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漫画 首页 都市言情 玄幻仙侠 曲中求,GL百合 GL百合 BL同人 网游竞技 排行 免费
搜索
今日热搜
消息
历史

你暂时还没有看过的小说

「 去追一部小说 」
查看全部历史
收藏

同步收藏的小说,实时追更

你暂时还没有收藏过小说

「 去追一部小说 」
查看全部收藏

金币

0

月票

0

下辈子绝不写仙侠 第14节

作者:翻云袖 字数:24283 更新:2021-12-31 21:43:11

    “你也是”白将离问。

    “我也是。”

    第二十六章

    从山下到山上这条山道两旁也栽植了不少花卉,朱红的樱草开了一路,待地势再较高些,便是一些别的花种,但徐岫已经认不出来了。

    来山上赏花的人,即便不是风雅之士,也多是爱花之人;即便不是爱花之人,也是惜花之人。多是老老实实的走到山道上,偶有稚童好奇,多也被身旁大人管束着,倒没有做出践踏花草的坏事来。

    休息够了的琼萝开心的在石阶上蹦蹦跳跳,双手似羽翼一样往后张去,快活的在徐岫与白将离身前身后绕来绕去,稚嫩的小圆脸上满是欢笑。徐岫看她高兴,心里也愈发柔软起来;倒是白将离虽看不见,却听得到琼萝的笑声,微微叹了一句“我第一次见她这么高兴。”

    徐岫没有说什么,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

    三人慢慢走着,竟不觉得时间飞逝,山顶已近在咫尺,一路走来,只见桃林中错落了半边梨树,粉红欲滴的桃花伴着粉白的梨花争奇斗艳,互不相让。林中已有不少游人在观赏了,或是作画或是饮诗,琼萝几乎看呆了,微微张着小口,像是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人间美景,然后欢呼雀跃一声,奔进了林中。

    倒是白将离止了步,忽然对徐岫轻轻说道“这儿有溪流,我想去洗洗脸。”

    徐岫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高声喊了一下琼萝,小姑娘不知在哪儿尖声应了,笑声就没停下。徐岫倒也不担心她,琼萝身上的小荷包里还有符纸,更何况她自己也会些道术,若是遇上了坏人或是危险,他们两自然会知道。

    果不其然,林尽头有一条小溪往山下流去,对岸还有一片花林,开着金灿灿的花朵,也不识得是什么,只是看起来觉着很是漂亮。溪水潺潺,波光潋滟,水面上飘落着一些金色与粉色的花朵,于日光下所看,竟是美不胜收。

    徐岫心里微微赞叹了一声,却见白将离已经寻了一处,从怀中掏出一条淡色手巾来在溪水中浣洗,那条手巾已经有些老旧,有些地方还沾着深色的血迹。溪水虽清澈却异常冰冷,徐岫弯下腰伸手洗了洗,然后直起身来对白将离笑问道“姑娘送你的吗”

    白将离摇了摇头“这是师兄的。”

    徐岫顿时一愣,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什么时候给过白将离手巾,好在白将离倒是自己说了出来。

    “那一日是九宗剑会,林胜雪约我比剑之后的事情”白将离慢慢说道,然后拧干了手巾,“师妹那日被风沙迷了眼睛,先去休息了,我与师兄回到紫竹林看罢了木雕,师兄用手巾为我擦拭手上脏污,后来又匆匆赶去看玉英,手巾就落在了我这里。后来大约是因为第一次有人待我这样的贴心,我便偷偷将手巾藏了起来,不过师兄似乎并未察觉”

    徐岫不知该说些什么,便沉默了下来,他的确是忘了,甚至从未放在心上。

    “我为师兄擦拭面容,后来血迹无论如何也再洗不去了,好在我也再看不见了。”白将离轻轻的笑了笑,又微微摇了摇头,待擦净了面上尘土与手指,便又洗了洗手巾,将那些水汽蒸干,重新放回怀中。

    他固然云淡风轻,徐岫却好似刚受了锥心之刑一样。

    徐岫甚至忍不住想到我要是不喜欢他,是不是现在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不过,虽然白将离时常不经意就在他心头捅上一刀,可徐岫还是放不下他,就好像每一次他难受过了,就会更伤神于对方这百年来经受的一切。如果谢苍在,估计要骂他是个抖。

    “我去去看看萝儿。待会儿便来找你。”徐岫觉得心头哽的难受,不由退后几步,声音喑哑道。

    白将离点了点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听着徐岫慌乱离开的脚步的时候,心波不免泛开了涟漪,苦笑起来,心道我又何必去折磨他呢。

    只是常言有云真正能叫你伤到的人,往往是待你最好的,最亲近的人。

    我我想待他好一些的。

    白将离忍不住摇摇头,眉峰微微蹙起来,心中有些难过我每一次确实是想待他好的,可到最后却又忍不住试探他。

    心里似乎滋长了一些恨意,紧紧的将对自己毫无防备的望天机缠住为什么我当初喜欢上的不是你,为什么过了百年你才来找我,为什么你偏偏要待我这么好,为什么当年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根本不在

    但最后白将离却隐隐又为望天机的痛苦而感到一些畅快来,便想若他是真心的愿意跟我在一起,那那我就以后待他十倍百倍的好来补偿,一定会将他保护的好好的,连师兄也不会再想了;若他受不住要逃开,那也那也

    白将离顿时觉得心头痛得像是在滴血,可还是认认真真的将下半句在脑中翻覆的想了出来那也好我不必再担心甚么。反正反正他不过是虚情假意。

    这之后又过了会,白将离自觉想通了,心情也回转起来,从袖中抽出箫来,搁在唇边,先试了试音,他已许久未碰箫曲,难免有些生涩,但后来倒是渐入佳境,并未选曲,而是即兴就着这溪水潺潺欢快的吹了起来,箫声恰似风声回旋,清泉叮铃,又似溪水倾泻流淌;煞是婉转动听。

    楚玉竹呆在这儿已久了,虽少女心思初露,但毕竟受过规矩,无论如何也不敢太出格。左右也不过是藏在林后偷偷看着那站在溪边巨石旁的清俊男子,见他广袖白衫,见他俊逸秀雅,不由面上绯红,她痴痴望着,好似山中岁月都忘怀了一般。

    不过

    楚玉竹想了想刚刚离开的那名人前温厚儒雅人后寒若冰霜的羽衣男子,忽又觉得有些心寒,想不通这两人怎么会是友人。

    “你打扰到我了。”白将离一曲吹罢,龙箫在他指尖一转,没入宽袖之中,转过身去直直对向楚玉竹。

    楚玉竹愣了半晌,才明白他是在与自己说话,心中不由小鹿乱撞,满面通红的捏住自己的长裙,羞涩道“小女子与随从丫鬟们失散,在此处歇歇脚罢了。方才乍闻公子仙音,不由入迷,若惊扰了公子雅兴,这厢先对不住了。”

    其实楚玉竹委实不该这样和盘托出,若白将离是个歹人,恐怕她今日就要遇害了;即便不是,现下孤男寡女,也有碍名节。

    白将离淡淡“哦”了一声,也不说话,他本来就不是热情孟浪的性格,更何况对面是个凡间的姑娘家。他本来想走的,但想想又怕望天机寻不到他,便留在这儿,其实只要符咒一念,两个人又怎么会找不到呢,可白将离还是固执的停在了这儿,他想等着望天机来找他。

    就好像他刚刚惹望天机难过了,便打算听他话一些,乖乖的留在这儿。

    白将离虽然过了一百年,已经如成年男子别无不同了,但他的心还是如赤子一般,像孩子似得决定好坏,调皮捣蛋了之后就乖乖听话一阵,以示乖巧。可他的确又已经长大了,等感情洗练过,就会慢慢变成一个叫人又爱又恨的好情人。

    不一会望天机便牵着琼萝回来了,琼萝的发髻上簪了一朵粉嫩的桃花,一手抓着望天机,单手还抓着枝桃花。

    徐岫看了看楚玉竹,淡淡问道“这位是”

    白将离回道“路过的听曲人。”楚玉竹看了看他,俏脸微红,低下头去拧着裙子不说话。

    徐岫不冷不热的“哦”了一声。

    白将离又道“我饿了。”

    徐岫挑挑眉,问道“你怎么饿了”

    白将离不知道望天机在阴里怪气什么,有点不高兴,淡淡说道“我吹了首曲子,便饿了。”其实他早已辟谷,不过是没有意思呆在这里罢了。

    “我又没有听见。”徐岫说。

    白将离总算知道望天机在不高兴什么了,心里有些怪怪的,倒也不是生气,但不愿意就这个话题再与他纠缠,便道“你若想听,我下次吹与你听便是。”

    徐岫便点点头,说道“那咱们下山吧。”随即又微微一笑,对楚玉竹说道,“我这友人不知礼数,冒犯姑娘了,望姑娘海涵。”

    楚玉竹张了张口,本想说些话来为白将离辩解,但一点声也发不出来,最后只能福福身,轻声道“公子客气了,是小女子无礼了。”

    徐岫便将琼萝抱到怀中,让她靠坐在自己的左臂上,右手去牵着白将离,三个人一同下山去了。

    第二十七章

    三人下了山之后,便回到了城中,准备先用过午饭后再给琼萝添置些衣物玩具。

    城中已然热闹起来了,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摊子商贩较于之前也多了不少,自然姑娘家也多了许多,不说那些大胆妇人,便是一些闺秀或是贫家女子都频频向白将离这处抛来目光。徐岫牵着琼萝看了看毫无所觉的白将离,竟忍不住笑了起来,白将离侧了侧头,似乎有些疑惑,但并未问出口。

    既然白将离不问,徐岫自然也不会说,倒是琼萝好奇的看看徐岫,又转头去看看白将离,不知为何突然也咯咯笑起来。

    只是三人走到一处茶摊的时候,徐岫忽见巷口一抹绿影翩然而过,发髻高挽,但模样确实是白玉英无误,便不由一顿。琼萝正四下看着路边的糖葫芦与糕点摊子,冷不防被徐岫抓着手塞到白将离手中,然后便听见他道“乖萝儿,叔叔去见个熟人,你在这儿与你师父喝壶茶歇息歇息,等叔叔回来好吗”

    琼萝乖乖的点了点头,白将离也自松了手,徐岫虽有心想对他说明,却怕追丢了人或是误会了空欢喜一场,便打算待之后再讲,立刻追了上去。

    所幸那绿影走得也不快,她绕过巷口,路过座石桥,穿过了两条街后,终于停在了一间偏僻少人烟的院子前。这间院子临着条横穿了朝凤城南北的小河,周遭栽种了些杨柳,清风吹过,柳条拂面,煞是一副清幽的雅致景象。

    徐岫追她到院门口,见她进了门,转过身来关门的模样,的确与白玉英一模一样,只是她的面容,似乎多了一分端庄严肃,少了几分活泼可爱。

    虽说世事沧桑,人世艰辛

    徐岫有些黯然。

    若说这些年来见过的女子之中,他对其最为感情深厚的,不是蕳清,而是玉英。蕳清夫人固然一路相助,可她也睿智聪颖,这世上能够胜她的的人先不说女人,恐怕男人也没有几个,几乎每一次与她相见,都叫徐岫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这种感觉即使在蕳清救过自己一命后仍无法消逝。

    而且蕳清无需他人担心,可白玉英不一样,玉英生性天然纯净,极是单纯可爱,又惯来依赖他人,之后虽因意外而分开,徐岫面上未曾提过,之后又因白将离焦头烂额,可对白玉英亦是隐隐约约有些担忧关心。后来魂归正体后,从凤清臣、蕳清与君欢处得知玉英失踪,唯独剩下独女琼萝,恐怕是

    怎么会在这里见到玉英而且这么多年,又是这么近,她为什么不来看看琼萝

    徐岫看了看院子边的矮墙,想了下直接跳了上去,身子一倾,往墙内扫视了一番。院子里只有一口井,一架兵器架,四角栽着树,白玉英站在兵器架边,整个看过去空空荡荡的。徐岫走了两步,将身形藏在树后,坐了下来,几缕柳条打在他眼前,他伸手轻轻一压,免得遮住视线。

    白玉英穿着身淡绿留仙裙,发上挽着青玉步摇,梳着一个妇人的发髻,面上早已没了徐岫熟悉的羞涩腼腆,独剩下一种铅华洗尽的淡漠。她从架上拔出一柄剑来,两根纤长玉指轻轻掠过剑锋,她已经是个很好的剑客了,徐岫看她的样子,应该是已经见过血杀过人了,因为她整个人,已经变得非常不同了。

    这时候从屋子里走出来一个穿着月白长袍的冷峻青年,走下台阶站在了白玉英身后,满目柔情,徐岫对这种目光再熟悉不过了,不由心下一动。随后青年说道“师父,您今日不出门吗”

    师徒

    白玉英摇摇头,神色有些伤感,她转过来看着那青年,淡淡说道“罗浮,你那一招玉梅落风练好了吗”

    罗浮

    徐岫的脸色登时就变了,紧紧的盯着那青年,他的侧面似乎与脑海中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黑衣男人渐渐重合起来,面色顿时大变,心道“不可能这绝不可能啊”

    他心神大乱,险些从墙上掉下去,可这足以叫白玉英发现了。

    “是望天机先生吗”

    白玉英似乎也并没有惊讶,只是静静转过身来,她声音清柔婉转,比徐岫印象中哑了不少,但依旧动听可人,叫徐岫仿佛见到了当年的白玉英一样。徐岫半晌没动,白玉英便又对罗浮说道“你回屋里去罢,我要与先生谈谈,你好去研习一下,我晚上要教你新招。”

    罗浮似乎有些不愿,但很是听话的回去了。

    待罗浮走了,白玉英又唤了一声徐岫,徐岫这才跳进了院子,仔细看了看她,然后微微叹了口气“你识得我”

    白玉英笑了笑,看了他一眼,又低头去看手中的长剑,声音轻柔道“这百年来,出入云隐鹤鸣的人不少,可能与师兄同出同进,又能叫萝儿喜欢的人却惟独只有天机先生一位。妾身罗白氏。”

    “玉英”徐岫看她成熟冷静的模样,心总是肉做的,不禁有些难过。

    白玉英的笑微微敛收了起来,低下头淡淡道“是师兄叫先生来寻我的吗”但她见徐岫摇了摇头,不禁又有些紧张,问道,“难道是萝儿知道了”可徐岫还是摇了摇头。

    “玉英你如今,可还希望有人为了你不顾一切,为了你舍尽清修哪怕与天地对抗断去大道的念头”徐岫叹了口气,温柔的看着眼前这名女子,脸上忍不住流露出爱怜备至的神色来,伸出手去撩了撩白玉英的鬓角,“你的两位师兄,永远是你的家人。”

    白玉英看着他,竟好似有些无法置信,呆呆出了神,老半晌便见她两行眼泪流了下来,瞬间扑到徐岫怀里去,痛哭失声“师兄师兄”竟半晌说不出别的话来,她这样的神态,竟还如当年那可怜爱吃醋的的少女一样,叫徐岫看了也想起这些年岁的翻覆无常,将她抱在怀里,轻轻抚摸她的头发,也忍不住要流下泪来。

    “玉英,你吃苦了。”徐岫拍了拍白玉英的背,等白玉英哭缓了过来,两个人才分了开来。

    白玉英擦拭了眼泪,眼眶依旧是红红的,在外头不便说话,便招呼徐岫进了屋中。

    两人入了室中,白玉英又去关了窗扇,屋内依旧亮堂,便坐在一边的矮榻上。白玉英早失了之前那平静成熟的模样,眼圈红红的依偎在徐岫怀里,像是雏鸟寻到父母的怀抱一样。她似乎本想说什么话,又忍不住哭出声来,吸了吸鼻子,也不去管什么姑娘家的形象,将头埋在徐岫怀里,带着浓浓鼻音道“师兄,你一定也受了许多苦。对了,你怎么成如今这样了。”

    徐岫摇摇头,叹道“说来话长,其中缘分因果杂乱,我也不知该怎么说。”

    其实比起白将离,白玉英与荀修的师兄妹感情要更深厚一些,更倾向荀修一些。但徐岫待白玉英好是发自真心,白玉英依赖荀修或是徐岫,也是同样,所以徐岫对相认倒也没有什么心理障碍。

    白玉英在他怀里点了点头,抽了口气来,哽咽了几声,抹了抹眼泪,微微笑道“那将离师兄知道吗”她顿了顿,又道,“想来他是知道的。”

    “不。他不知道。”徐岫摇摇头,“而且绝不能叫他知道,玉英你要答应我,绝不可以与他说。”

    白玉英有些疑惑,从他怀中抬起头来,摇了摇头以示不明。

    徐岫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头发,轻声说道“傻玉英,师兄自有理由,待机缘到了,我自己便与你将离师兄说,你不必担心。”白玉英这才点了点头,又可怜的叫了几声师兄,投到徐岫怀里,身子微微发颤,似乎喜不自胜。

    “好吧,与我说说,你是怎样一个情况怎么也不去寻你将离师兄,既然无恙,为何不亲自抚养萝儿”徐岫抚着白玉英的长发,还是忍不下心说出责怪的话来,便只是轻柔问着。

    白玉英在他怀里闭了闭眼,仿佛是想起了什么痛苦的回忆来,忍不住颤抖起来。徐岫也不迫她,只等她自己缓和过来,才慢慢说起往事了。

    原来之前所见的那名冷峻青年,的确是罗浮,不过是投了轮回的罗浮,这已是罗浮的第三世了。第一世界罗浮阳寿尽时,正是徐岫死后四十余年后,白玉英以清修相护,正值着天道混乱,竟被她掩过耳目,罗浮入了一具死婴躯内,记忆犹存,这是第二世。第二世待罗浮长大后,两人就成了亲,罗浮恐寿命苦短,想要一个孩子给白玉英作伴。

    这个孩子就是琼萝。

    琼萝出生后,竟日趋虚弱起来,病怏怏的,两人初为人父人母,担忧不已,直至有一日遇上一名道人,方才道破乾坤罗浮的命格主七杀,斩道之身,便要将自身的命格抹去,将运势与寿命转给琼萝,否则琼萝活不过三岁,而且三年寿限中还要受疾病之苦。

    可抹去命格,与自杀又有什么区别甚至要更为严重些,若稍有不慎,恐要魂飞魄散。虽说琼萝本是罗浮怕自己死后白玉英难过才降生于世,可孩子毕竟是父母心头肉,两人怎能舍下亲生骨肉,眼睁睁看她去死。

    罗浮自也就逆天改命,为琼萝求取一线生机,但琼萝也因此压制了命数,本来她现在应是与现下的罗浮差不多年岁,甚至还要大上一些,可她命数被父亲压制,运势被扭转,寿命被延伸;数十年来便以一个婴儿的样子活着。之后罗浮奄奄一息,白玉英抱着琼萝陪着他走完最后一程,误以为罗浮魂飞魄散,心中不由死志萌生,便将琼萝托付到将离那儿。

    结果后来,哪知荀修也已死去,白将离其实是君欢竟好似行尸走肉了一般,白玉英便将琼萝托付给他,期望白将离会因为这个孩子激起生机。之后白玉英赶回去,发现罗浮精魄未散,魂魄入了轮回,白玉英追踪他的魂魄到现在的罗浮身上,他的魂魄太虚弱了,白玉英几乎不敢离开,守护在罗浮身边,一边以清灵之力温养罗浮的魂魄,一边将其他前来寻仇或是打算吞噬罗浮魂魄的妖魔鬼怪灭杀。

    罗浮长至十余岁,方才魂魄稳定,白玉英才得半口空闲先去探望琼萝。她虽想过与琼萝相认,但又觉得羞愧难过,不希望自己这个不称职的母亲打扰到琼萝如今安静的生活;即便如此,琼萝每年的生辰,她也时常编些花环草蚱蜢之类的小东西放在琼萝屋外,第一次她害怕自己暴露,之后看琼萝当做山间精灵赠她的礼物,便也就年年延续了下来。

    只是之后久了,她的修为大退,便再也不敢再上山了,因为云隐鹤鸣的结界已经足以伤到她了。

    直至如今。

    “”

    听罢白玉英一席话来,徐岫简直说不出别的话,半晌才怜惜的拍拍白玉英的背脊“玉英”他顿了顿,又觉得仿佛自己说什么话,也无法安慰这个可怜女子曾经独自经历的那种丧夫失女的痛苦,便轻柔说道,“你不要害怕,琼萝琼萝是个孝顺孩子,她定会喜欢你的,子不嫌母丑,你与罗浮都是很好的父母。”

    白玉英破涕而笑,抬起头来看着徐岫,满面欢喜“真的吗”

    徐岫伸手擦拭了她柔软的面颊,点了点头,忽又问道“这百年来,玉英你后悔过吗若不是罗浮,你寻个称心如意的道侣,恐怕不会成如今这般模样吧。”

    白玉英在他怀里闷笑出声,眼泪又顺着徐岫的指尖不停的流下来“我怎么会后悔呢,我绝不会后悔的喜欢上罗浮,跟罗浮成亲,为了他撇下琼萝,我虽然恨自己无能,却绝不后悔。甚至于这种痛苦也是一种甜美。”她从徐岫怀里脱出身来,捂住心口,微微侧了侧头。

    “师兄一定想不到,到如今,我只要在别人口中听见夸他的话,又或是说到他的传闻。我都要留下来,等到听完了,人散了,才肯离开他们说的时候,只盼他们多说一些,再多说一些。”白玉英低下头去,鸦黑的睫毛上坠满了泪珠,面上的笑容似乎都带着疼痛的幸福,“罗浮送我的第一朵花,他第一次抱我,他第一次对我说喜欢我都记得。哪怕之后他离我而去,哪怕之后他选择的是萝儿,我也从不怪他,要是可以,我也宁愿为萝儿改命的是自己。只要他活着,他还在世我就不觉得痛苦。”

    徐岫突兀就冷静下来了,他似乎能彻底确认自己对白将离的感情了,便不由微微笑起来。

    “你既然不方便上山,我虽不知道为何你不愿去寻将离,但我也不会究根探底。只是你这样未免可怜了些,我以后时常带萝儿来见你,好吗”徐岫轻柔的拍了拍白玉英的手。

    白玉英忍不住笑了起来“真的”

    徐岫点了点头,白玉英似乎是开心的不得了,竟不知如何表达了,出门去舞了一段剑。之后两人又说了些琐事,徐岫这才离开。

    白将离啊呵,白将离。

    徐岫开开心心的走入巷子打算回去,心里一片温柔难言,只期盼着赶紧跟他们回到山上去,好好的抱着白将离亲上几口,腻歪一阵。

    而且萝儿啊萝儿

    琼萝

    徐岫忽然脑子里一轰隆,想起一句话来。

    圣婴琼萝,于天道倾覆之时所生,命数为生父相覆,寿命其延;其母所护,日切关怀。生性纯净可爱,曾居于婴儿之时更改命数,搁置数十余年终,化世间清气,不复存在。

    徐岫脸色顿时惨白了起来,哆嗦了一会嘴唇,竟说不出半句话来。

    第二十八章

    大约是徐岫回来的时候脸色不佳的缘故,琼萝只小心翼翼的看着他,却并没有撒娇好奇徐岫去了哪里;白将离对其他事皆是漠不关心,自然更不会开口询问些什么;三人便各有滋味的喝尽了一壶茶,因着琼萝方才在茶水摊上吃饱了糕点,两个大人又皆已辟谷,午膳也就此揭过了。

    之后数个时辰,徐岫虽牵着白将离与琼萝,却委实有些魂不守舍,甚至于险些撞上人,还要一个瞎子一个稚童急急拉住。白将离察觉他心神不宁,倒也并未生气,只是停下步来,任徐岫往前走到双手可牵的极限后停顿下来,这时徐岫才恍惚回过神来,转过头来疑惑的看着白将离“怎么了”

    白将离微微摇了摇头,沉默了一会,才开口说道“你有心事。”他声音肯定,丝毫疑问也无。

    徐岫看了看他,又回过头苦笑起来,方道“我带你与萝儿去见个熟人,好么”

    白将离百年来孑然一身,便以为是望天机的熟人,只点头道“自无不可,只是你为何这般为难难道这个人,不大该见吗”琼萝在边上听着,却懵懵懂懂没听透几个字,只晓得不回山上去了,她毕竟不过是小小稚童,心性爱玩爱闹,早年随白君欢呆在山上被束着也就罢了,之后望天机一来,便格外贪热闹起来,便开心的嘻嘻笑起来。

    “这个人,自是该见的”徐岫叹了口气,“我苦恼,不过是为了另一桩琐事罢了,现下倒也不打紧,无需在意。”

    之后自是徐岫前头带路,活力满满的琼萝在他身侧一蹦一跳,白将离虽然知道望天机心中有事,但他一来不是无谓好奇之人,二来不想结他人因果,便也没有再度追问。没多一会儿,小姑娘耐不住寂寞,独自蹦跳往前去了,徐岫见她可爱模样,心情也好了许多,微笑摇了摇头,大袖轻拂,抓着白将离的手快步跟了上去。

    “哎呀”琼萝正往后退呢,冷不防撞着一个人,自己险些跌到地上,好容易站稳后急忙转过身,只见是位腹部高隆的夫人,正斜靠在她夫君怀中。琼萝吓坏了,急红了脸,忙跟人家道歉“对对不起,萝儿不是故意的。你痛不痛萝儿,萝儿给你吹吹好不好。”几乎要掉下泪来了。

    却听那夫人轻轻笑了一声,说道“好姑娘,跟你无关,是我这孩子闹腾我呢。”那夫人声音极为熟悉,当她从那男子怀中抬起头来时,立刻叫琼萝怔了怔,下意识伸出手来捂住了嘴巴。

    琼萝眨巴了一下眼睛,不可置信的盯着她的肚子,又看了看她的脸,才轻轻唤道“蕳清姑姑”随后又畏惧的看了看折丹,低下了头,面上犹带愧疚,“对不起蕳清姑姑,都是萝儿不乖,撞到你了。”

    蕳清却摇头笑了笑,她笑靥如花,比起以往的清冷美艳,更多添了几分温和柔软,然后轻声道“别自责,就你那些力气,还撞不到姑姑。要真是不好意思,以后可千万小心些,别这么冒失了。”她伸手护着肚子,勉强欠下身来,拿着手帕轻轻擦了擦琼萝的脸,温柔至极。

    她做完这些事后,又摸了摸琼萝的头,抬起头来笑意不明的看了看停滞在不远处的徐岫,起身靠着折丹,夫妻两人很快便离去了。不知为何,徐岫越来越不敢见蕳清了,他本来想问一问命运能不能更改,但见到蕳清的时候,却很快僵直了身体,甚至不敢过去一步。

    三魂七魄荀修

    徐岫总觉得自己似乎是抓到了什么,却又很快消失了,并且这点头绪也完全无法阻止这种畏惧之心越发生长。

    蕳清一定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徐岫正失神着,琼萝却低着头走过来抓住他的袖子,轻声道“天机叔叔,我们回山上好不好萝儿想要回家睡觉。”她声音素来稚嫩清脆,此刻却有些低哑,甚至还隐隐带着一些哭腔。徐岫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才感觉到小姑娘的身体抖得厉害,便忍不住将她抱了起来。

    琼萝低着头埋在他脖颈处,徐岫只觉得那处微微有些湿润的冷意,心中便一咯噔“怎么了萝儿”

    白将离也偏过头来,轻拍了拍琼萝的背,掌心抵着徐岫的背,两人带着孩子慢慢往前去了。琼萝抽泣起来,低低的问道“天机叔叔,娘亲是不是不要萝儿了我好希望自己是蕳清姑姑的孩子,一生下来,就有妈妈爹爹疼爱。”

    随即,琼萝忽又摇摇头,泣不成声“不不要了,萝儿其实萝儿有师父跟天机叔叔也很足够了。一定是萝儿不好,不够讨人喜欢,娘亲才会生气不要萝儿的。”

    徐岫心中一痛,按了按琼萝的脑袋,竟一下子说不出半句话来。白将离收回了手,神色也有些黯然,他与琼萝,又何尝不是一样,原来许多事,竟是如此惊人的相似。

    只不过玉英,是为了她不得不离去;可自己呵

    白将离本以为陈年旧事不值一提,可如今思及,却仍旧痛入心扉,半晌不得言语。

    “萝儿不哭,你娘亲很爱很爱萝儿的,只是只是她有些事缠住了,拖延了这么些年,又怕萝儿怪她,才不敢来看她。但她每一年都有偷偷的送小东西给你呀,萝儿还记得那些小蚱蜢,小青蛙吗”徐岫忍不住出声安慰她,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天机叔叔带你去见你娘好吗”

    琼萝似乎是被这巨大的惊喜砸得有些呆滞,抬起一张小花脸来傻傻的看着徐岫,任由徐岫伸手擦了擦她满脸的眼泪,才傻呆呆的问道“去见娘亲”

    白将离回过神来一愣“你见过玉英了”

    徐岫叹了口气,轻声应了,心里也有些忐忑,生怕白将离问他怎么认识的白玉英刚刚是不是就是去追白玉英又或者什么时候有的交情之类的问题,但白将离却很快又闭口不言了,徐岫看看他,微微叹息了一声,不知道说什么了。

    琼萝还有些傻,半晌忽又难过的低下头来“萝儿不知道还不小心把娘亲给的一个小青蛙弄丢了。”徐岫摸摸她的头,心疼极了这个可怜又可爱的小姑娘,只轻声安慰着她,又伸出手去拉着白将离一同往白玉英的院子里头去了。

    其实白玉英并未料到徐岫会折返,只是听见了敲门声,料想邻里疏冷,罗浮少友,只以为是徐岫忘了什么东西,便开了门刚扬开笑道“师”

    一眨眼便看见了白将离与抱着一个女娃娃的徐岫,瞬间笑脸便僵硬在了脸上,睫毛微展,瞬间流下泪来,盯着琼萝不舍得放开视线,甚至退了两步,几乎要软在地上。

    “萝儿我的萝儿”白玉英哽咽住声音,像是只白鹤一样张开双手,小心翼翼的从徐岫怀里接过琼萝紧紧搂在怀中,痛哭起来,“我的好萝儿我的我的萝儿这么多年来,娘好想你”她不停的亲吻着琼萝的脸颊与额头,两行眼泪便潺潺流下。

    琼萝本还有些害怕,旦见眼前这个美貌女子哭的这样伤心难过,大约也是母女天性,竟觉得心中酸涩,便也哭起来,喊道“娘亲你为什么这么久不来看萝儿,你不要萝儿了吗”

    白将离与徐岫也不便打扰,只是帮着关上了门,站在了一边。

    白玉英跪在地上,用手指细细的描绘着琼萝幼嫩精致的脸颊,伸手擦去了她脸颊上的泪痕,泣不成声道“我的萝儿娘怎么忍得住,怎么忍得住”她低下头,又将琼萝紧紧搂在怀里,抽泣道,“娘怎么会不要你呢,娘怎么能不要你呢。萝儿乖,娘以后绝不跟你分开了。”

    这一番情景叫两人都感慨良多,只是白将离与徐岫感慨的却并不一样。

    之前徐岫与白玉英说好的相见是隐瞒玉英身份,做一个女先生来探探口风,好日后相认,故此白玉英这才说道怎么忍得住。想来这母女天性,谁也难以阻挡,徐岫虽觉得感动,却也觉喜悦,但也由此,却愈发觉得白将离孤独寂寞的可怜可悲至极,不禁紧紧握住他的手,心道我一生一世都要待这个人好。

    白将离虽亦有感动,但他本身身世难堪,父母之间堪称冷漠,便也有些黯然,但更多的是白玉英开门时的那个字夺去了他的思考。

    师

    是哪个师绝不会是是玉英跟望天机究竟是什么关系那个师又是想要讲什么

    这时徐岫却引了他到树下闲谈,白将离人在心不在,他这些时日来看似对望天机冷淡,倒并非是对师兄仍有眷恋,而是在强行压制善尸翻涌的念头。

    恶尸诞于爱,终于恨,他的感情纵然再翻涌,至师兄死去那日,便都结成一滩死水,再无波澜。但善尸不一样,他从始至终,得到相对师兄的感情,多是对亲辈长者的敬重与依赖,但望天机的出现,却像是在滚烫的油中滴入一滴水那般,顿时炸了开来。

    善尸并不想回来,却因为他,而回来了

    白将离微微蹙起了眉,轻轻握住了望天机伸向自己的手,指尖抵在了对方的腕上,摸到了脉搏有些快。而随后望天机的声音极为明显的愉悦起来了,白将离摩挲了一会那处的肌肤,竟忍不住想若是这个人倒在血泊中,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白君欢曾经摸过望天机的脸,白将离也在幻境中看过他的模样,对望天机的样子实在再熟悉不过了,可当他脑中将望天机与师兄的尸身一重合,竟忍不住攥紧了手。

    “怎么了,将离”望天机的手轻轻覆在他的手背处,似乎并不为此感到痛苦,反而担心着他。

    白将离觉得喉咙像是被谁掐住了一样,几乎要窒息起来,胸口里破了个洞,冷彻心扉。

    望天机苍白的脸颊鲜红的血液毫无生机的尸体

    望天机

    白将离额上的冷汗滴落下来,沉闷的摇了摇头“无事”他心中明白,望天机绝对不可以再留了。

    原来黑暗之中,还会潜藏更深的绝望,白将离已经再赌不起了。

    之后琼萝想要留在白玉英身边跟她一块,于是白将离与徐岫便一起先回了山上,达到时夜已经很深了,雷云筹聚,想是不一会便要下雨了。

    果不其然,两人刚回到屋内,倾盆大雨便从云端泻下,雷声轰鸣,雨滴又不断拍打着屋顶,声音极响。

    徐岫去点了蜡烛,说道“今天恐怕咱们俩要先睡一块了。”蜡烛烧得红旺,照亮了整个屋子,他转过身去看见白将离正心不在焉的擦剑,便不由笑起来,“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你明日便离开云隐鹤鸣吧。”白将离淡淡说道,收剑入鞘。

    “你说什么”徐岫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笑容瞬间冷了下来,神色堪称恐怖。

    白将离闭了闭眼,又重申道“我是说,你走吧。”

    虽然不知道白将离是在发什么疯,但徐岫却觉得心火沸腾,几乎要气炸了开来,忍不住冷笑起来“你要我走”这天下之大,世界之广,哪里去不得,可这广袤苍生叫他牵挂的,却只有一个白将离。

    白将离对他的怒意似无所觉,只是淡淡道“你若有什么要求,我会答应的。”

    徐岫怒极反笑“好啊”笑声被他压在胸腔之中,几乎闷得发痛,他干脆的抓住白将离就往内屋里走,将人推到床榻之上。白将离似乎有些诧异,但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静等待望天机的下一步,他虽未经人事,却对此并非不懂,道家书籍中有关房中术的记载也并不少。

    然后听见一声响动,忽就双颊微红起来,心里也难免一热。

    对方已然衣裳委地。

    第二十九章

    空

    第三十章

    人在年轻的时候,总会有很多坚持,自以为牢不可破,却在下一刻就亲手摧毁它。

    这并不稀奇,毕竟不是任何一个人,都能够无惧无悔,孑然一身到头。后悔、痛恨、绝望、新生都会在时间的轮回里再度重启,世事变迁,总会有什么改变,许多东西直至最后便会面目全非,叫你再也认不出它当年的面貌是怎样的。

    白将离将他所有雕刻过的木雕都搬到了冰洞之中,指尖微点,熊熊烈焰便从那些木雕上燃开,将其付之一炬。

    一点焦灼的、淡淡的木香扑入鼻中的时候,白将离忽然就有些迷茫,但他很快又想起了望天机流泪的样子,他虽然看不见,却能够将对方的容颜在心中勾描出来,便又迅速的硬起了心肠。

    逝者不可追,这百年来,难道教训还不足够么

    待到气味散去,火焰熄灭,白将离才敛袖转身,慢慢步出了冰洞,他行一步,整个冰洞的后方便剧烈的摇晃起来,碎石沙尘不停滴落,巨石塌陷,砸开厚重的冰晶,将其掩埋。待到白将离走出后山的结界时,冰洞已经完全崩塌了。

    白将离最后低低的念了一句。

    “师兄。”

    记忆中那个温厚儒雅的长袍男子渐渐随风散去,白将离几乎能够勾描出他细致的眉眼与温柔的神情,还有那一日清晨昏暗的晨霭下,他近乎真实而苍白的泪面跟那无可挑剔的淡淡笑容,像尊淡然出尘的冰雕,然后寸寸崩裂,散做飞灰。

    师兄永远都像竹,青翠欲滴,挺拔笔直,绝不依偎他人。即使在最后一刻,也绝不憾恨。

    他与望天机虽然有些地方很相似,却绝不相同。望天机虽也清绝傲骨,却是竹枝上的竹花,玲珑之下藏着脆弱。白将离于那一日之前从未担心过师兄,反而是自己暗暗依赖于那成熟的年长男子;可望天机绝不相同,白将离突兀就生出许多渴望拔尖的念头来,他想好好护着这个人,绝不叫对方如之前那样痛苦。

    哪怕这苦痛,便是自己带给他的。

    人若欲成长,必定有什么在催动他。

    一个人的成长于年纪并没有必然的关系,人虽向往成熟,却往往都是稚气的,而且来自长者的庇佑与关爱,绝不会叫他长大;但若他们想要去保护另一个人了,便会血淋淋的撕扯着自己成长,纵然过程刀刃加身,焰火焚躯,也绝不会后退这样的过程,能叫他们迅速的脱胎换骨。

    竹生花,其年必枯。

    “荀修”不曾做到的事情,望天机总算做到了。

    荀修是冰雕,望天机却是烈焰。

    封埋在层层冰雪之下的岩浆,终于在裂开的冰雪缝隙之中流淌了出来。

    但回到屋中的时候,白将离就立刻发现了内里空无一人,望天机的身体受损的很厉害,他若是要离开,绝对是走不远的。

    同理若是他要走,那什么也是留不下来的。

    循迹而去的白将离并不急切,发而觉得迷茫,他无法理解为何望天机要离开,但是他很快又想起了望天机那句沙哑而又低沉的话来“日后天涯海角,你我再不相见。”脑子仿佛被重锤砸了一下,白将离顿下脚步,有些懵。

    然后白将离想我也许不要搅扰他,会好些。

    他很快的转了身,怯懦的一如百年之前,但却迈不开步子,因为他忽然之间很想听望天机说话,无论什么都好。

    望天机微微震动的喉咙处,细碎的笑声,冰冷而柔软的肌肤,干燥粗糙略显得宽大的手掌,还有他专心致志的注视。白将离虽然看不见,却听得到、感觉得到世上的一切包括望天机;甚至于他的心,其实比许多人的眼睛都要更为明亮一些。

    于是白将离便又说服了自己他身体不好,我送他下山。

    然后白将离再一次转过身,迈开了步子,也许是望天机比他想象中要更为孱弱些,白将离没有走多久,就在一棵树下发现了望天机。对方的情况并不好,好在头脑似乎还很清楚,他没有丢开白将离的手,另一边则倚靠在了树干边上,呼吸的急切几乎令白将离想到一些异常令人痛苦的事。

    就好像是每个曾经死在白将离剑下,被一剑封喉,来不及喘息的人。

    白将离沉默了很久,试图想说些什么来挽留他,但直至最后,也只是轻轻的说“我送你下山。”

    话音刚落,望天机就将他的手打了开来,又快又急,令人猝不及防;与此同时,望天机的笑声也压抑的从喉咙口冒出,随即便是冰冷到近乎傲慢的声音响了起来“不劳大驾。”

    其实刚被打开的时候,白将离还未曾感觉到疼痛,只是有一些很细微的触感刺激着神经,渐渐的手背上像是被火焰灼烧了一样,泛开了大片火辣辣的疼痛感,才叫他惊醒过来。白将离茫然的像个孩子,将手藏在身后,轻轻的摩挲着自己那一块疼痛不已的肌肤,感觉到手足无措。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望天机傲慢、冰冷、高高在上的。

    跟认识的那个望天机,好像是两个人一样。

    见白将离站在原地没有说话,徐岫却忍不住苦笑起来,他想我在跟这个人较什么劲

    徐岫忽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全身都疼得厉害,要让他逞强走下去,也委实走不动了,更何况他现在气得厉害,身子都发起颤来,根本走不动道。任他千料万想,也不曾想过白将离赶来寻他,却只是想将他亲自送下山

    哈,原来我已经面目可憎、死皮赖脸到这种程度了。

    徐岫笑了一会,却觉得眼眶湿湿的,声音都要哽咽起来了;吸入胸腔的气体紧紧压迫着心脏,叫他忍不住低下头去。

    “谢苍说的对。”徐岫深呼吸了一口,终究没有流下泪来,也倒也没有什么值得他流泪的,便只是笑了起来,淡淡道,“我从喜欢你那一刻起,就输了。感情说到底就是战场,是我先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我得到的太多了,所以总是要被拿走一些什么的。”徐岫摇头笑了笑。

    白将离并没有听懂太多,但他隐隐约约有些明白,但却无法理解望天机为何这么说。

    “没错。我总得想想要怎么回去了。”徐岫静静的说,“倒也得感谢你,叫我自己知道,我绝不会是能够在这世间隐匿过活的人。”

    其实徐岫从一开始虽想过回去,但他自己却摸不着头脑,便打算隐居度日;之后又与白将离待在一块,并不觉得枯燥无聊。可之后重活一次,在朱天昊境之中那几日,他却的确感觉到自己无法在这个世界里过下去,跟白将离在一起的时候并不相同

    没亲人,没朋友,没ifi,没电脑,没抽水马桶,没淋浴器,没泡面

    原来无论自以为多融入这个世界,其实还是无法适应的。

    即便当自己愿意为了这个人放弃一切,割舍下最柔软的部分,实际上对方却对此不屑一顾。徐岫不大了解如何才能回去,但他的确觉得很疲惫,需要一个温暖的怀抱来安慰他,掩藏在坚强与镇定之下的脆弱永远都不会随着外壳而变得坚硬起来,反而会愈发软弱。

    就好像“荀修”一样,即使徐岫再如何脆弱,他都会支撑起大师兄的皮囊,塑造出一个坚强而安全的师兄模样。但望天机不一样,望天机就是他自己,被撤去一层的面具,很容易就会破碎开来,露出底下毫无防备的软弱。

    人总是自私的,在幸福的时候很少想到旁人,但伤心难过的时候,却会迅速想起那些关怀自己的人。

    若还是在现代,徐岫倒也不会这般毫无遮蔽的露出自己的全部苦楚,因为他知道自己还有可以依靠的父母与友人,但在这里,他什么都没有。

    没有父母的温暖,也没有来自友人的支撑跟耐心。即使摔得再惨再重,他也不能够奢求谁在前方拉他一把,而只能够自己挣扎着爬起来。

    “我背你吧”

    “什么”

    徐岫从自怨自艾中抬起头来,有些奇怪的看了看白将离。对方背对着他,半跪了下来,淡淡的说了一句“即使你想走,今日也不大早了,加上你身体尚未好全,我明日再送你下山。”

    这句话白将离说的并不流畅,似乎有些紧张,而且话中也暴露了太多东西。徐岫咽了一口唾沫,心头迅速开出一朵稚嫩的花来,他站起身来,慢慢的贴上了白将离的背部,手搭在了他肩膀上,双腿被白将离单边反手挽住了,身体有些痛,但还忍得住。

    “你不能留下吗”白将离轻声道,“我方才对自己说,你若还愿意跟我亲近,我便出口求你;你若不愿意,我便放你自由。”

    “你对我,终究是心软的。”

    徐岫看不见白将离现下的神情,却听得出他说话时的温柔与落寞,也因为他的话,迅速的从心口萌生出了一种喜悦与庆幸的情绪来,激动之下,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白将离走得很慢,似乎用尽了心力,结结巴巴的跟徐岫解释着“你若是留下来,我一定会待你好的若是你肯,我们两个人便结成道侣。”肩上被紧紧扣了一下,望天机一言未发,白将离只当他是拒绝了,面色不由黯然下来,“我也知我之前行事委实禽兽不如,你若憎我,也绝不过分,你不愿意,我日后不提便是。”

    “师兄待我极好,我一生一世都记他恩德情义。”白将离抿了抿唇,“但我我日后一定全心全意,只喜欢你一个人,只跟你在一起,纵有千劫万险,我也定护你一世周全。”

    “将离,你知道吗”徐岫的声音有点哑,“从来不是我只剩你,而是我只要你。可笑我到现在,才发觉这件事。”

    白将离并没有摸清望天机为何突然说这句话,但他并没有察觉到望天机有拒绝的意思,便听了下去。对方又说道“即便到了如今,我也还在任性妄为,是我从始至终,想要的只有你一个人。谢苍说的并没有错,我很多时候,是自己选择了绝境,而不是被逼入了绝境。”

    谢苍又是谢苍。

    白将离心里涌起了一阵奇怪的感觉。

    徐岫并没有再说下去,而是温柔的环住了白将离,头依靠着对方,近乎恬静柔和的笑了起来。

    这场战争里,原来掌控主动权的是我,不是你。

    是我一点一点的逼迫着他,是我叫他孤苦无依,是我令他只剩唯一的选择,卑微至此。我了解他的一切,掌控他的感情脉络,却自以为是受害者被动者,却未曾发现,这一步步走过来,是我在操控他。

    望天机了解白将离的全部,可白将离一无所知,仅可以抓牢的,不过是知晓望天机喜欢他。

    但这很好,没有比这更好的了,这样的过分与伤害,我拿一辈子来偿还你。

    “白将离,我喜欢你,从始至终,都未改变过。”

    白将离似乎顿了顿,之后搂着他双腿的手又紧了紧,然后低低的说了句。

    “嗯,我也喜欢你。”

    第三十一章

    那一次的情事对徐岫的肉体凡胎终究是伤害过大了,之后醒来又是大怒大喜,故此纵然白将离为他上了药补救及时,徐岫还是不可避免的在榻上躺了一段时间。

    好在琼萝近来依赖娘亲,也无需他们两人接孩子上山操心,只叫琼萝与玉英在一块,倒让白将离抽出更多空闲来陪伴徐岫。

    白将离生性虽是依旧内敛,但实际内里却已经成熟长大,平日与徐岫相处,早不复徐岫作为荀修那些时日里那个年少犹带稚气的少年了。虽然依旧是那样的背宽,那样的肩长,却好像已经能扛下所有,揽住整个世界一样。

    徐岫靠在榻边上,腰下是软绵的枕头,肩头披着件毛绒的大氅,静静看着白将离为他掖被沏茶,一点点清浅的笑意,顺着眼角的细纹攀伸了出来,乌黑的瞳孔里倒映出了白将离冰冷而清俊的侧脸。

    仿若只有这一瞬,他便受再多苦楚,亦无怨无悔了。

    白将离并不是多话的人,所以等他忙活完了,也只是坐在徐岫的身边,从怀里摸出了块巴掌大的木头跟一柄小刀,刻了起来。

    木头还散发着清幽的淡香,那柄刻刀也如记忆之中一样锋利轻薄。徐岫看着白将离做这件事,忽然心里就充满了惆怅感,有那么一瞬间,他发现这些自以为不算久远的时光,已经早早搁浅,成为回头也难见的岁月了,像是书籍翻覆中发黄的厚纸页一样,染上太过鲜明的时光,显得格格不入。

    徐岫闭着眼睛,轻轻侧了一下头,虚虚靠在白将离的肩上,怕惊扰了他的雕刻无论刻的人是谁。倒是白将离迟疑了阵,竟伸出了那只拿着木头的手来,将徐岫环入了怀中,又再雕刻起木头来。

    其实徐岫并没有睡下,尽管他的确有些累了,但不知是否这份感情太过来之不易,叫他费尽了所有的爱恨,挖空了所有的心思,才显得更为珍贵一样。只要是与白将离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当他想起白将离那句“我也喜欢你”,便觉得一点睡意也兴不起了,仿佛他曾经辗转反侧期盼的美梦,反而是恶鬼一般了。

    没过一会,白将离就淡淡道“你睡不安稳吗”

    他生来便不是巧舌如簧的人,便是此刻与徐岫两情相悦,却一下子也学不来什么温柔情话。故此,虽是关心话语,但听来难免生出几分生硬来。

    徐岫听着便笑了,轻声道“我还未睡下,不过寻常人不该是搂着对方轻柔密爱一番,一同入睡的吗”他抬头瞥见白将离脸上露出些许错愕与嫌弃的模样时,竟乐不可支的在对方怀里笑到颤抖,半晌才寻回声音问道,“你是不是嫌这样有些肉麻恶心”

    白将离寻思了会,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说道“是有一些。”

    徐岫笑的更加厉害了,笑到他都没有力气了,在白将离怀里颤得厉害,倒叫白将离将刻刀举高了些,免得不小心将他刮擦到。等徐岫笑累了,便也就依偎着白将离的胸膛静静睡了过去,他已经累的太久,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木头也在这时间的流逝里渐渐蜕变成雕像,白将离伸手去抚摸徐岫的眼角,拭掉了那滴还垂在眼睫尾处的泪珠,细细的描绘上了对方并不年轻美貌的容颜。

    眼角的细纹很浅,像是笑过的痕迹一样,在白将离温暖的指腹下舒缓着,却摆脱不了岁月的痕迹。

    最后,白将离只是将木雕放在触手可及的桌边,于徐岫的额上轻轻落下一吻,小心的褪去了自己的鞋袜,抱着人进了被窝之中,一同入睡。

    他们都错过对方太久了,好在余下的时光,即使不能弥补往昔遗憾,却也能叫人知足。

    这一睡,就睡到了深夜,朗月升空,星辰虽不繁盛,却颇为璀璨。一些抓来给琼萝玩闹做伴的花精妖团嬉闹在一块,于夜间多一分聒噪的热闹,少了几分宁静的寂寞。

    从梦中茫然醒来的徐岫连眼睛都睁不开来,只是埋在白将离怀里,将自己的华发与对方的青丝纠缠在一块,凑到白将离耳边不厌其烦的重复道“别叫我望天机,我叫徐岫”

    我叫徐岫。

    徐岫。

    白将离低首垂眸,双手一抄,将徐岫揽入怀中,轻声呢喃了一句“阿岫。”甜蜜的几乎溢出来一样。对方只是满意的低下头,近乎柔顺的靠在他怀中,可却叫白将离再也睡不着了,只是仰着头,伸手轻轻抚摸着对方的鬓发与脸颊,过了好一会,才为他掖好被褥,翻身下了床榻。

    有人着了一身轻便短打,腹部高隆,站在天穹流泻的一泓月光之下。

    白将离站在不远处,他虽与蕳清相交不深,但因善尸受她百年照顾,倒也对蕳清生出一些歉疚与敬畏来,便也不计较对方深夜来访的怪异,只微微欠身,轻声道“夫人。”

    蕳清轻轻的笑了一声,也回道“空桑,久见了。”她唤得却是白将离的本名,只是白将离神色未动,恍若不曾听闻一般,两人便静了下来。

    “九十九天外境,灭杀天外魔道,封道,殊明妙华身陨。”

    过了好一阵,蕳清才忽然再度出声道“火凤乌巢,化死寂劫火,凤清臣身陨。”

    白将离依旧未变一分姿态,静静的站在那里,既不离开,也不答应。

    “古战场,五仙结封,陨落。”

    “天罡青光府,玄皇以身填无尽黑洞,身陨。”

    “半月居,鸾姬受焚身之苦,历大劫难,陨落。”

打赏
回详情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目录( 50
APP
手机阅读
扫码在手机端阅读
下载APP随时随地看
夜间
日间
设置
设置
阅读背景
正文字体
雅黑
宋体
楷书
字体大小
16
月票
打赏
已收藏
收藏
顶部
该章节是收费章节,需购买后方可阅读
我的账户:0金币
购买本章
免费
0金币
立即开通VIP免费看>
立即购买>
用礼物支持大大
  • 爱心猫粮
    1金币
  • 南瓜喵
    10金币
  • 喵喵玩具
    50金币
  • 喵喵毛线
    88金币
  • 喵喵项圈
    100金币
  • 喵喵手纸
    200金币
  • 喵喵跑车
    520金币
  • 喵喵别墅
    1314金币
投月票
  • 月票x1
  • 月票x2
  • 月票x3
  • 月票x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