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漫画 首页 都市言情 玄幻仙侠 曲中求,GL百合 GL百合 BL同人 网游竞技 排行 免费
搜索
今日热搜
消息
历史

你暂时还没有看过的小说

「 去追一部小说 」
查看全部历史
收藏

同步收藏的小说,实时追更

你暂时还没有收藏过小说

「 去追一部小说 」
查看全部收藏

金币

0

月票

0

下辈子绝不写仙侠 第10节

作者:翻云袖 字数:25309 更新:2021-12-31 21:43:07

    死劫、荀修、灭世、白将离、炼狱塔、蕳清

    好像所有的事都一起混进了脑子,压抑的令他觉得吐息都过分困难,然后他停在了竹林之中,取出了那支凤箫凑到唇边,他纤长的手指按捺在洞孔之上,轻而稳的吹了一首欢快短曲。他与白将离学了这么久,也只勉强学得了这么一首曲子,倒尚算熟练。只是吹完之后郁气虽有宣泄,却并无任何放松之情。

    荀修的死劫,为什么蕳清会特意提及荀修她坚持要我见的人,究竟是谁。又为什么只有我能做这件事。

    徐岫握紧了长箫,伸出手来揉了揉眉心,觉得疲惫袭来,首次不知该如何是好。他自然恐惧死亡也信任蕳清,但他从不轻信占卜,就如他虽有信仰却不会随意祈求,较于神灵,他更相信自己。但他的确觉得疲惫万分,连当初初来乍到时茫然无措的无助也不及现在无能为力的绝望。

    “师兄。”

    白将离不知何时在他身后站定,神色清冷淡然。自从两人认识之后,他似乎从不轻易动情,无论是欢喜亦或是悲伤,愤怒更是少见;虽也见过他面目正经的玩笑、惊慌失措的无助、难以抑制的悲伤,强压忍耐的愤怒,只是这些情绪较于常人也要清淡许多。

    与他后期设定的那个强大绝世而又独立的男人不同,现在白将离尚未经受过生离死别,爱恨怨憎的苦痛、也还不懂对力量的渴求、甚至还不知道怎么去爱一个人。当自己进入剧情时,一切都已经变调,白将离虽然依旧在成长,甚至比原著成长的更快一些,但实际上而言,他更孤僻了不,他真的越来越孤僻了吗

    晏素柔

    徐岫垂下头轻轻叹了口气“将离”

    “师兄,如果有人会希望一个人随心所欲,但是却又想跟他在一起,将其束缚。”白将离轻轻说道,“是为什么还是说七情六欲便是如此矛盾,而又混乱”

    这个问题让徐岫勉强笑了笑,伸出手去描摸着白将离的眉骨,抚去那中心微微隆起的蹙尖“这得你自己去体验,将离,别人给不了你答案。但对此不明了,不知晓,也未尝不是好事。”

    白将离似乎还是有些不解,但他抬手握住了徐岫的手掌,轻声说道“我很高兴,你说不会跟我去那里,一直以来,都是我劳烦师兄奔波,更何况炼狱塔连素柔姑娘与折丹前辈都认为危机四伏所以,我也希望也为师兄做些什么。”

    你做的已经够多了,甚至都快溢出来了。

    徐岫将手抽了回来,生怕自己下一刻扑上去吻他,他听见自己稳住声音,像是云淡风轻一般说道“寻朝前辈那处不妨事吗”他有点痛恨这样顾全面子考虑齐全的自己,现在应该说“好”或者是“恩”才是攻略的正确方式吧。

    但是这句话似乎并没有起到反作用,白将离只是点了点头,说道“暮天之石难取,折丹前辈已然赠人,但也给予了一条线索,去血海冥门之中寻索,寻朝前辈还在犹豫,想来陪师兄去一趟朝凤山的时日是足够的。”

    “这便好,也算妥当。”徐岫颔首回应。

    第二章

    人事三杯酒,流年一局棋。

    外头下了小雪,地白风色寒,天是一层雾蒙蒙的浅灰色,看起来有十分的阴郁寂灭,令人心生抑郁之感,但许是因着屋内的火盆,他倒是觉得很暖。

    白将离下了床榻,穿上了鞋袜,才将火盆熄了,这些事情他做来犹如行云流水熟练至极,仿佛早早做过千百万遍一般。而后他又做了些家务琐事,方才得了空闲到屋外去练剑,屋外的雪深得很,虽现下只是小雪如飘絮,但地面积起的雪堆却足以叫人陷进半条腿去,不过这对白将离并不是难事,换句话来说,这世上大多事对他而言都不是什么难事。

    他又练了一会剑,隔壁相邻的屋子才开了门,高挑清瘦的男子披着一件雪白的毛绒大氅,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就这么静静的站在门口那看他,不时咳嗽两声,苍白的面容与雪地两相呼应,无端生出一副清浅恹恹的病容来;但那段俊雅肃穆刻在他的眉梢,眉骨眼波辗转之间,依旧显得正经优雅。

    那男子的大半边脸庞都遮蔽在宽松的帽子下,只朦朦胧胧的瞧见了双眼与脸部轮廓,白将离却好似熟稔至极一般笑了起来,轻声唤了一句“师兄”

    师兄

    白将离猛然睁开双眸,感觉到手臂侧边贴着较自己低温许多的肌肤,他伸手去抚摸了一下,却触碰到对方关节分明的手指;心情似乎有些游移不定起来,他的指腹缓慢而温柔的摩挲着那层表皮,小心的用皮肉刮过对方圆润的指甲,然后将他的手掌一点一点的纳入手心中,握得紧紧实实。

    这是他第二次梦见师兄,却都不尽如人意。

    第一次是掏心,第二次却是病重修士多在筑基之时便可寒暑不侵,但师兄元婴期的修为,却畏寒如斯,恐怕不是修为大退,而是彻彻底底变回了凡人。

    “我近日占卜了一卦,荀修有生死大劫,难避难逃,必死无疑。”

    脑中又回闪过女子轻柔悦耳的嗓音,她的声音无波,她的面容平静,好似凡俗生生死死与她毫无干系一般。她惯来擅长叫人绝望,当日海底城的玉英宗灭门一事,现下师兄即将面临死劫一事。

    白将离知道自己在迁怒,他的怒火与恨意不可克制一般的宛如波涛翻涌,他掌心中的这份温暖,也像他永恒得不到又或者是得到又失去的东西一样,转瞬即逝,甚至不给他任何抓住的机会。

    “不要挑战我的耐性。”

    猛然揪住胸口的衣服,白将离狠狠吸了一口气,冷声说道。恶尸在他的胸腔里爆发出了高亢而冷酷的笑声,然后没了声响,但白将离也感觉到自己心头那股子猛然升起的强烈愤恨也渐渐消弭了,他用拇指去抚摸那在他手心之中的柔软肌肤与纤瘦的关节,他感觉到血液的流动与脉搏的跳动。

    师兄,也会离开吗

    得不到什么,也就不会失去什么

    白将离闭上了双眼,感觉到手心里的手掌渐渐恢复力道,动弹起来,然后卸去了自己的力劲,任由它轻易的滑了出去。而后他听见了师兄坐起来的声音,那双刚刚离开的手又回来了,重新贴上了自己的额头,没入自己的发鬓,手指有力的按着头皮,但并不剧烈,因而并没有什么疼痛感。

    “将离,你怎么了”

    师兄的声音很沉,但呼吸有些不稳,似乎很是紧张;黑暗之中白将离看不清楚他的模样,而此刻此时他也满心疲惫,再无探根究底的心情。他矮下身体,枕在师兄的膝头,感觉到对方有片刻的僵硬,但随即便软化了下来,他明白自己此刻有些孩子气了,却阻遏不住这种疲惫的渴望与依赖。

    “师兄”他低低的唤着,感觉到脸颊紧贴的那部分大腿似乎有些许颤抖,但并没有太过在意。

    这次师兄花了比较漫长的时间来回应他,但白将离并不确定究竟是因为等待显得太过漫长还是别的什么,也许只是错觉;恶尸因为这样而心满意足,他甚至愉悦的几乎想将白将离取而代之,可最终他没有,反而是安静的享受着这种不多的满足感。

    白将离在徐岫的声音启开唇缝的那一刹那,轻而沉稳的说道“宗门被灭了。”然后瞬间寂静了下来,仿佛万物化为枯骨虚无,天地合拢,混沌始开那般寂灭的安静。

    这是他们第一次开诚布公的谈论这个话题,但徐岫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白将离提出来的,又或者说,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说出这件事。

    “我知道”徐岫轻轻说道,“我很早以前就知道。”他感觉到了自己因为呼吸而剧烈起伏的胸腔,那些因为白将离不自觉的亲密而带来的喜悦感一扫而光;他伸手拂去对方长长的鬓角,神色冷漠。

    我救不了他们,就好像我救不了自己一样。说到底,我也不过是个百晓生,不是主角,更不会是反派。甚至这百晓生也没有为我带来什么好处,利用讨好你到喜欢上你除了作茧自缚、自作自受以外,还有什么好形容的。

    他撩起白将离的鬓角,摸索他额角那处光滑的肌肤,想象亲吻上去的感觉,但最终有心无胆,不敢冒险,很快就将鬓角又放了下来。

    然而白将离并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仿佛刚刚只是他无心拈来的随口一言,但他很快将手伸上来握住了徐岫的手掌,手心覆了上去,轻轻的说“我不会让你死的。”他握住徐岫的手移到了眼睛附近,纤长浓密的睫毛扫过徐岫的手心,近乎不堪一击的温柔。

    那些纷乱琐碎的事物一件件从脑子里抛了出去,生死劫难、宗门灭亡一桩一件又如何,遗留着也无任何用处。徐岫僵直了身体去按着白将离的上半张脸,安安静静的看他恬静的睡容。

    徐岫没有回应,但是他在白将离再度沉沉睡下的时候,附身吻了他。

    白将离,我这辈子都不可能放手了。

    这盘棋,咱们重新来过。

    第三章

    这是第三日了,他们抵达朝凤山仙居云隐鹤鸣的第三日。

    但还不曾见到那个人。

    徐岫总觉得有些怪异跟恐慌,这种情绪侵蚀他的神经,啃咬他的心脏,令他坐立难安、焦躁至极。

    云隐鹤鸣是一处洞天福地,灵气氤氲,草木枯荣皆生发由天,竹屋错落,花圃并着翻开的泥腥地,中间一口井,灵泉为心,井水冰凉彻骨又清甜可口;屋内还摆放着竹榻桌椅,灶间摆列着排排盘碟碗筷,还悬挂着许多吃食种子,叫冰封着,化不开,色泽艳丽新鲜至极。若不是这整日下不完的雪天,可算得上是徐岫心中完美的隐居之地,自然,现下也不差。

    徐岫站在梨树下,白将离抚着剑坐在门口的青石阶梯下,他的黑色长发绾了大半,露出脖颈处的肌肤来,看起来苍白冰冷,仿佛下一刻便会并着雪水一同化在这苍茫白色之中似得;但徐岫抚过他致命的咽喉与脖子,知晓那里的温度何其炙热,知晓那里的血液何其鲜活自然,也知晓这个男人,多么信任他。

    白将离在喂煌光自己的鲜血,剑身割破他的手心,鲜红的血液涂抹在煌光的剑身上,很快就被吸了进去。这件事白将离做的很认真,他从头到尾将煌光通身抹上了自己的血液,手心的伤痕划得乱七八糟,有些伤口结痂了又破裂开,但痕迹终究越来越浅,最后都静静的消散了,连脱落的死皮也不再见。

    然后他说“我梦见了她。”声音干涩冷硬,像是云隐鹤鸣的地,覆着冷冷冰雪,再击不碎,勾刮也只能听到粗粝的声音,“她抱了我一宿,却只为了第二日天明毫无眷恋的离开甚至不肯回头看我一眼。即便我怎么喊她,她连转头给我一个冷笑也不肯。”

    徐岫还记得这个片段,是在白将离出发去炼狱塔之前,因为鸾姬在封印之中对丈夫跟儿子的深深思念而引发的,这个剧情点间接造成了白将离的恶念促生。而且他还记得这个片段里的鸾姬抱子,抱得是当年五六岁雪白可爱的小将离,正是幼童半懂半痴之间的时日,既不是什么都不懂,也不会懂太多。

    最终徐岫什么也没说,只是叹了口气,伸手覆上他的肩膀,却被白将离倚靠了过来,手便变成了揽住他的肩头。白将离头靠在他的腰间,闭着眼睛一言不发,徐岫此刻心中毫无半点绮念,只是双手环着白将离,斟酌了半晌,才静静说道“做你想做的。无论你最后选择如何,师兄与玉英,都还是你仅剩的亲人。”

    很快徐岫就弓下腰来,两个人紧贴着,白将离听见徐岫的声音又轻又慢,像是碎石割开那些柔软的肌理,在唇齿之间摩挲,褪去表皮的沙石,独留下肉躯难以磨灭的锋利森冷“人最是多变,伤人最深的恰恰正是自己,师兄不希望你后悔。你尽可放手随心所欲,只要日后毫无悔恨,便已足够。”

    若世上有人纵容自己至极,恐怕非师兄莫属。

    白将离哑然失笑,然后轻声许诺“将离之于师兄,亦是此心。”

    此心你知道我是什么心

    徐岫看着白将离透彻清明的瞳眸,看着他在日光下泛着浅金色的虹膜,看着他锋利如刀的眉峰,看着他微泛血色的薄唇,然后在心里冷笑了起来。

    你知道我喜欢你知道我在夜里吻过你知道我对你别有异心知道我想拽你下神坛知道我想跟你在一起还是知道我处心积虑、步步为营走到现在,站在你身边,却也因为你全部乱套。

    这种感情来得过于猛烈,简直叫心脏都不堪重负的绞痛翻涌起来。

    但他最终只是清浅而恬静的笑了笑,伸手抚摸过了白将离的长发,玩笑道“这倒是再好不过了。”

    感情惯来是鸩毒,饮得一杯醇香酒满,解得一时干渴,而后必将烧得你血脉枯干、烹得筋骨碎裂,叫你疼痛难忍,叫你剖肝取心,叫你无地自容。此生不敢再碰第二杯,却耐不住渴耐不住饥,作茧自缚,飞蛾扑火。

    白将离便回了一个笑,色染眉眼,灿若云霞,天下芳华皆聚在他眉眼之中,久来未收,一霎不放,好似时光永驻,亘古不化。

    “若世间仅剩一人足窥我之真心,定非师兄莫属。”

    徐岫表面上笑着,心里咬牙切齿的恨透了古人说话的暧昧劲儿再说能看有什么用我是要你把我塞进你心里头去,你肯么

    夕日又沉,天光降辉,今日一过,便是第四日了,白将离陪不了他太久,但总该开始习惯了。

    徐岫找出了个酒窖,取了一坛贴着梨花雪的酒坛,揭了盖,便嗅得满鼻浓郁香气。他坐在雪地里,捧着酒坛子一口一口的喝着,冰凉的酒液倾倒在他面颊上的时候,他并没有感觉到什么潇洒的豪气或者是想奔放高亢的大笑几声,他只觉得冷,里里外外,透骨生香的冰冷。

    他是个很怕寂寞的人,却注定得孤独渡过余下的人生。

    这世上他唯一爱的男人注定要走上一条遥远而孤高的道路;而这世上没有他真心以待的朋友跟兄弟。

    酒的醇厚混着他身上的斗雪红蔻,香气甜腻醉人,又如树梢梅花之间交缠的浅淡冷香,若真是醉死在这里,大概也会美好如画。

    “将离你舞一剑,赠我下酒如何”徐岫沾染了酒液的手指一寸寸抚过自己的脸庞,轻略过鼻骨,只觉得自己醉得一塌糊涂,脑子里却像是被泼了桶清水,沉重的鲜明着。他借着酒意轻狂孟浪,随意出口,却在那人走来时怯了胆子。

    白将离的玄色袍子像是笼着月纱,星辰闪烁,他面容平静,足不生风,走得极文雅又平静,却轻轻松松遮去半边天地,挡下月光莹芒,这份风姿,恐怕望舒也难比其一。他半跪在徐岫身边,将他笼在自己身下,静静问道,“那么,师兄想看什么”

    “我想阿苍了”徐岫答非所问,轻声说道,“他是我此生唯一的挚友。”酒壮人胆,徐岫伸手搂了白将离的腰身,靠近对方怀里,倾倒的酒坛流了一地的酒液,醇香四溢,混着空中雪花的清冷气息分外迷人,叫人泥足深陷难以自拔,却也清醒至极寒冷至极。

    白将离迟疑了许久,方才伸手将人抱住,一言不发。

    第四章

    那坛酒让徐岫一醉到天明,他醒来的时候头疼欲裂,出了门叫风雪吹了满面方才好些。

    白将离不知所踪,徐岫也懒得去寻他,只自己踱步,往后山的冰洞里走去,他们就剩那里没去过,冰洞荒冷的要命,便是如他们这般修为,也觉得寒冷至极。而且这种冰冷的感觉并非紧紧流连于肌理皮肤,只需添衣生火便可消除;反而是附骨凝血,若不运转灵气,没过半晌便得成冰雕。

    之前徐岫一直是没大敢进去,加上白将离也说若无必要最好远离。

    但大概是残余的酒精壮人胆,加上等人等得实在不耐烦了,徐岫左右无事,干脆往那冰洞里走去,看看有什么东西在里头也好。

    白将离练剑归来找到徐岫的时候,正是午日,天气晴好,他四下都寻不着徐岫,方才考虑到了那处冰洞。他穿过漫长且散发着蓝蓝莹光的甬道后,看见了站在冰柱前的徐岫,他的长发上悬着冰霜,嘴唇惨白,整个人都几乎摇摇欲坠,手背冻得青紫,血管明显的从肌肤下凸显了出来。

    他走过去拂去师兄身上的冰霜,与他十指相扣,对方的手心冰冷至极,待他攥得紧实之后,才一点点回温而来。顺着徐岫目光看去,白将离才发现冰柱里头封存着一个人,白发白衣,赤着双足,这人的白发不如蕳清那一头雪发那般柔滑美丽,透着一种枯槁且失去生命力的死亡气息,像是无数树枝分叉一样的生长着,将这个人紧紧包裹了起来,缠绵而可怖。

    而这个人长得也有些奇怪,似老非老,似幼非幼,虽是童颜鹤发,却无端露出几分老态,显得格外别扭,但算不上稀罕或是恐怖。可师兄却像是恐慌至极一般,这般冷的地方,汗水倒从他的鬓角里湿润粘腻的流下来,一滴滴落在地上,化入冰中。

    徐岫茫茫然拖着白将离往前走去,踮起脚尖仰起头来,伸出了那只空闲出来的手,隔着寒冰抚上了那白发人的脸颊,手抖得愈发厉害。他的唇瓣剧烈的颤抖着,勉力才从唇齿之间挤出了几个字来“原来难怪,蕳清说只有我能”

    他话音方落,腿脚便是一软,立刻往后倾去,白将离急忙搂住他腰身回转来时,徐岫已经晕厥过去了。情况不容乐观,白将离毫无犹豫的将其横打抱起,最后看了一眼那被冰封的白发人,心头隐隐掠过一丝不安。

    待离开冰窟,恶体便化出了人形,他模样轮廓已与白将离十分相近,除去身形虚空飘渺,毫无实体以外,其余倒与白将离无甚差别。虽说对恶体与心魔诸类早有耳闻,但如此骇人的增长速度还是令白将离隐隐有些戒备,好在他心境大稳,无生波澜,恶体再是如何嚣张,也无法将其取而代之。

    “你竟没护好他”恶体愤怒至极,他不过是衍生出的种种恶念,自然是生不出什么悲伤难过的情绪来,愤怒是他的发妻、仇恨是他的情人,他凭此而生,借此而活。可现下白将离看着他,却只觉着怜悯,连一句呛人的话也说不出来,便一言不发的抱着徐岫,年长者沉静的靠在他的肩头,面容安详,方才那般天崩地裂的神情不复存在;但却叫人看着心头一抽一抽的绞磨。

    这是白将离第一次看见师兄如此惊慌失措,但心中生不出什么嘲笑或是同情的情感,只是觉得惊叹。

    你原来也会这样无措吗

    徐岫睡得很安详,三夜未醒,只是不停的发汗。白将离去外头打了桶井水,就着手巾给他擦身子,到最后汗越发越多,最里头的中衣都湿透了;白将离只好解了他所有的衣服,但赤身裸体未免尴尬,便为他擦过身后,解了自己的外袍覆上,将人裹的严严实实,一丝不漏。

    恶体期间又出现了几次,见徐岫未醒,便愈发烦躁起来,之后与白将离起了些许纷争,冷哼一声后便消失了,再没有出来。

    徐岫是在他们来到这里的第七日夜晚醒来的,翻身空呕了许久才缓过气来,神情倒是变得分外冷静下来,仿若三日之前他崩碎破裂的慌张只是白将离的错觉。

    “过去几日了”他轻声问,抓过白将离的外袍穿了起来,修长雪白的双腿分离衣摆移了出来,微微倾斜着靠在床榻边。白将离恍惚想到了青蛟女府邸之中的色妖来,方才明白,纵是花颜月貌,又或是远山芙蓉,透骨生香,原不在于人,而在于情。

    “近四日了。”白将离轻声回道。

    于是徐岫便应了一声,神色淡淡,倒看不出喜怒来,然后说道“那你应该要启程了。”白将离只说是,这叫徐岫点了点头,又说,“那你这便去吧,我这里左右没什么大事,不打紧了,倒不必为我误了你的脚程。”

    这话叫白将离听了,难免有些分别前的黯然,纵使心中疑虑良多也不便出口,只应道“恩,将离明白。师兄可还有要事吩咐。”

    要事

    徐岫觑了他一眼,忽然下了床榻,走到白将离面前去,两人身高相差无几,他一伸手,便捧住了白将离的脸颊,除去食指与大拇指外,其余手指皆没入对方乌黑紧束的发中。即使白将离只是露出困惑表情,并未强力挣脱,但徐岫还是紧紧握着,指腹似乎都能描摹出对方的下颚骨形状。

    这不是徐岫第一次吻白将离,却是最动情的一次,舌尖舔舐过对方冰凉的唇瓣,探入微微闭合的缝隙之中,轻轻滑过对方的齿舌。对方的鼻息紊乱,显然不知所措,却未曾着力推开他,但徐岫也没得寸进尺,只是看着他,鼻尖相对,唇瓣微微摩挲着。

    “事多扑朔,你好生珍重,若有什么难事,纵我无法可解,但听上一听,却也是愿意的。”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既自然又温和,仿若现在他们并非如此亲密,不过是喝茶闲逸一般。白将离近乎叹息的呼出一口气,复杂的看着徐岫,那神情既不像厌恶,也不像喜爱,倒透出满满的不明所以。

    觉得我荒诞无礼觉得我胆大包天还是觉得我荒唐放肆

    徐岫轻轻的扬起唇来笑,松了左手,一点点的抚过白将离的嘴唇,看它染上艳红,看它沾惹津涎,变得水亮晶莹,然后又吻了他一下,浅浅流连。

    我想这么做很久很久了可你一点也不知晓,白将离啊白将离,你既不知我的叵测居心,也不识我的放肆真容;何必待我如此,何必叫我难以忘怀,若你不对我信赖至深,待我呵护备至,因生果,果得因,事至如今,可觉得后悔

    “你这便去吧。”徐岫松开手,退开几步,笑得宽厚温和。白将离却显得方寸大乱起来,脸上的颜色变了又变,但委实不知说什么好,便就如此闷不吭声的离开了;徐岫在他后头看着,几乎要捧腹大笑起来,一个没忍住,硬生生岔了气,只好坐在床上干咳了半晌才缓和起来,眼泛泪光,面色却是冷峻万分。

    蕳清你究竟想告诉我什么

    第五章

    一个人,在有生之年,既然会看到自己的尸体。

    多么荒谬,讥讽,值得嘲笑

    徐岫微微笑着隔了冰柱抚上里头那个白发人的脸颊,他几乎都快记不清了,原来以前的自己,是长这个样子的。来到这个世界似乎分外漫长,多少个日日夜夜,尤其是与白将离在一起的那些时间,漫长的仿佛一辈子一样,漫长的几乎令他忘记了自己的过往与一生。

    在很久很久之前,约莫还在玉英宗那时候,他曾刻意忘记过自己的前生,就像是刻意去忘怀自己的那些过往一样。得不到的,再怎么想,也是没有用的,人总是要活下去的,他哄骗自己不要沉溺在那些无用的过往之中而忘却今生的生存之机。无用,真的无用吗人总是感情的动物,徐岫微微阖上了双目。

    他的父母,他的友人

    一点一滴,过去数十载的记忆,怎么会是无用,他只是再也见不到了而已。所以,何必徒增伤感,再一次次的回忆求而不得的人、事、物

    你在这里,我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徐岫看着白发人的面孔,泛起苦笑来,他运起灵力,微微消融了那处冰霜,直接抚上他的苍容。冰冷入骨的肌肤,但里头透着勃勃的生机,真有意思,没了灵魂,身体却还活着,只是如此恐怕还不如立刻就死了呢,而且这一头的白发与面容上透出的老态,看来蕳清当年也耗费了不少功夫才勉强救回来吧。

    蕳清说过,荀修有死劫她要我来见一个人,却是我自己

    哈见到了,又能如何,徒增记忆与愤懑吗

    徐岫心里一跳,却听得劲风来袭,心口顿时一痛,随即便是冰冷空洞的钝痛感袭上神经,脸颊上似乎也溅上了温热的液体,之后再无力支撑这幅躯壳,跌坐在地。视线也逐渐开始迷晕起来,他颤抖着捂上空荡荡的心口,轻轻的喘着气,像是下一刻便忍耐不住要落下泪来似得。

    好痛,简直痛的想要立刻死去

    就像是被剖开一样,几乎声音都发颤了的疼痛感。真是猝不及防的,神展开

    徐岫抬头看了那两魔一眼,一个高大清瘦,一个矮小猥琐,那矮魔手中,还漫不经心的捏着前一刻还在他胸腔中火热跳动的心脏,那器官与医学图片上倒是没什么大改,只是硬生生被扯出,看起来倒是有些鲜血淋漓的吓人,但真说白了,也就是一团血污的肉团。

    哈,果然是剧情,逃不掉的还是逃不掉

    “玉英宗最后一个就是他了吧,那个小姑娘跟着那疯子在一起,不好下手。”那矮魔一口将那团冷却的肉块撕咬吞咽,对身边那魔说道,“我看这小子跟少主挺不错的,咱们杀了,没什么问题么”他虽是这么说着,手上却没停顿,只嘿嘿笑声,笑声尖锐而又刺耳。

    “咱们杀了玉英宗上下,有问题,总是有问题了。不见得少主就跟谁好些。”高个子魔看起来脾气不大好,说话冷冰冰不说,还生硬生硬的。

    徐岫听到此处,意识已经昏沉至极,只是身后的玄冰冻住了他的伤口,紫府内的元婴也在偷偷运转,方才没能死去。但他心里清楚的很,这两个魔,不过是为了多逗弄一会,方才只挖了心,若存得一丝侥幸,元婴出窍便会被他们擒去玩闹吞咽,或是淬炼法宝。

    真好笑

    一个人怎么能在自己的尸体面前,又看着自己再度死亡,只消说一说,便觉得可笑至极。他抬头看见自己的头低着,双眸紧闭,仿若在沉睡一般,便颤抖着笑,伸出沾满了血的手去抚上那块冰,心想这可真疼啊,疼得好想哭啊,人怎么就这么难死呢,明明疼成这样了却还没有疼晕过去,是为什么

    要是这时候将离能陪着,就好了。

    徐岫开始觉得呼吸都困难了,倒令人诧异,他心头竟然谁也不恨,这两魔虽杀了他,他却激不起一点愤怒之情,大概是觉得没有必要或者无关紧要吧。他只是觉得很冷,冷的像是要透彻寒骨,他忽然觉得愧疚,当时于荀修而言,他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杀人者,原来死亡,是这种感觉

    很冷,像是透进心脏的冷;可又觉得空,空的热起来,烧着每一寸肌肤。

    人,对死亡恐怕都是抱有恐惧的,但不会像他这样,吊着,不死不活。

    这时候他还是忍不住想起了谢苍,他们俩是多年的损友,当年有的没的,都聊过,对死亡也并不忌讳,谢苍曾经开玩笑说“前一刻一分一秒也要争,但要是死定了,还是想想开心的事吧,何必纠缠于怨恨,想着怎么成了厉鬼去纠缠别人,对自己不还是糟践”

    所以他就想,想白将离的音笑容貌,想白将离难得微红的脸颊,想他喝过酒后微醺的神情,想他吹着洞箫时的专注,想他练剑时的肃穆,想他宽厚的背脊然后又忽然想起了白玉英这个女孩子,想起他们三人还在一起的时候,那孩子有点内敛,也不晓得主动,心地又善良,恐怕要吃不少苦头

    即使是到被击碎元婴之时,徐岫都没有反抗过,他任由喉咙涌上一阵又一阵的热血,呜咽着争前恐后的溢出唇齿,满口的铁锈腥味。力量的悬殊,再反抗也没有什么必要,倒是听见那矮魔不满的咂咂舌,只说他无趣至极,不高兴的跟着高个子魔走了。

    嗤,这就是力量,若你有力量,杀人倒还可以嫌弃他没实力陪你尽兴,白将离若我这个对你抱着不轨心思的师兄的死亡能叫你走得更长更远,那就努力吧。我死前唯一的心愿,大概便是看你能够攀登顶峰,走到无人能够欺凌的顶峰自由自在的随心而活。

    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挚爱过的人。

    只可惜我一个人孤零零的来,也要一个人孤零零走

    好在,也没有什么愿望跟不满足的事;更幸好占了你一回便宜,不用遗憾。徐岫依靠在冰柱上,只看见鲜血染满了整件袍子,疼痛将成麻木,只数着自己还有多少时限,眼睛便悄然闭合上,生机断绝。

    罗浮是半夜被白玉英的哭声惊醒的,她很少在罗浮面前流泪,尤其是这种声嘶力竭的痛哭,气息不均的仿佛下一刻就会晕过去一样。

    “阿英,你哪里,痛”罗浮走过去蹲下身来看她,立刻看见了白玉英手腕上的伤口,斑驳宛如细小的鞭痕抽打,血痕满布。白玉英哭得抽抽搭搭,一句话也说不上来,整个人像是寒冷至极似得发着抖,罗浮只低声冷道,“你,别哭。谁,打你”

    “罗浮”白玉英终于哭停了下来,她的两只眼睛又红又肿,眼泪糊了满脸,看起来憔悴伤痛至极,“师兄出事了。”她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拿出一条碎裂的不成样子的链子,眼泪啪嗒啪嗒的落下来,浸湿了她掌心那些化为星砂的水晶末,化开一片,凝成一团。

    不过这也叫罗浮明白了她手腕上的伤口是哪里来的了,他对白玉英的师兄生死倒不关心,只是看白玉英如此伤心,也不好说别的,便道“你,别哭,了。伤,身体。”

    “罗浮说不定,师兄只是受伤了对不对,只是只是”白玉英再也说不下去了,她连安慰自己的一点借口都找不到。

    联系荀修灵力的低级法链,若非外力损毁与赠送者本人身陨,怎么会无缘无故碎散如此。

    “罗浮我们,就在这里分手吧。”白玉英有些紧张,她哽咽着说完这句话,看着罗浮不解的神情,又抽泣着说,“我我想去找师兄,罗浮不是说,要自己去找朋友吗我想,大概可以分别了。”

    罗浮摇摇头“我,陪你,去。”他去寻找折丹本就是为了玉英,如果跟她分离,岂非本末倒置。

    柴米油盐酱与茶

    谢苍。

    他时常听师兄提起这个人,有时在花蕊初绽的花架下,有时在凉亭之中的棋盘上,又或者是在午后歇息时,师兄坐在树下,轻轻浅浅的笑,桃花越过他眉梢的风华,洗他一头白发。

    有些习惯似乎久来便难以变更,他总是习惯叫这个人“师兄”而非“阿岫”。

    对此师兄似乎有些落寞,但未曾强求。他从未出口心意,正如他曾分离出体的那位心怀天下的善体,不善言辞,不通情理,纵心头爱恨,也只寄于其上,能藏多久便藏多久,能埋多深便埋多深。

    倒并非顽固不化,只是,曾经的荀修,现下的徐岫,永远是他心中珍之爱之、尊之敬之的师兄,无需为如今否决过往,也无需拘泥过往忽视而今。有些事可以随意更改,好似云隐鹤鸣的天空,从白雪皑皑至春华繁茂,从刺骨寒冷至温暖花开,枝头初绽的一星寒梅霜草化作一树桃红绿艳;可师兄在他心中,却是亘古不变一般。

    两个人相处的久了之后,师兄便繁复的提起自己生平的过往,仿佛那些他不曾掺入的过去,只需述说,便足以宽慰这种遗憾感一二。

    在那些简短而又温馨琐碎的过往里,自有宽厚温和的长辈,但更多的却是那位与师兄志同道合,脾性相近的友人谢苍。

    师兄提起时,似乎总是赞赏与叹息的语气,将人说得十全十美,仿若与对方在一起,便好似咽下一颗定心丸那般,不必惊慌害怕,也无需急躁忧虑。白将离虽未全信,但见徐岫神态不似作伪,却也信个八九不离十,只觉得世上若真有这般优秀独特之人,倒也是得天独厚的造化。

    其实有时候白将离也会觉得他委实不必如同凡尘女子一般拈酸吃醋,师兄只会与他在一起,这个事实永不更变,如此便无需再担忧什么。

    只是他有时候,的确会疑惑,师兄的挚友谢苍与他相较起来,谁在师兄心头更有分量一些。

    师兄睡在日光下,枕一地繁花,长长的袖子散落,他的白发侵染入了湖水之中,飘然如蓬絮。白将离走过去为他盖上大氅,现下还是春寒,师兄身子骨较于以往病弱了许多,虽是长生寿命,却是凡人俗骨,若不着意,疏于照顾,便时常要病上许久,恹恹的苍白如纸。

    他不喜欢那样,那样的师兄,容易叫他想起许多年前自己看见尸体那一刻,心肝俱碎的疼痛感。

    那一日的月光是前所未有的冷冽圆滑,仿若刺破天际穹苍的剑芒一般刺目,在他心头留下一道深刻化脓的血肉伤口,再无法愈合,亦无人能够治愈,连徐岫都不能。

    他伸手握住了徐岫带着温度的手,让人枕在自己腿上,日光微醺,晒得他双眸微阖,似有若无起了几分睡意。然后徐岫便惊醒了,不知做了什么梦,竟有几分惊乱,但见着他,却很快稳了下来。

    白将离轻声问他“怎么了”

    徐岫脸颊上的血色还未涌起,有些苍白,他抿了抿唇,只说“我又梦见那些过去,梦见谢苍了”他的神态思念并未有假,声音颤动并非不真,可不知怎的,白将离却听出了里面隐含的些许异样,他想,为什么师兄要骗我呢

    而谢苍这个名字,却叫他仿佛陷入了最为乌黑冰冷的湖底。

    之后的一些时日,白将离总会想,我是不是再如何努力,也抵不去你对他的友情,在你心中,永远无他那般重要。

    他在嫉妒,心若蛇蝎纠缠,身若烈焰焚烧,然后开始厌恶那个叫谢苍的男人,甚至不愿听徐岫口中再出现相关的一字一句。

    但白将离从来不说,他再无能力去承受失去的痛苦。

    当日徐岫的死是他心头最疼痛的脓伤,可谢苍却是徐岫血淋淋的挖开那道伤口塞进去的刺球种子,一边发芽,一边刺穿血肉,叫人疼痛难忍,却无力反抗。

    师兄跟玉英都是一样,不敢说出口的,害怕的,都爱拉上旁人来堵塞,却不肯自己说出一分一毫,不晓得如此最是才是伤人至深。

    白将离饮了一杯茶,温热苦涩的茶叶蔓延着他的舌头,化作一种浓浓的苦涩咽入腹中,冲去了那一日的刻骨寒冷。只是心未宁,灵台不静,悄悄翻腾了些许七情六欲的心思来,叫他一瞬间想起来师兄眼角些许的细纹来,那些证明他们耗去多少年华,费尽多少气力的时日。

    他们之间,蹉跎的太久,醒悟的却太晚,实在经不起什么怀疑跟嫉妒。

    非是感情脆弱,而是因为剩余的时光,拿来幸福都觉得不足,何必再提什么怀疑嫉妒来置气吵闹。

    可白将离想,我的确妒恨谢苍,这个事实,倒无力更改了。他想完了,也就苦笑出来了,每次他觉得自己应该可以为这份爱意拿捏得当一个尺寸时,却往往会发现,自己恐怕要比那些更在乎更爱这个男人。

    那一日的月色也很美,圆月光华,正是白云回望合,青霭入看无。

    徐岫没有梳发,白色的长发顺着他的肩膀流泻下来,手里捧着一盏花灯,站在湖边。水波盈盈犹如噬人女妖的歌声,拨开这边清澈便能得窥底下暗骨一般,徐岫站在阴处,化作一条纤长的光影,花灯从他手中掉落,飘飘摇摇的被夜风吹进湖中,渐渐往水中月心去了,灯火闪灭,脆弱却美好。

    他站在湖边树下,活像旖旎风情的画鬼,但若是他,即便是千年万载,白将离都愿意沉溺画中,即使骨销肉烂,皆无所畏。

    然后他说“我那一日,梦见了你。”

    白将离顿了很久,才知道徐岫说的是哪一日的光景。

    “你在黑暗里走,我执着灯,形单影只,便想着去寻你。你却不肯见我,也不愿理我,我心中恐慌,你也从未停下脚步,然后便醒了。”徐岫静静的说着,“我曾想,虽不知如今的你可曾后悔,但叫我放手,却绝无可能。可那一日梦罢了,我却觉得自己荒唐可笑,如果你要离开,我定然是看你走的多远,却绝非阻挠你的那个人。”

    “我终究学不来谢苍的心狠果决。”他话罢了,便叹息了几声。

    白将离看了看他,便说道“你曾经问我那一日花灯会中,放了数百盏花灯,里头都是些什么里头没有其他的,只是叫我摘抄了些凡人的话,白头偕老,至死不渝,不离不弃”

    “我终此一生,只愿与你一人携手。”

    拈花把酒

    朝凤山山脚下有一处古老村落,麻雀虽小,但五脏俱全,邻里之间和美欢乐,就是风俗习惯多了些,时常有些歌舞或是如花灯佳节那般的活动。

    而白将离与徐岫隐逸于云隐鹤鸣之中也足有数百载时日,极少下山。

    那一日也是巧合,正值着村中祭祀,余下便是歌舞晚宴,唯独此刻不避讳外人,村人因着热闹,特地点了大红鞭炮与烟花,一束束耀眼的光线直冲云霄,又骤然绽放,璀璨艳丽,之后便是如流星划落的火星挥散溅落。徐岫站在山道旁,倒正巧看了个清楚,便有些怅然若失了起来。

    琴空空的置在案上,弦犹在铮动,白将离将熏香炉中的烟灭去了,那股凝神静气的烟雾缭绕许久,便罢休了。徐岫未曾转身,他于音律上并不精通,跟着白将离学了许久也不过只是吹得箫声足以入耳罢了,但烟花声响颇大又兼之两人相扶相持过了这么久,倒也能猜出几分他的心思,恐怕是搅了兴致,只温声问他“怎么了是不是觉着败兴了。”

    但出乎意料,白将离否认了“不只是觉得无甚心情罢了,倒是他们,经历数次战火竟还未断绝,反而能够重新振作起来重建家园,凡人的生存能力,的确出乎我的意料。”他搁了琴,缓步走到徐岫身旁,与他一同看漆黑夜空之中那几抹火树银花的绚烂。

    徐岫便失笑道“战火那是近百年前的事儿了,你道凡人能与神魔之战或是灭世天劫相提并论么凡人寿限也不过区区百年,十年光阴就足以令他们得以翻天覆地的改变,更何况一生。”白将离扬了扬眉,不置与否,不过对他那漫长的生命而言,百年说不准不过是一次闭关打坐修炼的机会罢了,倒确实无法亲身体会那些短暂生命的似水流年。

    他们两人岂止是百年默契,更有千载情意,具是互相包容体贴之人,其中总有千言万语,也早早不必明说,便又静默着看了一会儿烟花。

    “生命之绚丽而短暂,岂不正如这烟花美景,于你我长寿者,当世恐也难寻觅一二。”徐岫忽然叹息道,“轰轰烈烈,至死不渝,哈只有历经一切,方知平淡为真,我此生还求什么呢再求便是贪恋了,便只与你长长久久,细水长流。也无需甚么从一而终,待我死后,你若寂寞,便再寻一人相伴,我也是为你欢喜的。”

    白将离却不接后话,只道“忘川河畔,黄泉途中,我自相随其后。”

    “当真吗”

    “不做假。”

    “哈。”徐岫忍不住笑起来,眉眼弯弯的看着白将离,只轻轻说着,“我才晓得,为什么姑娘家们都喜爱听这些了,因为现下我听了,也委实觉得心里异常舒坦。”

    白将离也没在意他是调侃,只老老实实的说道“你又不是姑娘家。”

    这句话惹得徐岫哈哈大笑起来,夜风呼啸,卷过他及腰的白发,缭绕卷曲着轻柔抚过面庞,看着有几分凄切,似如欲哭不成翻强笑。他笑了一会,方才静下来,只道“若我那一日并未回转成功,恐怕将成一生憾恨。即便不是你的,也将是我永远难消的悔恨。这世上,倘若我有一分一毫的气运,也都花在你喜欢我上头了,好在我虽缘薄,你却福泽不浅,方才叫我能与你安然至此。”

    “安然至此”听闻此言,白将离顿时冷哼一声,他方才眉眼还甚是温柔,现在却化作肃穆模样,“你管当年那些事叫做安然至此”

    “那又如何了你何不想想她”徐岫吐了一口气,终究再度提起了此人,心头却是一片默然,她曾是两人之中的禁忌,稍一动便要牵连全身,如今千年百载,也不知她是否还好,那个人是不是还在等她归来,此生他无愧于任何人,唯独只有她叫他愧疚难安,永不敢忘。

    果不其然,白将离已全身僵硬,他抿了唇,便不愿意说话了,似是恼怒一般拂袖离去。

    两人具是不欢而散,皆是无言挽留。

    徐岫微微一叹,知道白将离心中并未放下,那些年岁里发生的事情太多太快,近乎强迫的拉扯着他成长,自己那时鞭长莫及,又疏于言语,这才叫那些过往存在白将离心中化脓流血。纵使自己与他相守近千年,却也无法治愈他的心伤,也是得知那些过往,猝不及防的被推入深渊,绝望归来又堕入至亲至爱之人的死亡之中,任哪一样

    他思虑一二,呆在此处也是难过,倒不如凑凑热闹,如此便往山下去了。

    白将离自然也在山下,这些年来,心中纵有万般介怀心结,即使当真难以放下,却也不至为旁人待徐岫置气如此,不过是隐隐想起多年前记忆心痛如锥的滋味罢了。他闭了闭双目,握着一盏花灯便往山下去了,他还是千年之前的打扮,仍旧一袭白衣,宽袍大袖,里头着着短打,束了腕,看起来干练而优雅。

    他模样俊俏,衣着古朴,许多姑娘家看着他都绯红起脸庞,一动也不敢动着,偶有胆大的才悄悄跟在他后头,但惧于他的威严,也不敢造次,只是不时窜上步来问他打哪儿来,家里可曾娶亲了,来做什么,可要与她们一起玩乐,要不要住在这儿

    白将离只一概不理,自顾自得握着花灯往湖边走去,倒叫姑娘们好些讨了个没趣,原本胆大的也变得有些怯生生起来,但又不肯死心,便小心翼翼跟在他后头。

    这里的湖水清澈,周遭热闹,唯独他一人走来,单身似夹雪带霜,独辟一路一般,仿若这一切都融不进他的心,化不去他的冰。

    白将离将花灯放在湖中时,指尖沁入了冰冷的湖水,他不曾信过天命,还是曾与天道一争的人物,此刻却也忍不住借灯寄情,凡人多以此寄托心中所思所念,虽是虚无缥缈之事,却也是个好法子,以此相寄,好似与他人诉说难处,心头难免都松快些。

    但若是可以,白将离却还是希望自己的愿望能够实现。

    他平生愿望不过一二,却都难以实现。

    一曾愿能救得她,却更累她受苦。

    二愿师兄岁安康,年福长,虽现下安稳,但当年那些时日,白将离片刻不敢忘。

    他此生所求,毕生不过徐岫一人

    花灯摇摇摆摆的往下流飘去了,白将离跟着那花灯走去,渐渐在湖水下流一条狭窄的小道上见着了一人,那人弓了腰,只手挽起花灯,遥遥隔着与他相望,只是轻轻浅浅的笑着,宛如当年。

    白将离上前去拥住他,花灯当即落在草丛之中,又叫夜风吹动几下,晃悠悠的往湖心里头飘去了。

    第六章

    命星坠落时,夜空正璀璨耀眼,几乎无人注意那道无力陨落的星尾。

    长命灯的最后一点光辉也渐消了。

    蕳清微微摊开左掌,一颗蓝盈盈的魂魄丹珠囚在她手中,里中人神憔魂消,面容竟与冰中白发人有七八分相似,心口偌大血洞一个,岂不正是徐岫。她阖眸轻叹,神色哀然凄婉,只将那囚了徐岫魂魄的魂珠收入袖中,石夷只在旁边说道“他又值得你这么做了”

    “那什么值得”蕳清轻轻叹出声来,“万般罪孽都已做下,又缺得这一笔烂帐吗”她说这话时的神情太过落寞,仿佛灯火阑珊尽在眸中,于昏浮光辉下霎时抹淡了她的剪影,叫人看了,便忍不住流出泪来。

    “我知晓你怪我千般万般,可我又能再做些什么呢”蕳清阖上了双目,“我费尽心机千万,为你们寻得风神作依靠,又设计叫神魔之子欠下人情,连同”

    她仿佛要将那两个字嚼烂了一般,在舌尖含了片刻,再轻轻逸出来“荀修。”

    石夷的眼泪很快就流了下来,晶莹剔透的泪水浮现在眼眶之中,满载不住时落下,敲在石砖上清脆声响,滚了满地珍珠,她听见自己大逆不道的指责那人“可您,永远欠着一个人。”

    这句话叫蕳清听得笑了起来,只道“休做妄念苦思执,休为相思无缘痴,休念缘法因果事,休言红尘万丈知。你最是天下最快活逍遥的一等一风流人物,来寻思我的苦处做甚。我欠他一段姻缘,还他一双龙凤儿女,之后是嗔是了,是迷是悟,皆与我再无干系。青天白道他自走,黄泉无门我肯入,再是简单明了不过了。”

    待石夷走后,蕳清方静静喝罢一盏茶,抚过小指指尖一点红痕“红线易断,孽缘难接,我这将死之人,绑他一起做甚么。”她伸手欲掐灭那段红痕,却忍不住心尖子一颤,想起大婚之日,折丹一身红衣,与她掌心相对十指相扣的肃穆模样,他说此生一诺,定不相负。

    他说阿清

    蕳清的手抖了抖,再捂不住茶杯,任它落了一地,溅出半壶茶叶,流了一地的茶水,那些肆无忌惮的水迹张牙舞爪的扩展自己的地盘,然后悄悄侵袭了她的长裙。

    若这一生皆在惊慌行步步差错,布三千棋局不敢错子输其一,如今星云已掩,天下早倾,输赢再无任何意义,天道重来,能否绽眉睫,笑观那些曾经湮灭于以往岁月中的烟云重楼。

    一子行来,一子当落。

    蕳清闭上双眼,终究还是掐灭了那条红线。

    杀伐死生灭,何敢乾坤覆;早在很多年前,她的世界之中就再无任何烟云风华,重楼雾生。

    不当得到的,就不应奢求,免叫心中贪念起,输个满盘精。

    神祭之地

    像是没在没有底的水中再度浮上来一样,白将离茫然的走在迷雾之中,他仰起头看见日光,那些碎金印入他的瞳孔,化作一片虚无,唯剩些尘埃于世,无力的漂浮而迟迟不肯落下。

    白将离听见有人呼唤他,声音温柔而平静,但像是很近又很远,他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却听见了那清冷的声线细细的绑住了他。

    白将离忽然流下了眼泪,温热的液体迅速冷却的时候他觉得寒冷至极,仿佛正贴在万年冰魄上一样。

    但是他找不到那个人,在这片迷雾里他找不到那个呼唤他的人。

    然后白将离开始漫无目的的在这片迷雾里转圈,直到草地生发,清风来迎,迷雾散去,渐渐露出那些人来,他们笑着,站在各自的地方,等着白将离过去寻找他们,可是白将离只是拨开了他们,寻觅那个他记不清容颜的,在远方静静呼唤他的人。

    但对方已经不再说话了,沉寂了下去,仿佛落入那没顶的水中,悄无声息的溺亡。

    在他所不知道的时候,离他而去。

    心脏宛如碎作齑粉,空无一物。

    那一束花在他手心中落了一片花瓣,花瓣鲜红欲滴,水色沁入肌肤,白将离睁开双眸,恍惚之中从那些噩梦一般的影象之中抬起头来,他看着这方轮廓穹顶,忽才明白不过是一梦黄粱满荒凉。鸾姬的手指搭在了他的臂上,那柔嫩雪白的肌肤带来一点点仅剩的温暖,叫他不至于痛彻心扉。

    白将离捧住鸾姬的手掌,轻声说道“母亲”

    这个风华绝代的女人依旧静静的沉睡着,仿佛她的存在就已是白将离最好的慰藉,尽管事实也的确如此。她往昔所拒绝承受的天命,即将降临于她的孩子身上,以百倍千倍的方式,叫她心痛如绞,却无力回天。

    白将离伸手揩去鸾姬眼角一滴滴流下的眼泪,觉得疲惫至极。

    他很想念师兄,那个面容肃然端庄的男人,也是他唯一能够喘息依靠的人。似乎所有人都认为他能够扛起一切,做到最好,无论去什么地方都无所畏惧,只有白将离自己知道,他在恐惧。恐惧死亡与未知,即使他选择接受,也不曾后悔过自己的选择,但恐惧如影随形,并不随他心意果决而退却。

    玉英敬他,素柔信他,寻朝前辈期他,母亲等他似乎下了山之后,他的所行所为就半点不受自己掌控,所喜所忧皆随身世而行,虽非抱怨,但着实觉得疲惫。唯有师兄,待在他身侧,方能得片刻安宁,不至自己心乱如麻,纠纷难解,满腹心思无处说起。

    世事半分不由人。

    白将离不知道这漫长的跋涉过后仅剩的路程会赋予他什么,也不知道他所需要的尽头得到的究竟是不是他所想的,这命数半分不由得自己,但若不走下去,便什么都不会有。

    只待万事消磨尽,唯将旧香灭尽心。

    从往后,再无悔恨犹豫,唯剩今夕。

    第七章

    寻朝将一块冰晶交给白将离的时候,已是三日后了。

    “蕳清夫人赠予佛者暮天之石”寻朝似是看出白将离的疑惑,启唇解释道,“你稍作整理,这便起身去炼狱塔吧,倒省去血海冥门的事了,这次能够承情佛者,只是因着他也要与你一道同去的。殊明妙华已过长生道,他若有言,你若有惑,皆可取之。”

    白将离接过那块冰晶,它像火灼映日,又如琉璃片翠,这么一样东西,囚禁了他的生父数万载。而今日,他却得到了这块暮天之石,不为救人,只是为了寻一个他追寻百年的答案,为了那个沉眠至今的女人他的母亲。

    而殊明妙华紧随其后,他雪色的兜帽覆盖了大半容颜,单指拈花,花露满盛,晶莹剔透至极。白将离看着他,忽然觉得心头一片宁静,但许多曾经被他强压下的过往却又难以言喻的翻腾了起来,寻朝去寻晏素柔了,偌大的屋子唯剩他们两人。

    “佛者,若你受辱遭欺该当如何”  “杀”

    “佛者,若你心碎欲哀该当如何”  “杀”

    “这便是你心里的回答。”佛者垂眸微叹,伸指沾染花露,于白将离手腕处写出一个字来,最后一抹笔画方落,那金芒辉色便深深刻入白将离的肌肤中,慢慢散溢出些许魔气来。

    那是一个“恕”字。

    “可我是问您。”白将离轻轻说道,他的手腕处疼痛难忍,那个字仿佛刻入骨骼,与肌肤长在了一起,压制了在身体中奔走的魔气,寻常人难耐这种疼痛,早早忍受不住颜面尽失了。但白将离依旧冷静而沉稳,他习惯疼痛,也善于掩藏疼痛,又换句话说,他相信佛者不会伤他。

    佛者便笑“与我又有何意。你直面的,是自己的心。问我,与问你自己,又有什么分别呢”

    确实没有分别

    白将离轻轻叹了口气,闭上了双眼“我曾经以为,自己可以承担许多事情;但直至现在才发现,我对很多事情,都无能为力。”他转过身去,坐在了一张竹凳上,“师尊曾经与我说,有时候也许长生无尽的寿命反而得来孤独,强大无匹的能力只能造就毁灭;而修行者谁也逃不脱七情六欲,悲欢离合。”

    “他是个透彻人。”佛者叹息。

    白将离却摇摇头“我以前是很相信师尊的,一丝一毫,也不曾怀疑,但我现在却觉得不同。若无长生寿,不得千年缘;若无灭世力,难全心头愿。我想,再强一些,能够庇护我所庇护的人,不会因此无措与茫然。很多时候,我觉得我像是走在黑暗里,不知道该往何处去,师兄离开我后,我便连黑暗中唯一能够依靠的人也失去了。”

    “傻孩子”佛者微微笑了笑,伸出手来抚摸白将离的头,很快又收了回来“你永远都在光明之下,不在黑暗之途。”

    白将离腕上的“恕”字很快便消去了,无踪无影,仿佛从未出现过。

    你还未曾得到过真正强大的力量,你也不曾经历过真正令人难以负荷的责任;但你拥有我们早已忘却的一切。我们已是垂暮西山,你却是初升日朝,神魔之子,待时日将至,你会选择哪一方

    殊明妙华的眼神近乎慈爱,温柔的看着白将离。

    你将沐浴日光之下,而非行走黑暗之间。

    殊明妙华看着面前这个少年郎微倾的身躯,忽然想起蕳清的遮天之言,心中倒有几分了然,便双手合十,指尖托花,静静的念诵一声佛号。那些朦胧于天道之后的未来,也许不该出现,方是最好的,无力改变最是叫人绝望,待他脱胎换骨,待他步入荆棘,待他行去无间,可还留得几分如今模样

    人世短暂,以求长生;人力绵薄,方求强大这个孩子最终将走上他们都无法预想到的道路。

    “将士持杀只为求无戈,江山翻覆只不过等他立主,看他楼塌只待起高瓦,死亡不过是等其新生由来久远,亘古未变,愿你得此一言,日后步入无间,失去也罢,得到也可,具是无悔无恨,无痴无怨才好。”殊明妙华叹了一口气,心里有些复杂。

打赏
回详情
上一章
下一章
目录
目录( 50
APP
手机阅读
扫码在手机端阅读
下载APP随时随地看
夜间
日间
设置
设置
阅读背景
正文字体
雅黑
宋体
楷书
字体大小
16
月票
打赏
已收藏
收藏
顶部
该章节是收费章节,需购买后方可阅读
我的账户:0金币
购买本章
免费
0金币
立即开通VIP免费看>
立即购买>
用礼物支持大大
  • 爱心猫粮
    1金币
  • 南瓜喵
    10金币
  • 喵喵玩具
    50金币
  • 喵喵毛线
    88金币
  • 喵喵项圈
    100金币
  • 喵喵手纸
    200金币
  • 喵喵跑车
    520金币
  • 喵喵别墅
    1314金币
投月票
  • 月票x1
  • 月票x2
  • 月票x3
  • 月票x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