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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辈子绝不写仙侠 第6节

作者:翻云袖 字数:28331 更新:2021-12-31 21:43:04

    石夷嗤笑一声,倒没有说什么,只是转头看了看无尽的海水,淡淡移开了话题“你是祭司大人的客人,不用妄自菲薄。还有,既然我受了你的礼,那咱们便是朋友了,若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你扒了天王老子的皮,我也会帮你的。所以不用怕我。”她神色从容,透出一股极端的自信骄傲来,让白玉英不由有些羡慕。但很快石夷又变了一张脸,看起来分外恐怖,“但你若敢对祭司大人不敬,我便”

    “不会不会。”白玉英不敢再想后面是什么,急忙打断道,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好半晌才反应过来石夷的第一句话是说自己第一次回她的那句话,心里又有些莫名的担心跟高兴,交了个朋友是很好啦,但是这个朋友看起来好凶的样子而且,扒了别人的皮,不就是大事吗

    这时石夷才缓和下脸色,美艳的脸庞上平添几分轻松“你怎么是独身一人的,不与你的师兄在一起吗居然跑到这里来了。”

    听到石夷提起师兄们,白玉英顿时去了紧张,笑了起来,眉眼弯弯的拨弄着怀里的小包裹“玉英就是要去找师兄,不过好像迷路了。”她窘迫的又红起了脸,羞涩的用手指戳了戳一个做成小章鱼模样的海藻包,只戳得它在布中一滚,咕噜噜的翻过身去,露出了触手底下的腹部,“这个是什么啊,看起来好奇怪,都没有见过。”

    “这是八爪鱼。”石夷瞥了一眼,毫无迟疑的伸手捏起那个章鱼海藻包往嘴里一塞,“看起来你是被丢下了”听罢,本来急切的伸手准备拿回海藻包的白玉英忽然脸色一黯,手松散的握成拳头模样收了回来,只是咬着嘴唇摇头。

    勉强笑起来的白玉英将吃食收了起来“没有啊,只是只是玉英”她半晌也没有说出下文来,便低下头去嗫喏道,“因为玉英什么也不会,就算跟着也是添乱。师兄好像也比较喜欢玉英乖乖待着,他们做完事情,就会来找玉英了。也不是丢下,师兄是怕玉英乱跑会受伤玉英是不是又麻烦又笨,哈,你看,现在就迷路了。”

    “不会可以学,迷路可以自己走回去,添了麻烦也可以弥补,既然是师兄妹,总该学着互相信任吧。”石夷轻轻巧巧的咽下了最后半口海藻包,远远就看见了从祭坛结界里出来的折丹,还有不知从何处跑出来的蛋蛋,眼神一暗,“好了,我有事先走了,你自己想想吧,要不就跟你师兄说说,委屈自己算个什么事儿。你们地上的人就是麻烦,所以说,低眉顺眼的女人我可当不来。”她伸手一拍白玉英的头,干脆利落的离开了。

    不会可以学,迷路可以自己走回去,添了麻烦也可以弥补,既然是师兄妹,总该学着互相信任

    白玉英坐在沙地上,双指捏着一个小小的贝壳模样的包包,想起了那一天在孔府里白将离的神色跟初到阆天时的恐惧,下手不自觉就重了一些,包子立刻被捏得扁了起来玉英也想跟师兄们在一起,去哪里都好,就算都是鬼玉英也不怕,只要不会被丢下,不要只剩下玉英一个人。

    “我从来没有想过,玉英的心思会这么重。你说的果然没错,太过保护,对玉英有益无害。”徐岫背过身去,靠着柱子叹了一口气,神色满是赞赏,“不过她自己竟也能意识到这点,更为难能可贵。”他们两人藏在一块沉寂在海底的巨大礁石后头,白玉英一时半会倒也没有发现。

    白将离轻哼一声,从怀中拿出手帕轻轻拭擦玉吟剑锋“知道却放任,也算难能可贵么。她太过于依赖了。”他虽这么说道,神色却浮现出一点温和来,灿若繁星的双眸里印着浅浅的笑意,“但她既然肯有一个进步,自然也是好的。”

    傲娇。

    徐岫撇过头闷笑出声。

    第八章

    似乎是因为近日来祭祀大典之事,海底城热闹了许多,一下子什么奇形怪状的海底生物都出来了,甚至有些连徐岫都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而且大约在数天之前,蕳清执着法杖上了祭台,引天地之清、水华之精,结起一个半圆形的巨大结界。既是为了拒绝他人进入,也是为了避免海底城的居民不小心乱跑出去。结界看起来有点像泡泡,会随着光晕转出斑斓色彩,且极度柔软,即便不小心撞上也不伤人,只会将人反弹回来,当然譬如说巨鲸这类身躯庞大还狠狠撞过去的除外。

    徐岫有幸围观过一起“巨鲸撞结界”的不幸事故,事后他对巨鲸公子姑娘的行为进行了评价难道你就找不出更好的自杀方式了么。

    不过万幸的是蕳清就在旁边,及时的将那头蠢萌蠢萌的据说还在幼年期的小巨鲸给救了下来,没造成被小巨鲸被弹飞出去的惨况。而之后小巨鲸也用自己的方式感谢了蕳清,它用硕大的头亲昵的蹭了蹭蕳清的手,徐岫当时看这出撒娇感激的戏码时,分外担心蕳清这么个美人会不会像小猪拱白菜一样,一下子就被拱翻过去了。

    事实证明,担心是多余的。

    除了这一出令人记忆深刻的小插曲以外,徐岫他们还在海底城之中遇到了四个人,而且这四个人还都是白将离的熟人。

    方斯羽、于肃、林胜雪、雀影仙。

    据说这四个人是当旅游观光团来的,而且本来还该有个慕青华,但是被惜才的言二姑娘截走了,所以就没跟来。比较值得在意的是,九宗大会结束后,这三个人于师门处领了一模一样的任务,于是在去同一目标的路途上结伴而行,结果被在云上泛舟的方斯羽看上,当即云做束,灵做结,把三个人捆上了云舟,带回去给那五个老鬼炫耀

    说实话这么寂寞又麻烦的事儿,徐岫觉得除了方斯羽应该也就没什么人能干得出来了。

    重逢这件事也比较狗血。起源是因为白玉英自从听了石夷的话,就一直把自己闷在屋子里不知道干什么,连白将离都开始担心玉英会把自己闷坏了。加上那天天气还不错,虽说海底城也不存在什么阴天,但是那天的清光亮的特别舒服,不会太刺眼但也不阴沉。所以师兄弟俩合计了一下,打算带着玉英这个熊孩子出门玩玩,让她明白一下她那俩闷骚师兄内心不得不说的关怀

    当时他们打算去清露瑶台散散心,因为那里不时有贝壳女与鲛人在跳舞,偶尔也有海螺吹个唢呐跟年纪大的龟爷爷拉个二胡什么的

    哪知道等到了清露瑶台的时候徐岫才发现自己可能今天起的太早没算一卦,所以也不知道今天黄历贴着“不宜出门”四个字。

    虽说徐岫从来没有见过方斯羽跟于肃,但这并不妨碍他认出这两个人。于肃常年月牙袍,出门必带紫骨扇,他的腰间还挂着方斯羽给他雕的流花玉莺配;方斯羽就更好认了,穿青衫,满脸笑意,看着一副懒洋洋模样却气度非凡的就是。

    当然,徐岫也不能否认他真的认出这两个人主要的原因是因为于肃玩了会扇子,忽然温良一笑,抬头对方斯羽喊了一声“斯羽,你瞧,那可不便是你的小友。”

    白将离认识的人里叫方斯羽的人只有一个;更何况,能叫方斯羽名字的人不多,方斯羽的朋友里看起来温厚的人也不多。

    这两个人的身份自然呼之欲出。

    方斯羽本坐在瑶台边上津津有味的看着女鲛人们在跳舞,听于肃的声音便转过了头来,伸手抄过紫骨扇一展,遮去半张风流容貌,软骨般靠着于肃笑道“哎呀呀,我道是谁呢,原是某这许久不见的小友。上回匆忙,倒只管匆匆将你送回去,直叫忘了怎生联系的事儿,实在令某对小友思之如狂啊。今日一见,果真缘分缘分”

    彼时初见方斯羽还没有这般轻狂孟浪,白将离一下子怔住了神,有几分不知所措起来,竟低头去与徐岫说“师兄,他与我认识的一人长得好生相像。”还未等徐岫回答,于肃与方斯羽便听着笑起来,方斯羽直往于肃怀里跌去,半晌才抹着眼泪,被于肃推着好不容易坐正了身子。

    “他不过是学学师三爷的语气,怕是吓着你了。”于肃温厚笑道,“你倒也是老实,不过,委实不必管他,他不过是个闹个玩笑。只是日后见着,也当没见着便是了,总归不比我被他绑着可怜。”

    “真是不识情趣的坏朋友。”方斯羽倒也不在意于肃的话,只笑回了一句,然后悠闲的摇了摇扇子,也不知道是说于肃还是说白将离。

    徐岫觉得于肃说白将离那句老实,应该是读做“呆萌”写做“蠢萌”,总结了就是又呆又蠢。

    这一段话落,方斯羽便邀三人一同落座,白玉英有几分局促,只贴着徐岫一起,眼睛却巴巴的看着白将离,只轻声问道“师兄,他们都是将离师兄的朋友吗好像跟将离师兄很熟的样子。怎么,玉英都没有见过呀。”徐岫摇摇头示意自己也不知道后心想你以后不认识的可海了去了,什么做梦认识的神交认识的水乳交融不对认识的,偷情估摸着都没花招那么多。

    白玉英听罢后似乎有些诧异,只低声嘀咕了一句“连荀师兄也不知道啊。”

    这句话其实很小声,但架不住在场的耳聪目明,方斯羽见她可爱,便笑眯眯道“我们与你将离师兄神交许久,你荀师兄又不是与他双修的人,自然是不晓得的。”白玉英“啊”了一声,捂着通红的脸往后坐了一些,只低下头去对手指。于肃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他的手,只啐他小姑娘脸皮薄,哪里经得起这样调笑。

    白将离听到双修时怔了一下,但倒没说什么,只是为自己倒了一杯水,问道“怎么不见二姑娘”

    方斯羽看了看低着头的白玉英,只回道“二姑娘见才忘友,寻着了一个剑道上的好苗子,自然不肯与我们出来喽。不过她倒是一直很记挂你,说你是天生的剑骨,那日短暂,日后有机会定要与你好好切磋一番。”

    听罢了话,白将离便微微笑起来,冰消雪融,似有无边春水盈盈一动,薄唇轻抿,应道“莫敢不从。”

    第九章

    众人正闲谈着,却见雀影仙抱了琵琶袅袅娜娜的走过来,旁近的林胜雪只手折了一段虹珊瑚,分花拂柳般一道行来。方斯羽见状笑得更为欢喜,只说道“这两位天仙般的姑娘,你识得吗不过,无论你识不识得,总归今日是有眼福了。那绿裳的叫雀影仙,喜弹琵琶;那蓝衣的是林胜雪,善剑舞。”

    “我都认识。”白将离淡淡说道,眼神却略过雀影仙,直直看向林胜雪,“我与她还有一场比试未完。”他神色有几分动容,露出异常感兴趣的模样来。

    林胜雪听了,只朗声道“方道人切不可编排偷按,胜雪只是略知。”

    白玉英侧着头看了她好一会,才抿紧了唇低下头去,只是往徐岫那边挨了挨,小心翼翼的递过一小碟点心给他,仰起脸露出了过分无助的笑脸“师兄你吃吃看这个嘛。”她的眉毛微微耸起来,像是在克制自己,伸手拿过了一个小小的贝壳包塞进嘴里,含糊不清道,“这个玉英觉得很好吃。”

    其实徐岫现在并没有太在意白玉英的小女儿情怀,他只是在想一件事如果那六个老妖怪对他看不顺眼,那得怎么办

    一个人在一个团体里聊天的时候,只要注意一些,就很容易感知到掌控聊天主权的那个人的态度究竟是无意忽略还是故意忽略旁人。而且,徐岫感觉得到,方斯羽隐隐有些排斥他,纵然对方并未对他恶言相向,也是一直如待他人一样笑意盈盈,但这种感觉却绵延不断的攀附上心头,像是绞成蛛网的丝一样,细不可见,但感受却分外明显。

    这种感觉,到底是自己的主观判断影响,还是对方的确未抱任何善意

    其实无论答案是哪一方,结果的差别对徐岫而言并不是太大。当作者最大的坏处就是入主为先,习惯于用自己的记忆跟了解去理解任何事物,自然也包括人。徐岫明明自己也了解这一点,但念头一起,就很难断绝下去,心情微微变得有点糟糕了。

    “我还有些事,先告辞了。”徐岫下意识舔了舔唇瓣,右手的大拇指贴着中指用指腹搓揉了一下,一旦心烦气躁起来,就立刻感觉长久没有冒头的烟瘾有点上来了。他得出去休息一下,方斯羽跟于肃给人的心理压力太大了。

    很快白将离就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微微皱起了眉头“师兄去何处”

    徐岫笑笑回道“你故友重逢,本应畅快一聊,无需理会我。若有事为难,便去问问蕳清祭司。我总归离不得这海底城。”

    听罢此话,白将离方才肯应,放了徐岫离去。却不料白玉英忽也匆匆站起,只说道“我今日玩得过头,很是疲惫,也随荀师兄一同去了方便。”白将离打量了她半晌,心中便道白玉英若与师兄一同,定然无事,便也应了。白玉英却见他应得这么快,心里又难免生出几分难过来。

    徐岫见白玉英要一同离去,不免暗暗称奇,但只稍转转眼,见着那两个天仙似得姑娘,便也了然了。他伸过手,只将白玉英拉过,微微笑道“那我便将玉英也带过,你且与故友好好聊聊,迟了也不打紧,近来总归没什么急事,在海底城安置几日也无妨。更何况,不过几日便是祭祀大典,你邀他们几人一同前往也好。”

    这时两女已经走近了,方斯羽又牵了话题,白将离便迟疑的点点头回道“那等会我便去寻你们。”徐岫一笑,倒不予置否,大袖微扬,便带着白玉英一同离去了。

    辗转两人就下了清露瑶台,白玉英背着手单脚踮着蹦蹦跳跳在徐岫的身侧,任脚下的水色长廊荡开圈圈涟漪波澜,她今日穿着一袭暖黄长裳,裙摆极宽,转动起来便层层转动如花绽一般,极是清秀灵动。

    “将离师兄一定很喜欢比剑。因为他只有比剑的时候,才会变得开心不过,跟师兄说话也会。虽然不大明显,但玉英看得出来。”白玉英转了两圈,速度变慢了下来,苦苦的笑了起来,“玉英笨,剑术也不精,就算比剑会受伤,可也有师兄你出手。别的事情上,师兄也总是又体贴又会说话,又很有主意,所以将离师兄也很依赖师兄,可是玉英好像怎么做,也不能像师兄一样。只会拖后腿,胆小又无能,还很爱哭”

    “玉英已经很没用了,所以,怎么样也不可以让将离师兄看到玉英很难看的那一面吧。”

    徐岫心道你这姑娘想得真多,我算是谈过几场恋爱,但那些女孩子也没你这样的,再说你嫉妒人家林胜雪雀影仙能跟将离比试,扯我做什么个劳子,女人心真是海底针。古人诚不欺我。

    但心中如何想,是与嘴上如何说没有干系的,徐岫只玩笑道“你害臊不害,说你将离师兄却扯我作甚。再说,你休得夸我,叫我飘飘然起来,当即就成了仙。”他足下翩跹,水光流转,莹莹蓝辉尽数随他每一步悄悄散去,宛若美景图画。

    白玉英本听得脸红,再听却破涕为笑,只拍手称快道“如此最好。”

    这叫徐岫听了,只哑然无言,半晌才笑“你真是个鬼灵精,莫非当求仙问道如易事不成”

    廊中忽然悄悄起了雾气,极淡,徐岫升起几分不安来,白玉英却毫无所觉,只鼻尖红红的笑着,活像只小动物。

    两人行至尽头时,忽然日落月沉,黑夜骤降,只引得雨随风落,雷鸣轰至,风云变色,天地黯然。

    清露瑶台本就在边缘,徐岫只稍一转头,便见着海水暗沉如墨,忽有青色的巨型鳞片层层叠叠的将这结界包围裹绕,海底城已不算小,可他们身处边缘唯能见其中一段,可见此物的体型巨大。

    这时忽然传来几声巨响,听得人耳边轰隆,比雷声还要响过数十倍,海底城被那庞大身躯带得震动起来,好在结界支撑未倒,但所有人也都吓得慌乱起来。徐岫心中蹦出几个“嫌疑人”,皆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只好先将白玉英推进往来厅中,里头已坐着几名鲛女与一生出雪白须发的老龟。白玉英靠在老龟身边抓着他的胳膊,只道“师兄,你要去寻将离师兄吗”

    徐岫心想我哪里有心要去找他啊,我是要出去找蕳清问问这是什么东西,知道剧情被改成什么样了,问清楚了就回来跟你躲一起。他心里虽如此想,面上却诚恳非凡的抚上白玉英的手“是啊,出了这等变故,我很是担心他,怎么说咱们三师兄妹也要共同进退,你不必担忧。”

    话音刚落,白玉英似乎犹豫着要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倒是那老龟慢吞吞的开了口“后生啊,你不要担心,我会照顾好小姑娘的。”

    徐岫听完老龟话后,皮笑肉不笑的道了谢,忙不停的往外头“逃”去。

    第十章

    是青蛟女引来的劫云天雷。

    徐岫一到海底城的中心广场就看见了压在海底城结界之上的蛟龙,庞大的身躯紧紧绞着结界,头颅不停的撞击着上方的水屏,看起来痛苦不堪。众人已经纷纷散去,场中独剩蕳清、石夷两人。折丹站在不远处,气定神闲的看着这一场热闹,海底城既非他的地域,也不是他的兴趣所在,他自然毫无所谓。

    “祭司大人,吾乃太古凶兽,天生地养,但未曾食得生灵,只消净土精根,不曾害过海底城一二。望汝发发慈悲,护吾孩儿一世无忧”一阵凄厉龙吟咆哮,青蛟女将结界又缠紧了许多,“休言吾无赖,大人也曾徒步上九霄,吾身将死,愿将功德化城固,只望祭司大人救吾孩儿。”

    蕳清只淡淡回道“龙宫并非无觅处,青蛟女且速速离去,海底城无能为力。”

    “祭司大人,汝当真这般狠心绝情吾不求汝助吾过劫,只祈幼龙平安。如若吾得不到汝之应允,叫吾孩儿受得囚困雷劫之苦,吾身既死也难心安,余下龙骨永生永世便囚禁于海底城外”青蛟女又是一阵凄厉惨叫,雷劫将至,风雨大作。

    现在在深不见底的海底城已经是如此波澜了,徐岫简直不敢想海面上该是如何的腥风血雨,周围海村恐怕是要遭难了,历劫之时还遭折损功德的生杀之事,这青蛟女难不成是刚刚生产过后,身体虚弱,知晓自己渡不过劫雷,这才来托蕳清照顾孩子

    “混账”提及海底城,蕳清当即便显出几分怒容,手中长杖一划,分出半径山河,泻出天尽银河滚滚,召来三千弱水一舞,如蛇缠,如山折,当即断去青蛟女的一截龙脊。

    青蛟女惨叫几声,几欲腾空离去,却强行垂下头来,忍不住流下泪珠来,不禁令人动容,哀哀叫道“好叫大人知晓,吾今日来,便无做任何打算离去。若祭司大人不肯救得吾儿,吾便一头撞死在这海底城上,权将运势尽托,日后若有报应,只管作上今日吾之劫难,叫吾受万蚁噬心、千针吞咽之苦亦可,求只求与吾孩儿无半分干系。”

    雷云绵缠,迟迟不肯落下,但偶然有几道小雷打落,也已劈得断去龙脊的青蛟女伤痕累累。拖的越久,之后的劫雷就越会厉害,看青蛟女这模样,恐怕要与蕳清死缠到底,已不打算留下任何活路了。

    其实青蛟女这句话,徐岫还真听懂了,然后顿时觉得自己的古文跟修仙的知识水平大大增长了。事情大概是这么个流程青蛟女不敢跟蕳清来硬的,只能压下脾气软磨硬泡,性子没压住刚放了句狠话,立刻被蕳清打断了龙脊磨了性,她现在是拿身家性命还有海底城的轻重到蕳清心里赌。

    如青蛟女、蕳清此类,比之人更为注重功德,因为他们未开灵智之时,极易犯下杀生,沾惹因果。如果说青蛟女是被劫雷劈死的,那么她的因果罪孽会全部被卷入天道粉碎,与人世间再无牵连;但如果青蛟女提前死在了海底城,那她的罪孽与因果会全部附在海底城身上。也许有好,也许有坏,但海底城终究会徒生是非起来。

    蕳清这次是真的脸都青了。

    石夷看了那青蛟女好一阵,待蕳清那处无声了,方敢上前一步说道“祭司大人,海底城若只容纳一条幼龙,倒不无不可。”

    哪知这倒叫蕳清大叹了一声“罢罢罢,族长既出此言,我又何惧哉,日后因果轮回,皆报自身便是,合当命中该遭的此劫。”石夷见他如此,登时变了脸色,白惨惨的露出几分不知所措来,她不过善心一表,哪知惹得蕳清如此,平素又最是敬畏蕳清,不禁升起慌乱来。蕳清只看她,便安慰道“无妨,你善心初展,一言一行莫过本心,天道无怪。”这才叫石夷定下神来。

    那青蛟女只闻得蕳清应了,也不理会什么因果,悲喜交加痛泣道“多谢祭司大人,吾无以偿报,这便引得法阵送大人前去,洞府中的杂物,只消祭司大人看得上眼,尽可拿去把玩。还有一事容禀,只是吾那孩儿名讳是他生父所起,唯望留下做个惦念。”

    “你且道来。”蕳清叹道。

    “名为乌黎。尘海之乌,金乌之乌。晨醒之黎,众生之黎。”

    “原来是条黑龙我允了,你且安心。”

    她说得倒轻巧,但上古凶兽所觅之物,又怎么是凡品。徐岫心中带些羡慕想道,但之后又想起了蕳清身份,便觉得倒也没错。

    话音方落,那青蛟女只层层的动起了身子,往九霄上腾去,龙威不减分毫,众人听得一阵龙吟长啸,后歌道“八万载去且逍遥,九天云霄也快活,也曾震慑世万灵,也曾深山潜修行。得观凤凰梧桐稍,得观真龙碧潭高。缘来乾坤气未平,子来不尽怀中襟,今日歌来今日欢,莫作明日愁苦浇。哈哈”

    徐岫其实没听得太懂,只是觉得伤感万分,石夷倒是眼泛泪光,唯独蕳清重重了叹了口气,持法杖而立,双目紧闭。

    “古来多少羡眷侣,日落月消不复还,缘何情深,还为情苦。”折丹搭起蛋蛋的小手臂,闲闲道。这叫石夷听了,便低下头去,生出几分伤悲模样。

    蕳清解了结界,任那青蛟女化了法阵进来,底下细细的砂砾渐渐旋做了漩涡模样,在蕳清足下越陷越深。徐岫却观蕳清面色忧愁难解,心中不禁琢磨起这件事儿的前因后果来,倒真叫他想起了一个人物来,也是唤作乌黎,幼龙懵懂无知,受了奸人诓骗,只以为海底城与自己有杀母之仇,当下屠戮了海底半数生灵,叫蕳清生生扒了皮肉,抽去筋骨,烧做一坛飞灰,魂灵也入了苦海。

    难怪难怪。

    徐岫本不是笨人,左右一联系,便大概知道这因果的报应了。蕳清算出幼龙将带来大劫,不愿接受这个孩子,之后心中亦存疙瘩,今日的因造了明日的血果。当时他也未曾细写这部分,只说了那乌黎受了人诓骗叫蕳清杀了,倒是这个世界的天道来了这么一出,直接详尽了这个情节。

    这时忽然天上风雨大作,雷霆之怒叫人心惊胆战,海底城昏暗一片,不消片刻便传来了青蛟女惨烈的龙吟之声。龙身从九霄坠落,重重的砸在海底城百丈远的地方,极是醒目。众人再看她,只见污血流了一滩,浑身皮开肉绽,已然焦黑的看不出原来模样了。

    蕳清脸色大变“不好石夷快退”他拉着石夷一并往后退去,却见足下那漩涡法阵急急运转起来,不再安分的固守原地。

    “师兄”

    唯独徐岫没反应过来,还未来得及退开,只觉得眼前一黑,竟已被法阵吸了进去,只听见最后的声音,似乎是将离来了。

    这一场变故来得又快又急,先是法阵莫名吸附上徐岫,再是白将离纵身一跃,法阵转眼连吸两人,立刻缩小成寸,渐渐湮没在沙土里头了。蕳清走到阵法消失处,忽然心动神灵,当下笑了起来,快活道“好也,妙哉他们二人定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真是人家平生的难灾劫,他们二人的福禄缘”

    白玉英在里头瞧见了,只急忙奔出来,倒也不哭,只跪在地上,哀哀问道“我师兄们真的没有事吗”她这般情深意切,蕳清自然也应了无妨,倒是石夷看着蕳清的神色有些莫测,犹豫了好半晌。

    “族长,你若有话,尽管开口无妨。”

    石夷摇摇头道“倒也没有什么,我自然并不是想糊弄祭司大人的意思,只是觉得自己猜测有些可笑了,还请祭司大人不要放在心上。”

    蕳清若有所思起来。

    第十一章

    皓月高高悬挂九天碧霄之中,清辉洒落大地,映出一条青石小道来,正时逢,四周云雾缠绕,飘渺不知人所踪。

    白将离落在阶梯之下,空中袭来一股混着酒香的胭脂味道,极是惹人,他却好似毫无所察,只是提步上前,凌空踏虚,不知不觉便来到一处酒泉附近。此处山谷极为狭小,酒泉附近唯独剩小亭一座,皆依着棵苍劲的参天古木。小亭拢着轻纱翩翩,看不分明,只能见一人身姿婀娜,有琵琶铮铮声不绝于耳。

    音未停,人未言。白将离站在庭外静心听得这曲靡靡之音,愈娇柔,愈妩媚,愈令人魂消色沉,就愈不能令他心海生波。

    只待得音散人停,忽有清风拂面,吹卷起层层纱帘里,露出亭中坐着的女子。只见她怀抱琵琶,似有万般情愁在眸中,身着六铢衣,发簪凰羽钗,说不尽的体态风流,神色妩媚。那女子又拨了一弦琵琶,柔声道“这位小郎君从何处来呀,奴家这块方地多年不曾见过生人了。”

    寻常人见她容颜已酥去全身骨,再听她说话就软下身子来,余下当然是问什么应什么。白将离却不理会,且不说他心境清明坚定,只道他生性有几分痴执,认定了心头人,自然不受其余女色所诱。但如此情况,委实也尴尬至极,他便略过了那女子含情脉脉的双眸,冷冰冰的开了口“不知姑娘可见着他人了。”

    “他人”女子闻言,当即娇笑一声,“除了小郎君,还有甚么他人呀。”她身段如蛇,搁了琵琶便缠上身来,后头即是酒泉,叫人避也难避,躲也难躲。白将离面色不善,只是静下心来宁平心中恶念魔性,自从他开了魔瞳之后,每每遇事待人,情绪便极易生波,稍有不顺就会平增恶念,若非多年清修磨练的心境,早已性情大变。

    白将离只以手去推,他脸色本便极冷漠,现在微微含了怒,就更显得危险吓人“我念你多年修行,快快离去,休得纠缠。”

    那女子却舔舔唇,挺了雪白胸肉迎了上去,只满面春水桃花,柔嫩小手往白将离怀中探去“奴家就喜欢小郎君这模样的,好叫奴家心疼。”白将离碍着男女有别,倒真叫她摸去怀里的木雕,但看女子手中的木雕模样,岂不正是师兄,不禁大怒。

    “哎呀。”女子也观了手中木雕,不禁退开两步,掩了檀口吃吃笑道,“奴家还道小郎君真是个铁心肠石心肝,原来是个分桃断袖。”

    白将离怒上心头,指尖凝起清气三点,便要将这女子与这幻境打散,却冷不防那女子微拂了袖子,抬起头来,却是师兄荀修模样,身形也不知道何时变了,那裙摆半开,露出两条雪白如脂的长腿来。那人三千青丝垂肩,唇润如绛,只眨了双眸秋水,神色哀然“你当真要打我”他一手捂心,只低下头去,似有无尽苦楚。

    却不料白将离冷笑一声,指尖灵气未散,只伸手掐过那人咽喉,嗅着这满身脂粉香,不禁憎恶的皱起眉头,指上灵气三点,尽数打入其体内。那女子见他不上当,忽然娇笑一声,化作了墨痕从白将离手指之中流散而去,幻境立刻破碎,化作虚空一片。

    女子还是受了些影响,只捂着自己的喉咙处,难受的蹙起眉来不说,还狠狠啐了白将离一口“原来真是个铁心肠石心肝,对着心头人竟也下得去手。”她其实也不过随口一说,恼人罢了,偏白将离做了真,满身魔气涌起,杀戮之心一升,拔剑便要直取女子性命,叫那女子吓得花容失色。

    这时不知又何处跑出来一只老黄牛,上头坐了个醉醺醺的老酒鬼,拿着一葫芦。那女子二话不说,撩了裙摆往后跃去,黄牛一矮身,将她接了。那女子没好声色道“奴家算栽了,你可要与他玩玩”

    老酒鬼只笑道“我也算见着你这娘们的克星啦。哈哈哈。你都玩不过的,我就更不敢了。他修为不低,又是个魔子,洞主还没回来,我跟那财鬼说说,只叫他放了人,阻这凶神一阻,赎咱俩的命。”两人闲话罢了,黄牛也已跑出百米远,白将离追赶得紧,长剑一扬,正欲断去老黄牛生机,忽见那老酒鬼一捏法决,当下臂上一沉,浓郁的药香立刻钻入鼻尖,玉吟剑当即落下。

    “师兄”白将离怀中抱着自家师兄,脑子又被药香冲醒了些许,神智立刻回笼,便压下满心杀戮,只关心的看着昏迷不醒的徐岫。

    说快倒也不慢,不过五息转瞬,徐岫便醒转了过来,只觉得浑身疲累,脚踝处叫蛇咬了一口,疼痛难忍。“将离。”他听得白将离叫他,才缓缓吐出一口气,疼得眉头紧蹙双眼紧闭,只觉得面上阴影覆盖,感觉到对方的温热吐息,方才说道“将我背起来。”

    金是穿肠刀,银是骨上蛆,赤玉琉璃如五毒。

    就算知道剧情,身为凡夫俗子,即便是作者也照样中招。

    白将离应声将徐岫背起,他本身存有魔气,徐岫足腕上的伤不过是画纸形成的墨气缠绕,没大半会就叫魔气吞噬消了。徐岫不知,只觉得脚上渐渐不疼了,以为是方才解毒药起了作用,又兼那幻境破了,所以无事了。但他身体疲惫的紧,便赖在白将离背上不愿意下来,没大半会儿又沉沉睡着了。

    背上那人的草药香气再熟悉不过,白将离闻得久了,便不知不觉静下了心来,缓缓走在这条虚无长廊之中,足下是法阵刻画的道路,但似乎这也是一层幻境,未过多久,便出了这虚无,入了一条清幽肠道。白将离单手紧揽徐岫,一手护着对方的头脖处,手心透过衣摆覆在徐岫大腿内侧时,白将离必不可免的想起了方才那女子幻化的模样,登时一怔。

    师兄

    第十二章

    两人离了虚空幻境,只落在一处云雾缭绕的山头,苍柏翠青,珍禽怪兽游走林中,遥遥得观一座虹桥越过天际,茫茫然山林险峰,掩着琼楼玉宇。

    片刻之后,一阵清风拂过,化作一个小小童子,头发梳做总角,拿着把黄叶扇,骑着一匹小马驹,满面可爱天真,直叫人心中喜欢。小马驹腿短身小,跑起路来却不慢,没消几息便跑到两人面前,那童子笑嘻嘻的抬了头,只打揖道“两位仙家老爷打何处来呀”他话音方落,云散雾去,从虹桥处又跑来一只白鹿,睁着乌黑的眸子看着众人。

    “仙家老爷不得当,只从海窟玄阵来。”白将离答道,“无意入得此道场,无意龙子奔波忙。小童子可指明路一行,纵我二人离去否”他虽身上还背着徐岫,腰上亦悬着玉吟,却已是凝了金丹,僻了净体灵心,道中难得的高手,童子左右观他灵台清明,不由赞叹,只是不理会那句离去。

    却说徐岫睁了眼,他本身便是金丹前期的修为,定睛看出那小童子不过是一颗顽石所化,左右不过两三百年的道行,大约也只是人类筑基修为,恐怕是青蛟女强行点化而成的,虽可爱机灵,但也难逃顽固本性。他只见素来少言寡语的白将离与那石头童子认真辩说,不禁凑到白将离耳边笑道“他不过是被点化来伺候的童子,没甚大机缘,心智不过人类,你不嫌口干么。”

    白将离却暗道我与他说话尚未口干,但你一说话倒真有几分舌燥。

    他叫之前幻境里的色妖扰了清明,心中狂潮还是未能平复,想罢了方才觉得自己孟浪至极,不由懊恼。只是心意一乱,难以一时自制,只闭了口不再言语。

    徐岫不知道他心中所思所想,只当是白将离闹了脾气不愿再开口,随即对那童子笑道“童子可等有缘人”那童子本来苦恼白将离坚持,但见得徐岫说话留得三分余地,便立刻扬起笑脸来连连点头,那白鹿似也有所觉,凑了鼻子拱上来嗅嗅白将离的腰带,一双鹿茸生得极好,十分可喜,徐岫觉得拿来下药应该很不错。

    “善,善。白云,你且引得这两位老爷去了小老师那处,莫惊扰祖师爷爷。但千万不可轻慢了。”童子手中的黄叶扇微微一拍白鹿头顶,肃颜训诫道。白鹿似有灵性十足,也低低呜咽几声作应答,细腿踢踏了几下,俯下身子来,讨好般的蹭了蹭白将离的腿。

    真真是骑虎难下,白将离只好先将徐岫抱上去,自己又坐在后头搂着他,两人刚刚坐稳,白鹿便欢愉的叫唤起来,撒了腿便跑上虹桥。这七色彩,水流光极美,只是跑了半晌,也不见得能近那险峰山林之上凌空而显的琼楼玉宇半分。

    那白鹿跑了阵,忽然纵身一跃,却见前头结界融去,下一刻便是满头大水瓢泼洒落,叫白将离拂袖挡了。却是过了水帘,两人再看,已然身在琼楼玉宇之中,白鹿叫唤了一阵,推挤着两人上了阶梯,很快自己又跑出了结界,消失无踪了。

    这楼阁极大,四下无声,徐岫翩然落了地,见腿脚无事后便拒了白将离过来帮忙的好意,只是打量着这个地方。说来也奇怪,明明青蛟女所占的这洞天福地该有几个伺候的,但其内半个童子也无,一只灵兽也不见,空旷安静至极,简直叫人生疑。

    不过僵持在这儿也总归不是什么好法子,两人便寻了个方向自顾走了去,转过七八个房间,绕完三四条走廊,才听得一间房内有水声潺潺,便推门入了内。

    两人刚开了房门,徐岫就倒吸了一口冷气,当即愣在原地。

    内室较与外在看起来要宽阔许多,四角摆了装饰做的焚香炉,中间是个大水池,占去整间屋子四分之三左右,水池中间还有一个小圆台,趴着一条乌黑的大尾巴,倒看不清是什么,水中浸着许多仙家宝器,其中也不乏后天极品法器,这些寻常修士若得一件便要捂在心口上疼爱呵护的法宝只被当做破烂一般丢在最里头,层层积着。

    那大尾巴在陆地上动得很慢,但“噗咚”一声下了水之后就游得飞快,徐岫看它用大尾巴抽飞那云絮八卦令,又撞上了火焰琉璃珠,还碰得水月魂镜叮咚磕上混沌石,种种恶劣且令人发指的行为险些肉疼的他一口气都缓不过来。

    等大尾巴湿漉漉的爬上岸,徐岫差点没站稳。

    “我头上有犄角,我身后有尾巴,谁也不知道,我有多少秘密”

    如果情况允许的话,徐岫真的很想教这个大尾巴唱这首歌。大尾巴还没有完全睁开眼,大约是三四岁大小的幼童模样,拖着一条黑色的龙尾,睫毛湿漉漉的,唇粉嘟嘟的,脸肉呼呼的,可爱至极,堪称粉雕玉琢。他连滚带爬的扑过来,抓住了站在前面一些的徐岫,使劲儿嗅了嗅,忽然委屈的嚷嚷起来“阿娘呢,我要阿娘啦”

    “你阿娘她”白将离先出了声,微微一顿后又淡淡道,“她回不来了。不过她待你很好,最后一刻也想着你,才叫我们两人来找你。”

    大尾巴愣愣的坐在地上,当下瘪起嘴来,又爬过去闻了闻白将离的衣摆,当即一屁股坐下捂了脸作势要哭“你干甚么来骗我,我阿娘才不会把我给别人呢,你把我阿娘给我。”

    徐岫见了这场面有几分难过,心中难免想起自己恐怕终生再不能见的家人,不由黯然低下头去,辗转往外头去了,不忍心再听大尾巴哭诉。

    若论身世,白将离倒比这小龙孩更凄惨几分,也是打小没了父母,但小龙孩好歹有娘亲疼宠几时,他却连见一面都是梦中奢望。而且,青蛟女临死都记挂着这个孩子,可是他却不敢信誓旦旦的说父母遗弃自己的原因也是如青蛟女一样不得已。只是今日见着了,难免有几分感触,这孩子某些地方与他何其相似,皆是自幼丧亲。

    那大尾巴哭着哭着便凶狠起来,他虽双目未开,但尚可闻声辨位,嗅气识人,便伸了手要来挠白将离“叫你骗我,我要把你打死吃掉啦。”他发怒时十分可怖,小手当即化作龙爪,满面龙鳞浮现。幼龙虽小,但毕竟是为龙,实力也远远超过一些浅薄修者大半,白将离只得抽了玉吟剑来与他打斗,冷着脸看他一边掉眼泪一边乱挥龙爪。

    却说徐岫靠在走廊栏杆上有些伤感的看着楼外云霭霞虹,忽然听得有金石之声传来,暗道龙族凶性难驯,莫不是将离哪句话惹怒了大尾巴,两人起了争执。他不免担忧起白将离来,心中一急,便挽了衣袖下摆回原先房间寻人。

    真到了地方,却没见着料想中的场景,只见着了那大尾巴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抱着白将离的大腿在哭,徐岫细细听他哭诉“你你是个大坏人,呜,我我是是小孩子,你你都不让”他这里忽然打了个嗝,随即又酝酿了一下,立刻抽抽搭搭的大哭起来,“不让着我。”

    徐岫不由失笑,便调侃道“你现下抱着他,只管往他腿上咬去,保管你这一口利齿银牙帮你报仇。”白将离闻言不由多看了徐岫几眼,见他笑靥欢颜,又不禁低下头起,似当真有几分惧了,只将那大尾巴拎起来搂在怀中。

    大尾巴搭着白将离的胳膊,撅起嘴来抹着眼泪“才不要,要是牙牙掉了,你赔给我吗”莫说这满口龙牙,便单一颗,也叫徐岫不知如何赔起了,但这也本是玩笑,便略过不谈。

    说罢了玩笑,徐岫也升起几分认真来,单指点着胳膊想道刚开始将离才是灵寂前期,但本身也不过是百年的剑术,纵然他天资神通,也绝无可能与这小龙打斗毫发无损。再说这些天来,历经种种,怎么说那黑老还有六仙与蕳清也是见过,恐怕都给了他不少好处,但要真说坐火箭般升级也差了点,除非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顿时让徐岫有些惊疑不定。

    白将离却没有理会他许多,只是将小龙孩放在肩头,也不管小龙孩的抗议,温声道“师兄,乌黎与我们一同走可好”他这一句话瞬间推翻了徐岫一切猜测直通神经中枢就差没让徐岫心肌梗塞呼吸急促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徐岫我和我的小伙伴们都惊呆了不对我好像没有小伙伴,默默的看向唯一的小伙伴白将离。

    他抬手抚了抚额头,忽然有几分头疼“我们尚且自身难保,他本是海底城应允之事,你可知,我们不该妄加插手。”白将离也不说话,只是黯然了神色,垂下眸子,长睫微微颤动,露出几分苦楚无助的模样来,只这么委屈的看着徐岫。乌黎本来很生气白将离的自作主张,叫嚷着要等着阿娘来接,见徐岫还敢嫌弃他,当即气得抓住白将离的头发,踢蹬起腿来。

    “你居然敢不要我我我要咬死你,阿娘说过了,才不会有人不喜欢乌黎呢”乌黎呲出一口大白牙,威胁的看着徐岫。简直让人不忍心询问白将离难过不难过

    徐岫那是因为她是你娘,我又不是你爹妈。不过,大概可以算是白将离的爹妈。

    看着白将离那样子,徐岫面色立刻僵硬起来。白将离见他神色有几分动容,方才说道“将离明白叫师兄为难了,只是乌黎他是不是与将离的身世有几分相似呢。”他微微苦笑起来,委实叫人很难拒绝。

    说实话,虽然白将离的设定是对剑道执着痴迷,但实际上也不是没有心机。要说他只是觉得乌黎可怜的话,徐岫打死也不相信。

    恐怕真的是那件事了。

    “好,他若果真的要与我们一同走,我不会反对,但我也有一事要问,你若回答不出,这个要求也莫要再提。”

    “师兄尽管问吧,将离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的魔气,是不是开始难以克制了。”

    “我”

    番外一

    时光荏苒,转瞬即逝。

    数千年来,我登过九天碧霄,入过无间炼狱,早过千岁长生命,修得万载修为难。自然,也经历过离散分合,生死病苦,了得因果,斩尽孽障,终而得无上剑道。

    与师兄也从形影不离,变得数十载方见一面。

    这世上红尘软丈,谁人不会离合聚散,离开玉英宗之后,我也结交了许多奇人异士,受得许多前辈指点,还有一些知己好友。不再如同玉英宗时那般,除了师妹与师兄,便再无相识可谈的人。

    乌黎自是长伴我左右,修成威风凛凛的千年应龙,载我游走神州万里,闲步散心。更多时候,他喜欢去将师兄的隐居之地圈起来,用力量强行打破结界后再塑,以此淬炼肉身,他许是想念师兄了,但师兄并不喜欢他人去拜访,乌黎向来畏惧师兄,即便师兄的修为此时已然难及他万一,但他心中却也是惧怕的。故此,纵然乌黎早些年便化作了人身,可也不敢放肆入内。

    玉英还是一年年的追寻那人的轮回。百年前我与她见过一面,她已经磨练的成熟温婉,不大像我记忆中那个爱笑的小姑娘,只是见着我,还是难抑委屈与伤心,竟流了泪。我很少见她在我面前流泪,觉得长久未动波澜的道心,也有些隐隐作痛起来。她曾是我与师兄最关心的小师妹,现下三个人却各自行事,再不能再护她周全,且错过这一次,不知下一次是几载千秋再相逢。

    其实,浮屠烟云,于我而言,都不怎么打紧。我也有许多挚友可聚,剑道可论,但是心中最想念的人,永远都是师兄。他曾陪我走上这条道路,却也在我即将攀登顶峰时离去,顾自隐去无为清修。

    太上之道,究竟忘情之道,还是师兄之道。为何我断去心魔情障,斩尽三尸,却始终无法将对师兄的绮思恶念灭绝。

    师兄隐居于一块洞天福地,如凡俗人家那般,植种了些花草粮食,搭了几间小木屋。以他的修为,早已无需五谷果腹,想来只是为了添些生活气息。他与我不同,虽交际广泛,但皆是点到为止的泛泛之交,足以称道的友人并不多,在他漫长的生命之中,大抵只有与我关系最好,只是他隐居之后,连我都不大愿意见。

    又是十载光阴春期满,我踏入师兄的居所,上次为他带来的桃花树已经长大了,随着清风纷纷扬扬落了一地粉白花瓣,透着浓郁的花香。但我最熟悉的,还是这空中若有若无的淡淡冷香,师兄身上的药香极清浅,但不知为何,我却牢记在心。

    田地已经荒了,房屋似乎也积了一些灰,内里无人。我往后山山洞行去,那里极冷,内里冰寒,但师兄似乎对那处极为喜爱。

    直至抵达内部,我看着被刨空的山洞受万年冰晶封印若有所思,下一刻化去封印结界,便见着了在其中的师兄。

    神色安然,眉目鲜活,冷香淡淡,却再无生机。

    以往的记忆像是破冰之水,奔流难止,我再一次隔着冰面抚摸师兄安然的睡颜,忽然感到了难以言喻的绝望。我在冰窟之中陪了他三月有余,再次封起结界,步出师兄沉眠之所,将这些日子的记忆抽取散去。

    等待下一个十年的约定

    那之后过了许多年,我又一次见着乌黎一次次的撞破结界,再一次次的塑起更坚固的结界;我又见着玉英的眼泪,晶莹剔透,令人心痛难止;又一次的看见桃花花落。

    第十三章

    星子已散,天微发亮,晨风溜进半支开的窗户,吹得人有些发冷。

    徐岫起了身,取过架上的外袍随意披上,洗漱过后才走到窗边。天刚蒙蒙的亮起来,染得天边一片橙霞,街上已有几分喧哗热闹,隐约从中窥得几分尘世之中车水马龙的景色。这间客栈正临近城门,调个角度就可以看见城门已经开启,自然也有往官道上去的,但更多的是进来,人流涌动,街上也渐渐的喧嚣起来。

    有点儿像以前逛过的夜市的白天版。

    衣架上还挂着他的衣服与束带,小桌上搁放着他的发饰,可他却有几分记不清徐岫最早先的音容了,大概是穿着t恤衫,套着休闲裤,高高瘦瘦,戴着眼镜的一个宅男模样

    铜镜里倒印出来的人脸虽然模糊,但勉强分辨的清楚。虽然是荀修的模样,和徐岫也有几分像,只是徐岫从未有过这般端庄肃穆的表情,他惯来是没心没肺的咧嘴大笑,有点傻头傻脑的

    徐岫坐在镜子前端详了会自己,然后扯开一个跟荀修不相符的傻笑来,看了又看,突然眼泪一颗颗掉了下来。他想说这些日子演的很不错嘛;他想说胆大心细脸皮厚,走遍天下也不愁

    他想了很多话,试图说出来安慰自己,却都化作了无语的哽咽,顺着眼泪一滴滴落在桌面上,窗外的晨风呼啦啦的吹进来,叫他冷得半蜷在外袍里瑟瑟发抖。

    而另一边

    早在鸡啼之时,白将离就因为胸口突如其来的窒息感清醒过来,而后再无睡意。只好先嫌弃的将呼呼大睡的乌黎压在他胸口的大尾巴挪开,又调整了下睡得头朝下口水流了怀里一枕头的乌黎的怪异睡姿,才顾自打了一盆冷水洗漱完毕,外袍也未穿,余得一身利落短打到客栈院子里头练了半个时辰的剑,直至见着徐岫的身影从开着的窗户边一闪而过,才若有所思的去取了早点上楼。

    白将离进来的时候,并没有想过会遇到如此尴尬的场景,竟会撞见师兄伤心、泪流满面的模样。

    在白将离心中,从九宗大会开始前不久就渐渐渗入他的交际跟生活的师兄,惯来极为淡定自若,似有几分怪谈小说之中那些运筹帷幄的聪明人,虽说并非剑道好手,但却也有几分心得体会,好似自己喜欢什么,话题想要转什么,都能够娓娓道来,既不惹人厌也不会好的过头。故此,心中也渐渐升起几分敬爱之情。

    只是今日,却似乎又有什么不同,敬爱之情也未退,但也不只是感叹师兄也有喜怒悲欢,而是

    是一种更为纠结的,令人难以表达的感觉。

    好像是什么东西在胸腔里涨满了一样,犹如藤蔓缠附,一点点的收缩着,有点疼,但是也有几分满足感。就好像是当初在阆天,看见师兄别具平时的面貌一样。虽然不适应,可是并不讨厌这种感觉,只是有几分在意。

    至于徐岫,他看见白将离木在桌子边就差不多了解对方现在的尴尬了。跟现代的损友不一样,白将离性格比较严谨认真,让他发现别人的尴尬事,倒要比对方更加尴尬,恐怕现在恨不得自己没进来过。徐岫这么一想下来,倒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感觉了,去洗了两把脸,招呼了白将离坐下,才去穿戴衣服,因为心情不佳,他收起了那些琐碎的头上配饰,干脆散着满头长发坐在了白将离对面。

    长发重重不想梳,还不照旧当板寸。啧,瞧哥们这文化水平还真是上不了北大的料。

    早点有一小碟看起来像绿色果冻的糕点,吃起来有一种茶香味;还有一大碗白粥,一小碟咸菜跟一碟酸豆角。

    徐岫挽了衣摆坐下,给自己盛了碗白粥,就着酸豆角开吃。白将离木木的坐在对面,似乎还有些没能反应过来。徐岫用勺子搅了一下白粥,看着对方呆愣愣的表情忽然就笑了出来,觉得压抑了这些天的郁气都随着眼泪跟白将离的表情消失殆尽了。

    却不料白将离随即正色了脸,伸手捂住心口,问道“师兄,我近来偶有几次觉得心口发疼,但又像剑道大进那般隐隐升起些许,这样会是什么伤病方才我闻着你身上的药香,又觉得好了许多。”

    光听前面还可以调侃白将离有喜欢的人了,但闻到药香会觉得好一些就

    徐岫的神色也不禁严肃起来“这我倒并未曾听过。”他顿了握调羹的手,立刻解下腰上挂着的药囊来递给白将离,“既然四蕊紫浆能解你的问题,那你不妨先带着。”

    白将离却摇摇头并不接过“麻烦,容易误我练剑。左右也不是甚么大事,总归师兄在我身边,无谓做这些。”徐岫听罢,也只能无奈的收回来重新系好,这样一打岔,白将离便也不再尴尬,两人说笑了一阵,用罢了早饭。

    其实白将离也有几分茫然,他不知道这究竟是四蕊紫浆的功劳,还是师兄本身的缘故,索性甩了头不再去想。

    待他们收拾完了,乌黎也醒了,活蹦乱跳的扯着昨日给他置办的衣服奔进来,额头上两个微微隆起的龙角小包还没收起来,看着活像被白将离弹了额头弹出来的。这时候只剩下一碟子没怎么懂的茶糕,被乌黎捧着吃得一干二净,边吃还边呜呜咽咽的说着你们这两个坏蛋不叫我吃饭之类的话,待填饱了肚子才干干脆脆的一抹嘴巴,眨巴着大眼睛问徐岫“热死人,我们去哪里玩。”

    收养乌黎之后又过了大概三四天左右,因为无法回到海底城,也暂时没有神祭之地的下落,两人一龙只好先下了山去找一座城落脚,那处洞天福地也被乌黎使了法术缩成小型魔方大小挂在脖子上带走了。

    乌黎生性顽皮活泼,又是被溺爱的性子,尤其喜爱给人取绰号。白将离因为性情被叫冷死人,徐岫因衣着打扮,倒被唤作热死人。真正巧,恰好师兄弟俩,也不知道若见着白玉英了,是不是要叫暖死人。

    徐岫苦笑着正要回答,弯下腰摸摸乌黎,却冷不防听见楼下一阵吵闹,与白将离对视一眼,乌黎则抓着他的衣摆吵着要看热闹。三人这才往外去了,靠在栏杆上,却见着楼底下是徐岫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佛者、一名粗莽大汉、一名书生,还有一个跟着佛者身边的小和尚。

    “嫌贫爱富不可近。搬弄口舌不可结。时运未至不可贱。不知高低不可理。反面无情不可交。撒泼刁蛮不可惹。来路不明不可留。说三道四不可敬。年高有德不可慢。读书明礼不可轻。忠孝老实不可骗。哑聋眼瞎不应戏。鳏寡孤独不可欺。”

    那佛者坐得端正自若,双目微阖着,只手中佛珠粒粒滚动,对那小和尚淳淳教诲。这虽蕴含佛理,却也有几分儒家的味道。

    小和尚合着双手,说来也奇,隔着老远徐岫也见着他的眼睛又清又亮,不像凡尘中人,叫他望上一眼,心中甚么调侃杂念也皆忘了,只剩下平和宁静。白将离一声不响的看了半晌,忽然慎重了神色道“好深厚的功德。”他定睛看着那小和尚,满面复杂。

    那书生一直安安静静,听了佛者之语,却也不禁羞愧了脸,低下头去。那吵嚷的大汉也有几分讪讪,只挠了挠头,原地坐下了。

    小和尚便问道“世事不古风俗变。名利二字把人缠。士农工商遍地窜。求名求利不一般。何以凡俗那般多长者望子成龙凤,为官为富清白难,平平安安良善汉,缘何前者喜,后者鄙,莫非贪财恋权真人性”

    “儿孙不如我,要那银钱做什么;儿孙若胜我,要那银钱做什么。父母大恩不可忘,生儿养女不可惯。本是凡俗红尘胎,自有五欲蒙眼来。”佛者缓缓拨过一颗颗念珠,如此回道,模棱两可,既驳了,却又应了。但那小和尚似有顿悟,便念了句佛号,坐在椅子上不言不语了。

    第十四章

    现在虽然还早,但客栈也渐渐热闹起来了,正巧着佛者闭口再不言语时,店小二端了两碗素面上来。但就在这时候忽然闯进来一个高高大大的男人,身着黑衣,神色冷峻十分,满身凶煞之气几乎成形凝身,但确确实实是个肉胎凡体,叫徐岫、白将离与那佛者都不由心惊肉跳。

    这样几乎都凝成实体的凶煞之气,也不知这凡子做下多少杀孽换来的,数十万生灵必定是有的,恐怕里头还夹杂了不少功德人甚至是修士

    徐岫与白将离对视一眼,都有些胆颤这样的杀神,居然还只是个凡夫俗子

    “掌柜的,给我包点干粮。再给我一张往漠北走的地图。”黑衣男人走到柜台前,放下了一锭银子,而后若有所觉的往白将离处看了看,但很快就收回了目光。凡人闭目,窥不得这男人身上半分煞气,只是觉得他威严可怖至极,叫人心生惧怕,之前的那书生大汉更是喏喏低头,不敢说什么。

    客栈一时鸦雀无声。

    掌柜的收了银子,也惧他十分,连那店小二也不叫来使唤,自个跑上腿了,剩个店小二木在一边,却无一人发笑。

    这时佛者忽然顿了按捺佛珠的手指,默算了一阵,方要启唇,却叫小和尚打断。小和尚却福至心灵,当即开了口,他声音清亮干脆,童声稚嫩可喜,引得众人纷纷看他,只听他问道“师父,缘分不强求,命运不可改,方为顺其自然本心,是也不是”

    佛者端详了他一阵子,点头应了,却又拨起念珠来,再度默算,天机已经被搅浑了,不由大骇,心中只道“果然不可强求,天道既借阐提提于点我,那今日善果恐无终。罢罢罢,定数已有,切莫再入这浑水一遭了。”

    他主意一定,便再无犹豫,待小和尚吃完素面后,两人当即离去了。

    红尘三千,看来佛者也欲隐藏身份啊

    徐岫看了看不再步步生莲跟自带bg的佛者,心里有些微妙。却是乌黎真龙天性,见着那男人却也不禁一颤,一手捂住眼睛,一手直接抱住了白将离的大腿,只小声嚷嚷道“好吓人呀。”

    好小子,真知道撒娇冲谁有用,出事找谁能干脑子不差啊。

    徐岫送了他一个脑瓜崩,却也不禁摸着下巴思索起来。

    虽说幼龙阅历尚浅,但他的龙气居然也压不过这个凡人身上的煞气,可见其凶悍,连白将离都不能只凭威压压过乌黎。即便不是修士,如果这个男人是魔也不足以如此令人惊讶,可居然只是一个凡人,凡人寿命最多不过百年,于修士眼中,也不过是渺茫一瞬而已,一个看起来大概还不到而立之年的男人

    会是他吗如果是的话

    白将离却是心无旁骛,敏锐的察觉到那黑衣男人往乌黎那里看了好几眼,神色似乎有些变动,但最终归于冷寂。待那男人拿走了自己所需离开了客栈后,气氛才蓦然一松,又恢复了之前热热闹闹的场景。白将离一皱眉,弯腰抱起了乌黎“斩道么”这三个字从他唇齿之间滑过,悄然无声,徐岫却盯紧了他,心里一阵阵的抽动起来,差点绷不住冷静的表面。

    但最终白将离也没有再提起,只是淡淡说道“时候也不早了,我们带乌黎出门吧。”

    斩道

    徐岫觉得自己的喉咙里一阵干涩,不禁扶紧了栏杆,白将离伸手去握着他的左手时,只感觉入手一片冰冷的黏腻,不由关心的凑过去问徐岫“师兄,你怎么了”

    徐岫深呼吸了几口,闭着眼睛摇了摇头,抽回手来捂上胸口,勉强扯出一个苦笑来“没什么,我只是身体有些不适,你陪乌黎出门去吧,我回房休息休息。”他也没有再看白将离,松了手就踉跄着往屋子里奔,脱了鞋子卷着一身厚重的衣服倒在床上。

    随后大概过了四五秒,白将离还是进来给他盖了被子,大概是以为徐岫睡着了,只是坐在他的床边看他。乌黎不高兴的跳着脚“他不舒服就睡觉觉,带我出去玩啦。”似乎是知道生气对白将离没有什么用,他嘟起嘴,可怜兮兮的抓着白将离的衣服,“热死人不能玩了,你就不想带我玩了么”

    若按平日,白将离不想出门倒也不会理他聒噪,但今天师兄显然需要休养,便冷冷的扫了他一眼。乌黎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当即瘪起嘴来,眼眶红了一圈,可见着白将离神色冷漠,又吸吸鼻子憋了回去,小声说“乌黎乌黎听话就是了。”

    人生来有慧根五识,灵台清明,若一心向道,儒、佛、道皆可成就无上大道,说到底就如论文一样,不论是什么题目,内容写得好就可以过了。而斩道,干脆一点来讲,就是断掉自己的路,就好像剑客斩断自己的手臂,书生焚毁自己的才华,而佛家破除了清规戒律一样。再粗浅点,拿网游打比方,就是你把自己的升级键删除掉了。

    道既然被斩,就再没有可能证道成神成仙,只能堕入无间或者天外魔境。而且斩道是一样忤逆天道的事,会有天劫警示众生,斩道之后的天劫第一道天雷便足以令元婴修为的修士形神俱灭,而天劫足足有九重劫雷,从最简单到最难排列。一个凡夫俗子根本不可能斩道过后又沾染数万人的因果却带着血煞活到现在,如果说黑衣男人不是扮猪吃老虎故意掩藏实力的话,看来是那个人的可能性非常大

    穿越到现在为止,这是徐岫最最头痛的一次。

    徐岫侧了侧头,心里忽然生出一些疲倦来,脑子里忍不住冒出“还不如退隐算了”的想法。可是退隐退隐也要找块福地啊;再退一步来说,就算有福地,可就他这渣修为,有了福地简直就是揣着百万大钞在路上给别人看的傻x,跟肉似得,就差没大喊“来抢我来抢我”。

    你说好好写个什么小说呢没事吃饱了撑着啊得了,现在自己进套里了。你说人脑子也不是多聪明,开个外挂才勉强赶上的,这么直接把人扔过来让你知道“我擦啊出大事儿了”这种行为能看么能看么这年头的天道真他咩咩的不靠谱。

    其实徐岫很想要这时候坐起来竖个中指耍个流氓然后打个滚什么,但是他很快想起了旁边还有小孩子乌黎,所以他又默默的忍住了,忍到内伤。

    明天就启程去找寻朝那老瘸子吧赶紧把白将离扔回他亲属那里,然后全身而退再找个好地方隐个居啥的,也不要多,种俩桃花,搭个小木屋,过两年娶个媳妇,生个娃,等哪天想死了再挂掉

    徐岫想着想着,还真睡着了。

    第十五章

    好痛苦

    白将离感觉到灵台所在的地方崩溃开了一道口子,但伤口却忽然逸散出些许魔气,将流下来的血液吞噬得一干二净。

    灵台的清力虽团成一气凝护了金丹,但却抑制不住来势汹汹的魔力,与此同时身体里似乎又涌起另一股过于强大的力量,与之相抵抗。两者实力相当,却丝毫不顾白将离肉身的承受能力,在灵台处较起劲来。

    这种力量,究竟是什么。

    全身经脉骨骼就像虚化了一样,白将离闭上双眸,神识沉入灵台,只见得金芒大盛,以金丹为中心,溢满半边灵台;黑红魔气也不甘示弱,层层黑雾遮蔽了半边金丹,白将离只感觉得到金丹外的清气逐渐被侵蚀。无论是不知名的金芒、还是传承于父亲那里的魔气。

    玄皇避而不提的母亲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脑中隐隐略过这个念头,却再度被疼痛吞噬。

    很疼,像是四肢百骸都尽折了一样,几乎要让人昏过去,但是金丹已经开始碎裂了。

    白将离于剑道上天赋异禀,就胜在于他的痴执与坚韧,即使肉体已经难以承受,但是意识却还是清明的。

    金丹碎裂,灵台崩毁,兼之肉身经脉筋肉皮骨寸寸崩裂,这般疼痛,若放在寻常人身上,早已疼昏了过去,他却如同毫无知觉一般。

    金丹破碎,便是元婴初结,如果昏死过去,恐怕真是再无生机。

    猛然间灵台剧烈晃动起来,金芒与魔气也混作一个太极模样,这股庞大的力量似乎完全迸发了出来,金丹承受不住,连着灵台一并破碎消失了。

    白将离只觉得浑身像是要炸开了一样,嗓子眼一阵腥甜,忍不住吐出一口血来,七窍也都流出一阵阵乌黑的血液来。体内的太极倒是自行运转起来,又移入紫府,中间渐渐衍生出一个小型漩涡,这种疼痛要比之前的更难忍受,白将离直接落到了地上去,耳鸣不止,一耳念着什么清明大道,一耳却猖狂笑着什么荒唐谬言。

    恍惚之中,忽然听见有什么东西落在身边,像是跑了出去。

    “将离将离”

    耳边似乎有谁在呼唤,身上也像是有谁在触碰。但是萦绕在鼻下的血腥味难以散去,疼痛也似乎更为剧烈了,耳鸣声再一度响起。可是白将离却越发清醒了起来,他安静的看着那金芒与黑煞组成的漩涡之中,由金丹破碎而生成的元婴,与他一个模样,须发眉眼精细入微,左右不过一指高,盘坐在漩涡之上,只是这个元婴身侧魔气腾腾,唯独一团薄薄的金芒将他包裹起来。

    大概是因为金芒与魔气的相融相斥,紫府驱逐了仅剩的那些清灵之气,这些精纯的灵气淬炼并修复着这具躯体。

    因祸得福么

    白将离感觉身体四处都好像蕴藏了巨大的能力,但却受他随心所欲的操控,与金丹期的那种感觉截然不同,犹如云泥之别。就好像,身边的师兄金丹期尚无法看透他真实修为;但元婴初结,却已觉得他无比脆弱一样。

    “师兄”他抬起手,揩去那人眼睑处的眼泪,指尖微烫,忽然觉得道心微微动了动。

    乌黎一脸惊恐的撞破门跑进来的时候,徐岫就猜到白将离出事儿了,也幸亏他白天睡太饱晚上没事儿又去买了几卷人间的志异奇谈来“挑灯夜读”,才没出现“出大事儿了,但他叫不醒”的惨剧。

    不过如果叫不醒他,估计乌黎也不会再强求,而是蜷在他身边瑟瑟发抖的睡觉。

    徐岫端着油灯,满头黑线的看着抱着自己大腿,连大尾巴都忘记施障眼法遮蔽的乌黎,缓慢的挪移着步子往旁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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