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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就是这样的兔兔 第17节

作者:落樱沾墨 字数:6982 更新:2021-12-31 22:18:45

    图柏揉着酸疼的手腕啐道,“死胖子,杜云云。”

    千梵在他走来时伸出手,图柏愣了下,“做甚么?”说完,手就被拉了过去,修长的手指均匀有力的帮他按揉推顺经脉。

    图柏望着他,眉眼弯了一下。

    杜云凑过去看了两眼,“禅师好手法,本官手也酸,也要揉揉。”

    千梵突然道,“大人不如看看布中有何物?”

    杜云哦了一声,低头去看,注意力很快被吸引了过去,蹲在地上开始检查刚刚千梵用这块床单和符咒裹住的到底是什么,忘了他刚刚还等揉手的请求。

    窗台边,图柏欺身靠近千梵,低声说,“不想给他揉啊。”

    千梵全神贯注盯着他发红的手腕,嗯了下,感觉耳旁的呼吸声,一抬眼,看见青年似笑非笑的目光,耳朵顿时烧了起来,面上一片通红,别开眼,唇瓣抿了下,小声说,“贫僧没有。”

    图柏咧了咧嘴,“好,你说没有就没有。”

    第19章 鬼说(九)

    杜云找了跟筷子,小心翼翼将收入黑血的布单下挑开,素白的布团里空无一物,即便是裹了那股诡异的黑血,现在却连一丝其他颜色都没染上,只是shi漉漉的,一股难以形容的腥味。

    这腥味又和他们所见的铺天盖地的血腥不大一样了。

    杜云愁眉不展,总觉得有几分怪。

    他大着胆子沾了点布上的水渍,问,“我们看到的究竟是不是血水?”

    一卷三尺高的血墙铺天盖地而来的情景还在眼底回放,可观屋中,浸泡在血水中的桌椅板凳四脚都只有水痕残留,却未见血迹,实在难以捉摸。

    既无血迹来追究,就只有还未散去的腥味能证明曾漫延屋子的是什么。

    将佛珠重新归为串珠缠上手腕,千梵道,“不是血腥,是河水的腥味。”

    杜云惊讶,又附身凑到那团布上嗅了嗅,“这么一说,还真有点像,血水嗅起来并无这般腥恶,难不成夜里见到的黑血只是水渍的障眼法?那这到底是不是鬼…”

    他说着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眼泛泪花,眼圈发黑,“困,本官现在不适合思考。”

    千梵青裟白履,眉目清透,经过一夜丝毫未见困倦,不过他仍旧点点头,让二人去歇息。

    图柏交待客栈小二任何人不得进入这间客房,对杜云道,“睡你的去。”

    洛安城知府大人两眼红的像兔子,他不是练武之人,没强壮到熬一夜还能跟没事人一样,既然鬼已经见过了,下来调查的事也不是一时能急出来的,就挥挥手,迈着二八五的步子钻回自己的房间了。

    重新换了新的房间,将街上慢慢多起来的车水马龙关在窗外,图柏道,“早课?”

    千梵颔首。

    图柏说,“行,那早课结束我让小二给你送上素斋,用过之后你休息一会儿,夜里身上没碰上血水吗,用去医馆开些医治尸毒的汤药吗?”

    千梵长身玉立静站在床前,看了一会儿图柏,“无需,多谢。”又问,“施主要去何处?”

    图柏带暖色的眼角冷了下来,掺上一些落寞和郁色,“我去见见小丫头和小石头。”

    要见的也只剩下尸体了。

    “贫僧同你去。”

    图柏愣了下,眼角的寒冰迅速融化,“早课呢?不修了?”

    千梵抿唇,“补。”

    后续再补即可。

    阳光跌在窗外,将客栈外的梧桐斑驳的影子落在上面,图柏的眼里好像也染上了一点光,明亮而又深沉,他想了想,轻车熟路从衣橱中抱出一床被褥,“不过也不急,我等你吧,正好一夜没睡也有点困了,趁你早课我眯一会儿。”

    千梵清透淡色的瞳仁跟着他在屋中转了一圈,最后落在地上的被褥上,望着慵懒躺在上面的年轻男子,他唇瓣动了下,道,“好。”

    窗外人来人往川流不息,窗里檀香袅袅静谧无声。

    图柏一手为枕压在脑下,侧身盯着离他不远处床上静修的僧人,黑色眸子沉的像湖泊一般,另一只手垂在胸前,指尖蹭了下,碰触到胸口微硬的美人香膏盒,香味从盒缝里氲出来,带着一股清淡的花草香。

    他的眼里忽然闪过一丝痛楚,闭上眼,耳旁还能听到那小丫头莺鸟似的声音,转眼却满身是血的躺在沉横木车轮下了。

    图柏心想他应该是活的太久了,老了,所以开始受不了凡间这种生离死别的轮回。

    鼻尖下是千梵亲手燃的檀香,图柏以为自己能安神闭目休息片刻,没想到,一闭眼,尖锐的疼痛便袭上额头。

    他心道一声不太好,翻过身,背对着床铺,从怀里摸出自己巴掌大的‘莫忘书’,回眸睨了眼身后的僧人,在纸上简单写了几个让自己一看就能明白的字以当备注。

    做完这些,他微不可见松了口气,靠在被子上,凝眉等候千梵。

    一个时辰后,檀香燃尽,二人简单用了早斋,离开客栈。

    夜晚的冷清好像沾染到了白天,往常热闹的府衙大街上只有三三两两开张的店铺,铺前的番旗迎风摆动,兀自显出了几分冷清。

    午后的百年杨柳树下并排坐着几位上了年纪头发花白的老人,过去他们膝前还会跑着一群光屁股的黄口小儿,现在也没了,只剩下上了年纪的花甲老人沐着阳光,饱经风霜的脸上带着几分沧桑和愁苦。

    看见图柏路过,有个老人招手道,“来。”

    图柏走过去单膝蹲下来,从脸上扯出笑容,“叔,咋啦?”

    老人看着他,还未说话,浑浊的眼中好似已蒙上一层苦水,用布满皱纹和青筋的手掌摸着图柏的脑袋。

    身旁有人出声提醒,“杜大人…”说了个开口,将上下半句话卡回了喉咙里,沮丧摇起头来。

    图柏笑容淡了,垂着眼道,“叔,我知道这事儿了。”

    应该是杜云特意交代府衙门口的熟人把香香和小石头的事瞒着图柏,怕他心里难受。

    太蠢了,这又能瞒多久。

    老人的白发上跳跃着细碎的阳光,用枯瘦干瘪的手抚摸图柏的头,慈眉善目缓缓说,“等我下去了,我去看着他俩,香香和石头喜欢听我说故事,我一叫他们,他们肯定能认出来我,你若有什么话,我给他们稍去。”

    老人年纪已大,早已看淡了生死,说‘下去’时就好像去个该去的地方,他给该嘱托的人都嘱托过,想见谁,等他死了,就带着活人的念想去捎句话,而至于能不能带到,不过是个寄托罢了。

    图柏弯弯唇角,“好。”

    寒暄几句二人离开,藏于闹市中的一间客栈中,有一双眼睛默然望着两人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眼睛的主人抱着一只冰裂纹黑釉坛也站起身消失在了车水马龙中。

    他们沿街走到香香家的铺子前,栗子糕的香味还隐隐从门板缝隙钻出来,香味落在苍白的花圈和满地白花花的冥钱上,有种莫名的发苦和苍凉。

    意料之中,铺子不会开门,图柏盯着门板上粗糙的木质纹路看了片刻,眼前浮现大雨里躲在门板后送他们栗子糕的小丫头,微不可见叹口气,“你觉得尸毒和香香有关吗?”

    图柏不等他回答,又继续道,“血墙后面究竟有几只鬼,它们要做什么?我总觉得有哪些不太对,但又说不上来。”

    他带着千梵绕过栗子糕点铺,穿过一条窄窄的巷子,跟着路上飘飞的冥钱走,最后站在了一家四方的小院前。

    院外铺天盖地都是冥钱,离得近的树上还挂着两条惨白的丧幡,图柏敲了敲门,没人开。

    旁边的邻居倒是开门了,见到图柏身上的官袍,先是楞了下,往回缩了缩脑袋,又看见他身后文静端庄的僧人,犹豫着探出半个身子,合十手掌施礼,“阿弥陀佛,大师,您二位是来给香香超度吗?”

    千梵回礼,垂眸敛目,慈悲如佛。

    邻居道,“香香是死的可怜,他爹又杀了人,估计也活不长了,大师若是做法超度可以去城西,那里有他家的祖坟。”

    地上的冥钱被风吹的贴在裤脚,图柏低头看了眼,问,“我们想见见李氏。”

    李氏是香香娘亲,做的一手栗子糕,在街上很出名。

    听到这个名字,邻居的脸变了下,眼神飘忽,唇角向下抿起,似乎不愿提起,但看着脚边惨白色冥钱,才又低声说,“李氏好像疯了,夜里总能听见她哭着叫香香,一声比一声惨,我家离的近,有时候还能听到她自言自语。”

    他掐着嗓子细声细气学道,“‘娘就知道你会回来,娘看到你了,乖,娘去给你做栗子糕。’‘你别乱跑,娘来喂你吃,欸慢点吃。’”

    他神态和柔声说话的语气都极像贤良淑德初为人母的女子,可映着满地的冥钱,惨白好像染到他脸上了,总觉得莫名诡异。

    “她点灯了?”图柏问。

    邻居道,“没有,黑咕隆咚,有一点光都显眼,我家离的近,门缝里就能看见,还能听到她切糕揉面倒水的声音,糕香飘到屋里,我家那小崽子半夜非要吃栗子糕。我想着白天去问她买,扒着门缝一看,她家屋里哪里都看不见蒸好的栗子糕。”他忽然表情一紧,玄乎道,“那李氏到底见鬼了吗?如果没见,她做的栗子糕哪去了啊?”

    地上的冥钱被风吹得满地飘,倒在门栏上的花圈簌簌作响,图柏拍了拍那人的肩膀,没回答他的问题,只问,“李氏不在家中,在小丫头的墓前?”

    “应该吧,她男人入狱了,唯一的闺女也没了,成天要么在祖坟那儿,要么就在家里。”

    图柏听罢,道了谢,与千梵去城西,想见见香香的墓,临走前,邻居在千梵面前恭恭敬敬拜了好几拜,还将自家尚在吃nai的小崽抱出来,祈求佛祖保佑他家娃平安。

    “大人,是鬼还是人您可千万要查出来,夜里不敢点灯,娃想吃点热汤都不敢烧火,这恶鬼也忒厉害了,敢在灯影下害人…”

    他抱怨着将婴儿抱了回去,图柏听到他最后一句,骤然一怔,眉尖微挑,说,“我知道哪里怪了,鬼应该都怕光,为什么这只反而要往光下凑?”

    西城郊外,方圆十里稻苗青青,农田陇上的瘠地土坡鼓起大大小小的坟包,有的家里人多钱多,就将这块荒田圈起来当成祖坟,埋着百十年来的亲人骸骨。

    一道青烟在天边袅袅,随风刮来些纸屑的焦味儿。

    千梵回头看了眼,和身后不知何时跟来的几只灰突突的野兔子对上了眼。野兔子前肢抬起,两只尖尖的耳朵竖的笔直,身后的圆尾巴扫来扫去。他往前走,身后的野兔就跟着蹦。

    “施主。”

    图柏转过身,前襟兜了四五根水灵的胡萝卜,是刚刚路过菜园子时顺手跟菜农买的,鲜艳的胡萝卜被他叼在唇边,汁水浸shi双唇,在上面留下一道光泽,图柏下意识舔了一下,满唇果香。

    千梵下意识将那句‘这几只兔子可能想吃施主怀中之物’咽了下去,垂眼望着野兔巴巴瞅着他们的样子,眼下四扫 ,寻找起还能给兔子吃的东西。

    好像看出他的意思,图柏把手里的胡萝卜梗飞了出去,几只野兔见此纷纷跑过去争来争去,满眼尽是灰白的长耳朵和毛球似的圆尾。

    “它们才不会饿着呢,你放心。”

    千梵嗯下,又好奇道,“施主是贫僧所见之人中兔缘最好的。”

    兔类天xi,ng胆小,从不主动接触人和其他动物,但他却不止一次见到那些软软的小东西亲昵围着图柏。

    图柏的剑眉几乎要横入鬓角,似笑非笑睨他一眼,道,“禅师也是我见过最有兔缘的。”

    “此话何解?”

    图柏把兜里的胡萝卜解决掉,拍着袍上的灰尘,“就是这个意思,以后你就…”

    话音戛然而止,图柏看着远处,笑意从脸上迅速凝结成寒冰,下颌自眼尾绷成一条刀削般的线。

    第20章 鬼说(十)

    那里有一只很小的新坟包,坟前竖着一面光洁的石碑,阳光照在碑壁上,折s,he出一道石质特有的冷光。

    碑旁坐卧着一个瘦小的女人,身上的衣裙沾满了杂草和黄土,还有不知是什么的褐色污渍一块一块干结在袍角,女人蓬头垢面,微垂着头,双唇干裂,茫然的盯着脚边,听见声音,她抬起头,眼里刹那间涌出喜色,在看清楚来人后,光芒又极快的黯淡下去,变得毫无生气。

    图柏走过去,扫了眼碑上的字——许生香,小丫头的大名,而这女人就是香香的娘亲李氏,图柏曾与李氏有过一面之缘,记得这是个能干聪慧的女子。家中突生事变,压垮了她细瘦的脊梁,将从前的温柔和体面也压的荡然无存,只余下一具温热的行尸走rou。

    走的近,图柏才看出来她袍角大块污渍是干涸了的血。她曾从沉重的车轮下抱出来自己血rou模糊的女儿,香香的血水染了她满身,像毒瘤长到她的骨子里,不想洗也再也洗不掉了。

    李氏对他们的到来充耳不闻,絮絮碎碎陷在自己的世界里。

    图柏单膝蹲下来看着小坟包,就像每一次他弯腰听小丫头笑盈盈唤住他一般,从怀中摸出美人图香膏放在了墓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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