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志惊醒过来，转身见叶鑫端着杯水站在身边，疑惑地看着他，这时才感到眼角有点湿，掩饰地接过水杯，把手上的礼物递给叶鑫。
“给你买的，赔礼的。”
叶鑫一僵，迟迟没接，黎明志塞到他手上，转身坐在了炕边。
看着纸袋子里的奶粉，叶鑫一头黑线。
“这是给我买的”
“是啊。”黎明志笑眯眯的样子，“你考试耗费了不少脑细胞，需要喝点奶补补。”
叶鑫瞪了他一眼，把袋子放在一边，接下来又陷入了沉默。
半天黎明志说。
“你想和我绝交吗”声音带着隐隐的害怕。
叶鑫抬头就看到黎明志眼里蒙上一层水气，像受了委屈的小动物，可怜巴巴。他还从没见过这样的黎明志，一时心里有点难受，飞快地说。
“我没有”
黎明志眼睛立时就亮了，眉眼飞扬，放下杯子跳过来搂住叶鑫的肩膀。
“我还是你哥吗”
“嗯。”叶鑫轻轻地道，顿了顿，“以后你不要那样了现在也不要那样”想到黎明志的无赖又加了一句。
黎明志挑眉。
“哪样”
叶鑫抿着唇看着他，黎明志马上败下阵来，连忙保证。
“好好好，我答应你，以后绝不会再开那种玩笑了”
叶鑫笑了，身体也跟着放轻松了。
他并不想失去黎明志这个朋友，三年了，两人相处的情谊不是那么容易说丢开就丢开的，如今黎明志又给了他十足的面子，他也就彻底放下了曾经的不愉快。
1994年叶鑫顺利地考上县重点高中，而且还是全县的中考状元
黎明志也顺利地考上了县里的中专，学校离县重点高中骑自行车只有15分钟的路程。
这样的距离，在今后的三年里，两人又会发生什么故事
新同学
县重点高中的条件比乡中学好多了，虽然还是平房，可吃住有了改善。食堂能打到熟菜，主食也丰富多了，馒头花卷粥等，还有吃饭的桌椅。
住宿是八个人的宿舍，上下床，一人一个铺位，也不用从家带储物箱子。
最最大的改善是宿舍和教室烧的是暖气，冬天不用烧炉子了。
只是没有乡中学自由，除了星期六星期天两天休息可以出校，其余时间不允许。而星期六星期天学生可以出来，却不允许外人进校，即使家长来也要在大门口的收发室等着学生出来。
这样严格除了因为是县重点高中，还有一个原因，附近普通高中、中专、职业学校林立，这些学校校风极为不好，搞对象、打架家常便饭，学校生怕带坏了好不容招收来的尖子生，要知道整个县里升学率全指望着县重点，只能严防死守。
办完入学手续老爸扛着行李陪着叶鑫进了宿舍，里面靠窗户的两边铺位三个先到的男生正说笑着，手里无一例外地端着罐装饮料，穿的十分有档次，个子高高的，人帅帅的，特别是其中一个，细眉细眼，皮肤白皙，很是秀美。
叶鑫进来三个男生都一起看来，叶鑫也没看他们，而是好奇地打量着铺位，只有三个铺位被占了，其他的还空着，他要选个好一点的。
“新来的同学，这没人。”那个细眉细眼秀美的男生忽然招呼叶鑫，指了指对面的下铺。
其他两个男生看看了他，又看了看叶鑫，笑笑符合道。
“是啊，这铺位不错的。”
其中一个嘻嘻笑着。
“我在上铺，放心，我睡觉很老实的。”
挨着暖气，守着窗户，老爸觉得挺好，替儿子决定了。
“就这吧。”过来铺了行李。
叶鑫打量了这三个男生几眼，立时就知道自己和人家绝不是一路人，客气疏离地说。
“我叫叶鑫。”
“我叫林翔，高进、陈俊。”那个细眉细眼的男生友好地介绍。
叶鑫点点头，没在说话。
老爸铺完了床铺，跟林翔三个男生说照顾一下自己的儿子，叶鑫拦住。
“爸，我饿了。”拉着老爸出来，埋怨着，“爸，我能照顾自己”
“臭小子，我问了，你又是高中年级最小的一个”
“小怎么了，谁敢欺负我”叶鑫挺了挺胸脯，“我可是男人”
“臭小子，毛还没找齐就男人了”老爸打了儿子一下，带着儿子去吃饭了。
“这个新生挺拽啊”叶鑫走后，叫高进的男生不满地说。
“叶鑫，我好想在哪听过这个名字。”林翔思索着。
“我好像也听过”陈俊想了一会一拍大腿，“那个县中考状元就叫叶鑫，不会是他吧”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高进很潇洒地把空罐捏扁。
“找班主任问问不就知道了”
“那就问问”陈俊看向林翔。
“走吧”林翔起身插着兜走了。
高进、陈俊两人在后面跟着。
从班主任那里出来，三人嘻嘻哈哈说着叶鑫还真是中考状元啊，林翔你眼睛好厉害啊，一眼就看中了
林翔瞪了他们一眼，什么也没说，两手插着兜优雅地离开。
高进和陈俊对视一眼，眼睛放亮。
如果不是叶鑫，这次的状元就是林翔的，而两个人只相差了一分。一分啊，就是状元和榜眼的区别擦
两人都很期待接下来这第一第二的两位会擦出什么样的火花，可惜他们失望了，叶鑫好像一点都不知道对面铺位的林翔就是榜眼的林翔。还有就是和他们保持着距离，来来回回不过是点头摇头简单说几个字，几乎不接触。另外，他们发现叶鑫除了上课自习学习外，其余时间都在玩，而且玩的东西还挺幼稚。
只有林翔发现，叶鑫其实挺孤独的，认识的同学只有两个，还不是本班，而团体活动篮球足球之类，叶鑫个子够，却因为年纪小而体力不够，没人愿意和他玩，而他也从不强求。他还发现，叶鑫性格冷清，从不主动和人交友，好像只有一个很好的朋友，还是外校的，叫什么黎明志。每天中午都会给叶鑫送一饭盒熟菜，每个周六周日都能看到那个黎明志来找叶鑫出去，送叶鑫回来，不知为什么，他有点小小的不舒服。
一个月后的周六，几个初中关系不错的同学聚餐，黎明志骑自行车来接叶鑫。
在乡下孩子的眼里，县城算是大城市了，叶鑫之前和爷爷来过几次，都是匆匆一过，从没逛过，这次坐在自行车后座上，眼睛都不够使了。高低不等的楼房，穿行不止的车辆，络绎不绝的行人，饭店、宾馆、商店、游戏厅、录像厅等等商业铺面望不尽头，看的两眼发光，不断地指着。
“你看那里”“还有那”“那是什么”
黎明志笑他是土老帽进城，叶鑫一点也不生气。
“我本来就是土老帽”
行了30多分钟的路程到了聚会的饭店门前，黎明志锁好车，带着叶鑫进了饭店二楼包房。
包房挺宽敞，一张大圆餐桌，靠着窗户下还摆着一溜沙发，放了一个茶几，此时的沙发上坐着三个初中同学，他们考的都是中专，和黎明志一个学校，叶鑫也认识，上去彼此打过招呼，黎明志问。
“严冬呢”
严冬也是初中同学，现在读普通高中，这次聚餐是他请客。他老爸和黎明志、叶鑫的老爸一样，也是包工的，是万元户。
今天坐在这的几个人套用一句现代时髦的话来说那就是万元户二代。只是这个万元户和八十年代定义的万元户不一样，存款折上要多个零。
“还没到。”一个初中同学说。
“不会不来了吧”叶鑫表示担心，看包房的样子好像要花很多钱，严冬临阵脱逃怎么办。
“不能。”黎明志很肯定，严冬出手也很大方，请他们吃个饭小意思。而且这人很要面子，既然说请客就一定会来。
果然没聊多久包房门推开了，严冬走了进来。
“我来晚了”
可大家都是一愣，因为严冬身后还跟着进来了三个陌生人。年纪不大，二十左右岁的样子，穿的花里胡哨，一头黄毛，叼着烟卷，满脸的流里流气。
打架
那个年代染发、穿花衣，不是时尚潮流，而是地痞无赖的标志。
“严冬，他们是谁”黎明志对此倒不怎么反感，只是这次聚餐是和关系不错的老同学一起，弄来三个外人算怎么回事，语气有些不悦。
严冬赶紧介绍了一下。
“这是飞哥，这是飞哥的两个朋友，听说我今天请朋友吃饭，所以特意过来认识一下。”又介绍了一下黎明志他们，然后过来在黎明志耳朵旁说，“他们能搞到拆迁的活。”说完呵呵笑着招呼大家入席，点菜。
“你就是黎明志”那个阿飞大刀金马地往椅子上一坐，翘着二郎腿，另外两个一左一右陪衬，还别说很像香港电影里演的古惑仔。
黎明志暗里有点好笑，点了点头。
“听严冬说了，你想干拆迁的活”
“嗯。”
这个时候县城到处都在搞工程，拆迁是个来钱块又简单的活，只要把关键几个大哥打点好就行了，前世黎明志就干过。当年他也是个混子，阿飞这种人见多了，知道怎么对付，等酒菜上来已经和阿飞说笑的像好哥们了。
叶鑫看着身边的黎明志有点陌生，但更多的还是崇拜，黎明志真牛啊，连这样的人也能搞定
严冬在一边招呼着几个同学，气氛极为热络。
黎明志和阿飞喝的是白酒加啤酒，叶鑫和其他几个同学喝的是啤酒，没敢沾白。这时候大家都有点喝高，阿飞是个混子，说话变得肆无忌惮起来，话题不知不觉转到了女人身上，这些没真正体验过女人的菜鸟为了面子也跟着一起胡说八道。
叶鑫酒量不好，喝了一杯啤酒就满脸桃红，不敢再喝了，吃着菜听着这些比他大的同学在那吹牛，觉得很有趣。自始至终他都没怎么开口，插不上，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时谁都没想到阿飞眼睛看向了他，并摇摇晃晃走了过来。
叶鑫脸色红晕，看上去十分香yan，阿飞站在叶鑫面前，伸手就去摸叶鑫的脸。
“长得跟娘们似的，叫哥们玩玩”
叶鑫坐在黎明志的身边，阿飞走过来都以为是冲着黎明志来的，谁想到是冲着叶鑫。除了阿飞的两个朋友都喝得有点高，再说不管是在读普通高中的严冬，还是其他三个读中专的同学都还是没出校门的学生，就是混子也混不过社会上的混子，所以在听到阿飞前半句话谁也没反应过来，只有黎明志和当事人叶鑫反应过来了，黎明志还没动作，叶鑫的脸腾就涨红了。本来就红，这下更红了。
他最恨的就是别人说他长得如何如何，何况还说他长得像娘们，顿时就气炸了，随手抄起一个啤酒瓶子对着阿飞的脑袋就是一下。
“啪”“哗啦”
啤酒瓶子碎了，阿飞的脑袋也跟着见了血，叶鑫却没停手，一拳上去，打了个阿飞满面开花，阿飞本来就醉了，挨了一拳仰面摔倒，叶鑫还不解恨，窜上去一顿拳脚，边打边骂。
“x你妈的，你t妈才娘们，你们全家都是娘们，叫x妈的玩，玩死你们全家”
大家都懵了，但也都吓醒了，阿飞那两个朋友一看马上冲过去帮忙，黎明志顾不上拉开叶鑫，拦住了两个人。而这两个混子是个常打架的，动起手来简直不要命，黎明志见其他人还在那傻着，骂道。
“妈的，你们都是死人吗，还不帮忙”
严冬和其他三个同学这才回过神来，上来帮忙。
桌子翻了，盘碗摔了个粉碎，椅子飞到了门那里，正好叫听到动静过来看的服务员碰了个正着，好悬没打在脸上，吓得尖叫一声掉头就跑。
“打架了，快报警”
最后警察来了才制止住，见阿飞伤势吓人，去了医院，处理完带到了派出所。审讯过程，双方统一了说辞，朋友聚会，喝多了酒才打起来的，是误会。
听到黎明志几个还是学生，民警教育了一顿，没怎么为难放了，至于阿飞三个虽然有案底，可看在认错态度良好，黎明志他们又说是误会，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警告了一番也放了。
出了派出所，那三个初中同学惊魂未定地赶紧闪人，严冬不得不留下，人是他招来的，私下还有点关系，出了这样的事怎么也不能一走了之。
黎明志骂着严冬。
“你妈的，看你干的好事”
严冬冤枉极了。
“我不知道他们要来啊我也是到了饭店门口碰上的，他们问我我就实话实说了，他们要一起，我想起你说要干拆迁的活就答应了，我哪知道会出这样的事”说着瞄了眼叶鑫，忍不住有点埋怨黎明志，要怪就怪你带着叶鑫来，今天要是没叶鑫还能出这样的事
“你怎么跟他们搭上关系的”黎明志也不好再说什么，语气缓了下来。
“我有几个高三的哥们，是他们介绍的，我们一起吃了几次饭，就认识了。”
“看看你都交的什么东西渣人”黎明志忍不住没好气地说了一句。
严冬还想说什么，阿飞三个人从派出所出来了，严冬只得过去打招呼。
叶鑫见黎明志没走，阴着脸看着那边，以为黎明志还要动手给他出气，担心的很。
严冬在那边和阿飞说了一会，那个阿飞望了一眼黎明志，又望了一眼叶鑫，哼了一声，说了几句，然后带着两个朋友转身走了。
严冬一脸喜色地跑过来跟黎明志说。
“成了，阿飞说了，xx路那片拆迁区有你一份。”
黎明志脸色闻言缓和了下来。
叶鑫正好看到，立刻以为黎明志在这等着不是为了给自己出气，而是关心他的拆迁活，可笑自己还在担心他。想到这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难过和失望，再也不想呆下去，转身打了辆车回学校去了。
黎明志正和严冬说着拆迁活怎么安排，等说完准备送叶鑫回学校时，才发现人早走了。他没想到这次小小的意外，竟招出来个情敌。
新朋友
在初中的时候，贫富的差距拉的还不那么大，大多数都是出身农民，而到了高中就没那么单一了，老爸是做生意的、老爸是高干、老爸是知识分子等等，而这些也充分从学生身上体现出来，并且无形中各找各圈的人。
叶鑫宿舍八个人，除了叶鑫，还有四个家里是种地的，吃饭在一起搭伙，这样省钱，学习在一起，因为资质一般，都需要用功。另外的林翔、高进、陈俊，算是高干，一个老爸是教育局的，一个老爸是财务所的，另一个老爸是人事局的。叶鑫出身教师世家，只知道教育局是干什么的。一个宿舍形成了两个圈子，而他却只能游离在两个圈子之外，独立的一个。没办法，他不吃猪身上的任何东西，可食堂里荤菜不是有猪油就是有猪肉，没他吃的东西，和人家吃不到一起，这也是黎明志每天给他送菜的原因。而学习当堂消化，星期天跑出去跟着黎明志厮混，用功实在谈不上，自然融不进那四个人的圈子。另一个圈里外衣服一个星期就十几身，水果零嘴不断，三台双卡录音机，磁带几箱子，说话眼神都带着优越感，就是叫他进他也不进，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两个圈子唯一的两个好处是，不管用功还是不用功，成绩都不错。另一个是长得都不错，最次还是五官端正呢，他也不显得多突出了。只是他很孤独。
从开学到现在一直形单影只，习惯身边有个黎明志，也习惯黎明志招来更多的朋友，本就不擅长交际，交友也是被动，以至于到现在连个说话的朋友的没交到，只要放假就不愿意在学校呆着，而黎明志又很给面子的亲自来找他，一个月四个星期都出去和黎明志混，以前觉得这样很好，可今天阿飞的事叫他不由想了很多。
开始怨黎明志留下不是为了给他出头，而是为了自己的拆迁活，后来又怨黎明志不该在阿飞欺负完他还要和阿飞有来往。如果阿飞出来黎明志上去揍阿飞一顿，哪怕是撂几句狠话，他也不会生气，可黎明志什么也没做。
关键就是黎明志是他视为唯一的好朋友，唯一的啊
他不爽黎明志这种无视，直接升级到这不是阿飞欺负他，而是黎明志欺负他。
太可恨了
叶鑫回来就躺在床上，抱着被子捂着脸翻来覆去地想，想也想不明白，想不明白就纠结，纠结的床铺乱七八糟。
“你怎么了，肚子疼”
正纠结着一个声音冷不丁地在身边响起，叶鑫拿开被子一看是对面下铺的林翔，老爸在教育局工作。
爷爷教了四十几年的学，兢兢业业，可现在还是个民办，导致他对教育局印象不是很好。
看看宿舍没有其他人。
“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没什么事就来了。”林翔长得很高，177吧，头发很薄，盖着耳朵，长眉细眼，很有画意，“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叶鑫摇头。
“心里有点难受。”
可能是就两个人的缘故，又是在心情不好的时候，很想找个人倾诉倾诉，于是噼里啪啦地全倒了出来。
林翔背靠着暖气静静地听着叶鑫讲述，听完歪头问。
“完了”
“嗯。”叶鑫坐起来了，点头，看着他，好像说出来好多了。
“我并不觉得你那个朋友有错。”林翔想了想说，“即使他有错也不是重点。”
什么意思叶鑫眨了眨眼睛，一脸的惊讶。
林翔手摸着自己的下巴，慢条斯理地说。
“我觉得再好的朋友也不能什么事都搅在一起，就像我们三个，表面上每天都在一起，其实我们都在各学各的，只是学完了在一起玩玩。如果有问题实在解决不了才提出帮忙，但只要自己能解决就绝不开口。你不能什么都要别人给你出头，即使是你的好朋友也不行。”
叶鑫若有所思，他还从没想过这些，以前都是黎明志出面，他早就习惯了。
林翔接着说。
“我觉得你难受最大的原因是，你除了你那个朋友外再没别的朋友了，你的朋友稍有不对你就不满，可你想过没有，把自己的喜好都寄托在一个人身上不是很悲哀吗一旦那为一个人离开你，你就什么都没有了。你的那个朋友有很多朋友吧”
叶鑫下意识地点头。
“这件事反过来，你的那个朋友绝不会像你这样难受。”
叶鑫有点受伤，怎么听怎么感觉黎明志背叛了他呢。
“你今年多大了”
“嗯”叶鑫愣怔了一下，“十四。”
“这么小”林翔有点意外。
“你很大吗”
“我十七，比你大。”
“快过年了，过年我就十五了”叶鑫强调地说。
林翔笑笑。
“这么小，难怪你想不到这些。”
叶鑫有点郁闷，在初中他是最小的，和同学玩不到一起，到了高中好像也是最小的，还是玩不到一起，初中还有个黎明志，高中呢，再没人带他玩了。
“你那个朋友多大，读中专，还敢和社会上的混混打交道”
“十八。”
“哦，那我还是劝你少和他来往吧。他读的是中专，三年之后毕业工作，而你是读高中，三年之后要高考，你跟他玩不起。”
叶鑫怔怔的。
“你是县里高考状元吧，要是到时候你考不上大学你不觉得很丢人吗”
叶鑫立时有点怕，倒不是怕丢人，而是怕爷爷失望，怕家里人批，他的叔叔们可是很强悍的，万一他简直不敢想。
“我知道了。”
林翔想了想又说。
“到了新环境就要交新朋友，这样才会好过些。”
“可我不知道怎么去交朋友。”叶鑫很苦恼，当初也是黎明志主动的。
“你成绩那么好，人也不错，只要开口谁都愿意和你做朋友的。”
“真的”
“试试就知道了。”林翔转身去收拾自己的床铺。
叶鑫看着他，鼓了半天勇气，最后还是算了，出身相差太多，他不喜欢那种巴结仰视的感觉，还是再说吧。
哪知道，林翔忽然转过头来说。
“你不想和我交朋友吗”
“啊”叶鑫有点没反应过来。
林翔无奈。
“我们交个朋友怎么样”
住我家吧
叶鑫满脸都是喜色，但又有些担忧。
“可，高进、陈俊会愿意吗”高进和陈俊是另两个高干子弟。
林翔好笑地摇头。
“我们交朋友，关他们什么事啊。你小人不大还想的还挺多，就是没想到正地方。”
“可，为什么，你家庭条件那么好”
“你不知道你们叶家很有名吗”
“啊”
“你们家出了那么多大学生，几乎一半是老师，你有什么自卑的呢”他看出叶鑫的意思，过来坐在叶鑫的床铺上笑笑说。
七十年代的大学生，在农村可是了不得的，那就是成龙成凤的象征。而那时候的大学也实在难考，所以才叫人追捧羡慕。
“你怎么知道”
“我爸是县里教育局局长，你的叔叔们几乎都是老师，我爸当然了解你们家了。”
叶鑫还真没想到自己家这么出名不过想想也是，二叔财经大学毕业，虽然不是教书的，可二婶教大学英语。三叔是大学老师，三婶同校任老师。四叔是高中语文老师，四婶同校老师。姑姑和姑父也是。老叔不好好学习搞对象回家种田了，很遗憾。再就是老爸，那是因为文特殊年代，没办法。这是爷爷这一支，而大爷爷那一支，大伯是某工会主席，能写善画，当地知名作家，大伯母老师。二伯老师，二伯母记者。最后爷爷是小学老师，教龄长达四十几年
叶鑫忽然意识到要是到时候自己考不上大学，那可太丢人了
两人从家庭聊到学习，再聊到想考的学校，最后延伸到理想，叶鑫没想到林翔懂的这么多，而林翔也没想到叶鑫见识那么广。别看林翔说你叶家如何如何了不起，但那都是对叶鑫的叔叔伯伯的敬慕，跟叶鑫的老爸没关系，潜意识还是有点轻视，可后来惊讶地发现叶鑫和一般乡下的孩子还真不一样，从小练过大字，读了大量的课外书，非常有教养，最后真心把叶鑫当成了朋友，并邀请下周一起出去玩。
和黎明志在一起从没有像和林翔一起说过这么多话，和黎明志通常是跑这跑那，招来很多人，说说笑笑打打闹闹就过去了。而林翔不一样，能安静地坐下来聊天，畅想未来，像老师一样讲解不明白的道理。虽然黎明志也给他讲道理，可好像叔叔们在讲，无法享受平辈那种感觉，林翔却不一样，身上的安静和理性和哥哥的态度都叫他觉得这才是他要找的朋友。
对黎明志不满没有了，因为黎明志难受也没有了，无形中对黎明志的感情淡了。这个年纪谁懂得感情呢，最后叶鑫也只能得出黎明志是中专生，玩得起，他玩不起，还是不要在和黎明志混下去了的结论。
再次的周六，等黎明志来找叶鑫的时候，叶鑫和黎明志三人去爬山了，黎明志知道后都快气疯了，这么长时间，叶鑫这是第一次和除他之外的人出去玩，还没跟他打招呼
天高云淡，秋阳恬美，河边的沙地上铺着一块塑料布，上面摆放着面包香肠汽水的东西，还有一个中型的录音机和两摞磁带，此时的录音机里正放着华仔的忘情水，高进跟着忘我陶醉地唱着，一边的陈俊嘻嘻哈哈地给他捣乱。林翔拿着照相机优雅地给叶鑫拍着照，一边要求叶鑫摆osture。
林翔是个摄影迷，照相机是今年中考老爸的奖励，没事就爱拍照，大多数都是风景类的，叶鑫是第一个走进他相机的人物。
拍了一会，叶鑫累了，林翔放过了他问。
“叶鑫，你喜欢听什么歌，我给你换。”高进一遍一遍嚎忘情水，叫他烦不胜烦。
“我喜欢看。”
这个年代非常火，用画面演绎歌曲，其中不缺故事情节，尽管叶鑫不懂得那里面表现的你爱我我不爱你的东西，但很喜欢里面某个画面，很美，美的有点伤感，有点想落泪。那是一种奇妙的感觉。
“那还是算了，还是等回去到我家看vcd吧，我家歌碟多。”林翔叹了口气，在叶鑫身边坐下。
叶鑫没想要去林翔家里，只是敷衍地答应着。
林翔看了他一眼，秋阳下的叶鑫，肌肤白得发着淡淡的光泽，鼻挺秀，唇朱红，越看越觉得好看，他知道叶鑫敷衍自己，有点小小的不快，却也没点破，而是打定主意，待会回去一定叫叶鑫去家里，嗯，今晚叫他住家里好了
高进终于陶醉完，和陈俊两人过来说话，聊着聊着就聊起了女生。
“还是咱们男生在一起好，女生实在碰不起，三班的xxx交了女朋友，放假都要陪着那个女生，和朋友干点啥都要和那女生打报告，我看着都烦”高进吐槽。
“我看他挺乐意的。”陈俊说。
“那个女生是班花，有面子。”林翔随口接了一句。
“还班花呢，都没叶鑫好看”高进下意识地就说了这么一句。
所有人一愣，一起望向叶鑫。
那眉那眼，真是格外的动人，一起这么久，平时不可能去注意同性长得什么样，而现在高进一提醒，觉得叶鑫长得还真比那个班花好看。
见他们对自己投来的目光，叶鑫一下子就涨红了脸，最最讨厌的就是别人说他长相，陌生人也就罢了，高进虽然不是朋友，可也不能这么说他，气恼羞愤。
“高进，你再说一遍”
“高进道歉”忽然林翔高声说道。
“我”高进想说他又没错，可看到林翔的眼神，缩了缩脑袋，不情不愿地说，“对不起。”
林翔比他们大一岁，从三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林翔充当的就是领导地位，别看平时话不多，可说出来就管用。
叶鑫没吭声。
气氛有点低沉，最后野外活动草草结束，各自收拾东西回家。
叶鑫和林翔一起，觉得自己好像有点过分，这是他第一次和林翔他们出来玩，却弄得林翔和他的朋友很不愉快，一路沉默，到了林翔家门口，忍不住抱歉。
“对不起。”
林翔看了他一眼，却说。
“今晚在我家住吧，明天我们一起上学。”
喝酒
“嗯不，不用麻烦了我自己能回学校。”叶鑫愣了下，忙说。
林翔锁好自行车，背起包说。
“要是黎明志邀请你，你一定会答应吧”
叶鑫怔了怔，不太明白林翔的意思。
“其实在你心里还是没把我当朋友。”
“今晚住你家就把你当做朋友了”叶鑫脱口而出，说完又有点后悔，口气太冲了吧
“嗯。”林翔看上他，慢慢地点点头，然后解释，“因为朋友之间不存在麻烦不麻烦的。我邀请你是把你当朋友，你如果有事拒绝那没什么，可你没事啊。我也要复习功课，正好我们一起。”
“可是，我说麻烦的是你爸妈。”
“他们啊。”林翔神情有些暗淡，语气也跟着低了下来，“这个你不用担心，他们很忙，晚上回来也会很晚。走吧。”
林翔住的是机关家属楼，走过还算干净的狭窄楼梯，来到三楼，林翔取出钥匙打开了门，从一边的鞋架上取下脱鞋换上，又拿了双脱鞋放在地上叫叶鑫换，这才走了进去。
叶鑫换完鞋，好奇地打量着。虽然叔叔们住的是城里的楼房，可都在外地，他一次也没去过，这还是第一次看到楼房什么样。
当时的年代装修都喜欢用原木，墙围子都用原木包的很高，家具中式，暗红色，透着古香，却也叫人感到有点沉重。
进屋是一个二十多平的客厅，向阳的，连带着还有一个小餐厅，一大一小两个卧室，靠玄关门是厨房和厕所，林翔一一指给他看，并告诉他厕所怎么用，水龙头怎么使，架子上的瓶瓶罐罐干什么的，然后带着叶鑫参观自己的房间。地方不算小，一张双人床，窗台下是一张书桌，床对面墙上一排书架。
“你坐。”林翔箱里取出西瓜和水果招呼叶鑫吃，又打开电视和vcd，放出歌碟。
看了会歌碟，两人一起做作业，天很快黑了，林翔去厅里接个电话，回来脸色有点阴郁，半天问叶鑫。
“你想吃什么，米饭，还是面条”
“你要做饭吗”叶鑫看看时间快晚上八点了，诧异得很，“你妈这么晚了还不回来”
“问你呢，吃什么。”林翔敲敲桌子。
“你说吧。”叶鑫不好再问了。
林翔起身起了厨房，叶鑫又看了会书，听到厨房的动静，放下书，悄悄走了过去。
林翔头发很薄，盖着耳朵，长眉细眼，神情专注，此时正切着西红柿，菜板边还放着几颗鸡蛋。操作台上的电饭锅做着饭，热气缭绕，所有看起来像是一幅静止的画。
林翔熟练地操刀，熟练地打鸡蛋，搅拌，熟练地打开煤气，倒油炸锅抬眼看到叶鑫正站在门口，惊讶地看着，笑笑。
“没想到我还会做饭吧”
叶鑫嗯了一声，有些奇怪，城里的孩子不是伸手穿衣拳手吃饭，唯一要做的就是学习吗，何况林翔这样的高干子弟。
对他来说教育局长的儿子绝对是高干子弟了。
“你不会做”林翔一边说话一边熟练地翻炒。
“嗯，我奶奶从来不叫我干活，我除了学习基本都是看书，还有做爷爷给我留的作业，很多。”说着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不喜欢没办法，还是疲累。
林翔做好鸡蛋炒西红柿，装盘，关煤气，给马勺泡上水，又开始弄凉菜，一个烧鸡，一个凉拌黄瓜。
“我也是没办法，不会做没得吃啊。”林翔半真半假地抱怨，“来，开饭了”
两人面对面坐下，林翔忽然想起什么。
“等一下”从一边的柜子取出瓶葡萄酒和两个高脚杯子，“来，我们喝一杯。”
“还喝酒啊”
“这是葡萄酒，少喝点没事，要不你先吃点饭再喝。”
叶鑫还是吃了半碗米饭，凉菜热菜吃了不少，才开始喝。
“我做的菜好吃吗”
“好吃”叶鑫是真觉得好吃。
“那就好，来，碰一下”
两个高脚杯碰到一起，发出一声脆响，两人相视笑了，一干而尽。
说少喝点，结果一瓶葡萄酒都下去，安静的林翔也变得话多起来。
“你没见过我妈，她很漂亮知道我妈多大吗”
“多大”叶鑫感觉有点热，解开了衬衫几个扣子，手扶着微沉的头，随口接话。
“我妈36。”
“哦。”叶鑫不明白36代表什么，只听林翔又问道。
“知道我爸多大吗”
“多大”
“50了。”
“哦。”叶鑫也不明白这两个数字有什么关联，叫林翔用这样沉重的口气说出来。
“我爸和我妈是老夫少妻，从我记事的时候就开始吵，闹离婚，可直到现在还在一起。他们都说是为了我，原来我也以为是为了我，可现在我大了，知道不是为了我，是为了他们自己。”林翔一脸讽刺，“我爸是教育局长，我妈是机关干部，他们为了自己的面子才不离婚的。”
这个年代离婚还是很不好的事情，特别是对在机关单位和事业单位的人来说，直接影响工作与前途。
“你怎么知道啊”叶鑫有点明白了，可还是不明白。
“你看。”林翔指着墙上的钟，“快十点了，他们一个也没回来”说着叹口气，“我十二就会做饭了，他们吵架十几天不见人影，又找不到钱只能自己做饭。我学会了用电饭锅，学会了用煤气，第一次，我很怕的”
“那你怎么不去高进和陈俊的家里吃啊”叶鑫到底是年纪小，觉得林翔和高进陈俊他们关系好可以去他们家里蹭饭。
林翔看了看他，笑了。灯光下的林翔两颊红晕，那长眉细眼现出盈盈的水光，如诗如画一般。
“我不是跟你说过吗，只要自己能解决的事情就不要麻烦任何人，好朋友也不行。再说，我爸我妈吵架我不想叫人知道，特别是朋友。”
叶鑫无法理解林翔的心里，好朋友嘛，分享快乐也要分担痛苦啊，这是黎明志说的，他觉得很对啊。
少年萌动
林翔像是看出来叶鑫想什么，苦笑笑。
“如果只是一次两次说给他们听也没什么，可我爸和我妈天天吵，说了有什么用叶鑫，你学过祥林嫂那篇课文吧，我觉得我要每次都找高进和陈俊他们诉苦，就是像祥林嫂。我不喜欢那样”
叶鑫想想点点头。
“我也不喜欢祥林嫂那样。那，你爸你妈为什么闹啊”
林翔犹豫了下，吐出口闷气。
“他们在外都有人了”
“啊”叶鑫愣了愣神，没太明白。
林翔没再说下去。
喝完酒林翔叫叶鑫一起洗澡，两人都没有醉，或者说只是微醺。微醺中人总是会冲动，会兴奋，做点大胆出格的事。
蓬头下的水帘，叶鑫和林翔赤果地相对着，林翔靠着墙，细长的眼打量着叶鑫，目光落在那里，带着挑剔的口吻说。
“你那个好小哦。”
叶鑫不解，林翔就笑，指着，顿时明白了，要是平时早就羞愤了，可现在借着那点微醺很大方地看回去。
“你的也不怎么大啊，别忘了你都十七了，我才十四，我还要长呢”
“你说什么”林翔细长的眼滑过一丝异样，站直了身体，慢慢靠过来，“你敢说我小”
水声中林翔的声音带着一种危险，可惜叶鑫没注意，还在那嘻嘻取笑着。
“就是小”
林翔上前一步抱住了他，在他腋下挠着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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