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柱倾塌,天地翻覆,琼萝、阐提化身清浊,身陨。”
“地穴溃毁,星罗棋布,人间化汪洋大海,奢冶销道退潮,身陨。”
“蕳清泄露以篡改天命,受无间深渊永生永世之苦。”
白将离终于躁动起来了,他下意识将手伸了出来,虽面色不显,却已经暴露出了些许不安来“你究竟”
“望天机证道,法心归一,化身千万,济救苍生,得无量大数功德。”
蕳清话音刚落,便觉得喉间一凉,紧接着的便是火辣辣的疼痛反复袭上神经,叫正常的吞咽也变得可怕起来。这一剑来得太快了,连蕳清都没有时间反应,她满心赞赏之下,却觉得对面的白将离愈发可悲可怜起来。
人得到什么,就会失去什么。
可是有时候,他们所得到的东西,绝比不过失去的。
但上苍,却不会给予他们任何选择的机会。
“住口”白将离言语之中翻覆卷席的怒火被掩盖在波涛之下,叫这一瞬间的天地似都凝结起来,“我叫你住口”他的实力与境界远远超过了蕳清所考虑过的范围,但却只能令蕳清愈发悲悯与可怜的看着他。
蕳清退开数步,轻声道“我已为你做了太多了,将离,切莫让我失望。”
白将离最终只是低下了头,似有满腔沉痛愤懑,终化为虚空无言。
“阿岫”
他握剑肃然,长身玉立。
很高兴遇见你
番外很高兴认识你
深夜的街道布满了黑暗,唯有路旁的路灯散发出一点光晕,朦朦胧胧的照亮了一小块地方。
徐岫坐在街头的长椅上等人,手里捧着原先装满了热可可的空纸杯,天气实在太冷了,他不时的吸一吸鼻子,没过多久就低下头,把脸埋在厚厚的围巾里。等到纸杯的温度也渐渐散去的时候,他将纸杯捏扁放在身边,两只还有些许暖意的手缩进了袖子里,然后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好在没过多久,谢苍就从一边的大楼里走了出来,他脸上还浮着红晕,只穿了件衬衫,开了两颗扣子,袖子挽到手肘处,露出半截苍白修长的手臂来。徐岫吸着气,眯起眼睛透过雾蒙蒙的眼镜看着谢苍,然后慢吞吞的站起来,懒洋洋的对显然喝高了的谢苍招呼了声。
谢苍显然也看到他了,却并没有立刻过来,而是转过了身。这时候徐岫才发现他身后还有个瘦削的青年,谢苍似乎对那青年说了些什么,两人道别了之后,才迈开步子往徐岫这边来了。
“这么好来接我”谢苍走到徐岫身边跟他平行,然后微微笑了起来,脸颊上的红晕一直没有消退,这倒让他惯来苍白的面容显得红润起来了,西装外套挂在他的手臂上,看起来风度翩翩。
徐岫却一直看着那青年,谢苍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见是熟人,便笑了起来“那是我学弟,姓白,艺术系的,挺厉害的。你干嘛呢”
徐岫很快收回目光来,摇了摇头“没什么。”然后他转头看了看谢苍,忍不住摸了摸自己通红冰冷的鼻子,又将手伸进了口袋里,这才回答谢苍的话,“东华怕你喝酒伤肝不说,还要牺牲色相伤肾,然后酒驾被抓,正好我在附近吃东西,所以让我来找你我说阿苍你冷不冷,我看着好冷,你把衣服穿上成么”
“嗤”谢苍笑了一声,摇摇头,从口袋里掏出了车钥匙递给徐岫,“我还没嫌弃你裹得跟个粽子一样,看着就热。再说现在酒劲上来,我正热得厉害,不穿。”
“冻不死你。”徐岫又把头埋进了围巾里,接过了钥匙,然后长长的打了个哈欠,“走吧,我送你。”
第二天徐岫起的很早,洗漱完后就拖着拖鞋站在卧室门口慢吞吞的问谢苍“你早饭想吃什么”谢苍哼哼唧唧了两声,没理他,只是把自己缩到了被子里。徐岫皱着眉头闻一屋子的酒臭味,实在没勇气进去掀谢苍的被子,便又退了回去,再度用围巾遮住了大半张脸,然后从谢苍的钱包里抽了张二十打算下楼买早餐。
因为时间还早,早餐摊子的老板娘也不算太忙,徐岫坐在一边桌子上看她准备自己要的早饭,握着瓶牛奶慢吞吞的喝着,吸管口被他咬得乱七八糟的。
然后徐岫就看见了昨天晚上的那个青年,一口牛奶瞬间呛进了喉咙,害得他立刻咳嗽起来。
等徐岫缓和过来的时候,青年已经坐下了,他穿着件白色的连帽卫衣,里面还有件米色的高领毛衣,叫了一碗咸豆腐脑跟糯米饭,吃得不紧不慢,手指捏着陶瓷勺子的样子分外好看。正好老板娘打包完了徐岫的东西,徐岫漫不经心的付了钱,提着包子跟糯米饭还有两袋豆腐脑刚要离开的时候,不知出于什么心理,竟对那青年招呼了一声。
青年的面孔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颇为为难的看了看徐岫,迟疑了会才对他也回应了一声早安。
徐岫离开早餐店的时候简直要忍不住笑出来了,强忍着没回过头去,但一想起方才青年冷淡帅气的面容上露出一点生涩的难为情,就觉得有点控制不住自己脸上的肌肉。
太纯情了吧
一直到上楼,徐岫还是满面笑容,直到看见靠在沙发上醒过来的谢苍,醉鬼显然头痛的厉害,躺在沙发上,两条大长腿越过沙发扶手掉了出来,垂在地板上,跟死尸差不离一个模样。
“糯米饭还是包子”徐岫带上门后迅速换上了毛茸茸的小熊拖鞋,已经有些冰冷的脚很快就温暖了起来,不免微微舒了口气。
“我不想吃”谢苍头痛的厉害,捞着抱枕盖住了脸,“你干嘛,路上捡金子了”
徐岫把豆腐脑倒到碗里,耐心的一碗搁糖一碗倒酱油,然后拿着两把勺子端到了茶几上,然后抬起脚把谢苍从沙发床上踹了下来。谢苍把脸埋在柔软的羊毛地毯里,卷着徐岫的被子就地趴着没动“岫姑娘,朕头疼,现在只想喝豆腐脑。”
徐岫自己坐在沙发上,把谢苍翻了个身,温柔的应了一声,然后夹起一个香菇包塞进了谢苍嘴巴里“恩,香菇包子味的豆腐脑。”
徐岫第三次见到那个青年,正是个阳光明媚的冬季午后,在一家饮品店。
难得有空的柳东华带着他来这里吃甜点谢苍嘲笑柳东华的爱好很久了、柳东阳不喜欢甜点。其实从某个角度来讲,徐岫觉得柳东华实在是没有必要吃个甜点还像小女生告白一样要拉上朋友壮胆气,只是作为好哥们加上从来不大敢反抗柳东华后一个才是重点,徐岫也就默默的被拉了过来。
阳光很温暖,透过透明的玻璃窗可以直直望见不远处的公园风景,里面多是小孩子在嬉闹玩乐,很是有趣。徐岫眯着眼睛懒洋洋的晒着太阳,单手撑着脸,看着一脸严肃的柳东华像是吃大餐一样吃着一桌子的甜品,忍不住歪过头笑了起来,然后端起咖啡,敬酒一样的对柳东华举了举。
“东华,你牙疼不疼啊。”徐岫眯着眼睛看着柳东华启开轻薄柔软的双唇,优雅而迅速的消灭着甜点,忍不住牙痛了起来。而柳东阳只是微微挑了下眉,冷哼了声,连一句话也懒得回应他。
其实就柳东华的模样而言,很难让人想到他嗜好甜品这种行为。诚然,柳东华的长相端正到几乎可以说是美貌,但并非美少年那样的可爱秀丽,相反,而是一种古板的枯燥无味。他真正的魅力来源于他的威严与那由内而发的自信跟傲慢,使他禁欲的美貌显得生动而极具吸引力起来。
不过柳东华吃甜点这件事,约莫只有听起来比较可怕,真正看见了倒也没有什么违和感,大约是他行事太过坦荡自然,叫旁人也生不出一点扭捏。
趁着柳东华在吃巧克力布丁,徐岫快手从他盘里拿了块草莓薄饼咬了一口,就着咖啡一点一点吃下肚,懒洋洋的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像是薄饼里的草莓夹心一样化开来了。柳东华吃完布丁之后,短信也掐着点似得发了过来,他低着头看了看内容,立刻结束了这难得的空闲“我要走了,送你回去还是你再留一会”
徐岫挥了挥手,看柳东华收拾了空盘子跟小杯子自己端走,也只是懒懒的啃着那块草莓薄饼,碎屑落在端盘的纸张上,细细碎碎的。阳光正好,温暖的叫人想要入眠,徐岫单手撑着头,迎着日光看见不知何时出现在公园喷泉边的白兜帽青年。
“啧小纯情。”
对方似乎也看见了他,抬起了头,长长的漆黑睫毛像是抖落了碎金,染着辉光,宁静美好的像是一幅画。
徐岫一瞬间便愣住了。
没过多久,青年便收拾了画板,似乎是往这边来了,徐岫的视线追着他的身影从公园穿过小道,直到抵达这家店的门口,牙齿微微一叩,草莓薄饼顿时掉到了纸巾上。指腹微微捻了一下嘴边的饼屑,徐岫往后仰了一下身体,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青年,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虽然很没礼貌,但你究竟是”青年的面容上有些困窘,漂亮的两道眉毛微微皱起来,深色的眼瞳里折射出光线,泛出了一种近乎纯粹的色泽。
徐岫没想到他是在困扰这个问题,呆了半晌,终究是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不认识我很正常,我是你谢苍学长的朋友,前不久碰巧接他的时候见到你,所以那次跟你打了个招呼。该是我不好意思才对,你挺困扰的吧。”
青年约莫是没有想到,怔了片刻,而后才松了口气一般的摇了摇头“并没有。”他还很年轻,纯粹干净的像是一池碧波,一眼可以看到底,双瞳里只有真实。
“现在认识一下我是徐岫。”
“白将离。”青年回道,原本触及画板的手指也收了回来,合拢着搁置在桌子上。
服务生很快就过来了,徐岫点了两个泡芙,白将离犹豫了会,要了一杯草莓牛奶。徐岫把那仅剩的半块草莓薄饼用纸巾包裹好放在一边,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对白将离出声邀请“我闲人一个,你要是也没事儿,陪我坐个下午聊聊天”
白将离微微笑起来,看起来有些矜持,然后点点头说道“好啊。”
草莓牛奶跟泡芙都来的很快,徐岫喝了口咖啡,看着白将离细长的手指灵巧的捏住吸管,低下头将那粘稠甜腻的牛奶慢慢吸入咽喉的时候,忍不住自己的喉咙口也泛起了一阵甜腻感觉,摇摇头道“啧,你该跟东华认识一下,以后东华就不用找我了。”
青年微微歪过了头,姣好素白的侧面看起来有点呆萌“柳学长”
徐岫分了一个泡芙给白将离,自己忍着那腻人的奶油,将仅剩的半个泡芙吃下了肚,眉头皱得苦苦的“嗯。”白将离看他好像吃毒药的模样,唇角不禁又微微扬起来,双眸微弯,纯情圣洁的一塌糊涂。
令人诧异的是,他们两个人竟然也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度过了一个下午,直到四点白将离提出离开。徐岫倒没什么,反而是白将离犹豫着询问他要不要交换下手机号码,之后倒也都顺顺利利,两人交换了号码之后一同离开甜品店,白将离又从画板上取下一张纸来送给徐岫当见面礼。
是一张素描,线条很干净,整张图的协调性也很舒服,但这张图画的是端着咖啡的徐岫。
白将离抱着画板,冷淡的面容上不难看出些许笑意,直直望向徐岫的眼睛,近乎轻快的说道“见面礼,再见。”很快转身离去了。
徐岫忍不住失笑,将纸张卷起来。
之后两人联系也开始频繁密切起来,徐岫的四人小圈也渐渐拓宽成了五人小圈。白将离与柳东华、谢苍本就是学长学弟的关系,而且偶尔白将离还会帮谢苍工作上设计一些样式,交情自然匪浅;倒是柳东阳,跟白将离打了一架之后,就轻而易举的接受了白将离的融入。
对这点徐岫倒是有些诧异会打架、爱喝草莓牛奶的艺术青年
总觉得这个搭配奇奇怪怪的,但放在白将离身上,却惊人的合适。
之后又过了一段时间,谢苍的一个方案也完成了,他自个儿公司的庆功宴过后打了电话过来,决定五人去外滩烧烤。晚上十点,外滩灯火繁华,谢苍已经准备好了一切,搭了个小棚子,五六张小板凳,还有一大张桌子,摆着肉跟蔬菜水果,还有许多用具。
白将离最后一个来,但并不算迟,青年穿了件t恤衫跟牛仔裤,看起来青春的要命,回头率百分百,正到处寻找同伴。徐岫慢条斯理的带上一次性手套,嘴里还咬着小西红柿,谢苍笑眯眯的开始组装烧烤炉,温和的说道“完全不想招呼年轻帅气的小学弟啊,让他找着吧。”柳东阳对纵火情有独钟,只当自己没看见人;还是柳东华有点良心,看在甜点的交情上喊了白将离一声,免去了对方的窘迫寻找。
等到白将离过来的时候,徐岫已经串了好几串骨肉相连了,青年拿出烫伤药膏放在桌子上,伸手在水桶里洗了洗,然后擦干净,也戴上一双一次性手套过来帮徐岫谢苍跟柳东华大爷似得开了罐啤酒,架着二郎腿围观贤惠的两人。
“阿岫,我不吃青椒。”柳东阳神情严肃,嘴唇抿的紧紧的,死死盯着肉片夹层里的青椒,徐岫轻快的哼着小调没理他。看看徐岫再看看白将离,柳东阳决定自食其力。
烧烤全程是交给柳东华跟谢苍,干完自己那份活的徐岫只负责端着盘子等谢苍或者柳东华把烤好的食物夹到他的盘子里。白将离跟柳东阳属于全能人士,自己串肉兼烤肉,身兼数职毫无压力,徐岫于是多了个投喂他的对象白将离。
不过徐岫也不吃青椒,所以他剩了一盘子的青椒全部倒到了柳东阳的盘子里,然后面无表情的继续端着盘子等投喂。被欺负的柳东阳表示十分愤怒,然后把青椒倒进了垃圾桶里,换了个盘子继续烧烤。之后不知道为什么,白将离开始投喂徐岫玉米与香肠之类的,徐岫只能眼巴巴的看着谢苍跟柳东华夹子下的肉。
烧烤约莫吃到了十一点半,徐岫揉着肚子站起来了,捞了个梨打算出去消消食,跟其余四人打了个招呼,谢苍嫌弃的一挥手,让他赶紧走。他刚迈开没两步,白将离一把捞住他的手臂,嘴里还叼着块肉,沾了油的淡红嘴唇像是女孩子抹了唇膏一样,亮晶晶的,他低低的说“我跟你一起去。”
徐岫笑了一下,点点头;两个人就一块儿出去了,徐岫也没在意谢苍望过来意味深长的眼神。
所谓消食,也就是散步,俗话说的好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
外滩的风不大,一出来就吹散了烧烤的烟味,徐岫深深吸了口气,眯着眼睛背着手,慢吞吞的在月光下行走。这个点人不大多了,尤其是外滩的江边,几乎没有人存在,徐岫弯下腰摸了块石头,往水里一抛,扔得不远,只打起了两个水花就沉下去了。
白将离站在他身边,优美修长的白皙手掌微微拢着,闲散的搁置在腿边,很难想象他刚刚还用这双手穿肉烧烤总感觉有点儿焚琴煮鹤的意味儿。
这时候不关系吃了,徐岫也有心情伤春悲秋,文艺一把了。
今晚的月亮很圆,到现在还过分明亮的挂在夜空里,徐岫伸了个懒腰,笑眯眯的转过身去想跟白将离聊会天,却冷不防发现白将离就站在他后头,青年个头高挑,只要微微低下头,仿佛两个人就会贴在一起一样,徐岫眨了眨眼,刚要说笑,却觉得唇上一阵温热,瞬间便愣住了。
青年闭着双眸,长长的睫毛投下一片微小的阴影,他鼻息似乎都轻得无法感觉到,唇意外的柔软与温度,令人无法联想到他平日里偏于冷淡的模样。
他看起来实在是太真挚了,叫人不敢轻举妄动。
“我喜欢你”
徐岫已当机。
告白事件过去三个月之后,白将离打算带徐岫回家见父母,毕业之后两个人就结婚。
徐岫换好了衣服后坐在沙发上绑鞋带,靴子鞋跟很厚,这让他站起来的时候,仿佛跟白将离差不多个头。柳东华架着腿坐在摇椅上看书,面无表情的不停捏着小蛋糕塞进嘴里,他最近被好几个纯零求爱,心情正极度恶劣中;徐岫摸了摸下巴,实在是没忍住心里那点小心思,靠着沙发开了口。
“东华,你说我看起来很像弯的吗”
没错,时至今日,徐岫还是很在意自己身为一个直男的事实,甚至在意到了现在,哪怕他当天是傻愣愣的答应了白将离的交往,也一直在意到如今。
柳东华不悦的挑高了一边眉毛,两条大长腿一抬,架在了茶几上,冷笑一声“没错我到现在也还觉得白学弟该去医院做个眼科手术。”
徐岫摸了摸鼻子,当自己刚刚什么也没说。
白将离喜欢穿白色,徐岫今天穿了件黑色系的,两个人看起来不像情侣,像黑白双煞。两个人手拉手出门的时候,前脚刚迈开步子,后脚还没收完,门就被“砰”的一声关上了。
徐岫觉得柳东华该煮点凉茶喝喝了,他如果不是欲求不满,就是更年期提前了。
“我们走吧。”白将离紧紧的握着徐岫的手掌,十指交错。
徐岫沉默了一会“我能不去么”
白将离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会,徐岫二话没说迈开了步子。
白伯父跟白伯母看起来不像是白将离的爸妈,反而像是他较为年长的兄长或者姐姐,实在这一家子都俊男美女,年轻的过分。看看面前两个大美人,再想起自己忠于年纪生长的父母,徐岫顿时有点累感不爱。
没过多久,白伯父跟白将离两个人就去准备茶点,留下了“腼腆”“内敛”“温柔”的徐岫跟白伯母说话。其实有那么一瞬间徐岫脑子里闪过了一堆的琼瑶狗血桥段,包括恶婆婆之类乱七八糟的东西,他想着自己是顺水推舟的就直接顺着白伯母的意思“放过”白将离呢还是据理力争一下之类的。
但实际上一个也没用上。
因为白伯母似乎已经把他内定成儿媳妇了,笑容温暖,别的不谈,只问白将离的情况,最近吃的好不好,睡得好不好,最近心情如何之类的普通问题。之后白伯母又对他说了一下原因父母的感情太好,有时候势必会忽略孩子;白将离从小就很听话懂事,也不任性,很多时候他们夫妻俩都希望孩子会闹闹脾气,但哪怕白将离生病的时候,都是自己吃药,体贴父母工作时间的。
他从小就过分的独立,从不依赖父母。
虽说亲情并不淡薄,但很多时候,却显得不够亲密。最终白伯母抹了抹眼角,温柔微笑着看向了徐岫,柔声道“桑桑之前跟我们说有喜欢的人了,我们还担心你不会喜欢他,知道你们交往之后,我跟你伯父都很想见见你,现在终于见到了,以后桑桑就要麻烦你了。”
徐岫默默点了点头。
那对父子还没回来,白伯母大概是觉得徐岫不善言辞,又笑着提了个话题“桑桑是小离的小名,以前我们希望他学音乐,就给他起名叫空桑,上了小学之后,桑桑觉得自己更喜欢美术跟雕刻,就去改了名字,那时候家里种了些芍药花”
芍药花,富贵跟美丽的象征,别名将离、离草。
徐岫沉默的点头应和。
没过多久,白将离端着茶盘跟水果盘走了过来,白伯母很快随便找了个借口离开了。徐岫觉得自己胃痛,脸也可能有点抽筋。
真的没有人觉得我其实是直男了吗
在见过白家父母之后,徐岫觉得自己的直男程度可能已经像解体的擎天柱一样不复存在了
:3这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说好的恶婆婆呢
交往的一年后,徐岫跟白将离结婚了,他那忠于年纪生长的父母似乎早早就对他的直男程度不抱任何希望了,唯一的坚持者徐父在电话里狠狠骂了一通徐岫之后,笑容满面的欢迎了白将离的拜访,然后在厨房里审问徐岫是不是坑蒙拐骗了人家大好青年,还负不负责了还是不是个男人
徐岫顿时就觉得这个世界有点无理取闹。
然后没多久,他就被毕业的白将离逼着结了婚。
没错,是逼着。
徐岫试图在拥有一个男朋友后还维持着未婚的表象,免得自己被戒指套牢于是开始踏入坟墓。但是父母的质问跟来自友人的“背叛”让徐岫身心憔悴,一个没留神就答应了白将离的要求,之后趁热打铁的青年就拖着他在最短的时间里完成了所有事情。
已经度过了蜜月的徐岫趴在丈夫的背上,汗津津的湿发垂在对方脖子边,纳闷的思考自己究竟当初是怎么把一只狡诈行动力强的小狐狸看成了羞涩腼腆的纯情天使的,最后结论可能是自己带的那副眼镜不大对。
还好这辈子就走这么一次眼。
曾几何时,徐岫思考过自己的梦中情人,最好是同龄,她一定要有柳东华的美貌、谢苍的情商、东阳对自己人的温顺老实,智商不用太高,可以武力值高,但对自己一定要温柔和顺
想想白将离,:3好像只实现了武力值高。
徐岫转了转手指上的婚戒,呼出了口气,老老实实的趴在自家丈夫背上,他腰疼得厉害,除了进行进行脑力活动,还真干不了别的,而且他的困意被白将离之前跟他进行的夜间活动折腾的一干二净,全部没有了。
虽说人生很多事情都不尽人如意,但是
徐岫低下头,在白将离的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
很高兴认识你,亲爱的。
这一定是我这一辈子,最美好的事。
第三十二章
夜间下了一场雨,整个云隐鹤鸣都好像被洗过一样,于日光下晶莹剔透。
白将离坐在床边,静静守着熟睡的徐岫,煌光搁在他膝头,他握着雪白的帕子一寸寸抚过剑锋。似乎过去了一段非常漫长的时间,白将离听见徐岫的呼吸声有些许紊乱起来,便知道,他是要醒了。他将煌光搁下,伸出手去抚摸榻上人的脸颊,轻声唤道“阿岫”
榻上人沉默了会,忽然吃吃笑起来,长长的发丝散落在白将离手中,颤动的厉害“不知道为什么,偏偏你叫来,就好像在叫姑娘一样。”白将离难得的显出一些窘迫来,刚要说些什么,却没料对方忽然直坐起来,环住了他的脖子,便顿时僵住了。不过徐岫身体还未完全康复,这样的大动作不免扯到伤处,当即嘶嘶的叫出声来,像是被捏住了七寸的蛇。
“不过这样的地方,我也喜欢。”徐岫慢慢抽出了被自己拽痛的发丝,忍了忍下身的不适感,过分迟缓的直起身,小心翼翼的抱紧了白将离,双眸轻闭,“你叫我什么,怎么叫我,我都很高兴。”
白将离抬起手轻轻按了一下他的头,应了一声,然后说道“你现下身体不适,再过几日,我们就启程去雪无涯。”
雪无涯。
“去找沉碧是吗”徐岫低下头,靠在白将离肩头,竟好似有一些郁结于心。
沉碧是一柄剑,沉碧剑灵也是白将离最后一个女人。雪无涯当年以龙渊之水与青玉金造出剑身,千叶珠淬魂,剑柄为瑶山神木,铸就一柄神兵。但剑即将大成之时,雪无涯却发现这柄耗尽了他半生的剑竟没有生出灵识,即便出世,也不过是一柄任何人都能掌控的锋利凡铁,在这巨大打击之下,雪无涯疯了。
而雪无涯的女儿雪司兰也随父亲一样,爱剑如痴,沉碧几乎可以说是父女二人的共同心血,便毅然投入剑炉,化身剑灵。
当沉碧出世那一日,却将千里生灵覆灭,发疯的雪无涯在最后一刻醒了过来,倾魂魄之力将女儿与爱剑亲手封印于雪崖之下,之后消散于世。世人无知,神魔战后,便遗忘铸剑大师雪无涯,以雪崖为雪无涯。
雪司兰跟其他的女孩子非常不同,她虽然出场极为靠后,但实际上,却几乎可以说是白将离一生之中最重要的女人。如果说每个人都有契合度,那白将离与雪司兰的契合度一定是百分百,而最糟糕的事情是,徐岫穿来之前,写的恰好是雪司兰认主。虽然剧情走向在崩坏,但大概却是没有改变的,所以徐岫从来不觉得无所适从,但雪司兰之后他恐怕现在与任何一个普通人也都相差无几了。
而且,真正棘手的事情是,雪司兰实力强横无匹不谈,还毫无拘束,因果不系身,对天道而言,她跟白将离都是被苍生抛弃的存在。而且,她这辈子认定的人只有白将离一个,近乎偏执的忠诚,她的是非三观都是跟随白将离而转变的。可以说这个世上,除了白将离值得她心甘情愿的臣服以外,甚至高于天道,她都是轻蔑相待的。
所以若想对抗天道她不可或缺。
“嗯。”白将离点了点头。
徐岫轻轻的呼出了一口气,定了定心神道“你何时启程我身体好了大半,照顾自己有余,你不必担心。”
“不”白将离淡淡道,又重复了一遍,“不是,我要与你同去。”
徐岫愣了愣,近乎为难的蹙起眉来“并非是我不愿意去,但我法术低微,修行几乎尽废,与普通凡人无异,连自保都做不到,即使不说拖累你,也恐怕是性命堪忧。”
“没有关系。”白将离说道,“我会保护你,你若死了,我便不独活。”
“我绝不会跟你分开的。”
白将离低下头,紧紧握住了徐岫的双手。
“天上地下,哪怕是炼狱无间,我也会跟你一直一直的在一起。”
徐岫无言相对,只是静静的抱着他,闭着眼睛点了点头“好那咱们就一起去。”
之后又过了半月,徐岫终能行动自如,期间白将离为他寻来了暖石配于心口,又担心风雪太大,下山添置了一些寒冬季节的衣物。事不宜迟,两人给玉英传了符鸟口信之后,便很快就启程前往雪无涯了。
雪无涯终年积雪不化,起伏的山脉覆着皑皑白雪,寒冷至极;但远而观之,却极是雄奇壮伟。
徐岫的靴子浅浅陷入雪中,白将离站在他前方为他带上了兜帽。但风雪似乎从四面八方涌来,刮得人面颊生疼,手足似乎都瞬间冰冷了下去,好在暖石很快就开始起作用,暖意从心口扩开,解冻了僵冷的血液与四肢。
但现在只不过是入口而已,徐岫不大相信自己能坚持到最后。
两人进入雪无涯后没有多久,便遭到了大量鸦怪的袭击,好在虽数量众多,却不是白将离的对手,兼之白将离一直护着徐岫,倒是平安无事。只是无缘无故袭来这大片的鸦群着实令人摸不着头脑,等鸦群散尽之后,两人才看见一只巨型金鸦展翅凌空,慢慢降了下来。
金鸦王难怪
不过,为什么
金鸦王降落之时,双翅携风雪之势,凌厉而又迅猛,生生刮起一场大风雪,若非白将离将徐岫拥在怀中,恐怕现下徐岫已经不见影踪了。
两人待它下来了,方才看清它的背上,还坐着一个人,背着光,徐岫看见那一双惯来狠厉暴虐的金瞳,竟纯净犹如稚童一般,不禁一愣。
白将离将徐岫搂在怀中,皱着眉看向金瞳人“幽厉”他言语之中充满了不肯定,似乎也无法肯定眼前一派稚气天真的男人,究竟是不是记忆之中那个叫人颤栗的血海之主。毕竟他也曾与幽厉交过手,委实无法想象那个冷酷嗜血的存在,变成如今这个模样。
对方并没有回答,但徐岫却看见了他腕上的佛珠,一千零八十颗七宝佛珠,看得出断过几处,不由微微颤了颤“是他那是佛者送我的佛珠。”
不知是那句触动了对方的怒点,金瞳人很快站了起来,用没有配着佛珠的那只手指着徐岫,不高兴的大声道“才不是你的,这是我的”他小心翼翼的将那只带着佛珠的手藏到了怀里,像是生怕被徐岫看见一样。
白将离跟徐岫面面相觑,心中都极是错愕。
好在金瞳人孩子心性,说风便是雨,又很快注意起他们两个人来了,捧着脸问他们“喂喂,你们俩这样抱着,热不热呀。我觉得跟别人贴在一起,很不舒服的,之前有一团人一样的雪来抱着我,但感觉好恶心诶。”他催动金鸦王靠近,又降得很低,与两人平视,好奇的睁大着眼睛看打量他们两个人。
徐岫估摸着他说的应该是雪女。
“你叫什么”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幽厉会变成这个样子,但徐岫对他如今这样还是抱有警惕之心。
“我叫肃雍。”金瞳人笑眯眯的捧着脸,“他给我的名字。”
徐岫低低重复了一句“肃雍”
金瞳人看着他似乎有些紧张起来,急忙问道“你知道”见徐岫端详着他,便忍不住说道,“你不知道对吧,这个名字是他给我的。”
徐岫便又问道“他”
金瞳人用力的点了点头“对啊,他,我在他身上看到了一个跟我身上印记一样的牌子,上面就写着肃雍,一定是我啊。”
问到这里,徐岫就能肯定这个“他”一定是殊明妙华,而眼前这个男人,也就是幽厉。虽然不知道幽厉为什么变成这样,但看他还能够驯服金鸦王,就知道与他缠斗没什么好下场,更何况现在他心性犹如稚童,恐怕逗留久了会生出事端来。
徐岫握住了白将离的手,对方便了解他的心思,揽着他便要往前走去,却被幽厉当场拦下,他撅着嘴,满脸不高兴“不准走你们问我的事情,我都说了,你们也要回答我的问题,不然就是大骗子跟小骗子。”
面对这样的幽厉,两人都有些无言以对,徐岫怕缠下去没完没了,便说“这是因为我喜欢他,你寻到你喜欢的人之后,就会明白了。”
幽厉这才恍然大悟般的点点头,然后吃吃笑着说“东方被我炸掉了一个大坑,下面有个坏脾气的女人,算是回答问题的奖励吧。”徐岫转头看了看他,神色晦暗,竟不知道他到底是真傻还是假疯。但毕竟这时候不重要,他很快低下头,贴着白将离往前走。
两个人离开的很快,幽厉歪着头看了他们好一会,才驱使金鸦王回到神殿之中。
这座神殿的年代已经非常久远了,但每一处都是纯由青石堆砌而成,被岁月磨砺之后,反而更显得坚韧神秘与古老。殿内也很空荡,除了一张石台以外,别无他物,只是描绘着奇怪的斑斓色彩,像是符咒一样。
幽厉快活的蹦跳着跑进神殿,但很快便局促不安的安静下来,小心的挪动到石台边,看着躺在石台上的人。他小心翼翼的看了会,见对方没有反应,才很开心的说起话来“我今天遇见了两个奇怪的人,他们贴的很近很近,我感觉看起来就好腻。”
“里面的一个人说你叫佛者。”幽厉黯然的低下头,小心翼翼的捧起了殊明妙华的手掌,对方的身体似乎还没有完全僵硬,虽然已经死去,却还保持着生前的柔软,只是冷的入骨。
幽厉很快将那一点忧郁抛开了,眉开眼笑的捧着殊明妙华的手掌贴在自己脸颊上,虽然非常冰冷,却仍旧忍不住蹭了蹭;然后他又将殊明妙华的手拢在自己的手掌心里,低低的惊呼了一句“全部包住了好厉害”捧着手过了许久,幽厉才近乎满足的捧起殊明妙华已经温热的手掌放在了自己的头顶上,轻轻靠着对方的腹部,“他没有骗我。”
我好开心
“这样是因为我喜欢你吗”
幽厉顶着殊明妙华的手,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殊明妙华的容颜,用手捧着对方不停滑落的手,甜甜蜜蜜的问道“你也喜欢我,对吧”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殊明妙华依旧是那个表情,那张容颜,分毫未动。
幽厉的脸颊上,也染上了越来越浓的落寞“我都忘记了,你从来不理我的你只会听我说,连看,都不愿意看我”
第三十三章
承蒙幽厉的提醒之“恩”,徐岫与白将离毫无迟疑的往东方行去。
往东面不仅凝出一股几乎形成实体的凛冽剑意,地上积雪也厚了许多,铺面刮来的罡风像是要活生生刮去行人的皮肉。徐岫起初还能勉强走一会儿,到后头,只能是被白将离背着,连脸也埋在白将离脖颈处,大氅倒是掩去了不少风霜,只是毕竟是俗物,不过片刻,就将徐岫冻得瑟瑟发抖。
越入内,徐岫便抖得越厉害,牙齿都几乎打起架来,白将离这才察觉不好,急忙将徐岫护在怀中,煌光被他随手掷在地上,凛凛剑威挡住一片寒风烈雪。
白将离毫无迟疑的褪下了外裳披在徐岫身上,独剩一身短打,如那个百余年前在玉英宗内的大会上大出风头的少年人一样,轻松利落,爽快干脆。
他的衣裳大多是鸾姬添置,所用材料也极是贵重,珍贵连龙纱、云锦也常见至极。这些东西,若拿出去寻个炼器大师,少不得又是一件防身宝贝,偏偏叫白将离做了衣服,好在虽挡不住白将离一击,但避避这风雪与罡风,却还是绰绰有余的。
在原地休息了一会,两人又再度启程,没想到离坑底已经不远,很快就到了地方。
虽幽厉说来不过是个大坑,但两人真正到时,却不禁苦笑这何止是个大坑,简直是深渊。
完全看不到底下,探身望一眼便觉得心慌,沿着坑口而下的山壁间早已是凝冰积雪,看着竟有几分晶莹剔透,看来已出现有段时日了。徐岫站在坑口一会便有些受不住,底下传来太过浓烈的剑意,若要强行下去,恐怕即便有白将离相护,他也承受不住。
“你不能下去”白将离静静说道,眼神有些幽深,“我们走吧。”
徐岫见他转身便走,急忙抓住他的胳膊“我们本就是来寻沉碧,你为何又”
说话说的太急,在这风雪中支撑又太过耗力,纵然徐岫实在不想表现的如弱质女流一般,却也忍不住捂住心口喘起气来,待那种压抑心头的疼痛感缓和了些,才缓缓道“你不要任性。”
“我说过,我不会跟你分开的。”白将离很快反握了回去,然后紧紧扣住了徐岫的五指,脸上满是坚定,“绝不会。”
徐岫看他这样子,实在不知道心疼还是该笑,便长长的叹了口气,说道“我在这里等你,绝不离开。你下去取沉碧,若不成功,我们再回去好不好”
绝无可能不成功。
白将离迟疑了一下,徐岫便又很快添上一句“我希望你去拿沉碧,在你回来之前,我绝不离开。”
过了很久,白将离才迟缓的点了点头,将煌光留了下来,又布下结界,却仍忍不住又道“我会很快。”他看起来紧张的近乎神经质,十分可笑。但徐岫却并没有笑,反而慎重的点了点头,甚至隐隐觉得眼角被风雪刮的生疼,目送白将离跃下坑洞。
煌光的身体里曾经有过“他”的血,但那是荀修的,而不是徐岫的。所以当徐岫把手放上去的时候,便很明显的被排斥了,手心有一些细微的疼痛感,让他忍不住微微叹息了一下。
物是人非,大约也不过如此了吧。
虽有心理准备,但也的确有些失望
将纷乱的思绪拉扯回来,徐岫也闭上了双目养身,打算就这样耐心的等待白将离却架不住有他人来烦扰。风雪停的很突兀,突兀到像是被半路截断了一样,所以他下意识转过身去看了一下,有个人漫步在这一片雪白之中,可奇怪的是,他就好像是一缕轻烟一样,飘飘荡荡,轻盈的不可思议,在这片深雪之中,竟没有半点痕迹留下。
但人走的近了之后,徐岫的奇怪就变成了惊悚。
来人正是幽厉。
幽厉看上去不大开心,不过这倒也是很正常的事,因为徐岫几乎没有见他开心过哪怕一次,之前那次不算。
而令徐岫更为惊悚的是,幽厉轻而易举的破开了结界之后,蹲在了他的面前,就好像是一个孩子遇到了什么令人受挫的事,去询问他人答案一样。其实结界破开之后徐岫就有些冷,好在还撑得住,便耐心听幽厉说话。
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人,除了傻子,就是疯子。
前者不知道自己做出了什么残忍的事,而后者对自己做出的事说不准还会沾沾自喜引以为豪。
幽厉以前是后者,现在是前者,可无论前后,徐岫都不想招惹。
“他还是在睡,没有理我。”幽厉低着头在雪地上画圈圈,侧面的脸颊单纯的像是稚童一样,金色的双瞳里,也闪烁着极为可怜的黯然,“为什么呢因为他不喜欢我吗”
他
徐岫愣了一下,又很快反应了过来。
殊明妙华
幽厉为什么会这个样子殊明妙华到底死了没有如果死了,幽厉是怎么回事可如果没有死,那么殊明妙华到底受了多重的伤
其实从白将离提出要来拿沉碧起,徐岫就知道,就算小的剧情更变的多么离谱,但是支撑大纲的骨干,根本就不会改变。该死的人、该毁的天道、该结的因果,该来的东西一个都逃不掉,全部都逃不掉。
白将离,我绝不会劝你但只要是你想的,我就竭尽全力去帮你。
徐岫看着自己攥紧的手,神色晦暗不明,然后道“我听说他早些年受了些伤,说不准是复发了,与你没有什么关系。要是你真的不放心,我陪你去看看好吗”其实他这句话说的根本是不清不楚的。若换做是之前的幽厉,恐怕早就冷笑起来了。
但现在的幽厉他睁着圆圆的金瞳,近乎慌张惶恐的看着徐岫“他受伤了”但似乎又有些甜蜜,“那么,他不是不喜欢我,是因为太累了,受伤了,才不能理我的,对不对”
徐岫笑了笑,只说道“你与他不是最亲近吗怎么不知道他受伤了。”
幽厉听了,不免又黯然起来“他他从来不理我的。我半夜吵他,跟他生气,他不会理我;我乖,听话,他也不理我。”
徐岫这时心中便断定殊明妙华十有八九是真死了,却更为心惊胆战,因为他知道如幽厉这般对殊明妙华执念成痴的人,要是知道了这个噩耗,绝不会接受,也许还会为了不再听到这个消息从而将对方杀掉。
但是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没有道理那时候得知殊明妙华死讯的时候幽厉没有精神异常,可没过多久,却突然就精神异常了。
徐岫心里还在寻思,却没料手腕突然就被抓住,人当即被扯了个踉跄,险些跌在雪里。
“跟我走,他一定是受伤了,你既然知道,一定就能救他。”幽厉满脸肯定,说话却颠三倒四,毫无任何逻辑可循,徐岫虽知最好不要在这时忤逆幽厉,却忍不住想起白将离惊慌失措与绝望的表情,便忍不住挣扎起来。
“你先等一等,我要等一个人”无奈徐岫的力量比不过幽厉,即便反抗也毫无任何效果,瞬间便被幽厉拉入了风雪之中,消去了身影。
第一章
血
满目都是那些粘稠的液体,淅淅沥沥的印在瞳孔上,像是百年前凝结在师兄衣袍上的污秽。
白将离眨了眨眼睛,混沌的脑海忽然空白一片,竟似乎连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只能看向鲜红的前方,然后轻轻拔出了煌光,顷刻之间,满目猩红的白将离身侧泛起了浓郁的黑雾,化作一条苍龙,瞬间侵吞了整座雪无涯。
那些晶莹剔透的冰壁也被丝丝缕缕的魔气缠上,化作了黑晶石。身后捧着剑的剑灵似乎在说些什么,却无法传入耳中。
他不见了
白将离纵身一跃,登上了山壁,身侧的黑雾愈发浓郁,方圆百里的生物似乎都在他的灵力下鲜活的生存着,而他的思绪却忽然有了片刻的停滞。
望天机
很快,心中仿佛溢出了什么一样,叫人冷得发起颤来。白将离只觉得眼睛疼的厉害,却好像及不上胸口的伤口,明明毫无痕迹,但被人在内里剖开了,痛苦与憎恨反复的将伤口催发的血肉模糊,时间一久长,似乎都要被这折磨的叫人癫狂起来。
连你也骗我你也骗我
沸腾的杀意似乎再也压抑不住,白将离收紧了手心,但煌光不安的在他的掌心响动着,剑鸣清厉,贯彻九霄。
雪无涯的灵怪妖精无法抵抗四处蔓延的魔雾,竟慌慌张张的往唯一的清气处奔来。但凡修为稍低一些,速度稍慢一些,便立刻惨死雾中。
被魔雾侵吞的精怪凄厉的惨叫近在耳边,白将离几近残酷的弯起唇角来,浩然正气覆于煌光之上,清气荡荡。他猩红双眸再度紧闭,鸦睫微阖,看起来竟纯净如新生稚儿一般。可每当他一抬手,剑锋过处,便是一阵凄惨哀鸣,早早凝出实体的精怪被一剑穿心,喷涌而出的鲜血冰冷入骨,滴落在白将离面颊上,缓缓滴落,腥臭难当。
杀了它们
杀杀杀
杀
血脉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叫嚣着,那样渴望的力量几乎要碾碎筋骨,破出肌肤,却令人恐惧于一旦释放,便再不能够束缚。
白将离毫无迟疑的往前行进,一路的鲜血染上了他素净的衣裳,银丝勾描的云锦暗纹像是他面颊上显现出的诡异魔印。
“哈哈哈哈”
雪女凄冷的笑声如泣如诉,她抬起头看着这个出尘飘渺的杀神,握住了刺穿精魄的剑锋,近乎恶意的轻柔出声“你是不是想知道你的同伴去哪儿了咳哈咳咳”
她妩媚的眨了眨眼,几乎痴迷的看着这个男人,然后便猝不及防被对方扯了起来,那张俊美的脸蛋靠得太近,令雪女几乎都觉得自己是否温暖的快要死去。
“他在哪儿”
对方的声音比之行为要过分的清雅,好似冷月寒泉,却又因那一丝丝的爱意柔化做春江碧波。
雪女苦楚的看着他,像是看自己久未相逢而变心的情郎,又因对方眉宇间淡去的杀意而生起一股刻意的憎恨与快意来“他要死了就好像你杀的那些精怪一样咯咯”她看着这个男人变得惊慌的脸庞,忍不住笑了起来,身体好似轻飘飘起来一样,愈发的冷,“他被疯子带去了神殿大概已经咳咳死干啊”
剑几乎送到了尽头,对方毫无忌惮的划破了她的胸腔,疾若风雷,鲜血更为迅猛的从这具柔软美艳的肉躯中肆无忌惮的奔涌出来,雪女睁大了眼睛,只能模糊的看见对方毫无迟疑离开的背影,她努力伸出手去,却只能摸到一片虚无,冰晶一般的泪珠从眼角滑落。
郎君
有身着古老裙袍的女子翩然越过她的身侧,风姿绰约,看向她的那一眼,似有不屑与怜悯。
跟我来,我知道怎么去神殿。
面貌恭敬的女子伸出手来,成功令白将离停下了脚步,她的身姿优雅窈窕,牵引着他前往神殿的方向。
两人走的都很快,不消片刻,神殿便出现在了视野之中。走得越进,白将离就发觉那些难以抑制的杀念,却似乎慢慢的褪去,身侧萦绕着的几乎凝成实体的魔雾也在缓缓消散。
是殊明妙华
这般浩然刚正的佛气,于恶尸的记忆而言,几乎可说是熟悉至极。
“这是什么”
但当白将离听见这个声音的时候,佛者与杀戮便皆从他的脑海中消失了,心中无时无刻不在翻涌的恐慌也在瞬间平息,黑暗的世界中仿佛只剩下了声音的主人。
白将离毫无迟疑的从女子手中抽回了手,冲进了神殿。
“将离。”
对方吃惊而又温柔的声音由远而近时,白将离却连分毫也不敢动,生怕只是幻梦一场,就好似他百年来日日梦见的过往,与师兄师妹一同在宗内赏花论道的场景。纵然美好、纵然令人畅快无比,却不过是南柯一梦,醒来便是更深的寒冷。
但望天机温热的手贴上面颊的时候,白将离才松懈了下来,伸出手来想要紧紧抱住他,却又舍不得面颊上的温暖,便只是虚虚搂着腰,待他将手放下了,才将他禁锢在怀中。徐岫也任由他抱着,只是用过分温柔的声音在他耳畔说道“我在这儿。”
徐岫的手很修长,但指关节很粗,他微微弯起手指细细揩过白将离鬓角的汗滴时,就好像是安慰与抚摸一样。
“嗯”
白将离忍不住抱得更紧了一些,脑中那些因雪女话语而产生的画面也尽数消散了,几乎欢喜的要落下泪来“我绝不会再与你分开。”
“好。”对方顺从柔软的答应了他。
徐岫并非是不在意白将离这一身的血迹与血腥味,但他看见对方近乎惶恐的面孔与汗涔涔的脸庞时,却难以抑制的感觉到了愧疚与自责。他从未对这段感情抱有过任何怀疑,在这件事上也多是采取主动,甚至于耍些小心机。可白将离的的确确是这个世界上徐岫唯一爱着的人,所以白将离承受的所有痛苦,也同时折磨着徐岫。
曾经笔下那个意气风发、孤傲霸道的逆天之子,如今却化为如今淡漠清冷、寡言黯然的仙人。
徐岫在他额间轻轻吻了一下。
一念成痴
“你是谁呀”
懵懂可爱的稚童虚虚抓着圣者的白袖,轻轻侧过头,纯洁姣好的面容上带着天真无邪的笑容,在这片血海之中,形成了强烈的反差感。
“殊明妙华。”
肃雍第一次见到殊明妙华,是在血海。
那时他刚刚从浑浊的血海中脱出身来,形如婴童,丧失了一切记忆,懵懵懂懂的握住了慈悲的圣者伸来的那只手,然后被领着见到了浑身浴血的佛者
佛者手持杀诫,僧衣早已沾满了罪孽与杀戮,却看起来依旧端庄威严,清圣超然。
与圣者柔若春风的佛气不同,佛者身上的佛气磅礴澎湃,叫肃雍心生畏惧,却也叫他隐隐激动起来。
佛者的杀诫上,缠绕着无数血海生灵的亡魂,哀哀嚎哭,却不敢放肆。
肃雍的双眼能够看透一切缘法,诚如他看透圣者的如来慈悲与大超脱,诚如他看透血海芸芸众生的憎恨欢喜,诚如他看透这杀红了眼的修道者衍生的万般恶念
却看不透佛者。
他虽掌杀戮,斩却恶业,但却极是悲天悯人,双目慈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