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可走啦。”夏渠爽朗的笑了起来“我可怕误了时辰,得罪管事的,可不管你了。”
不再看褚修的神情,夏渠转身关上门,神情逐渐沉重了起来,重重的叹气出声。
他是没什么关系的,反正他也是要去干活的,不如将褚修那一份带出来,也没有什么,更不会有什么计较。
褚修自小身体便不好,听庄内老人说,褚修来的时候,瘦的皮包骨一样,身上还有几处陈旧的伤疤。想来是后娘对他并不好,让他受了很多苦,褚修他爹卖他进庄,倒是救了他活了下来。
虽是他比褚修大,一向信誓旦旦的拍着胸脯说要照顾褚修,但实际生活中很多问题都是褚修在照顾他。
都是生活的琐碎很容易被人忽略,他虽是心大,但还是铭记于心,并且感激。
一路胡思乱想着,夏渠走到了干活的地方,开始边想着边做着手边的活。直到自己的活都做完了,夏渠方才收敛些心神,更有奔头的加紧帮褚修干着活。
忽而听闻杂役来说,有管事的要找自己前去,夏渠只怕有什么差错,忙不迭的擦擦手跟了过来,一路上已经想好了应对之词。
门被推开,门内对着他言笑晏晏的人让夏渠困惑了起来。
“来了?”叶青对着夏渠点头示意道。
夏渠一头雾水,忙点头应道“正是,青总找我有什么事吗?”
“关上门,我有话有话同你讲。”叶青忽而眉头紧皱起来,好似有什么紧要的事要商讨一般,让夏渠也慎重起来,忙关上门跟了过去。
叶青踱步走到桌前站定,夏渠诚惶诚恐的站在了他的对面,心中的忐忑清楚明白的写在了脸上。
叶青心底满意,提起茶壶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往夏渠面前的茶杯内浅斟着茶水,夏渠心内糊涂,更不敢问出口,可是有什么事了,事已至此,已是他不能揣测的了。
“听说你和褚修住在一起?”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夏渠昏了神,下意识的应了声:“嗯。”
“按理说,你和褚修自小一起长大,他的为人心性你该比我清楚,自然轮不到我说。”叶青嘴角含笑,收回茶壶,看着茫然的夏渠笑着。
“褚修……我挺了解的啊?”夏渠不明所以,直觉回道。
叶青笑的意味深长,将茶杯缓缓的推的离夏渠更近一点“褚修有什么问题,想必你也一清二楚了?”
“褚修?没什么大毛病啊,为人憨傻了一点,处事不懂变通,也要请庄中管事多多担待一点。”夏渠弯腰致歉道。
“看来褚修在你面前装的很好啊。”
装?夏渠脑海中突然灵光一闪,本来要说出口的话一点点吞咽回来,听着叶青准备说什么。
“这庄内好多兄弟已经和我说过褚修的为人,只怕夏兄还被蒙在鼓里呢吧。”
夏渠不应声,低下头状若无事的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叶青温和笑笑,端过茶杯斟满,放回夏渠面前,继续道“要说我对庄内兄弟,其实也不甚了解,但褚修为人我还是有所耳闻的。”
“实在不知青总的意思。”夏渠的语气不自觉的强硬了起来。
“有何不知呢?”叶青笑的愈发温和灿烂“褚修为人最是心性狡猾,夏兄如此聪明怎么会看不出来,何必自谦呢?”
“夏渠愚钝,着实看不出。”夏渠不卑不亢道。
“那便是夏兄同我装傻,不信叶青所说所言了?”叶青嘴角的笑容如同被腊月寒风吹拂一般,渐渐冻住。
“夏某愚钝,对于青总所言所说之事,实在是不能明白。我不过是个杂役,手中还有粗活没有做完,若是青总无事,夏渠想要告辞。”
“夏兄是要叶青清楚明白的说出来吗?”叶青勾起嘴角,不耐烦的笑着。
“即便青总说了,夏某实在愚钝,想必也是不明白的,不如青总不要浪费口舌在夏某身上,涂添劳累。”
“便是你不要我说,我也要说!”叶青恼怒起来,语气愈发重了“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岂是你一个杂役告诉我的?”
夏渠无奈的笑了“那请青总说吧,夏某还有事要做。”
“以后!少同褚修接触!我这是为你好!”
叶青这话说的咬牙切齿,夏渠笑得无可奈何,对着叶青郑重的答道“青总这可是强人所难了,我同褚修一个屋檐底下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怎么可能”
“我再说一遍!不许和褚修玩儿!不许对他好!”叶青拍桌而起打断了夏渠的话,双手住在桌子上,身体向夏渠倾斜,脸凑过去目不转睛的盯着夏渠,语带威胁。
“凭什么?”夏渠管你是不是庄内侍卫统领,管你有多大能耐,忍到了现在实在没了耐性。也拄着桌子,定定的看着叶青,不服气的回嘴道“凭什么你说什么我就要遵守?庄里没这规矩!你说褚修不是好人,不许兄弟们和他玩儿。可我自小和他一起长大,我觉得他好!我要和他玩儿,又怎样?”
“放肆!”叶青气得脸色通红,他从未想过,竟有人敢如此反驳他。
“你不要以为,你在江湖上略有名声,在庄上主子给你了些地位,人人惧怕你,你便可以只手遮天!”
叶青觉得额头上的青筋在跳,怎么对别人三言两语就能说通的事情,在夏渠这里说明白这样难?这个道理他怎么就是不懂?
“褚修不是好人!”叶青咬着牙关,蹦出这几个字。
夏渠气得双手握成了拳头,气鼓鼓的对着叶青喊道“你说好就好,你说不好就不好?我觉得褚修好!我喜欢和他一起玩儿!”
“一丘之貉!”叶青怒急,一甩袖子转身背对着夏渠,送客之意不言而喻。
夏渠看得分明,索性负气拉开门出去,叶青听得分明,心里暗恼着,这人!不可理喻!与褚修不愧是同类相惜。
迈出门后的夏渠停住脚步,心里莫名觉得委屈,褚修不错的人,凭什么要遭遇这些?
他虽不明白叶青和褚修之前发生了什么,怎么前半年还是和气兄弟,这半年突然变了一副面孔?几次问过褚修,褚修都是支支吾吾的,神情中总带着些许的委屈。
他还以为不会是什么大事,并未想过竟然如此严重的程度了。
眼下的事情,他虽替褚修委屈不值,但并不会同褚修讲的。
想一想庄内人现如今对于褚修的态度,夏渠心内差不多明白了七分,是不是要提点褚修一二,好过他蒙在鼓里。
夏渠心内对自己产生了怀疑,开始在两种想法内不自觉的拉扯着。
回到房间后,看着褚修茫然的对他笑着,看着他面色不佳默默地把想要打招呼的话吞回去,不敢多说话,夏渠的心中替褚修觉得不值,这都什么事。
自那之后,夏渠总想要找机会,隐晦的向褚修提起,可话到嘴边总是说不出口。他知道褚修一向重情,莫不言说是有过来往的叶青,便是庄内的普通兄弟,只因一起长大,褚修也会记挂在心内,只是褚修从来不说而已,但夏渠明白。
褚修的心思太重,更是敏感,他虽然心内清楚,但是
夏渠实在不知如何是好了。
☆、第章
刚刚进入腊月,还未到小年时,夏渠同褚修兴致勃勃的讨论着如何过年更热闹,如何能过一个同往年不一样的年节时,褚修笑眯了眼睛,看着夏渠随心所欲的畅所欲言。
哪知措不及防,被从天而降的一句口信砸昏了头脑,夏渠借调到叶家,派到了边塞小镇即日起程。
名义上说是去怎样怎样,再好听又怎样,不过是把人扔到了那个地方,不许回来了。
接到通知时,夏渠气得脸色铁青,一言不发,负气站起身来,恶狠狠的收拾衣服,他怎会高估叶青记恨的程度,居然如此掉以轻心的忘记了。
褚修站在他身后不敢搭话,看着夏渠收拾好了并不多的行装。
夏渠回过头来,看着褚修满脸的歉意默默站在门口,欲言又止,夏渠故作轻松的笑着“嗨,你看你脸色怎么那么难看?去边塞多好,轻松自在,还是一次性给了一年的月钱,虽然不多,不过这下可是自由多喽。”
褚修不由得湿润了眼眶,半天蹦出几个字“对不起。”
“有啥对不起?你又没做错事。”
夏渠心里咯噔一声,强颜欢笑的转过身,莫名红了眼眶,只怕褚修心里都明白的吧。
“对不起。”褚修守在夏渠身边,机械性的重复着道歉,夏渠也不想要打断他了,任凭他说去了。
说的越多,越是想要开解褚修,只怕褚修越会想的多吧。想来是他多想了,褚修这样敏感的人,怎么会不明白叶青的种种作为呢。
即便是明白了,又有什么好办法应付吗。大家同在一个庄子内,叶青是总管事,而他褚修
夏渠不敢深想,他并不能为褚修做些什么,曾经说出口的反抗更像是一个巴掌,反手重重的抽在了他的脸上,清楚明白的告诉着他,做人不能如此莽撞。
毕竟,与叶青是泥云之别啊。
第二日早,晨星高照,一匹瘦马,寒风入骨。
夏渠走的时候,只有褚修送到了庄门外,衬托的更加凄凉悲惨的境遇,和难以形容的心情。
“这一走,再回来可不知道什么时候了。”夏渠恋恋不舍的望向庄内,情绪难免低落下去,他与庄内的人虽然并不亲厚,可到底是一起长大的,这样离开,只怕不会再见,难免有所不舍。
褚修难过的伸手抱住夏渠,歉疚道“是我拖累了你,不过你放心,最多半年,最多半年他就走了,我想办法求主子掉你回来。”
看着褚修急切的信誓旦旦的样子,夏渠心里明白,褚修人微言轻,哪里能有什么力度。勉强笑着用力的回抱着褚修,尽量用着俏皮的语气“不用担心我啦,我会过得很好的,你万事小心好啦。”
再见的话来不及多说,夏渠不想被人见到自己如此出发的情形,三言两语的赶褚修回去,褚修虽是恋恋不舍,奈何夏渠娶意已决,只得挥手告别。
褚修满满的歉意被压在心底,抱愧的看着夏渠越走越远,一点点远去消失在视线中。
而太阳逐渐升起,照亮了庄内,人声鼎沸,笑语欢颜,又热热闹闹的开始新的一天。
明明是每日都生活在其中的场景,今日清楚明白的知道了自己的格格不入。
送走了夏渠,转身回到庄内的褚修,明显能感受到别人闪躲却又探究的目光,偶尔的附耳交谈,想必是好奇着吧,褚修究竟怎样得罪叶青了。
之前种种暗下手,即便有人不知,还敢同褚修玩儿。可这回明下手,不是相当于满庄里告诉,都不许再和褚修好,不许靠近他一步,不然夏渠就是下场。
众人在背后不住的低声嘀咕,见到褚修时低着头装作没有看见忽视而过,反而让褚修更为尴尬。
日阳高照温暖和煦,而褚修站在这个庄里,第一次这般的茫然,不知该去向何处。
回到屋子门前,推开房门,褚修神情中难掩落寞,夏渠走了,他一人一间屋子,应该很快会来新的室友了。
却不知如何相处……
等了数日,哪里想到等来的是叶青的调令。
在别人嫌恶的目光中,褚修被迫调动了房间,被调到了柴房附近少有人迹的地方,并不比柴房要好多少的建筑,这个地方最是冷清不过。褚修心里松了口气,安慰自己,还好是一个人一个房间了,苦点都不算什么。没事,可以安安静静的过日子了。
幸而他的东西并不多,不过被褥,外加几件洗漱用品罢了,收拾妥当之后,褚修又开始怔怔的发呆。
夏渠应该到了地方了,安稳了吧。未曾来信,他心底始终放心不下,但却无计可施。
夏渠临行前,他虽将叶青所赠的剩余人参补药,尽数给了夏渠,希望夏渠能凭借此自保,仍是忧心挂念唯恐有什么差错。
他数着日子,心底有着侥幸的期盼。
这样心存侥幸的想着,才能够勉强心安。
能够自欺欺人,却不能够安然入睡。
褚修辗转反侧的想着,如若有机会见到叶青想必可以可以
褚修想过无数次要怎样为夏渠求情开脱,每次都觉得并不合适,至少唉。
自那之后,褚修很久没有离开过屋子了。
倒不是褚修不想出去,而是叶青下了禁令,严禁褚修出门,宁愿褚修每日吃闲饭,也不想有可能见到他吧。
褚修自嘲的想着,大约叶青也没有想好要怎么处理他吧。其实论理来说,他们这等小小杂役的生死,实在不必劳烦叶青定夺,更不要说,调整屋舍的这等小小琐碎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