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已到,中台空空无人。
红姬娘子终是入轮回去了。
生死之前,便连白将离也不禁有几分动容,只伸过手来,紧紧抓住了徐岫,他手劲极大,让人一下子挣脱不开。白玉英没注意到两人举动,只红着眼眶,含着泪,委屈的看着徐岫“师兄,为什么她这么苦呢,玉英心里觉得好难过,玉英为她难过”
徐岫神色淡淡,只拍了拍白玉英的肩膀“人之天命,皆是如此叫人捉摸不定,无需为此伤怀。”其实他虽然觉得红姬娘子怪可怜的,但要说什么感动至深到来两滴眼泪实在是没有,大概也可以说是现代社会培养出来的快餐式人类比较冷血反正他是没有多余的心思把感情浪费到这种地方来。
“师兄认为天命不可更改”白将离忽然松开了手,神色古怪的看着徐岫,看起来有几分高深莫测。
徐岫心里一惊,心想将离你现在又没死亲朋好友又红粉知己挂掉更别说你现在还是天之骄子又有好基友慕青华跟三个好妹子外加我这么一个好哥们的,怎么突然就想报社了快住手蝴蝶效应不带这么改的
其实徐岫很想改口,但他也方才说得果决,现在也只能硬着头皮回道“道法自然,致始归无”等一下下面该瞎bb什么来着,词汇量一下子有点儿不大够肿莫破徐岫冥思苦想了一下,缓慢的说着,“恰如古代大儒所言,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人这一生,任何曲折波澜都会经历,只需放宽心胸,方为上道。”
白将离似乎对徐岫这种打太极的回话方式有点不满,皱起了眉头刚要说话,却被苏移光拦截住了。青衫书生手捧红珠,只笑道“此番多谢白道友了,日后若见着林道友,在下定要在她面前炫耀两句。”听了名字,白玉英便气鼓鼓着脸,撇过头去。
苏移光心眼坏,见着白玉英如此,便又笑道“哎呀,玉英道友为何如此,莫怪莫怪,莫非是移光太过英俊潇洒气度非凡,才让玉英道友不敢直视。”
听了这句话,徐岫当下笑出声来,白玉英哭笑不得,只看她脸上巧笑嫣然,嘴上却毒辣十分,只道“若论英俊潇洒,你可比得过我白师兄;要说气度非凡,你也不看看我荀师兄。就你这样,也敢出言挑衅,我白玉英呀,是不敢看你丑人作怪。”
她说完了话,又觉得不妥,不由掩住口唇,轻声道“啊我无心的,只是只是嘴快了,所以才说得难听,你千万千万不要介意。”
苏移光又哪里会与她置气,只笑说“你这话说得不对,应该这么讲,我比你白师兄多几分气度,比你荀师兄呢多几分俊俏。他们各有所长,我却是各占一半,所以应是我更好一些。”
这句话听得白玉英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无奈至极,道“你脸皮可真厚。”
“他若脸皮不厚,如何几百年不气馁,一心一意求得美人芳心。”徐岫却在一旁含笑说道,苏移光看向他,神色莫名阴沉下来,但没有再说什么。白玉英饶有兴趣,却看看两人神色,下意识觉得不该说话,倒是白将离淡淡说了一句,将尴尬气氛尽数消融了。
“师兄是说他妻子”
苏移光一瞬间面上生光,犹如春回大地,多云转晴。
徐岫心里觉得苏移光真是一个古代的天气预报,面上依旧笑意盈盈“是啊。魂珠能够温养魂体,苏道友对苏夫人当真有心了我料想瞻波知晓,一定心中欣喜。”其实徐岫对苏移光有点不爽,怎么说瞻波在他心头白月光已久,虽然女神一秒变男神,但好歹梦中情人那么多年,情分不是一朝一夕能尽的
“哦荀道友原来认识内子”苏移光微微一笑,眼睛却眯了起来,活像一只讨人嫌的狐狸。
徐岫瞬起鸡皮疙瘩
第二十五章
苏移光一个人战斗力才只有五,根本就是躺平任你调戏的,但是扯上瞻波他就能爆五万
君不见他后期因为一场涉及瞻波的误会,就敢直接超等级去挑战主角白将离这个大boss伪,差点没身体力行的上演什么叫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
徐岫“高贵冷艳美”的一笑“说是道友内子,恐怕为时过早了些。”
哼哼,身为作者,如果被配角虽然是一个戏份蛮重的配角莫名hod住,那也太丢份了吧。
苏移光眼睛眯得只剩下一两条缝了,居然还是微微一笑,刚要开口
然后徐岫果决的截过了这个话题“当然,贫道相信也不会太久的。”
白将离
白玉英
徐岫刚刚那个说不会被hod住的不是我
“荀道兄说得是,是苏某孟浪,应在成亲之后再如此称呼。”苏移光笑得阳光又灿烂,看起来剃个板寸穿个衬衫就能直接扔进青春偶像剧里客串那种不羁但内敛,深情又有点小霸道的家里钞票多到可以拿来擦玻璃的中二男配高富帅青年
不知道为什么,徐岫突然感觉危险值降低了,看着苏移光似乎有点漫不经心的状态,他这才恍然大悟苏移光是误会了什么,当即上演什么叫嘴贱“瞻波身为男子恐怕”
苏移光震惊
白将离淡定
白玉英00发生了什么
徐岫看着苏移光越眯越小的眼,真想说一句周星星的经典台词曾经有一段安全的时光摆在我面前,但是我没有珍惜,等到了失去的时候才后悔莫及,尘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如果上天可以给我一个机会再来一次的话,我绝不会对苏移光说那句话。如果非要把这份重来的机会赐给我,我希望是立刻现在马上速度
不能当机立断扭转局面气氛的作者不是好师兄
只见徐岫微微一笑,无视于苏移光那双恐怖的眯眯眼,淡淡说道“你可去洪荒战场寻一寻血骨花,魂珠对他除了永葆容颜以外,倒真无什么益处。我与瞻波也算隔了一辈子的缘分,虽他现在如此变成了男人qaq,但我终归是希冀他好转过来的,绝无虚言。”
苏移光听了,心下心思一转,只以为徐岫的长辈曾经与瞻波有过交情,至于现在如此莫非是指交情决裂所以见死不救但荀修却对瞻波留有一点情分,故此才提醒
聪明人就是容易脑补。
徐岫看着苏移光一双眯眯眼瞬间睁大,满面笑容,瞬间知道他已经自己脑补出了满意又合适的答案,心里便叹息若苏移光要吃作家这碗饭,哪里还有他的活头。这时只听得苏移光朗声道“此番多谢荀道兄了,如此看来,这颗魂珠便委实没什么用处,还请三位收下。”那魂珠在空中轻轻一抛,苏移光转身化光离去。
自然徐岫不可能去接他也接不住。
是白将离伸手一捞,抄下那红色魂珠来,珠内有红雾弥漫,入手温润微凉,只淡淡道“无用之物。”白玉英倒是喜欢那色泽艳丽,跳起来捧着白将离的手囔囔道给她,遂即旋解了那挂在腰间的香薰球,倒出里头东西,将魂珠放了进去,欢喜无限的捧着香薰球看了又看。
她是小女孩心性,有了喜欢的东西,便很快就忘记了之前的那些事。但白将离不一样,白将离如果想知道什么事,鲜少有他不能知道的,只有少数人才能在他面前隐瞒住
徐岫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少数人,他素来随大流。
“我们先寻落脚之处,待玉英安稳睡下再谈。”徐岫对不知何时已经凑到他身旁的白将离轻声道。而白玉英毫无所觉的捧着香薰球转着圈圈,弯着双眸,露出了小虎牙来,看起来单纯可爱至极。
说实话,其实徐岫不知为何,突然心中升起一股不忍来,见到苏移光就让他想起不久之后玉英宗的覆灭,这个本该死在那场灭门之祸里的女孩子又会变得怎么样。
但无论怎样人总要活下去吧,就像他一样,莫名其妙的穿到这个世界里来,莫名其妙的进入剧情,主动或被动的触发剧情跟人物这一切就跟见鬼了一样。
可是他能怎样,大吵大闹吗泼妇骂街吗发疯发狂到失去理智吗或者自杀吗
他只能活下去,努力的,好好的,理智的活下去,活得比谁都漂亮。
起码徐岫觉得,他还算握着一本攻略,总比那些摸不着头脑,或者是穿成了女人的哥们好多了。
白玉英要比他幸运,也要比他幸福。起码她活在这个熟悉的世界里,还有真心疼她的师兄,即便再难过,应该也能熬过去,熬过去就会见到彩虹了
当然说实话徐岫瞎bb了这么久,其实也难免有几分减轻心里罪恶感的意味,玉英宗的覆灭是因为他顺着剧情走向而决定的,从间接角度而言,也无异于他亲手下了杀手。但怎么讲呢,就像你放出了两头异形怪物,但你之前是不知道会死这么多人的,或者说觉得不是真实的,但真实来临的时候,你总不可能去跟异形单挑陪他们一起死,唯一能做的大概是保住其中一个算一个
譬如说白玉英。
至于白将离徐岫神色复杂,他真的不知道这次下山应该算不算是被白将离庇佑了。
“师兄”白玉英气呼呼的摇着徐岫的手臂,好不容易才把徐岫的神智摇回来,像只小青蛙一样,气鼓鼓的瞪大了眼睛,“你在想什么呀,将离师兄跟我都叫了你好多次啦你好像下了山就怪怪的,老是发呆。”
“没什么,我只是有些心神不定,不大舒服罢了”徐岫摇摇头。
“啊”白玉英捂住了嘴巴,小心翼翼的看着徐岫,“师兄你觉得哪里疼吗玉英刚刚有没有甩痛你。”徐岫只对她笑笑,说是没事,又询问了一番她怎么了。
白玉英左看右看了他一会,才慢慢道“将离师兄说要走了,玉英是想让师兄看看爷爷给的珠子跟那个魂丹哪个好看。”她扬起笑脸来,从脖子中捞出了一串珠玉项链来,形似凤,嵌在凤口的是一颗绯红的珠子,透彻如血,纯粹至极,约莫普通珍珠大小。魂丹与它一比,竟是黯然失色不少。
其实徐岫对这些没讲究,只说掌门给的自然不会差,若说色泽,自然是项链上的珠玉更胜一筹。白玉英听了也非常满意,将项链塞回衣领内,快活的握着香薰球把玩,脸上笑意盈盈。
白将离素来安静沉默,若不出声,倒经常叫人冷落忽视了,他生来就是这个性子,一辈子也难改。徐岫正要搞定师妹去安抚师弟时,忽然腰间像是被什么东西一挽,脚一侧稳住身形,却是白将离在身后,伸了手默默揽住了他,见徐岫抬头看过来,便轻声解释“此处碎石杂物极多,师兄心神不定,不妨由将离牵引。”
“如此不合规矩,倒叫玉英看了笑话”徐岫委婉拒绝。
“师兄过虑,玉英怎会笑话玉英”白将离本是推了皮球回来,却忽然顿了一两秒左右,抱着徐岫四下察看。
徐岫睁眼一瞧,这处中宫哪里还有白玉英娇美的身影,灵息尚未消散,也不曾有声音发出,更没听见玉英呼救,就像是白玉英站在这儿被什么东西吞了一样
等一下吞了
被什么东西吞了
正等徐岫想出了头绪,忽然背后产生了一阵巨大的吸力将他往后拖去,他下意识的死死抱住白将离,闭上了眼睛。却冷不防两人都被拖入一处黑暗之地,随即便是头晕目眩的感觉传来,徐岫没撑住,只死死抓着白将离的外袍,毫无犹豫的靠在那人胸膛上晕倒了。
第二十六章
其实刚醒过来的时候,徐岫还趴在白将离怀里,抱着一种凄凉的心态睁闭眼睛数分钟,终于在看见前方那座枯败鬼城时悲痛的接受了这个现实,他是真的被阆天吞到了肚子里了
话说阆天刷牙么不,它怎么可能刷呢,谁给他刷啊混蛋
不对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白将离才对
徐岫急忙从白将离身上爬下来,开始查看白将离的情况。
嗯小伙子不错嘛,身体素质挺好的,睡得挺香的啊挺香的啊
徐岫我去年买了个表。尼玛太坑爹了吧白将离还是被我垫在身下的,我居然晕过去了他只是睡着了搞鸡毛搞鸡毛,这就叫差别待遇这就叫主角光环
不知道该不该在这时候刷好感度的徐岫充分证明了什么叫行动快过理智,他边想边淡定的让白将离枕在自己膝盖上,毫无廉耻的计算着白将离这次能刷多少好感度,反正怎么刷也不可能刷到爱情度那边去,能加一点是一点。不过他帮白将离理头发的时候才突然发现这瓜孩子换了一身衣服。
换了一身衣服
徐岫一抖,想起了他们被吞的时候,是在地宫鬼穴里,看来今天阆天sy游戏就是搞古代鬼怪了,根据白将离这一身衣服来看,应该是在佛者之前阆天就在里边了
居然不吞佛者不吞苏移光就吞妹子跟废柴还加个曾经主人的儿子什么心态什么心态尼玛阆天也知道什么叫欺软怕硬好累,感觉不会再爱了:3
可以看得出白将离身上的衣服应该是儒生的,白衫广袖,下摆隐有墨迹画纹;一头乌发披散而下,微微笼着他清俊的脸庞,衬得洒脱不羁,只是看起来脸色有些过度苍白。徐岫还特意摸了几下,确定都是实体的,只有衣服换了,那些装饰倒没有消失,譬如像是白将离脖子上的玉牌就还存在着。
看来除了衣服以外,阆天只会给你多加,不会给你少掉,等到出了阆天,就又恢复原状。
徐岫窝靠,多衣服少衣服算什么这货有胸肌啊
完全没有勇气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形象的徐岫淡定收回了在白将离胸口乱摸的手,顺便帮他理了理衣服,静静等待白将离醒过来。
其实阆天的确对白将离造成了一些影响,不然以他的警惕性来讲,不可能随便徐岫摸这么久倒现在才醒过来。也许是神智还算不上太清晰的缘故,白将离睁眸看见徐岫的时候,还微微一愣,竟下意识伸出手去,将徐岫的兜帽拂去,落了满手的长发。
书上说相由心生。
往日见师兄神色多为肃穆严厉,亦是清华端方;但若处久了,便觉得他神色柔和许多,温柔淡然至极。往日着道袍自然是仙风道骨,但即便是穿着僧袍,也无突兀怪异之感。
师兄
白将离呼出一口气来,缓缓坐起身后才发现自己是躺在徐岫膝上,也不知心里有什么纷纷涌起。他虽年轻,但心思极为深沉,若他不愿意表露或是有意掩藏,旁人半星一点也难以窥得。
师兄虽对他与玉英极好,但总是亲近之中又带疏离断七情绝六欲,师兄所走的大道,便是如此吗
“将离,你可觉得哪里不舒服若一切都好,我们还是先进城打探一番。玉英也不知去何处了。”徐岫抚了抚自己的鬓角,心里一哆嗦,他还以为刚刚白将离下意识反应想给他眼眶上来一拳呢,还好只是扯了一下帽子。
白将离只淡淡应了一声,站起身,又将徐岫拉了起来“这里是哪里”他四下看了看,只看见前方一座黑雾缭绕、快要坍塌,生着枯藤昏鸦的城池,城门上头只印着三个鲜血染就的篆字枉死城。
“枉死城。或者说是,阆天。”徐岫抓着他的手指,拍了拍衣裳,心想白将离怎么冷得跟块冰似得。
两人相携着入了城中,门口并未有人守着,倒是城内熙熙攘攘的,看似鬼怪丛生,却不显阴森恐怖,仿若只是寻常的世俗凡人乔装改扮了。
这不免让徐岫想起了现代的万圣节。
两人走了一会,才发现这座城池倒有几分村庄的味道,挨家挨户都是识得的,他们两个生面孔在其中竟异常明显,不时有人与他们打招呼,虽不认识,却热情至极,只叫他们自己选一间没人家的屋子住下。
这时忽然左方矮墙那头跳出一个扎着冲天辫的小娃娃来,脸色是不自然的铁青,双颊上晕着两个大大的红圆,像是贴上去一样。穿着件雪白的小裤衩跟红肚兜,光着小脚丫在地上跑,正好撞上白徐两人,一溜烟抓着白将离的下摆把头藏了进去,只撅着小屁股发起抖来。
旁边的路人都大笑起来,有个只穿着件褂子的大汉走出来,抓着那小娃娃的裤衩拎到空中,只笑骂道“你这调皮蛋子,又去惹你阿娘了”他胸口有一道巨大的伤疤,鲜血凝着,随着他说话时候微微颤了颤,看着就叫人觉得发疼。
白将离微微皱了皱眉头,觉得此处极为怪异;徐岫倒是心知肚明,就是看着那血肉蠕动的伤疤有点犯恶心。却见那鬼娃娃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努力拽着自己的小裤衩,抬起头来,冲天辫顿时拍过了那大汉的下巴,笑嘻嘻起来“铁叔,你今天看起来好狂野啊。可是我还是喜欢英俊一点的。”他摇头摆脑了一会,用小脚丫踹开那大汉,一下子扑向了白将离。
却说白将离何等的身手,只稍稍侧过身去,便叫人扑了个空。倒是徐岫看那小孩子快要扑到地上去了,大袖一舞,将那孩子抄起一提,放平在地上。只是他手上还挂着一串佛珠,底下的穗子抽了那鬼娃娃一边脸颊,好在那孩子还懵着,没感到疼痛,只是傻傻的歪过头去看徐岫跟白将离,脸上一条浅浅的红印子,看起来煞是可笑。
“挨天杀的虎子”一声石破天惊的女高音从那处矮墙边传了过来,“你给老娘过来,说你这小裤衩破了第几次了叫你再去逗小彩家那条破狗,看老娘打不打断你的狗腿”
“哎呀我的娘咧。”那叫虎子的鬼娃娃一下子把头钻进了徐岫的下裙里,这次倒是聪明,把屁股也遮得严严实实,只闷闷的在里头喊,“我是虎子啦,是虎头虎腿,跟狗狗有什么关系啦。”
那大汉本是笑眯眯的看虎子吃亏,听得里头虎子这般闷声回答,不由大笑起来。矮墙那边又翻出个穿着高裙抹胸的女人来,脸色惨白至极,发鬓枯槁,下裙破烂,穿着一双绣花鞋,八分像鬼十分也像鬼;只是她手里却拿个棒槌,面色凶狠“呸,你再给老娘说一句试试,快从人家裙底下出来”
虎子扭了两下,小心翼翼的露出小屁股来,头还藏在里边“不要你答应我出来你不能打我啊”他话音还没落呢,那女人就抄起一个过路老人的竹杖抽上了虎子的屁股,那小孩尖叫一声立刻弹起来,死死抱住了徐岫的小腿,安安静静的待在里头,一言不发,秉持沉默是金的好习惯。
“虎子他娘啊,使劲儿抽,我等会在削一根,千万别跟我客气。”那过路老人笑眯眯的跟女人挥挥手,白将离一看,那老人家清瘦佝偻,肤色铁青,透着死人斑纹,整个人犹如一具千年古尸,虽未曾腐败,却枯干收缩了起来。
白将离只觉得这个地方每个人看起来都像鬼多过像人,死气蔓延,却并未有一点鬼气与腐朽衰败之息,实在是奇怪。
只是当务之急却不是查清此地,而是那个孩子
其实徐岫倒不是很担心,阆天内的居民千百年来日日经历变化,因在这片乐土之中安然生活,各个都是长寿且心地良善之人,阆天的变化是他们最大的乐趣。更重要的是,他们都是不会动粗的人虎子娘之类不算,是一群可爱的小绵羊
但白将离不知道,这一群像鬼多过人,莫名其妙的事情,还有那个不知深浅藏在师兄下摆里头的鬼娃娃,都让他必不可免的警惕万分。
“出来。”白将离冷声道,屈下身体抓住那孩子的小胳膊,又重复了一遍,“出来。”
虎子只在里边“哎哟喂”的大叫,滑溜的顺着衣服脱了身出来,一下子把头钻出来,手抓着徐岫的下摆围着自己的脸,脸上两个明显的小酒窝笑起来,层层叠叠的裙摆荡起,衬着他的小脸像一朵扭曲怪异的花盘。
他羞答答的低下头去“哎呀,干什么嘛。”徐岫看着孩子搞怪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
那女人脸一阵青白,却看着满面冷淡的白将离,有些担忧。直到白将离将他拎起来,准确无误的丢回她怀里,才瞬间将那些担忧小心收起来,换做一副凶神恶煞的面貌“哼哼,小虎子,落在你娘手里了吧。说,想怎么吃,是我给你竹笋炒肉一顿呢,还是清蒸红烧一下”
虎子露出两颗犬牙,呲牙咧嘴的一笑,只说道“我的好阿娘喂小心肝”他头上立刻被那女人拍了一巴掌,发懵的见她一脸怒气冲冲,这才回过神来。当下瞪了眼哄笑的旁观路人,再咳嗽了两声,“啊呸呸啦,我虎子是阿娘你的小心肝啦。”再看女人神色微缓,才讨好一笑,“我们换个糖醋好不好咧。”
那女人也对他呲牙咧嘴一笑,看起来更为恐怖,只道“嗯不好。”她一把拎起小孩子,只抓着他冲天辫摇了两下,“我烤你个小乳猪回家吃。”说罢把哭丧着脸的虎子扛在肩上,抄起方才掉在地上的棒槌,一步步往矮墙那头走了。
路人见没了热闹,便纷纷散了。
徐岫与白将离互看一眼,一个是满心好笑,一个却是满脑子的迷糊。
第二十七章
两人心中担忧白玉英,却并未失了分寸,只慢慢绕着城池走着,企图搜寻一点线索痕迹。白将离心中犹有疑惑与戒备,并不寻人询问,只是自己四下打量,动作隐秘。
这时前边一处院落中转出位鹤发童颜的老人来,手上抱着个竹筐,背是笔直的,满脸笑容,不时有人与他打招呼,也都一一应了。白将离拉着徐岫住了步,只看着那老人,微微蹙起两道眉毛来,似是若有所思,又似只是发呆出神而已。
时间久长了,徐岫不免有些疑惑,只轻轻拍拍他的臂膀,柔声问道“将离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白将离还未说话,却见那老者拄着拐杖,将竹筐背在身后,走了过来。他穿着粗布麻衣,面色却极为红润,慈眉善目的,在这人不人鬼不鬼的地方显得格外出众诡异。
那老者一边走一边问“后生俩打哪儿来呀面生的很啊。”他声音洪如钟,背脊挺似松,全然不像已至黄发迟暮之年的人。
徐岫心中一叹,心想难怪白将离失神了,当年就是这个老流氓把他抱到玉英宗山下的,就算那时候还是婴儿,但身上的气息估计是还记得吧
所以说,得罪谁也别得罪魔族,抛弃谁也别抛弃魔族。人家记你一辈子,就算你毁容换貌,也还记得你的气息,哪怕当时人家就只有几个月或者几天大
除了真爱或者真恨你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堪称外挂的技能才好
“从外边来。”白将离答道,“来寻妹妹,很快便走。”
他惯来是如此干脆利落。
那老者眯眼一笑,只手抚须说道“后生倒是好有心,只是不知道哪个是你的妹妹。再说,这天就要暗了,恐是人也不好找,我们这地儿也没什么客栈的,不好叫你们两个外乡人住野外头,不妨来老夫家里住一夜何如”
徐岫接了话笑道“那恐要叨扰老人家了,我们二人初来乍到,实在人生地不熟,偏生妹妹又不在身旁,着实心急如焚”
老者引他们回了自家小院,只和蔼笑道“此事实在无须着急,老夫在此处也算有些薄面,与大家伙说说,让他们帮你们兄弟二人留意留意便是,若在城中,大约明日便会有消息的。只是不知那姑娘可有什么显著特征或是别的”
“她闺名唤作玉英,样貌清柔可爱,我观城中老少男女,似都是熟识。如此便方便上许多,只需遇着个陌生女子,与她说玉英,你师兄寻你呢,若应了,那便就是了。此番委实多谢老人家了,我兄弟二人不胜感激。”
老者目光微微闪烁了一下,笑道“是啊,我们祖祖辈辈便在此处生活,自然是熟识的。老夫也不敢断口能寻着人,后生这句谢道早了。”
“何谓早迟,老人家有这分善心仁义,愿助我二人早日寻回妹子,便足以令荀某敬佩了。说了这么久,尚不知老人家怎么称呼”徐岫皮笑肉不笑的抽了抽嘴角。
“唤我黑老吧。”老者推开门,淡淡回应道。
阆天的时辰与外边并不相同,但也相差不远。
他们在外界是子时被吸入阆天,而此处却还是金乌微沉,玉兔初升,但夜幕黯淡,很快就席卷了整片阴沉沉的天空。
天,很快就黑了下来。
三人用过饭后,黑老收拾出了两间客房来,让两人早些休息,自个又到灶台那边忙活去了。
徐岫今夜兴致不高,用过饭后尤其觉得疲惫,只好与白将离道过别便先回了屋子休憩。他偶然转头一看,只见白将离神色难测,孤身站在庭院之中,仰望空中那轮皓月无双,显出几分寂寥来。
很难说是月衬得人越发清俊脱俗,还是人衬得月愈惹清冷银辉。
微微叹了口气,徐岫面色有愧,心想这种人间凶器被乱放出来,难怪妹子们纷纷撑不住。
也许是屋中久未收拾,又或者身体的确欠佳,徐岫回房没多久就觉得心闷气短,即便嗅着四蕊紫浆的香气也只是暂缓。他单手抚着胸口,急急将窗门打开,夜风轻拂,凉爽扑面,才叫他觉得好受上一些。
不过这法子也是暂缓,没过一会,徐岫就觉得心口开始抽疼起来,满头冷汗一滴滴的落下来,他用尖长的指甲使劲掐着胸口,试图以痛止痛,却没多大成效。大约过了半盏茶的功夫,他心口剧痛起来,好似千万只蚂蚁撕咬不停,叫他恨不得在地上打滚两圈嗷嗷大叫几声。
但这种疼痛也并非难以承受,徐岫保持着最后一丝理智死死坐在椅子上,冷风吹得他面颊冰冷如雪,也苍白如雪。
又过了一阵,这种痛楚才渐渐缓和消失,徐岫全身却都被冷汗打湿了。
灵力游走全身上下,也驱不走骨子里透出的寒意。
徐岫伸手擦拭去了脸颊与脖子上的冷汗,将全身衣物都脱了下来,整个人缩入了被窝之中,只觉得唇齿都发起抖来,将自己紧紧抱住。如此一番做下来,他才有闲心跟自己开玩笑“好吧大概生孩子也没我这么惨了”他说了半句也说不下去了,只蜷成一个团,满头长发缠着身体,不知明日会打多少结。
这不是旧伤也不是旧疾。
好歹现在也算是个半吊子大夫,徐岫绝对清楚自己现在的身体不可能有任何伤势,更别说像是这种貌似心脏病的沉疴宿疾。
总不可能吃黑老一顿饭吃出病吧,明明将离都好好的,虽然也不排除他是主角他最大的可能,但是黑老也没必要害人啊
虽然跟小命息息相关,但现在反正没事儿了,再说又想不到源头,徐岫还是决定坚持放心宽让体胖的道路好好休息休息,明天愁来明日愁嘛,毕竟什么线索也没有,大不了到时候吃白将离几颗仙丹神草什么的,管他什么病,都会消失掉了。
不过还没等徐岫睡下,白将离就进来看他了。
黑老似有所察,只遥遥的看着白将离迈入徐岫房中,眸中似有回忆留恋之情,半晌才叹息着佝偻离开。
却说白将离合上了门,看见徐岫面色惨白的躺在榻上,便拉过一张小凳来坐下,轻声问他“师兄,还好吗”他将手伸入被子中,只觉得一片虚寒之意,淡淡的冷香飘散在空中。
被窝里本就半冷不暖的,徐岫乍然手被白将离握住,只觉得一处顿时暖和起来,便分外贪恋他的暖意,心下当即蠢蠢欲动起来,故意说道“没什么好不好的,约莫是旧伤发了吧,身上冷得紧。你不必忧心,自己先回去歇息吧。”
果不其然,白将离听了,只微微一抿唇,轻声道“师兄这般受苦,将离如何能放心我功体属阳,若师兄不介意”
徐岫几乎要痛哭流涕了,心说我哪里介意啊你赶紧上来吧我快成冰棍了。他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不能那么说,只一双眸子温柔的像是要溺出水来感动的“你浑说什么,我们师兄弟二人,何来介意与否。只是怕对你身体不好”
白将离便不再说话了,将一身儒衫脱得只剩中衣,这才上了床榻,掀起被窝一角将自己裹了进去。被窝里有点冷,几乎感觉不出还有一个人在里头,他微微侧过身子,徐岫就像滚雪球一样滚入了他怀中。
入手如羊脂白玉一般凉,如锦缎丝绸一般软。
这是白将离第一次与别人贴得这么近,难免生起几分不知所措,只懵懵懂懂的将双手伸去抱住徐岫,指尖贴着他柔软的肌肤,似乎可以感觉得到这具身体里潜藏的生命力与血液的流动,夹杂着些许发丝,摩挲在手心中,有些麻痒。
徐岫与他的个子相差无几,但此刻微蜷起来,倒似矮上一些。白将离小心翼翼的把那些长长的黑发从胳膊与身体交缠的空隙里挑出来,细细的撩落在枕头上,才将徐岫再度抱紧。
入了白将离温暖的怀抱,徐岫赞叹之余不免有些得寸进尺,将一双赤足贴上了白将离的小腿,这才觉得整个人真正的暖和起来了。白将离膝头被轻轻一撞,感觉到对方冰冷的足踝蹭上自己的小腿时,顿时打了个激灵,分开双腿夹住足面,心中不禁犹疑起师兄到底还曾受过什么伤来。
“你是不是冷了”徐岫无比自然的问着白将离,却半点离开的意思也没有。
白将离摇摇头,看着徐岫平静无波的双眼,轻声道“没事。倒是师兄你好些了吗”只见徐岫默不作声的点点头,微微阖起眸子,侧着身体便要入睡。
立即就叫白将离噤了声。
第二十八章
白将离醒来的时候,只孤身一人,抬头便是荒月苍凉,四下寂静十分,足前是一条望不到边际的江河。
他似乎在等什么人,又觉得神思沉郁,什么也想不起来,旁边空落落的,好像缺了谁一样。只茫茫然的望着这一川江海奔流,看这一芥天地宽广,似有所悟,又似混沌不清。
这时江面遥遥驶来一叶扁舟,有人立于船头,披头散发,宽袍大袖,任那冷风飒飒,独自揽尽乾坤万数。只放声高歌,歌声清越高昂,似是极了放浪形骸,腰间尚还悬着一沽酒。
毫无由来,亦无分说。
待那扁舟翩然驶过白将离身侧时,只见他足尖轻点,似一道辉光跃然闪过,直直落在小船甲板上头。船上只有两人,加他才成三人行,船头的歌者气竭力尽,当即收了声,只将最后一点酒浆倒入口中,烂醉如泥,双眸晕晕,砰然倒在甲板之上,不消片刻便沉沉睡着。
船尾的青衫人坐在边上,双足空悬,波浪跌宕的江水在他靴下缓缓流淌而过,他手握一柄竹竿,银色的丝线在月光之下耀耀生辉,只听得这人懒声说道“小友且随某前去赴宴罢,今日是那凤大先生做东,断不会无趣的。”
白将离便道“莫敢不从。”
两人随后互通了姓名,白将离才知青衫人姓方名为斯羽,心里便想他这般容貌,便是叫似玉,也没什么不恰当的。扁舟顺水而下,顺风而游,方斯羽似乎也不在意,只是单手握着钓竿,一边与白将离谈天说地。白将离虽是寡言之人,但架不住方斯羽见多识广,任何话题都可信手拈来,说起话来绘声绘色,叫人如痴如醉,又不怕冷场,一时两人倒也谈得分外开怀融洽。
却说白将离谈及平日兴趣,方斯羽微微一叹,将头上斗笠拿下,只道“你与那二姑娘倒十分相像,应极有话说。”白将离便追问那二姑娘是谁,方斯羽站起身来,看扁舟辗转顺流,笑说,“哦那二姑娘啊,是我们几人中剑术最好的,你要是有什么心得领悟,只管问她去。”
过了半晌,扁舟靠了岸,方斯羽将那烂醉如泥的歌者拎在手中,唤了白将离随他一起去。三人行了一阵,才见着前头忽然一阵开阔,藏在林中有一处居所,正是红墙绿瓦、亭台楼阁、飞檐翘角连天,大门敞着,似隐隐有丝竹之声逸出。
方斯羽带着白将离入了内,只穿过一条长廊,撩去那些层层叠叠拢着的罗纱,透出一股沁人心脾的芳菲来;旁近栏杆莹白如玉似瓷,院中青葱之余夹杂一线活水,生机勃勃,又极是青幽安静,二人行到转折处,便上了小桥,底下一泉碧波,数百朵芙蕖盈盈盛开,鞠身而纳手中,精巧美丽好似雕玉玩物,恰如人间仙境。
却听得小桥尽头的凉亭之中有一人声音传出“瞧瞧,何曾见过这般放诞人物,自个儿迟了,还怪咱们不出去迎他,当下就将老五拎来了,这是示威呢。”
那凉亭卷着纱幕,朦朦胧胧,看不清楚,只见得有几人身影在其中,一人月牙白的衣摆露出一角来。
方斯羽领着白将离一同上前去,入了纱幕之中,却见凉亭内已坐着四人,只见得上座一人笑意盈盈,卧在榻上,其余都是坐着绵软的蒲团。白将离料想那上座之人大抵便是凤大先生了,只见方斯羽将人丢上他的榻,淡淡一笑“哦且不论我迟与早,你倒也知怠慢我了,怎地,可想好如何自罚了”
这时坐着凤大先生右边的那女子盈盈笑道“你要让大先生自罚却还不若你自个儿想个难题叫他恼去。否则以大先生的文采脾气,定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让你吃个暗亏,白被他嘴上占了便宜。”她长得并不十分美,但神色恬静清冷,眉间一股英气,妩媚风流之中又透着几分凛冽端华,叫人不敢逼视。
白将离粗粗一扫,心下便知这女子应是方斯羽提及的二姑娘了。
“二姑娘说得极是了。”着月牙白衫的男子抚掌笑道,“老五怎样姑且不论他,只说如何罚大先生才好。往日他惯是精明过头的,叫人抓不住一丝一毫,还是斯羽最妙。大先生莫要瞪我,我于肃惯来是威武不能屈的。”他说笑罢,又转头来与白将离点头,“你便是斯羽的小友吧,果然是人中龙凤,生得极好,如果不嫌,叫我于肃便可了。”
还未等白将离点头应过,二姑娘也侧过头来,对他柔声说道“我姓言,比你年岁大上许多,也算得一只老鬼了,你要唤我姑姨都可,若是不习惯,也便随他们一道唤我二姑娘就是了。”白将离只颔首点了,唤她一句二姑娘了事。
这时方斯羽又笑道“我怎敢罚他,若狠了,可要有人寻我拼命的;若轻了,我自个儿心头也不畅快。”顿时惹来众人笑声,方斯羽也笑过,又轻轻握住白将离一边胳膊说道,“这是我刚刚认识的小友,是不是极好。”
那凤大先生侧着身子,端详了一会儿白将离,忽然叹道“哎呀,这孩子好厚的福泽,这等缘分偏生叫你捡去了,我看他面貌福相,脾性料想比之你这个顽性可要好上许多了。真真是个绝世无双的好材料,你可千万告诉我在哪儿认识的,改明头我也去瞧瞧。”
众人又笑,二姑娘只道“我不过闭关几日,却不知大先生还会看起面相来了。”
方斯羽也笑道“他这是见人说话呢,若我这小友不是这般好,他恐怕就不会看面相了。”众人又纷纷大笑起来。方斯羽又道,“再说,我这天下游遍,数千年来才得这么一个合眼缘的小友,你天天木在这榻上,若有此等缘分,那才叫老天不公呢。”其余两人只应是极是极,叫凤先生无可奈何。
白将离观他们谈笑风生,妙语连珠,针锋相对,见缝插针,言语之间毫无客气之意却又不会过分,心下不由有几分羡慕。又想起师兄平日的性子,最是温和淡漠,是绝不会与他这么说话的,不禁有些黯然。
“看来这位小友也与我一道,是个失意人呢。”白将离忽然臂膀被拉,却毫无还手之力,只抬头一看,却是那一直沉默的黑袍人,满脸痞笑。
凤先生啐了他一口,只说道“方才是谁闹脾气不说话的,也敢说自个儿是失意人。”
于肃便说道“我说今日师三爷怎的如此乖巧体贴,知晓自己不该说话,原来是与大先生置了气,美人嗔怒风情无限,这才堵了师左辟师快刀的口呀。”
师左辟只微微一挑眉,笑道“清臣自是我的心肝,子渊更是我的骨血啊,纵我不来,难道子宁不来我是看这满席忘乎所以,才舍身忘我,怕你们谁是醉个没边了,把不上嘴巴门,我这般好心,叫子渊你伤了个彻底呀。”
“自然不来,正好清净自在。啧,没见着你一来便占了我的便宜吗。”于肃手上酒盏微一顿,摇起头来,“心肝与骨血岂能相提并论,大先生可就这么个,你要是风流些许,骨血要多少有多少。真是坏朋友,每次看见你,都要被你占去口头便宜,幸好我打不过你,不然叫你这英俊容貌都化作血肉枯骨。”
方斯羽笑道“也不知是谁嘴巴不把门。”
几人又闹了会,白将离难得听到这种闲谈乱侃,除去醉酒的歌者,这几人都是极为博闻广见的,上天入地,也无所不谈,有时提及修为相关剑道之说,虽百家分谈,各执己见,却也让白将离许多地方茅塞顿开,霎时顿悟,只在心中可惜师兄不曾来此。
这次聚会一聚便聚至初晓,五人各展才艺,叫白将离眼界大开。待结尾之时,众人都极为喜爱沉默寡言的白将离,纷纷赠了礼物,所谓长者赐不敢辞,白将离也尽数一一接了。
末了,方斯羽忽然叹道“我也不留你了,若再留你,你师兄怕是要担心的。”其余四人也只笑着看着,白将离一怔,刚要问方斯羽如何知晓他有个师兄时,却忽然神思恍惚,不免混沌起来。
待他再睁开眼睛,哪里还有什么纱幕凉亭,哪里还有什么钟林毓秀,窗外皎月团团,身旁依旧是师兄安静姣好的睡颜,方才一切恍如大梦一场。
但脑后似乎搁着什么,白将离只伸手去够,竟是一个小盒子,与梦中所赠一模一样,五人的礼物,就放在这须弥芥子之中。
第二十九章
师兄弟两人同床异梦,白将离神识被牵引离去,直入天外化境;可徐岫却是当真入梦,窥得海底之城。
海底城由鲜红珊瑚丛搭建而成,微黄的细粒沙砾踩在足下,有一点麻,但非常的稳,偶尔会踩中微微凸起的漂亮贝壳,纹理新奇。
徐岫感觉到自己没入水中,却并没有窒息,宛如还在陆上一样。四周偶有游鱼路过,打出几个小泡泡,也对他视而不见。他在沙砾上走了许久,毫无目的,只欣赏这海底景色,觉得美不胜收,忽然前头转折处露出一段鲛绡,缓缓顺来,轻薄柔韧,色泽透亮,踩在上头亦是无声无息。
这条鲛绡只通往一处,且是越走越高,非常奇怪,好似缓升高落,等徐岫走了近一盏茶的功夫左右,他已离原本的沙地约莫有几十丈高低了。这段鲛绡上并没有任何海底生物,只有一小群银色的鱼群顺着这条鲛绡嬉戏游玩,转来转去,但也不敢越过鲛绡。
赤足而行的徐岫,似乎被所有鱼都忽略了,他却还是慢慢的走着,直到鲛绡尽头。
鲛绡尽处连着一间冰室,晶莹剔透,四周装饰生长的珊瑚等植物皆是隐约的雪色,宛如冰晶所铸。但并不冷,很柔,很软,比鲛绡要凉一些,但却输鲛绡几分韧跟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不过大约应是绢帛之类的东西。
冰室大开,点着幽幽的冥火,透着清寒。
徐岫入了内,不觉倒吸一口气,只觉得这屋子若要卖出去,恐怕一个国家也买不起的;江采萍若见得这满屋明珠,恐怕也要动心,再不会说什么何必珍珠慰寂寥。这一处又岂止有千斛明珠
不知有多少鲛人在此处哀泣,落了满地珍珠莹莹生光,几乎无处可以落脚;顶头更有拳头大小的明珠与烛火争辉,白莹渗着素淡的鹅黄。
怀着忐忑不安跟罪恶感,徐岫用赤足拨开那些圆润坚硬的珍珠,小心翼翼的看着那些又圆又大的珍珠咕噜噜的滚开,为他扫出一条路来。这间冰室极大,最里头的珍珠都快积攒如山了,厚厚的几层,几乎可以当嗝脚的地板来走;幸好外头只有浅浅的洒了一地,薄薄的,尚能拨开。
徐岫看着这散了一地透着一种“小白菜大甩卖可以倒贴买一送十”气息的珍珠,压根不敢用暴发户来形容,这种暴发户能活生生撑死人。
珍珠固然美好贵重,但真正要说艺术品,却还是空荡荡的冰室中心摆着的高台,凭空而起,形如一块长方体,碎晶冰石从边沿展落,悬浮如梯。看着被各色冰晶与明珠缀点,好似昙花别致装饰的冰板花台,徐岫突然想起这是什么地方了。
这是海底之城大祭司的墓地
然后他毫无犹豫的走上了悬梯,说实话这并非徐岫心里所愿,但似乎有一种冥冥之中的牵引,呼唤他上前去,走到石台上去。
就像人们都知道不去万里长城会后悔一阵子,去了万里长城会后悔一辈子,但你宁愿后悔一辈子也不愿意被这一阵子折磨。
花台上还有一张寒冰棺,亦如长方,是真真正正的冰晶所铸,经历千万年方结,天生自然,难以雕琢如石一般坚硬,似玉一般难融,内里剔透光晕流转,蓝光盈盈。
上头躺着一位鲛人祭司,雪发雪肤,披着薄薄的龙纱,纤腰素裹,分不出哪个更白盛霜雪。他的上半身被一层层的龙纱裹得朦胧诱人,独剩裙摆尽处露出半截银鳞鱼尾。袖子裁开半边,露出雪白的胳膊来,左臂上隐隐有着一条鳞片浮现的暗纹,箍着暗金色的圆环,手指纤长,指甲尖锐,十指都染着粉嫩如荷的蔻丹。
如果不看他的耳朵跟鱼尾,倒很像传说之中倾城绝世的美人。
之所以用他而不是她,是因为鲛人祭司不能行嫁娶之事,永远保持中性,既无女性特征也无男性特征。
不过徐岫太清楚这名鲛人大祭司的剧情了,在死亡千年后,身体中仅剩的虚弱魂灵被折丹救醒,如飞蛾扑火般爱上他,为他倾尽一切,甚至变成了女性,做尽坏事,十足的蛇蝎美人。最后结局被白将离一剑穿心,死在折丹怀中。
既可恨,又可怜。
算是书里的一个悲情女配色,但其手段残忍心肠狠辣,令人闻之色变,最大的亮点大概就是她的确是很爱很爱折丹,爱到牺牲整个天下,拽下九霄神佛,只为讨折丹欢心的地步。
鲛人祭司名为蕳清。
其实读着很像奸情,可是对着这么一个美人,徐岫也很难脱线想到那里去,只好心里感慨美人威力太大,即便知道是糖衣炮弹也不能让人死心。
鲛人祭司的名字是一种反讽,徐岫当初想这个人物的时候,是出于一种截然相反的态度来写的。蕳既是兰草又是莲子,都代表极为美好高雅的品质,清则蕴含干净纯洁之意;但鲛人祭司却是个心狠手辣,蛇蝎心肠的人,早早的看透了人心险恶,早早渗入了红尘万丈
文艺骚年徐岫感动的为自己抹了一把唏嘘泪。
徐岫缓慢的坐在鲛人祭司身旁,有点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在做梦还是真的突然就离开了白将离落在这茫茫深海之中。只是突然情难自控的将手覆上他的手,感觉冰冷但柔软的手捂在自己手心之中,不禁觉得怦然心动,是真正的心脏跳动,不是什么一见钟情或者是情难自禁之流的。
心脏在非常明显而有力的跳动,两个不同的声音在徐岫耳边响起一个极为有力,一个却非常迟钝老化。但很快,有力的开始缓慢,迟钝老化的却开始健壮起来,两个心跳声渐渐合成了一拍,再听不出是两个人。徐岫觉得自己脸上八成是惊骇莫名的表情,但实际上他现在的思考能力有点钝化,只觉得脑袋空空。
几乎就在心跳声一制起来的同时,那名鲛人祭司也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一寸秋水,千斛明珠未觉多。
徐岫看得发了痴,只觉得这本已是绝美的鲛人祭司睁开眼后,更显超凡脱俗,怕是九天仙子也比不上的清逸隽秀,全然看不出书中那蛇蝎美人半分狠戾暴躁的模样。
“你的心疼吗”那鲛人祭司微微一笑,让徐岫三魂七魄丢了大半,只痴痴看着他的面容,却冷不防之前的心痛之疾又再度发作,只惨白了脸,无力的瘫倒在石台上,紧紧抓着心口的衣裳。
这份疼痛似乎无穷无尽,比之方才要强上不少,直叫人冷汗潺潺,恨不能咬断舌头图一个了断,似是翻江倒海一般,一波波涌来,毫无绝期,徐岫疼痛难忍,忍不住湿了眼角,在石台上翻来覆去,五指险些刺进心口。
鲛人祭司的脸色非常苍白,但是他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坐起身来,用手覆住了徐岫的心脏。他纤长分明的五指青葱,虽然非常冰冷,却很有效的缓解了徐岫的疼痛,尽管不温暖,但起码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感减轻甚至消失了。
徐岫摊在石台上,像是一尾濒死的鱼,大口大口的呼吸着,觉得自己这次是头发连全身都湿了个干干净净。
“抱歉,连累你了。”鲛人祭司颔首低眉,眉宇之中纵然风情万千,却也难掩那股正气凛然,立即便叫徐岫起了疑心。粉嫩蔻丹犹在心口,一段雪骨一寸银,徐岫看着鲛人祭司的面貌,觉得自己似乎抓到了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抓到,不禁烦躁起来。
“回去吧”
鲛人祭司的最后一声清冷空灵,宛如层层荡开的波浪,也像白将离的剑,又轻又稳。
徐岫猛然睁开眼睛,却发现金乌初起,窗外尚有些许残雾朦胧,白将离还沉沉的睡在身侧。
一场大梦了无痕。
第三十章
昨夜下了一场雨,不大,但显得很潮湿。
明明昨天还是一副枯败死城的模样,今日却化作了别的模样,四下金碧生辉,檐上雕着仙人骑凤,院中开出大片花海来,沾着满满的水露,漂亮的鸟雀偶尔飞过,停留着不肯离开,模样分外精致小巧,极为可爱。
徐岫披上自己的衣服,这时已经从僧袍变成妥帖齐整又素净的儒生衣袍了;倒是白将离的一身衣裳化作紫蟒袍,透着满满的贵气。
阆天游历到人间的皇宫了么
徐岫摇摇头,甩去满脑子的混沌,单手捂住额头,只散着头发靠在大开的窗口边,细细的梳理着主线。
这本书的确是快到结尾了,而且写了大概有四五年,但毕竟是徐岫最为用心的一篇文,他还是记得比较清楚的。一路下来的剧情主线感觉并没有什么差别,或许有小改,譬如说大会还没完白将离就下山了,还是三个人一起下去的;云破月提早了几章出来啊这样。但这些都不是什么会改变大剧情的事,毕竟最后都扭回到了打红姬娘子入阆天的剧情。
问题在于,纵然荀修侥幸活下来了,也不可能跟鲛人祭司有什么关系。
这个世界设定里的梦并非单纯的做梦,多数是一种媒介,用以传授道法或者是因为地域问题无法当面进行自如的交谈而介入。
蕳清。
在这本书的这么多人物里,徐岫所见过的人物有些活到了后期,有些则在前期都挂掉了;但基本上容貌气度都是跟书里描写的相差不大。
就好像玉英娇美可爱,将离清俊淡漠,慕青华儒雅端方,林胜雪冷艳绝色,雀影仙温柔多情,云破月飒爽英姿
可蕳清,他前期的设定是无情无义,残忍决绝,作为一个祭司,他只信奉自己的神灵,既美却也透着妖异;后期因为转换成女性,就变成了妖媚入骨,但也狠辣成性的妖姬。
但是梦里的蕳清,虽说并无男女之分,但眉宇之间却无半分暴戾,尽是平和。
徐岫用手托着下巴,微微皱起眉头来。
要是以往出现这种情况,他肯定是避之唯恐不及,但是前提是跟他没有关系啊这次可是跟他的小心脏紧密相连,也不用说别的了,光是那个心痛之症时不时复发一下,就够他死去活来的了,再说恐怕还不止这么简单,之前梦境里又复发过一次,貌似这还是叠加疼痛的,徐岫简直不敢想第三次会有多么来势汹汹。
必须去海底城
还得是带着白将离这个熊孩子一起去,去之前还得先找到玉英
徐岫心想这都可以开一个网游故事了,不过如果是切成网游游戏的话,那一定是这个样子的
主线剧情前往海底城
省略大片的剧情介绍
达成条件白将离01、白玉英01
任务奖励可大概了解来龙去脉。
说起来白将离昨晚上梦到的会是谁
徐岫还记得是有六方大佬供白将离选的。当初他决疑不下,因为都是跟剧情无关的,拉出来最多就是见个面认认生,大概戳一下读者的萌点什么的。所以他当时六方大佬都写了,然后跟下铺猜拳抽奖下铺本来是直接说选妹子的,但徐岫则认为应该有点内涵
最后抽的是疯道人,灌了白将离几十坛仙露琼浆,帮他洗髓净心,还给了一本剑谱,后来白将离在打小boss的时候,直接突破到金丹顶峰了
要说比疯道人更好一点的待遇,徐岫暗搓搓的琢磨了一下,大概也只有那凤清臣的六人小队跟玉天仙琵琶女。前者六个人个个分量不俗;后者是东西也给人也给,还附带背后势力。
还是疯道人吧。
现在这个水深火热的时候,尤其是在这个水深火热他还想拐走白将离去海底城的时候,尤其是在这个水深火热他打算拐走白将离去海底城但是不知道黑老会找谁的时候,委实不大适合跟那六个记仇又麻烦的凶残人物扯上关系或者是突然艳遇
徐岫不好总觉得逻辑出现了奇怪的地方算了先不管了
至于其他大佬,徐岫暂时不做考虑比疯道人福利好的太麻烦,没疯道人麻烦的福利又低一些。
白将离醒过来的时候,就看见师兄满脸寂寥的坐在窗前,晨风拂发似涟漪,透着淡淡冷香,阳光晕染眼睫如金。他只是草草披着一件雪白云锦的儒衫,极为清瘦;神色有几分疲倦慵懒,在那张惯来严肃淡漠的脸上倒显出几分鲜活来,白将离觉得有什么东西隐没在身体里,心跳如鼓,像是看到了寻常人毕生也无法窥得的东西一样,有些欢喜。
玉英应该也没有见过吧。
不知为何突然冒出这般怪异想法的白将离紧紧抿起唇,下了床榻,开始梳洗穿戴。
徐岫听见响动转过头来时,白将离正在披外袍,眉毛皱得能夹死蚊子。他们师兄妹三人都喜爱素淡而非浓色,紫蟒袍华贵逼人,色泽艳丽,暗纹锦绣繁多,莫怪白将离看了就觉得不大喜爱。
一时无言,徐岫还在思考该怎么问白将离昨天晚上跟谁共度一夜去了,白将离却忽然道“师兄你,认识方斯羽这个人吗”
方斯羽啊这个问题问的真好能不认识么
徐岫的脸微微一抽筋,看来白将离真是中大奖了,居然被黑老丢给了那六个老妖怪尼玛三只老狐狸,一个呆子,两个疯子除了白将离这个开挂的谁想参合啊。人家自黑黑的开心啊,要是联手黑人呵呵,明年的今日希望草没长满坟头。说起来,方斯羽居然给白将离当引路人
方斯羽,生卒年不详,生地亦不详,六岁便解属文,擅诗词歌赋,性狡诈如狐,阴狠如蛇。
本文第一大毒舌
看来白将离的挂,开的更加恢弘巨大了。徐岫请不要管这个成语是不是这么用的
第三十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