来王爷也不会杀你!”
他的话十分武断,尚且没有引起成王李春秋的不满,反倒先引起另一人的不满。只听刘子桓马上反驳道“殷六郎,你说错了。对这个潜伏在王府的幽国余孽,相信王爷定然不会放过他的性命。”
殷羽庭不屑一顾的冷笑“真是这样吗”他转眼去看默不作声的李春秋“王爷?”
成王李春秋抬头看着问他话的殷羽庭,虽然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但那双桃花眼里失却了往日的顾盼多情,淡淡的沁出的,是模糊的哀伤。
妖冶的红痣,此时闪烁的光好像第三只眼般的注视着李春秋。
李春秋将视线调到眼前跪在地下的沈冰君身上。沈冰君低垂的头快要接近地面,双肩抖如筛糠。洁白的长衫染污了下摆,好似他此刻的心情已不能一如既往的平静。
李春秋问道“为什么潜伏在王府两年之久?为什么偷了《幽国通鉴》还不快逃?——伯颜那海。”他的声音平静的就像静止的湖面,甚至没有抑扬顿挫。
听到自己的本名,沈冰君微颤着抬起头来。经过泪水洗练的眼眸更加冰冷,纤尘不染的脸上仿佛恢复了他那曾经高贵的血脉应该的神色。他已经没有了神色,就如他往常一样的冷漠疏离“如果我说了,王爷可以救出我的景澜皇姐吗?”
“哼!”刘子桓从鼻子里冷哼一声“笑话!她已经是皇帝陛下的景妃,是我们大唐的人了。”
沈冰君垂下了眼,丹唇紧抿。
殷羽庭俯身在李春秋耳边低语几句,李春秋点了点头。殷羽庭对沈冰君道“沈公子,还是请你先回答我,救回景妃又能怎么样呢?”
这一句果然是沈冰君的心结,他的神色又变得迷茫起来。许久才殇然启唇道“和我一起回幽国去。”
“那里已经灭亡了,现在是我们大唐的幽州。”殷羽庭提醒道。
“那就一起在故土殉国。”
“可是她刚刚生产十三皇子,你那小侄儿尚在襁褓,难道你忍心让他从此没有母亲了么?”
“十三皇子是大唐皇室的血脉。仇敌之子,岂可怜惜!”
殷羽庭玩味的笑了,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那么你怎能肯定景妃她就愿意抛下皇子与你一起远赴幽州殉国呢?”
“这”沈冰君答不出来,只好愁眉深锁,缄默无语。
殷羽庭噙笑静观。李春秋冷眼看着。刘子桓脸色阴翳。
正在这时,一直伫立在李春秋身后的裴青冈突然说道“沈公子,听我一句。你不要执着于救出景妃。不要让幼小的十三皇子没了母亲。我是个孤儿,我了解没有没有母亲的孩子是多么难过。”
几人的目光一下子都聚集在裴青冈那张黝黑的脸上。他的脸上没有表情,黑黑的眼睛光辉闪动“沈公子”
沈冰君终于长叹一声,再次扑地恨声道“王爷我只求您让我与景妃再见一面!只要再见一面,我伯颜那海这条性命任凭王爷!”他口称景妃,显然已经承认景澜公主现在的身份。
李春秋的声音依旧没有抑扬顿挫,确清清楚楚的传来“先回答我那两个问题。”
沈冰君低头思忖,良久才抬起身道“《幽国通鉴》的确是我所盗取。那日马车里卓静之与殷六郎说了藏书之处,我正假寐,就暗自记在心里。盗书时的确想过挖掘宝藏用以复国,可后来就不这样想了。”
“后来怎样想的?”刘子桓问道。
“后来”沈冰君游目四顾,眼角余光瞟到李春秋那里“后来只想将这书做个留念,毕竟是我幽国旧物,仅此而已。”
殷羽庭听罢,神色凝重的点了点头。
李春秋却是看也不看他道“还有一个问题。”
沈冰君知道李春秋问他为何潜伏在王府一事,心中苦涩,终于还是说了出来“幽国刚亡时,我无处可去,幸得王爷相助以乐师身份住进王府。两年之中,我已不再是幽国三皇子伯颜那海,我只是成王府的一介乐师。”
“就没想过利用王爷救你那景澜皇姐?”刘子桓冷笑着问。
“想过。”沈冰君叹了口气。
殷羽庭道“但是却不愿真实身份被揭穿,更不愿对王爷下手,我说的对么?”他说到此处,露出了温柔的笑容“因为沈公子喜欢上了咱们王爷。”
“你说什么!”刘子桓大惊,愣愣的盯著了一脸柔光的殷羽庭。站在成王背后的裴青冈也吃惊不小。唯独李春秋与沈冰君二人毫不变色,一个面无表情的把玩着手中扳指,另一个低首垂目默不作声。
终于真相大白。下面,就看李春秋如何定夺。
殷羽庭噙笑静观。
水临苑里一时静的连呼吸之声也听不见。除却静等好戏的殷羽庭,面无表情的李春秋,其他三人均是神色几变。
片刻之后,沈冰君打破沉默。只见他淡淡的望着殷羽庭,轻声问道“你说只因我弹奏《醉花阴》时慢小半个拍子从而识破了我,这未免不足为信。请你告诉我,你到底是如何识破了我的身份?”
殷羽庭笑了一声,看着自己的青葱般的手指上光洁的指甲“不错,弹错节奏只是原因之一。其实我识破你身份最重要的线索就是——知觉香!”
像是早已猜到似的,沈冰君唇角一勾,灿若星子的眼睛向李春秋看去。
殷羽庭又道“知觉香,能够根据所用之人的情绪散发安神的香味,想必是用了薰衣草与知了花这两味中药。据《幽国通鉴》记载,这知了花是幽国特产,且产量极少,只有皇室才会把它用作香料。”
“原来如此。”沈冰君一声轻喟。要知端的,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