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楼清发话,季长风和陈涛一向都唯命是从,虽说陈涛此时一头雾水,恨不得紧紧黏着他们二人,听个究竟,但陈涛也只好点头答应了。
楼清又对梁思凡揖礼“梁大人,许久不见。”
梁思凡体贴道“楼先生有事先忙,我也与季公子说说话,你无须挂虑。”
楼清点点头,看向张远道“我们换个地方说。”
张远道一声不吭跟着他往门外走去。
上一次比肩行走是在六年前,那时也是春光正好,他们相约踏青。
少年恣意,策马而游。
门敞着,檐廊下的小院一目了然。
屋中隔案对坐的人也清晰。
房内只有水声和呼吸声,两个人都在静默。
谁也没有说出第一句话打破沉寂的念头。
张远道怕这是假的,他走了多年的好友,忽然出现在面前,刚刚他在前院的那些冲动在穿过中庭时已经消失无踪。
楼清是不敢说,即便是适应了突然,可他却不知从何说起。
他在想,阿道在想什么呢?会怎么问他,第一句是他过得好吗?
如果这样问,他要怎么答?
最后还是张远道先开口了,楼清的静默让他开始无所适从“我找了你许久,也不知你是不是故意躲着你当时找过我,我却不在。”
楼清没想到他会以这句话作为切入点,将过去和现在链接起来。
“我当时去找你,只是想再见你一面,可我也明白,若是见了你,你哪能不知我的想法,我这样愚笨,是骗不过你的。”他笑了笑,将话说得很轻。
张远道亦不敢大声,倒不是不想将这个人骂一通,可他已被失而复得的喜悦冲昏了头脑“你若是笨,又怎能躲我六年?”
这个人的心弱的跟条线似的,弹一下就断,当年楼清留信一封,只道是他受不住娘亲逝世的打击,故而远走他乡,不想触景生情。
一封信,只言片语,走的干净利落。
楼清只能说“抱歉。”
张远道失落的笑了笑。
楼清看了眼,斟酌了会,道“现在年纪大了,说这些话有些矫情,刚离开京城的时候,我甚是不习惯,可一想起娘,心里就疼,既然都离家了,在哪不都一样,就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我越走越远,最后都忘记如何回家了,你怪我吧,我把那些年一直想寄出问你好不好的那封信给压在心口上了。”
顾怀大师一直对楼清赞誉有加,称赞此人聪慧,有大家之风。
可如今,他把这大家之风用在他身上了,隔了六年的书信,却用一张嘴问出,太迟了,迟的张远道不得不接受,迟的他笑到泪流。
楼清大惊,心思全乱“阿道!”
“我没事,我没事唔”
“阿道!”楼清满含愧疚,却只能将想要安慰的手收回。
张远道低着头,双手捂着脸,无声的哭着,若非他的肩头有细微的耸动,楼清都不敢确定对面的人是否在哭。
许久之后,张远道用方巾揩过眼角,这才抬起头。
大家都已不是少年心性,张远道又在官场摸爬打滚多年,早学会一手喜悲不外露的本事。
纵使因为见到楼清而压抑不住情绪,哭过之后,他恢复如常,只是眼睛有些发红。
张远道的声音有些沙哑“你连祖母都能放下,我又算得了什么?”
“我”楼清哑口无言。
张远道道“我今日还能为你流一滴泪,看来你这些年也没将我对你的情谊给消磨掉。”
楼清又慌又惊“阿道”
张远道道“我若是个女子,定要昭告天下你对我始乱终弃,以做报复,可你是我的好友,是无可替代的人,你放心,祖母我替你哄得很好你何时回去看她?”
面对张远道精诚的眼神,楼清舌尖顶了又顶,他很想告诉张远道,他不是离家出走而是逃跑,落荒而逃。
告诉他,当日去找他,实则是想对他坦白,可造化弄人,六年前错过了,今时楼清再愧疚,也不会把话说出来。
不知从哪个时候开始,他也能面不改色的骗人了。
楼清低下头,痛苦道“我不敢就这样回去。”
“活该。”他一声笑骂,像是回到多年前两人打闹的时光。
楼清的忐忑有所松缓,他偷偷看了眼张远道“你能否帮我?”
他这模样像极了当年,楼清虽贵为丞相之子,可并不得宠,这是众所周知,楼丞相对他苛刻有加,楼清难得有‘欲望’,却不会对自己的父亲和兄长袒露,而是找张远道帮忙。
他少年时曾看上一副先人所留的文房四宝,碍于手头银两不足,只好心心念念,还是张远道见他心情烦闷,似乎有所挂念,逼问之下才知他的困处。
张远道一直懂楼清,却错过六年的时光,直到后来楼清被他人珍重。
这个模样,真是令人想念啊。
“帮你可以,但你得将这些年发生的事告诉我,你如何成了尚学的老师?”
要说这些年的事当然可以,虽不能像说书先生那样说的有滋有味,可楼清记在心头,也能说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