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沈俊脸都快绿了。
孙宏轩继续讪笑,“额不晓得昨天的冰镇羹汤还有没有剩余,能不能给我也尝一点点”
深深深呼吸一口,沈俊两眼一瞪,“滚”
孙宏轩浑身一哆嗦,扭头转身满脸惊恐状蹬蹬蹬就逃了出去
处理完这桩麻烦事,沈俊调整好心情再匆匆赶往后院阁楼。阁楼内,李睿杰手里拿着本书正翻阅,但明显是有些心不在焉,目光也是涣散的,沈俊已经走到他眼前了都没察觉。
“嘿在想什么呢”沈俊笑了捏了小杰公子脸颊一把,“魂游太虚了都”
李睿杰侧着脑袋往左边躲了躲,“没事就是稍微有点担心下周的殿试大考,心里没底。”
“哦哟考前焦虑症嘛没关系我考试前偶尔也会出现这种心神不宁的状况,无妨无妨只要是进到考场里头,不一会儿就会把紧张焦虑通通都给忘了,不用担心”
“你参加过科举考试真的假的”李睿杰斜了沈俊一眼,“解试还是省试那一年的事”
沈俊愣了愣,尴尬一笑“那什么,哥哥我还真没参加过一回科举考试”顿了顿,又道,“我指的是读私塾那会儿留的隔夜功课,第二天夫子不是要抽查么那跟科举考紧张程度是一样一样滴”
李睿杰颇感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两个怎么能放在一块类比答不出功课顶多就挨顿戒尺,殿试不中便得再等三年。三年复三年,人生一世又能有几个三年”
“三年就三年,有什么大不了的,那么多老秀才三年复三年的进京赶考,都不愿轻言放弃额,还是说,你本意就不想走仕途这条道”
小杰公子目光一动,略显吃惊的望着眼前男子。
沈俊心里就跟摆着台明镜似得,立刻便明白个子丑寅卯来,只见他上前一把搭着李睿杰肩膀,笑了笑。
“先别想那些有的没的,殿试在前,卯足了劲考完再说。至于中不中、成不成,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别管,你也管不来,那都是以后的事了。眼下就得先拼搏这么一回,不然回去不好跟县令老爷交代,也能免得多年后心生遗憾,对吧”
、41章
决定大宋学子一生未来走向的科举大考终于正式开启。
鉴于今年赴京赶考学子人数是去年的两倍还多,礼部官员特奉皇上谕旨,在正式开考前的第八天突然临时加赛了一场策论复试。结果一出,硬生生再刷下去数千考生。
李睿杰、孙宏轩两人有幸双双顺利过关。而那群复试便落选的学子们则只能是带着满腔不甘与无可奈何,离开汴京城。其中甚至有十五位心理承受能力极差的书生,因经受不住这般挫败,一跃纵身跳进汴河自寻短见,以致溺亡六人。
顺利过关的两千多人也不轻松,等待他们的将是八天封闭式大考。最终能如愿金榜题名的也只有区区两百人不到,另外一千八百多学子则只能是待蛰伏三年之后再来汴京城。
大考第一天黄昏,第一位考生便因身体不适被架离考院。午夜时分再有另四位考生因晕厥被卫兵强行抬出考院。
第二天全天共有十二位考生因各种原因弃考,第三天人数迅速飙升至三十六,第四天退场人数则在前三天的基础上再翻了整整一倍还要多。
考院门前抽泣声一片。寒窗苦读十数载,却一朝功亏一篑。苏醒过来的书生们无不捶胸顿足呼天抢地,苦苦哀求再给一次机会能放他们进考院继续答完卷,然而,便是布衣书生们个个磕头磕的额头鲜血直涌。守卫士兵仍是一脸淡漠神情,手握兵刃稳稳拦阻在大门前,绝无半点通融。
“这是第几个了”
透过马车小窗朝外望了望,沈俊一脸担忧。
别人家都是一人赴考全家着急,自家却有两个混小子进了考院,沈俊心头着急程度自然也是双份的。而且上午还有位考生在答卷的时候突然暴毙身亡,好好一个大活人走进考院大门,出来就成了具死尸,怎不叫人心痛苦主家三名小厮当场哭的声嘶力竭、肝肠寸断,真是天见尤怜。沈俊当时也慌惨了,恨不得直接冲进考院把那两混小子给揪出来。
“第一百五十三个了,天还没黑,估摸着今天得破一百七。”小安子道。
“暴毙两个,疯了三个,这简直是拿命去考也不晓得那俩小兔崽子在里头是个什么状况,真是愁死老子了”
“还剩最后两天,老爷您且宽心再忍忍。”小安子替自家主子扇着扇子,边宽慰道,“杰公子和四少爷现在都没出来才是好兆头。在考院里头待的时间越久,越有可能写出惊艳文章,至少比那些中途退场的强,指不定最后就是咱家两位少爷中了状元、榜眼、探花,那得多风光”
“说的轻巧怕只怕是功名没捞着,反倒把小命给折腾丢了,呸呸呸我个乌鸦嘴”
话刚落音,考院大门再次缓缓打开,只见又有两位考生被卫兵给架了出来。
“徐铭、孙宏轩,以上两位考生的家眷赶快过来领人”
礼部官员神情淡漠的朗声喊了三遍,转身便返回考院。听到孙宏轩两字,沈俊心头顿时就咯噔那么狠狠跳了一两下,随即,赶紧领着小安子、小元子、小顺子及随孙宏轩一道来汴京城的俩小厮五人匆匆朝考院大门跑了过去。
一行六人赶到考院正大门前时,孙宏轩尚还有几分意识,低低唤了声大哥,然而,少年此刻已是一脸通红、浑身滚烫,俨然正发着高烧,也不知先前在里面苦撑了多久。
“元子,快快去医馆请大夫直接请到府里”
“是”小元子得令立刻一脸紧张飞快跑了出去。
“安子、顺子,你俩继续守在这,以防小杰有什么闪失”
两小厮得令也是一脸慎重点了点头。
沈俊与另俩名小厮则迅速架起孙宏轩直奔车厢去,紧接着车夫扬鞭狠狠一甩重重抽在马背上,就只听得啪的一道响,马儿吃痛当场一阵嘶鸣,马蹄突奔,四只车轱辘也立刻转了起来,载着兄弟二人一路风驰电掣直奔孙府方向去。
“大哥我考砸了”
车厢内,孙宏轩闭着眼,语带哽咽神情挫败。
伸手摸了摸少年滚烫额头,沈俊眉心微蹙“人都出来了就别再胡思乱想,放宽心,保重身体要紧,以后的路还长。”
车厢内事先备着两块厚冰,本是用来冰镇酸梅汤,虽已化去大半,但水温仍凉,正好可用来浸湿毛巾给孙宏轩敷额头降温,否则,沈俊还真担心高烧烧成这样把后者脑瓜烧坏。
“爹爹一直对我抱以极高期望,弥留的时候还反复叮嘱我要拼力考个功名,给孙家门楣添光,可我我”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言语间少年已是黯然泪下。
既是落了泪,少年郁积在心头的悲愤情绪便顺利寻找到了处发泄口,沈俊心头也顿时感觉安稳不少。
沈俊本就不怎么懂得如何去安慰人,也体会不到那种科举落败后的悲痛感,无法做到感同身受,甚至他心头还一度非常担心孙宏轩会像先前那些学子一般呼天抢地又哭又闹,那可真就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
万幸,这位同胞四弟并没做出那么跌份的举动来,只是在事后黯然落泪,颇有那么几分定力。
加之此番孙宏轩能忍着身体不适强撑答卷,直至最后被主考官发现并由卫兵强行架离考院。单凭这份执着与坚韧,也不由得令沈俊对这位天真小弟心生出几分刮目相看之情。
又过了两天,科举大考终告结束。
历时八天地狱式煎熬,众参考学子或悲或喜,成群结队陆续走出考院大门。似有心灵感应般,沈俊很快就在人潮当中找到一脸沮丧的李睿杰,当即领着小厮赶紧迎了上前。
远远的便看到沈俊直奔自己方向奔来,小杰公子脸上也不禁露出一抹微笑,直把先前那份沮丧冲散的无影无踪。
一切都仿佛是昨日重现一般,那天在汴京河畔二人久别相遇场景再度倒带重演。但见沈俊奋勇穿过拥挤人群,一路狂奔,沿途不知踩痛多少只脚背、撞歪多少副肩膀、引来多少道斥责咒骂,他皆全然不在意。直至最终稳稳当当站在李睿杰眼前,沈俊立刻挑了挑眉露出一副招牌式专属贱笑表情,随即,张开双臂把依然站在原地的心上人紧紧拥进怀里。
一道长叹,似含无尽满足,似也道出原本郁积在心头的无尽担忧,只见沈俊将下巴搁在小杰公子左肩,左脸轻轻蹭着对方左脸,举止甚是亲昵。
小杰公子低声笑了笑,拍拍沈俊后背“小生没考好,怎也不快点安慰我这失意人两句孙少爷当真太无情”
无情老子都担心的要命
在对方腰际报复似得狠狠抓了一把,沈俊凑近李睿杰耳根,笑了笑,“累么”
“身不累,心累。”侧着脑袋躲了躲,李睿杰苦笑。
闻言,沈俊眼底立刻闪现一抹意味深长笑意,两人目光交汇一起,刹那之间,一股异样感直奔李睿杰心头汹涌扑来。
月挂树梢,若遗世之明珠;星缀漫天,无人能计其数,彼时夜色已酣,人却仍未眠。
沈府后院,十数只萤火小虫冉冉追逐嬉闹,星星点点,遥与苍穹星月相辉映。西厢客房,烛光通明,人影成双。
李睿杰执笔轻描,但见少年神情专注,走笔或平或圆或留或重或变,宣纸间水墨或淡或浓或破或泼或渍或焦或宿,一副夏居纳凉图俨然已是成画将就。
一览新作,小杰公子似甚为满意,不禁面露微笑。落笔盖印,目光轻移,这才发觉先前趴在书案一旁的沈俊已然睡着。伸手推了推对方肩膀,沈俊睡眼朦胧着抬起头来。
“画好了”
先前死活不走非要赖在厢房看如何作画,还说自己是半个品画师,结果竟然中途便睡了过去,小杰公子一脸无奈。
“嗯,刚落的章,明天裱起来。”又再看了一遍新画,李睿杰继续道,“夜深了,你也回屋休息吧。”
“不回,困的都迈不开腿,今晚索性就睡你这屋了。”
李睿杰一愣,“要不我喊小安子过来扶你回去”
“安子他们早也睡下了,今晚这院子就只咱俩”说话间,沈俊已是起身走到小杰公子身后,双臂轻轻拥着后者腰身,“别给我装糊涂,傍晚在考院门外就暗示过你了。”
李睿杰脸泛潮红,目光闪烁,“我”
眼底噙着笑,沈俊扶住李睿杰腰身把后者强行转过身来,两人面对面,四目相望。
“当真不情愿”
李睿杰略显慌张,连忙错开两人对视目光,不敢答话。
低声一笑,凑上前在李睿杰脸颊印下一道浅吻,同时,沈俊十指缓缓解开自身腰带。夏日家居本就衣着清凉,只在片刻间,沈俊已是不着寸缕赤身站在李睿杰眼前。
但见少年凝肌玉体,双眸含情脉脉,直将勾魂摄魄。
“还是不情愿么”低沉嗓音夹杂绵绵魅音,似笑非笑如怨如诉,试问能有几人忍心拒绝。
紧闭双眼,小杰公子额头开始沁沁出汗,满脸通红,心跳骤然加速砰砰砰砰砰,却仍沉默不作应答。
“罢了罢了,撩汉撩到位不解风情的木讷货,枉费本公子没羞没臊一番浪,还是回去歇着吧”
言毕,沈俊往后一退作势欲离开,李睿杰却突然睁眼并伸手一把紧紧捉住他右腕。沈俊笑笑着又退一步,立刻再被李睿杰重新强行拉回到身旁,转眼之间,沈俊已是被李睿杰紧紧抱在怀里,逃脱不得。后者粗重鼻息瞬间直闯沈俊耳膜。
“春宵一刻值千金,你还等什么”
看着沈俊含笑双眼,听着对方戏谑语调。心恍慌,意且乱,情愈烈小杰公子终也再无法自已,当场似着了魔一般,疯狂吻向眼前赤身少年
、42章
清晨,鸟儿们在沈府后花园叽叽喳喳叫唤个不停,元气十足。
西厢房内,李睿杰坐在床沿,探着双手给沈俊轻揉后腰。沈俊眯着眼,全身赤条条趴在床上。单看那遍布后背的吻痕便知昨夜二人激战是何等之惨烈,这会儿只听得赤身少年时不时哼哼唧唧两声,也不知到底是舒服还是酸痛。
“小兔崽子平时看起来一副谦谦君子状,没想到发起情来就像头野兽”苦哈哈着张脸,沈俊愤愤道,“昨晚本公子差点没给你搞死在这张床上”
小杰公子一脸无地自容,想到昨夜那番香艳场景,身心灵又是一阵难耐躁动,只能是连忙低着脑袋,手上更卖力的给赤身少年揉腰。
“昨晚感觉怎样”反手捏了捏李睿杰脸颊,沈俊继续调笑,“问你话呢别装哑巴昨晚和我做的爽是不爽”
闻言,李睿杰当场脸颊便红了起来,神情是三分害臊、三分恼怒还有四分无可奈何。
“你这人怎么这么、这么”
“怎么什么话都说的出口,怎么这般臭不要脸是吧”沈俊挑眉贱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本公子打娘胎里出来就自带这副德性,一句话,你就说喜欢是不喜欢吧”
别扭的侧过脸望向窗外,小杰公子红着脸点了点头。
“挺、挺喜欢”
“那不就得了”伸手强行拉着李睿杰侧躺下来,沈俊一脸得意,“闷骚男你越是这样,我就越爱戏弄你,嘿嘿嘿嘿”话未落音,忽然一把握住小杰公子下身那根坚挺并兀自把玩起来,后者忍不住全身又是一通颤抖不止。
“是时候起床了,别胡闹”李睿杰一脸崩溃。
“真不想要都硬成这样了还强忍着,也不怕憋坏”
李睿杰心头好一番挣扎,半晌,终是红着脸呐呐道“想”
“早说嘛”
说罢,只见沈俊笑笑在李睿杰唇前落下一道吻,随即慢慢顺着小杰公子下巴、颈脖、胸膛、腹部一路吻了下去,直至最终抵达那片隐秘丛林
科考结束三天,登榜无望的考生们多已陆续打道回府。自恃发挥不错的考生们则仍留在汴京城,只待朝廷放金榜。
这天清晨,沈俊、孙宏轩兄弟二人正在大堂用早膳。
“离开昌阳城也有半个多月了吧,你打算什么时候启程回去”咬了口包子,沈俊貌若无意随口问道。
孙宏轩闷头喝豆浆,抬眼略显心虚的瞄了自家大哥一眼,接着就见少年伸手迅如闪电忽然从盘里抓起第五张鸡蛋饼,送到嘴边哼哧哈哧便嚼了起来。
那么大一张饼,眨眼间的工夫就光荣就义,末了,少年当场打了个巨响饱嗝,这还没算完,只见孙宏轩又瞄了自家大哥一眼,手一伸,再把盘里最后一张鸡蛋饼也抓了过去。
“今天怎么没见睿杰跟大哥一块过来吃早餐”腆着张脸,孙宏轩顾左右而言他,“他还没起床么”
“小杰大清早便出门拜访文林先生去了,估摸着黄昏时分才能回来。”沈俊一脸温柔。
“文林先生就是那位号称汴京城画痴的老夫子”孙宏轩立马两眼发亮,伸手又从盘里抓过去三麻圆,“那老夫子画技了得,可是位传奇人物,便是当今圣上都对文林先生赞誉有加对了,他们俩是怎么认识的”
沈俊笑了笑,“既称画痴,当然是因画结缘。前日晚间我命安子送了一幅新画、一封拜帖去廖府。昨日晌午,文林先生便差人送来邀帖请小杰过府一叙。”
“喔哦这么说来,老夫子是想收睿杰作关门弟子咯”闻言,孙宏轩那是一脸羡慕,伸手又从盘里抓了两根油条。
“有可能啧别吃了,饿死鬼投胎就跟上辈子没见过吃的一样我问你话呢,到底什么时候回昌阳城”
“李睿杰什么时候回去,我就什么时候回去”言语间,孙宏轩又从盘里拿起块西瓜,哼哧哈哧吃了起来。
沈俊眉头一皱,“朝廷放榜、拜文林先生为师,这两项都得花费些时日,小杰短期内肯定是回不去的。”
“拉倒吧说一千道一万,还不是大哥你舍不得放睿杰回去,这才要想着法的留住睿杰”孙宏轩斜眼瞅了自家大哥一眼,一脸鄙夷。
“既然什么都明白,那你为何还非要赖在我这不走”
孙宏轩眉毛一挑,幽幽道,“此间乐,不思蜀”
“不思你妹这里又不是孙府,我跟你也不是特别相熟,赖在这白吃白喝白住算什么我欠你的”蹭的站起身来,沈俊左手叉腰,右手隔空指着孙宏轩鼻子,“明天一早就给我麻溜点滚回昌阳城,不要再让我看到你”
“不就不回昌阳城”孙宏轩一扭头,死倔死倔,“长兄如父爹爹不在了,大哥你就得照顾我,而且还必须是无微不至、细心呵护、体贴入微般照顾我,天经地义”
沈俊两眼一瞪圆,当时就要气疯,“你哥孙宏宇在昌阳城,你娘也在昌阳城,什么时候反而轮到我这外人来照顾你这位孙家四少爷你、你到底还要不要脸”
“不要了”孙宏轩一脸委屈的看着沈俊,呐呐道,“这也是爹爹弥留之际交代过的,要我好好跟你混,跟你学大哥,你对李睿杰尚且那般殷切,看着都令人羡慕,我可是你同姓四弟,一家人呐大哥能给宏轩一半关爱就够”
“你俩不一样啧赖着我这不想走也就罢了,还把老头子给抬出来,你、你简直”
见沈俊一脸恼怒神情,孙宏轩也急了,“大哥,宏轩真的没骗你不信、不信就让爹爹今晚过来找你去说说”
闻言,沈俊先是一愣,接着猛的倒抽了口凉气,只见他一抬右腿便把鞋子给脱了下来。
孙宏轩脸色急变,赶忙从盘里再抓了两个麻圆一片西瓜,扭头转身蹬蹬蹬火烧屁股似的蹿出大堂,直奔前厅跑去。
沈俊拎着鞋一路追、一路骂“你个混账东西站住吃我的喝我的住我的用我的赖在我家不走,居然还敢咒我归西看我今天不揍你个小混蛋半死不活别跑”
被赖上的沈俊极是苦恼,打定主意非要把孙宏轩轰回昌阳城老家,然而,两天后的一条消息忽然传遍汴京城大街小巷。说是汴京城郊外连着出了三起命案,一伙拦路劫匪光天化日之下持械抢掠路过商旅车队,且害了二十六人性命,其中还有一人是赴京赶考的某位富家公子。
敢在天子脚下连犯三起大案,便知这帮歹徒是何等的胆大包天。且因命案仍未告破,担心孙宏轩返程遭遇不测,加之年伯再三求情,沈俊这才默许孙宏轩继续赖在沈府。
另一厢,李睿杰颇受画痴文林先生赏识,后者还真就如孙宏轩先前预料那般把前者收作关门弟子。这么一来,李睿杰一天倒有大半天的时间都耗在廖府随文林先生潜心学画。独守空房的沈俊顿时又显的有几分寂寥难耐起来。
这天深夜,照例两人经由一番床笫之欢后,洗干擦净并肩躺在床上休息。
“等明天金榜结果一出来,我便写封家信送去昌阳城报个平安。”望着镂空蚊帐纱格,小杰公子喃喃念道,“只是不知爹娘会不会赞成我留在汴京城学画。”
“净瞎操心以文林先生响当当的名号,咱北宋全国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你小子能有幸成为他的关门弟子,要我说,这可不比金榜题名逊色。”好似自己也是文林先生门徒般,沈俊一脸自豪,“县令老爷收到信后肯定会为你高兴。”
李睿杰笑了笑,侧过身去亲了亲沈俊额头,“这事功劳还得全归在你名下,要不然,打死我也不敢直接把画送去廖府给文林先生鉴赏,更没希望成为老夫子的关门弟子。”
“感谢我就再亲亲我呗”沈俊冲李睿杰眨了眨眼。
闻言,李睿杰立刻再凑近亲了亲他脸颊,“这两天老听你把北宋挂在嘴边,难不成这天下还有南宋、东宋、西宋不成”
“这你就不懂了吧本公子上不知天文,下不通地理,对占星算卦更是一窍不通,却往上能推演出千年前历史变故,往下能预言千年后世道变化,这南宋其实就是北宋灭亡后建立的新朝。怎样小帅哥,我就问你怕不怕”
“又跟我这胡说八道”小杰公子嘟囔一句,伸手把少年揽进怀里。
“嘿,你觉得咱们在这京城开间服饰店怎样”沈俊忽然又问道。
李睿杰想了想,“孙家在汴京城没半点根基,天时地利人和任何一项也不占优势,要想做大怕是不太容易。”顿了顿,打着哈欠道,“做生意你这孙家大少爷可比我懂行,自己拿主意吧乖,夜深了,快闭上眼睛睡觉”
、43章
金榜揭晓之日,榜单上果然未能寻到李睿杰的名字。
结果早在意料之中,李睿杰只在心头略感遗憾,并无半分悲伤,更多还是轻松和释然,尔后,小杰公子修书一封交由驿使送往昌阳城,自己则仍留在汴京城随文林先生习画。
半月有余,一家名为因趣思婷的服装铺子在汴京城西悄然开张。
宋人因缺乏尺码慨念,但凡衣物都喜量身定做,故而街头巷尾找不到一家售卖成品新衣的铺子。若欲添新衣,下至平民百姓,上至皇亲国戚,都得是先从布庄买来合适布料,再由家中巧手女眷缝制,或者花点银两交由专职裁缝代劳。
因趣思婷因首开先河售卖成品衣裳,自然引起汴京城百姓的注意,然而,比这还引人侧目的则是店内成衣款式。汉文化传承至北宋已达千年,喜闻乐见的传统服饰当属汉服无二,而因趣思婷售卖的款式却与汉服大相径庭。
汉服的主要特点是交领衣服两襟左右相交、右衽左前襟掩向右腋系带,右襟掩覆于内,不用扣子,而用绳带系结,穿者无论男女老幼皆能展现出一种洒脱飒爽之美。
因趣思婷售卖的衣裳则彻底舍弃了交领、右衽设计,只似一块布经由对折后缝连起来,再剪出三小一大四个窟窿,而且,这套款式还起了个相当古怪的名字t恤。
汴京城百姓纷纷慕名赶来只欲一探究竟,因趣思婷门庭若市,然而,开业第一天铺子营收额却相当惨淡。
“六件”瞪圆了两眼直勾勾盯着账本,沈俊都快傻了,“不是说客人们一个个那都跟抢钱似的涌进咱们店里来,把门槛都踏坏了么怎么这一天下来就只卖出去这么点”
小安子撇撇嘴,“进到店里头的倒真是还挺多,估摸着没个一千也有八、九百,可架不住都是些个跑来瞧新奇的看客,问东问西,就没见有几人真掏出银子买一两件回去”
沈俊皱了皱眉,“他们都问了些什么问题”
“那可多了去了,比较常被大家问起的有像是这t恤怎么穿怎么脱,是穿作内衬还是外罩,再就是客人们都不太清楚t恤到底算是女装男装,这也最常被问起。”
“嗯安子,你和康顺赶紧在城里招八名长相俊美、型体匀称的年轻男子,约定包他们三天,每天给银五两。”
闻言,这回轮到小安子傻眼,只见少年明显一愣,“老爷八个年轻男子会不会稍微多了那么一点点”
“八个不多,我还没说完之后,你俩再去灵雀楼跑一趟,同样也招八个貌美女子,包三天,每天给银”
话都还没说完,小安子扑通一下突然跪倒在沈俊脚边,当时就把沈俊给吓了一大跳。
“哦哟怎么了这是起来起来”沈俊瞅着小安子眨了眨眼,满脸疑惑,“有话好好说,怎么还哭开了”
“老爷,万万使不得”扒拉着自家主子裤腿,小安子一把眼泪一把鼻涕便嚎啕大哭了起来,“八八十六,就您这副小身板可吃不消哇还连着包三天,半天时间都不用您就得被他们榨成人干沫子老爷不就铺子不赚钱嘛,又不是多大点的事,关了便是,您可千万不能想不开哇”
沈俊脸都快绿了,一把将小安子给提拉起来,刚要开训,这时房门忽然吱呀着被人从外面给缓缓推了开。
循声一望,只见门口孙宏轩o着张嘴,身后年伯、小元子、夏云兄妹,连着府里六位家仆也都是一脸惊呆状。
孙宏轩两眼冒精光,兴奋的浑身直打哆嗦“怪不得爹爹要我跟大哥学一主御十六果然还是大哥厉害”
沈俊嘴角一抽,拎着账本就奔孙宏轩杀了出去
三天后,因趣思婷铺子门前探头张脑聚集了数百围观百姓。众人满眼好奇,七嘴八舌议论个没停。铺子大门前立着块木牌子,上书禁止入内四枚黑体醒目大字。一条两米宽红毯自牌子下方一路往前延展开约莫得有十数米远。
只不多时,小元子、小安子两人一前一后拖着挂鞭炮跑到铺子门前。围观百姓见状纷纷往后撤,议论也愈加热烈,都猜这因趣思婷东家葫芦里头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但见小元子从怀里掏出火折子一吹一点,随即,两小厮赶忙扔下鞭炮,抱头鼠窜跑回铺子里头并把店门关上。噼里啪啦炸响四起,炮仗碎屑溅洒的到处都是。直待鞭炮燃尽,烟雾消散过半,忽然又有五十名乐师边奏着乐器,边从街道东南西北各处朝因缺思婷赶了过来,极是热闹。
这时,因趣思婷店门第二次开启。
烟雾弥漫之中,只见一英俊男子与一美貌女子同时出现在店门前,两人手牵手,踏着红毯一路朝前走。
两人身穿因趣思婷店售古怪衣服,这般衣着明显勾勒出男子的挺拔健壮与女子的婀娜曼妙,再配上二人容貌,一眼望去养眼非常,二眼望去,众人便再也挪不开视线。
熙熙攘攘街道登时化作鸦雀无声,却又只在刹那间似突然炸开的油锅般,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远近百姓纷纷奔朝因趣思婷铺子这边涌了过来。
俊男美女沿着红毯刚走出三米远,身后再出现第二组牵手型男艳女。不一样的惹眼,却因身着款式略显差异的古怪衣裳把众人大半视线从俊男美女身上强行吸引过来大半。
人群间一阵沸腾、惊呼
人人都好似瞬间发现新大陆般,两眼直冒光
型男艳女走出三米,第三组邪男魅女亦自门后方现身,紧接着再是第四组、第五组、第六组、第七组、第八组。直至八组男女依次现身,沿着红毯来回走秀两趟最后再退进铺子。小元子立刻便把立在因趣思婷门前的那块禁止入内木牌搬走。见状,先前众围观百姓纷纷蜂拥涌进店里。
店铺二楼,沈俊背负双手笑笑着站在楼梯口尽头。
看着一楼一件件商品顺利成交并被客人们带出铺子,少年明显心情大好。只见沈俊时不时侧过头去与站在身旁的孙宏轩低语几句,似在传授什么心得。后者不住的点头称是,再看向这位大哥的目光里也满是敬佩之色。
铺子生意相当火爆,三天卖出的商品数便达到九百件。
然而,令沈俊颇感困惑的是,遍寻大街小巷却遇不到一人身穿因趣思婷服装招摇过市。差人一问这才知晓,原来客人们都是买回去当作情趣衣物,只在亲热的时候穿用。
脑海灵光一闪,沈俊立刻又想到个赚钱的好点子
提笔收墨,小杰公子满脑袋问号,“画好了,这下你总要告诉我这到底画的是什么东西了吧”
举起宣纸凑近吹了吹未干墨迹,沈俊挑眉,“这就是传说中的咪咪罩”
“秘密罩”李睿杰仍是一头雾水,“什么秘密”
伸手隔着布料在小杰公子胸前抓了一把,沈俊嘿嘿一笑,“傻子这个部位就是咪咪,懂”
闻言,李睿杰立刻露出一副震惊表情,瞪着两眼直勾勾看向宣纸。
“就两个小圈也算是件衣服这未免也太伤风化了鬼才愿意穿这样出去丢人现眼”
“你懂什么咪咪罩又不穿在外头,这得是贴着肉,穿在最里面,这东西只能女子穿戴,就好比是肚兜的改良版。”
小杰公子还是一脸无法接受样,侧着头、挡着眼,生怕再看两眼就能瞎掉似得。
沈俊一脸坏笑,扒拉着就要掰李睿杰的手,“这么个大小伙子害什么臊这可是你亲手画的,来来来,再看两眼脑补一下,假想眼前站着一位美女,穿上这样一款咪咪罩,是不是特别性感嗯哼”
“不看”李睿杰左躲右闪,又臊又恼,“怪不得先前一直瞒着也不肯告诉我画的是什么,早知道是这么个东西就不动笔了真是、真是有辱斯文别闹我不想看”
两少年嬉嬉闹闹着从书案旁一路推推搡搡到床沿。紧接着,沈俊一使劲便把李睿杰给压倒在竹席上,眼瞅着某人就要受性大发。
这时,门外忽然极煞风景的响起年伯咳嗽声,床上两人动作都是一顿。
“大少爷,有客在前厅候着。”年伯禀道。
沈俊抬了抬头,冲着房门方向道“谁的客人找小杰的还是找我的”言语间还不忘使坏捏了捏李睿杰腰间痒痒肉,后者立马扭成一团。
“是来找大少爷您的。”
沈俊一愣,心想自己在这汴京城也不认识半个人,生意上的往来他本人更是从不出面,到底会是谁登门拜访呢再想了想,意王爷那张脸便出现在他脑海里。
“可是意王爷来了”沈俊狐疑道。
“不是意王爷”门外声音顿了顿,老管家似有些迟疑,沉默片刻才道,“是四姨太和韵少爷来了。”
、44章
当初,被自家便宜老爹逼着离开昌阳城的时候,沈俊确实心有怨恨。直到两个月前在汴京城内安顿下来,并得知老头事先已在京城各大钱庄为自己预存一大笔银两后,沈俊内心又着实被深深感动了一把,以至孙宏轩赖着不走,他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太苛责。
然而,此时此刻看着眼前胡吃海塞的沈韵小胖墩,以及嘤嘤哭诉这两个月悲惨遭遇的四姨太时,沈俊板着张俊脸,心里头这才恍然大悟那遭雷劈的老东西在世的时候对自己不闻不问也就罢了,临死前居然还狠狠算计了自己一回
“当时我就想彩翼行好歹仍算是孙家产业,遇着这么道迈不去的坎,孙宏宇总能出面搭救一把,却没曾想那厮毫不念及半分亲眷情谊,竟趁火打劫把彩翼行给强行夺了去”
说到伤心处,四姨太已是哭的梨花带雨,簌簌落泪,“彩翼行可是老爷生前留给我和阿韵的生活倚仗,那厮竟这般狠心生生断了我娘俩活路我母子二人实在是走投无路,没有办法,这才远路迢迢寻来京城投奔大少爷您”
沈俊冷冷一笑,“四姨太真当自己有好大的脸面投奔我这么无耻的话竟然也说的出口,也不怕闪了舌头当初在孙府四姨太是怎么刁难我的,你忘了,我可都还记得”
四姨太脸色一顿,连忙低下头去,十指不住绞动手绢。
少了浓妆艳抹、没了锦衣华服,四姨太再不是当初那个趾高气昂的富家姨太太,再施不起半分威风。
“记得,我都记得”四姨太低着头喃喃道,“这些年,我在孙府所作所为确实极其过分,我自己心知肚明,内心也时刻惶恐不安,但、但那也是有苦衷的”
沈俊眉心微皱,“什么苦衷”
闻言,四姨太抬起头冲朝沈俊凄凉一笑,“阿韵两岁生日那年,被大夫查出心智发育不健全,从那之后我便彻底失去老爷恩宠。一朝梦醒缘尽碎,直到老爷去世他都没再踏进过兰芳居半步。”
“整整十年,三千多个日日夜夜,阿韵没见过老爷一面,我也只能在大节大庆之日见到老爷几回,可他却连看都不愿看我一眼春花易谢,红颜易老,孤儿寡母就被这么无情扔在兰芳居,自生自灭,其实处境并不比大少爷您要好多少。”
沈俊木着张脸,仍没作声。
“为了能活命,我只能是想方设法去讨好东苑。揣摩他们的喜恶,并昧着良心处处刁难您,这一切都是做给二姨太和孙宏宇看的。只求他们一时开心,能大发慈悲施舍给我母子二人一点小恩小惠。”
“现在无论说什么都没用”从太师椅站起身来,沈俊一脸寒意,“当初为了讨好东苑对我百般刁难,如今不向你落井下石已算仁慈我沈府庙太小,容不得你这尊大菩萨”
听明对方言语间的拒绝意味,四姨太急急忙忙拉着孙韵在沈俊跟前跪下,一脸慌张“莘雨珊自知罪孽深重,不敢奢求半句谅解,更不敢厚颜留在贵府。可阿韵他生来无辜,从来没做过一件伤天害理之事,只求大少爷您能不把我的过错归咎在这孩子身上,只求大少爷能看在兄弟一场的情份上,赏阿韵这辈子几口饭吃,我母子二人来生定当结草衔环报答您的恩情”
语毕,四姨太泪如雨下俯身照着坚硬石板就是一通猛磕,额头撞击石板声响回荡在沈俊大堂内,只不多时,石板上已是溅落十数滴鲜红。
一旁的沈韵起初还是一副茫然无措状,然而母子天生心连心,便是小胖墩这般心智不全,母亲的哀伤却也立刻影响到孙韵情绪,不消多时小胖墩也张着嘴哇哇大哭了起来。
仿佛胸口堵着股浊气,咽不进、吐不出。张了张嘴,沈俊却没再出言轰走母子二人,也没出言答应收留沈韵,就见少年紧皱着眉头忽然转身甩袖离去。
沈俊前脚刚走,一旁久未发声的年伯便俯身托起四姨太胳膊,道“大少爷心里有道坎,得留点时间容他再想想。”
四姨太泪目望向老管家,身形微微一晃,“年伯,你说大少爷他”
“放心吧,大少爷心善仁厚,不然,老爷也不会在临终前叮嘱你若遇着走投无路情形便来汴京城投奔。”
说罢,老管家摇头一叹,也不知是感叹四姨太母子处境凄惨,还是感叹沈俊抉择不易。
最终,沈俊仍是忍不住动了恻隐之心。隔天下午,他便指派小安子和学奕在京城为四姨太母子二人物色了间小平房栖身,并允诺之后每月定期拨些银两以供母子日常花销。
时光渐逝,转眼又是一年秋将至。
这天夜里,沈俊亦如往常般拉着李睿杰在后院纳凉。
前半夜微风席席,甚是舒爽惬意。及至后半夜,二人便能感受到一股股凉意袭来,然而,正是因着贪恋这份微凉,两位少年才宁愿裹紧被子相拥一起,也不舍的躲进厢房去。
“小默,我睡不着。”
沈俊迷迷糊糊在李睿杰颈窝窝蹭了蹭,右手自然而然就顺着后者腹部慢慢滑了下去,“还想再来一炮么啧,小家伙都是软的”
李睿杰望着漫天繁星苦笑,“别弄,不然明天别想起床。”
闻言,沈俊连忙缩了缩右手,想想觉得丢面子,转而又抓着对方屁股慢慢揉了起来,边嘟嚷道“傍晚一进门就感觉你心里藏着事,怎么,这会儿终于肯说出来了”
“你这家伙怎么什么都知道”小杰公子一翻身便把沈俊给压在身下,只见少年皱着眉,一脸恼怒神情。
沈俊毫不在意,抬手照着李睿杰屁股啪啪就是两掌拍了下去,“说吧,到底是遇着什么事让你这么纠结。”
“八天前文林先生邀我参加过一场宴会,还记得么”
沈俊闭着眼睛想了想,“嗯,那天你回来的挺晚。”
“那天赴宴我遇到不少汴京城达官显贵,当中有位是皇家御用画师,他与文林先生颇有三分故交,散席前,文林先生还特意嘱托画师在圣上面前引荐我几句。”李睿杰道。
“什么”沈俊一惊,两眼刷的一下立马也睁了开,“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也不事先跟我商量一句”
小杰公子也是一脸懊恼,“我也不知道会突然来这么一出,原本只是借机想认识几位京城画艺高手,没曾想唉而且碍于文林先生的颜面,我当时也没敢提出异议。”
“没事”沈俊还心存几分侥幸,“毕竟你年纪摆在这,二十岁都没到,有人引荐也未必真能当上皇家御用画师”可看到李睿杰一副欲言又止神情,他心里又是一突,“怎么这事还真成了”
李睿杰不甚情愿的点了点头,“八九不离十了”
闻言,沈俊当场只感觉脑袋里头轰的一阵发懵。
不能怪沈俊杞人忧天,实在是因为他对李睿杰太过了解,才会表现的这么惶恐不安。在他看来,李睿杰完全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心思单纯、头脑简单,甚至不谙世事。
这样的李睿杰只能是被自己好好保护起来,而一旦进宫成为皇家御用画师,极有可能在不知不觉间便得罪了什么得罪不起的人物,招致祸害。
历朝历代皇宫内廷从来也不是块平静祥和之地尤其是这大宋朝天禧四年,坊间盛传当今圣上痴迷丹药修仙,祈望长生不死,而圣上龙体却又每况愈下以至心性大变,喜怒无常。正逢宫内不稳之际进宫赴职,正是最最不适宜的时候。
当下,沈俊心里头只有一个念想必须得赶在授职文书正式下达之前,想尽一切方法把这道任命给搅黄了
他立刻让李睿杰画了两幅简画,随后把工坊绣娘召来府里,命绣娘们仿照简画样式绣出三百套锦图,接着再把这三百套锦图交由裁缝制成三百件咪咪罩。
与此同时,因趣思婷提前大搞宣传,以文林先生关门弟子为噱头,大肆捧夸这套即将面世的新款咪咪罩。
一时之间,汴京城风雅人士议论不休,都道是文林先生关门弟子太过大材小用,且充满铜臭味,竟为了这等小钱作出这般有辱斯文之举。而等到正式销售当天,除了八十四套新品被城内百姓购得,其余两百多套则悉数为灵雀楼、胭脂闺两家青楼抢得。
经由这么一番折腾,李睿杰在汴京城的名声便由当初的一片赞赏转而成了毁誉参半,更有好事之徒冠以李睿杰青楼居士之称以奚落,文林先生对他的态度亦有相当转变。
这一切当然都是出自沈俊的有意为之,在这期间他还特意做了一番调查。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原来,皇宫欲招纳御用画师早有其事,而首席画师最中意的不是别人,正是文林先生的亲外孙只因文林先生一直从中阻拦,这才一拖再拖。
直到李睿杰拜帖登门,文林先生顿时如获至宝,在传授前者画艺三个月不到便迫不及待的把李睿杰给推了出去。
得知真相后,沈俊恨的牙直痒痒,心头咒骂那老家伙阴毒同时,也责备自己当初举动太过草率,一不小心就把心上人推到了火坑边,而事到如今,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是焦急着等待最终结果
、45章
结果仍未出,沈俊却迎来一位不速之客意小王爷又二度登门拜访。
一大清早,主客二人待在沈府阁楼半个多时辰。
意小王爷一副好整以暇状,口里用着点心茶果,两眼盯着沈俊瞧,时不时还闷头嘿嘿作笑两声,却又一言不发。这可把沈俊吓的够呛,他都开始怀疑是不是刚好遇着这货间歇性神经病发作,隔着张茶几,随时就想夺门而逃。
“王爷”实在是憋不住了,沈俊腆着脸冲朝意小王爷尴尬一笑,“您这么一大早就抽空光临寒舍,可是有什么指教”
意小王爷抬起眼皮瞄了沈俊一眼,眼底带着三分笑意,“先前戏耍本王一回,如今又把文林先生给狠狠涮了一道,初来乍到便这般锋芒毕露,贤弟,你胆子可真不小哇”
暗中动了动心思,沈俊暗道这意王爷位居高位却心性豁达,还带着那么点逗比气质,倒也不失结交一番。
当下,沈俊便笑笑着站起身来,毕恭毕敬拿起茶壶把意小王爷身前半空茶杯给斟满。
“雕虫小技何足挂齿,实属无奈之举不得已而为之,王爷雅量,想来也不会和草民一般计较吧”
“这你倒大可放心,本王再怎么不济也不至那般没品。”顿了顿,意王爷一脸猥琐表情又道,“那李睿杰与你可是这个关系”说罢,还伸出两个大拇哥比了比。
沈俊笑着点了点头,坦然承认。
意王爷顿时化作一脸悲愤,“既已名花有主,那本王便不再强求。”眯了眯眼,又笑道,“当然啦,若是什么时候你俩不在一起了,可要记得本王怀抱随时向贤弟敞开哦”
“哈王爷您也太抬爱草民了。”沈俊干笑两声。
“罢了罢了,不闹你了,咱们还是谈谈正事吧”言语间,意王爷立刻摆出副神经兮兮状,“本王昨日刚得到的消息,御画坊新进画师名单已拟定,贤弟可感兴趣”
沈俊顿时两眼一亮,身体也不由得微微前倾,“还请王爷透露一二”
“今年入坊画师共八人,个个青年俊才,非但画艺超群,平均年龄也仅仅只在二十岁出头。”意王爷道。
“这么年轻”沈俊心里咯噔一跳,眉心微蹙。
“放心,你那小相好李睿杰并不在这八人之列,不过话又说回来,能进宫为皇家效忠属无上荣耀,若是再得到首席画师的器重,极有希望一夕之间平步青云。可经你这一番使计,怕是日后他李睿杰便断了仕途这条道的可能。”
闻言,沈俊暗暗松了口气,“睿杰父亲原乃昌阳城县令,是位善官清官,却一路官运不亨,数月前还因秉公办案而受罢免之责。睿杰自小耳濡目染深受影响,心里对仕途这条道路未免有几分抵触。”
“原来是这样”意王爷望向眼前少年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但本王怎么感觉对于入仕这一事,贤弟的抵触情绪反而还要比李睿杰来的更强烈些”
沈俊明显一愣,端起茶杯持杯浅饮,借以掩饰眼中的诧异。他又能怎么说难道照搬后世史学家对大宋朝的那套评论告诉眼前这位年轻气盛的王爷,他赵氏江山表象虽繁华,内里却在一寸一尺迈向腐朽糜烂罗列一张南北宋两朝因官场明争暗斗死去的民族英雄清单他不敢呐
意王爷显然不愿就此作罢,表情亦变的有十二分严肃。
“贤弟莫不是对我大宋朝廷有何不满敬请直言,今日此地就你我二人,不管贤弟说出什么,本王都不追究。”
“王爷您言重了,草民区区一介商贾,怎懂半点内廷外朝之事只不过是心怀敬畏而已,并没任何抵触,不然,草民又怎会离开故土跑来这满是权贵高官的国都落户”
意王爷将信将疑,“只是因为敬畏”
“哈那当然”沈俊笑了笑,拱手一揖,“像草民这类商贾,如无根浮萍,图谋钱财以过活便是王道。招天惹地却独不敢得罪权贵官家,否则,一道令下,家产便悉数籍没,多年经营全付诸东流,如何还能不心存敬畏”
“没跟本王说实话”皇家子弟这次总算聪明一回,只见意王爷看着沈俊面露一丝不悦,“既然明白商者如无根之萍的道理,便更应该想方设法与达官显贵攀上交情以求得倚仗,可你一不攀附本王,二不结交京城权贵,三不允许李睿杰进御画坊,孙默你脑子里头到底是怎么想的”
沈俊当场便生出种骑虎难下的感觉来,先前他倒是小瞧了眼前这位少年王爷,可想想也对,皇族子弟师从名流,接受的教育那可都是最最上乘的精英式教育,头脑灵活程度也绝非一般人能相比拟,今天再想要像上次那般蒙混过关,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正当沈俊拧着眉在发愁该怎么自圆其说,忽然楼梯方向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不消多时,便见一白面年轻太监慌张跑进了沈府阁楼。
太监恭着身子在意王爷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意王爷闻言脸色立马就变了。后者当下也顾不得再与沈俊继续纠缠,起身甩袖,匆匆忙忙便直奔楼梯方向去。
宫里出事了
印象当中,沈俊依稀记得终大宋南北两朝近三百年历史,只开国皇帝赵匡胤暴毙死因成谜,其他全多是外患之忧,像内乱篡权倒是不见史书提及。再联系到目前形势,沈俊猜测极有可能是当今皇帝病情恶化。
汴京城百姓并不知道宫墙之内到底发生了什么,街头巷陌仍如往常一般热闹喧嚣。两天后,御画坊文书也正式下达,李睿杰果然不在征召之列,取而代之的是文林先生外孙张禅。也是从这天开始,廖府再不准许李睿杰登门。
因为这事,李睿杰着实情绪低落了好一阵子。沈俊深感自责的同时,特地抽出空来带着李睿杰在汴京城各处游玩。
汴京城有八景最为出名繁台、铁塔行云、金池夜雨、州桥明月、梁园雪霁、汴水秋声、隋堤烟柳、相国霜钟。两人花了三天时间把九月份能在汴京城观赏到的美景逐一领略了一遍,原本郁积在心头的愤懑情绪这才排解去大半。
然而,这件事却仍未结束。
这天傍晚,沈俊刚从店里查完帐回来,人还在大堂门口,就看到孙宏轩翘着二郎腿瘫坐在太师椅上,闭着眼,一副要死不活状。
沈俊假意咳嗽一声,孙宏轩听到动静立马睁开眼,耗子见了猫条件反射般,起身就往偏门方向逃,可没跑出两步,又好像起来什么,蹬蹬蹬再折回大堂门口,一脸讨好神情。
“有事”沈俊斜了孙宏轩一眼,反常即为妖,这小子心里有鬼
孙宏轩点头哈腰,嘿嘿一笑,“也没多大事,就想问问大哥明天有没有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