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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就是这样的兔兔 第39节

作者:落樱沾墨 字数:7370 更新:2021-12-31 22:19:00

    皇帝抬眼,嘲讽道,“文武百官,有几个管用?”他揉着眉心,手指捏着一张皱巴巴的纸,冲千梵抬了一下。

    千梵会意,双手接过那张纸,一目十行看过,俊眉凝起。

    这是一张揭发信,告的是衡州大旱,朝廷无为,地方官上行下效,贪污赈灾款,衡州各郡民疫甚重,被迫流亡离乡。

    “三百万两赈灾银,你说有几分是到了百姓的手里?”皇帝眉间有道明显的深壑,掩不住的杀伐从苍老的眼珠中流露出来。

    看着这张纸,千梵心中一凛,手指摩擦着信的边缘,上面有几层折叠的痕迹,“陛下,信从何处来?”

    皇帝喝罢安神茶,将茶盏狠狠拍在桌上,茶水飞jian上龙袍,“夜里有人用箭s,he钉在朕的寝宫上,那群废物直到现在都没抓住s,he箭之人。”他怒火重燃,“是不是有一天这箭s,he到朕的头上,那群狗东西才善罢甘休……咳咳咳咳咳!”话没说完便激烈的咳嗽起来。

    千梵立刻走上前扶住皇帝,唤进来公公去寻御医,皇帝一腔怒火憋在胸口,从脖子烧到了额头,太阳x,ue青筋凸起,伏在枕上摆了摆手,“……朕给他们三天时间,查不出来谁中饱私囊,全部……咳咳给朕提头来见。”

    让公公重新奉上安神茶,劝皇帝饮下,直到药效上头,帝火渐息,待他闭目安神入睡时,千梵扫了一眼隐匿在皇帝寝宫的禁军暗卫,确保殿内安全森严,才起身告退。

    夜幕降临,大殿外跪着因为护驾不利失责的御前侍卫,漆红描金的蟠龙梁柱上有一枚向内凹陷的三棱印记,是一支箭尖留下的镞印,那封揭发信就是被钉在这里。

    千梵抬手摸了下凹陷处,问御前统领陈轲,“宫内防线有多长?”

    “方圆百里,飞鸟不留。”

    千梵转过身,“这么来说,若是有人在百里之外s,he箭,就不会惊动皇宫侍卫?”

    陈轲抬起头,肩膀上的冷甲发出铁片摩擦的声音,浓眉拧起,“是,但是百里之外,何人还能弦无虚发?”

    皇宫大殿的梁柱重而沉,此人不仅要百步穿杨箭法卓越,还需力大无穷,才能在皇宫防线之外将书信钉上梁柱,陈轲自以为自己不成,也想不到有人能有此之术,于是他否定了千梵的意思。

    千梵看他一眼,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低声道,“百年江湖中,风云尽奇才。”盯着镞印俊的眼眸中呈出深沉之意,“江湖中,大有人在。”

    说罢他垂眸敛目,离开了皇帝的寝宫,走入昏暗的角落,避开皇宫侍卫,施起轻功转眼消失在了夜色中。

    他刚回到幽暗的礼佛殿,一道黑影迅速闪过跪在他身前,“张府的家奴回来了,带回了一辆带血的马车。”

    千梵瞳仁猛地一缩,袖中的手握紧佛珠,“车里有什么?”

    “车中无人,只有一只绣金边的小荷包,荷包中不知何物,张定城看罢雷霆大怒,当即派出杀手。我们暗中跟随,发现杀手的目标是杜大人,还有,张定城的寝房外也被钉上了飞信。”

    从听见血字,千梵平静的心湖已经巍然刮起大风,手指将佛珠捏的咯咯作响,面上却冷然不动,如覆盖了一层冰霜面具,他温润待人时像天山巅的白雪,一旦触及狂风,则立刻化作暴风雪,含着天寒地冻逼人的冷冽严寒。

    那向皇宫箭s,he揭发信的人同时给张定城送去了催命涵,涵中说的便是高宸枫那本写了贪官污吏命门的账本。

    千梵一刹那想到,他们之间有人泄密了?又立刻反驳自己,不论是杜云图柏,还是解羽闲自己都没有理由,那么就是说知晓高宸枫账本的还有其他人……是谁?

    千丝万缕的线索刚露出端倪便又被更多的麻线缠到了一起,打成死结,无缝得以窥见清明。

    千梵此刻更没有再多的心思去细想,压着心里的风暴,低声说,“杜大人现在在何处?”

    “已经人安置在西山文安寺。”

    那是他发迹的佛寺,千梵闭了下眼。

    黑影道,“禅师,官道两旁多深谷峡道,图公子怕是和家奴交手中跌落山谷,属下已经派人下谷寻找。”

    千梵睁开眼,将腕子上的佛珠取下来收进怀里,眼里风声渐平,化作深沉的夜幕沉入漆黑的眸子中,“我知道了,派人盯着张定城,告诉杜大人,若有动静,先发制人,我等自会配合他……图施主,我亲自去寻。”

    黑影惊讶,低头应下,千梵回头看了眼礼佛大殿金碧辉煌的佛像,神佛面容肃穆悲悯的俯视着他,他微微垂眸欠身,然后利落转身,很快消失在了高墙琉璃瓦殿中。

    第42章 相思毒(十六)

    浑身的剧痛还没从僵硬的四肢传入大脑, 一阵恍然如梦的心悸和惊恐就先席卷上图柏的心肺, 勒的他险些没喘过气来。

    他动了一下, 试图睁开眼,一刹那强烈的眩晕让他几乎要吐出来, 走马观花的片段浮光掠影般在他眼前飞驰。

    往往,他开始回忆回去时, 就是头疼病复发的时候。

    ——将来我生个闺女,就教她跟别人打架,教她骑在疯狗咬这畜生的耳朵。

    ——你是个崽, 还生不了。

    ——我以后会长大的。等长大了,我可以去很远的地方,捡更多的东西,唔,田地里的胡萝卜也偷给你吃, 他们再也抓不住我, 我能跑的很快。长大以后我就可以生了。

    图柏直起前肢, 用不大灵便的爪子帮她包扎身上被人抽出来的伤口, 趴在绽开的血rou旁,凑过圆圆的眼睛舔掉伤口的污渍,长长的耳朵随着它低头垂在她细瘦的胳膊上。

    她伸手捏住它的耳朵, “等我生了闺女, 你也生一窝兔子给她玩。”

    图柏用三瓣小嘴嗪住绷带打好了结, 甩动柔韧的耳朵打她一下, “你自己生不出来, 要有人喜欢才行。”

    那小孩仰头大笑,向后倒在干燥的稻草剁上,“什么叫喜欢,是要睡在一起,你这只傻兔子,下回我带你去青楼看看。”

    图柏那时候还是只纯情小兔叽,还没炼到出口就耍流氓的程度,被她猝不及防的嘲笑,后肢用力跳到她身上,“嘿,我知道,但你、你怎么偷看他们……”

    “青楼后面的那条后街,有钱的大爷喝醉之后趴在那里睡觉,我从他们身上扒过钱。”小孩压低声音冲它得意洋洋的笑,拍拍胸口,“上次你吃的胡萝卜就是我拿钱去菜市买的,个个都肥硕水灵。他们把菜地看的太严了,不然我钻进去偷,就不用买了。”

    图柏蹲在草垛上,舔爪子,把耳朵折下来搭理上面的绒毛,说,其实它并不是非吃胡萝卜不可,荒地里的野草烂果子,剩饭剩菜都吃的。

    她倒进稻草堆中,脸埋在草杆儿里,把图柏揉进怀里揣着,“我想对你好……”

    图柏低头看她逐渐抽长的身体,瘦削的下巴,细瘦的手臂上因为打架抢食被人抽打的伤疤,他小心翼翼用爪子碰了碰,深深凝望着她,时光定格在图柏身上,周围的一切却飞快变幻,他陷在回忆里,回忆却将自顾自的快进。

    凝望的小孩飞快的抽高长大,脑袋上顶着乱糟糟的头发,褴褛的衣衫开始遮不住她的小腿、手臂,纤细的脖颈,她把三四只小麻袋缝缝补补编成了大|麻袋套在身上,瞪人的时候恶狠狠的,一笑就往草堆里躺。

    过去的片段如潮水般灌进图柏的脑中,他头疼欲裂,眼前金光乱闪,下意识抱紧脑袋,失魂落魄的喃喃,“如果有人会对你好,把我吃了也无妨。”

    呢喃声渐渐在意识里远去,微弱的气息在他耳旁愈来愈浅,图柏眼前一阵眩晕,稍纵即逝的片段不断来回闪现,他伸手去抓,却抓住了猩红的一幕,跌进回忆的漩涡里,一爪摸到了粘稠的血。

    一只浑身雪白的兔子张嘴大叫,发出一声凄厉的啾——

    你救我做甚么,你救我干嘛啊,我是只畜生,你傻不傻啊!

    撕心裂肺的疼灌进他的四肢百骸,图柏痛的浑身痉挛,猛地一挣扎,睁开了眼。

    瞳孔碰上阳光,急骤回缩。

    “噩梦?”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来,男人蹲下来低头玩味看着他,“这些年你没忘了她吧?”

    图柏撑起身子,扫了一眼四周,这是他们滚落的山谷,山顶的阳光从枝干交错纵横中阑珊零星照下来,地上泥土潮shi发腥。

    秦初新靠在他身旁,发髻散乱,紧闭双目,图柏看了看,没发现她身上明显伤痕,暗自松了口气,抬起眼,剑眉斜斜横cha鬓角,眼里迸s,he冷冽的寒光,“季同,你竟还敢出现在我面前。”

    季同弯起唇,目光带着诡异的光,“我不仅是出现,还在一直寻找你。”他将身体凑的更近,声音因为某种兴奋而喑哑,“现在我找到你了,终于可以——”

    图柏突然出手箍住了他的脖子,手指呈鹰爪状,青筋和骨骼咯吱作响,单手将自己撑起来。

    被掐住喉咙的男人痴迷的望着他,发出竭力呼吸的嗬嗬声,“…可以再见到…”

    图柏眼底迅速爬上一层红光,像红眼的那种兔子,里面弥漫着深渊似的血海,他慢慢收力,手骨下的人垂死挣扎,手指扣住他的手背,图柏沉沉看着他,锥心泣血般的仇恨从骨髓深处萌芽。

    刚冒出一点端倪,就被脑中恍然响起的声音连根拔起。

    ——别憎恨着他,你得好好活。

    图柏露出扭曲的笑容,猛地将季同扔了出去,摔在身后的老树上,掉进一片干枯萎败的落叶里。

    身后传来一阵痴狂的大笑。

    图柏咬紧牙关,失力的站了一会儿,弯腰抱起秦初新,起身离开。

    没走几步,便被一阵恶风拍在了后心上,他浑身一颤,闷声吐出口鲜血,没站稳跪倒地上,怀里秦初新摔了一下,幽幽转醒。

    “你不敢杀我。”

    图柏没说话,弯腰抱起秦初新。

    “图公子,他是?”

    图柏垂眼看她,忍着胸口的剧痛,“一个活腻的老男人,我们要立刻回去,杜…”

    一道风刃骤然抽在他肩头,从肩头到后腰,火辣辣的疼痛瞬间蔓开。

    秦初新吓了一跳,“图公子!”

    图柏站住,额角青筋暴跳,他闭了闭眼,伸手将她的眼遮住,全然不顾身后的挑衅,下定决心似的要把后面的动静当做放屁,生抗着内伤外疼,擦干唇角的血渍,踩着枯叶迈出一步,血珠从他肩头滚落滴在腥shi的泥土上。

    山谷中传来野狼嗥嚎声,一片林鸟受惊飞上天空。

    他抬头疑惑看了眼,埋头继续走。

    秦初新伏在他怀里,微微转过头,越过他肩头往后看去,就见那个灰袍怪异的男子不知从何处抽出了一把薄薄的剑,剑刃被偶然跌落的阳光一照,一道雪白的银光闪进秦初新的眼里,她呼吸顿时停了下来,惊慌去推他的肩膀,“快躲!!!”

    季同唇角带笑,持剑的手腕上红绳小骨撞在剑刃上,发出轻轻的‘咚咚’声,剑尖穿过斑斓的阳光直直逼向图柏的后心。

    剑刃带起的风佛开图柏的头发,他一动不动,态度决绝,瘦削的下颌绷起一条锐利冷硬的线条,鲜血还凝固在唇角,肝肠寸断般答应着记忆中不断重复的话——我不恨他,也不杀他,我好好活。

    破风声撕开回忆,从现实中率先向他探出了锋利的剑尖,就在刺穿肌理划开血rou的刹那,一道殷红的线极速飞了过来,撞在银白的剑刃上,发出一声清越冷冽的金石之声。

    图柏没来得及说话,就见青色身影瞬间和季同厮杀起来。

    一粒殷红的佛珠贯穿季同的大腿,黑色的血水飞jian,伤口竟隐隐有些发腐,季同脸色灰白,狼狈躲闪。若非图柏遭他暗算和有心相让,这人怕是连他的衣角都碰不着,更别说此时面对杀气重重的千梵。

    怕此人折在他手中,图柏连忙放下秦初新,二话不说冲进他们之间,挡在季同身前,望着对面的僧人。

    千梵冷着脸,手中的红线如血一般,“让开。”

    图柏没动,对身后人道,“滚,别再让我看见你。”

    季同大腿上鲜血直流,身子也佝偻下来,剑尖cha进地里,弯腰撑着剑艰难的喘气,腕上的骨头挂饰随着他的起伏碰撞在剑柄上。

    图柏面无表情扫过,眼里狠狠一痛,喉间涌上一口腥甜的血,他闭了闭眼,强行咽了下去,在身后人连滚带爬离开后,扯起笑容,“欸,我一想你,你就来了。”

    “为何不还手?”千梵眼底发暗。

    图柏不想回答,背上的伤疼的他站不住,就近斜倚到一棵树上,额上一层冷汗,苍白着脸,还一直笑,艰难抬起手,“过来,让我抱抱你。”

    三丈之远的地方,千梵站着没动,面上一层寒霜,“为何不躲?”

    图柏漠然。

    “为何不让我杀了他!!!”千梵突然大声道,“你为何什么都不肯告诉我!!!”

    图柏猛地抬起头,一滴冷汗从额头滚进他的眼里,漆黑的眼里顿时一片痛色,近乎无色的嘴唇颤了颤,想说什么,却没发出声音,一阵疼痛难忍的心悸袭上胸口,逼得他张嘴喷出一口鲜血,双腿一软,再也站不住,直勾勾往地上摔去。

    所有的苛责不解烦躁顷刻之间化为乌有,千梵魂飞魄散接住图柏,感觉到手心发shi,低头看见图柏被血水shi透的后背,一时间五雷轰顶,吓得遍体生寒。

    图柏将额头靠在他肩头,侧过头用毫无血色的嘴唇亲了亲千梵的脖颈,低声说,“我想你只为我一个人破戒。”

    千梵心慌的要命,手按住他的后脑,“别说了,别说了。”

    身上疼的要死,图柏缓缓喘气,哑声笑道,“我没事,你别怕啊,宝贝儿。”

    “……”

    若不是冷汗脚软脸色苍白身后一道狰狞的血口子,还真看不出图哥哥哪里‘有事’。

    千梵想脱了外衫给他伤口止血,图柏沉甸甸抱着他,不肯动弹,他不敢硬推开,只好竭尽全力放柔声音,“施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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