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猎能明显感受到他的吃力,心里既感动又心疼,“阿凉,你把我解开。”
凌戈像是没听到,继续咬牙坚持着。这就是用行动在回答将猎,要死一起死,我是不会丢下你的。
将猎没有再拒绝,不觉间眼泪打湿了凌戈的肩膀,“阿凉,等上去了,我就娶你过门。”
凌戈愣了一下。就当这句话是说给自己的吧。我学不会得到,学不会放下,但我早已学会痴心妄想。无限温情的气氛里,一前一后的两人,却都红了眼眶。
再高又如何,再陡又如何,再累又如何。没有什么是拼了命也做不到的事。除了让你爱上我。
终于,在午时最刺眼的阳光下,凌戈背着将猎到达了。凌戈一到便伏在地上,虚弱不堪,连嘴唇都毫无血色。他想放开将猎,可是手在颤抖竟连解开绳带的力气都没有。凌戈苦笑,“我好像不能放开你了”,便晕了过去。这一辈子,我都不想放开你。
将猎摸索到剑,切开了绳带,可是他连自己走路都踉踉跄跄。“你等一下,我去叫人来。”将猎在凌戈耳边说完,便离开了。
凌戈努力地睁开眼睛,撑着身子来到了叶千凉的藏深处,解开了他的睡穴。
叶千凉看见一身伤的“自己”吓了一跳,但马上就明白过来。毕竟之前有过一次这样的事。
“把衣服换了。”
叶千凉按照吩咐换上了破衣服,身上也抹了些血。
“行了,你赶快回去吧。”说完这一句凌戈便疲惫地闭上眼睛。
叶千凉走了几步,突然又转过身,犹豫着问,“你这是为什么呢?”
“不为什么”,凌戈没有睁眼,“这只是所有人都想看到的事实罢了。对他,对你,对大家,都最好的方式。”
叶千凉愣住了,半晌他才回过神,疯了一样飞奔着离开。他叶千凉叶大公子,名门望族,少年英雄,人中龙凤,生平第一次感到自惭形秽。
将猎看到叶千凉的时候很是讶异,竟然看起来不像刚刚那么疲惫了,恢复得也太快了些。霍青皱着眉看着两人,他不是打错了算盘,而是低估了叶千凉。一直以为他只是一个心高气傲不谙世事的少年,没想到真是不能轻视。不过看将猎并未提及任何关于自己秘密的内容,看来是虚惊一场。
“启禀盟主,我们刚刚在林子东面发现了血蜘蛛的踪迹!”
“好!众侠士随我速去捉拿他,他这次差点害得陶庄主和叶公子丧命,我们一定要报了此仇,同时也为武林除害!”
霍青率着众人气势汹汹地奔向东林,杀气冲天。
凌戈正在缓慢地走着,身子摇摇欲坠。凌戈明白,自己这么虚弱的原因不是疲累,也不是那些小伤,而是毒发了。为将猎吸出毒液之后,凌戈就感觉到了身体血流的不畅。可能是那毒液与凌戈体内本身的毒有反应,使前些日子已经减弱的毒性突然强大起来。凌戈感到头脑发晕,糟了,我要是在这失忆了,可就麻烦了。
☆、第三十章 本性
凌戈走地缓慢,身后一阵脚步声传来,看来是被包围了。凌戈熟视无睹地继续走着,连头都没抬。“就算我剩一口气,凭你们这几个虾兵蟹将也抓不住我。”
那目中无人的态度触怒了众人,却没人敢上前一步。
僵持了片刻,凌戈挑了挑眉悠悠地说道,“再不动手我就走远了。”
霍青想了想,义正言辞道,“你这卑鄙的魔头,竟敢谋害陶庄主和叶公子,我们绝不会放过你!”说罢拔出宝刀,众人也被鼓舞了士气,纷纷亮出兵器。
“慢着!”,将猎冷声阻止,走上前直视着凌戈,“我的仇我自己来报。”
凌戈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嘴上却不输气势,“好啊,别忘了你可远不是我对手。”
“那你还用得着偷袭?”将猎又上前靠近一些。
“我,我喜欢。”
将猎听罢,眉毛一竖,开口就是一顿呵斥,“不是你做的你直接说不是不就好了么?你是笨蛋么!”
凌戈瞪大了眼睛,惊讶不已。难道他相信我?或者又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你为什么不否认!”
凌戈苦笑,“我否认的时候你相信过我么?”
“对,也许我并不相信你这个人,但是我相信,你不会伤害我。”将猎说的坚定,他不了解凌戈,不知道他会为多少恶,不知道他想杀多少人,甚至不知道他说话那句真哪句假,但是他却毫不怀疑地相信凌戈的感情。所以他才有恃无恐地站在这里,站在这快要把凌戈逼得崩溃。
凌戈转过身深吸一口气,“对不起,是你自大了。”我可以默默地喜欢你,守护你,却不想把这份感情拿出来任你嘲讽,任你践踏。凌戈眩晕的厉害,好痛苦。难道我倔强强硬就不配喜欢人么?难道我不是名门正派就不配被爱么?你不喜欢我,却喜欢不断地提醒我喜欢你这件事,你到底是要做什么呢?
将猎其实也并不明白自己这样把凌戈的心一遍一遍地剖开到底要证实什么。
凌戈头疼欲裂,身形剧烈摇晃再稳不住,单膝跪在了地上。众人都诧异地看着这一幕,不知道这魔头又在耍什么花样。
“怎么了?”将猎感觉不对劲,忍不住问道。
凌戈突然感觉周围的一切都好陌生,他缓缓地站起来转过身,疑惑地问道,“你是?”
“你不认识我?”将猎诧异,难道他又失忆了么?
凌戈摇了摇头,样子很天真。
“你记得自己是谁么?”
“当然,我叫凌戈。”
“还有么?”
“我是花宫的人。”说到这里凌戈的眼神暗淡下去。花宫,说是朝廷的宝贝,其实不过是天下最冠冕堂皇的妓院罢了。
记得一些,难道只是失去了一部分记忆?将猎继续问道,“你多大了?”
“今年刚满十七。”
原来是这样。凌戈的记忆只停在十七岁。
“公子,你认识我么?”凌戈眨着晶亮的眼睛。
“岂止认识”,将猎叹道,“你失去了近九年的记忆。”
“这样啊”,凌戈恍然大悟,“我也觉得自己十七岁不应该是这个身形。”
失忆了?霍青盘算着,凌戈十八岁时就当上了万戒教的教主,那想必十七岁时功力已经甚是高强,真的打起来胜算很小,如果是失忆了,事情就好办了。想到这儿,霍青急忙把将猎拽到身边,“是真的么?会不会有诈?”
“应该是真的,我调查过,他的毒一直未得解。而且看他那天真的样子,也不像装出来的。”
霍青差点仰天大笑,“真是天助我也!”
“众位与我是朋友么?还是敌人?”凌戈苦苦思索,“都不像啊,我没有朋友,平时也没有得罪过别人。”
“不只是朋友”,霍青友善地介绍,“凌戈,这位是当今七王爷,也是你的夫君,你是皇上亲自赐给他的,你怎么把他都给忘了。”
“夫君?”凌戈呆呆地望着将猎,我怎么会有这么好夫君?将猎被看得浑身不自在。看了半晌,凌戈抱歉地挠了挠头,“对不起,把你忘了。”
“你信了?”
“嗯虽然我不记得你,但我能感受到自己的感情。一见你时心里的那种悸动那种欢喜又疼痛的感觉,就是喜欢吧。”凌戈温和地笑着,一脸幸福。
将猎愣了一下,霍青不断地向他使着眼色,骗到手再说。
“前几天你和我们走散,现在终于找到你了”,将猎犹豫着,对凌戈伸出了手,“一起走吧。”
凌戈受宠若惊般地瞪大眼睛,脸上绽放出一个灿烂纯真的笑容,他把手搭在将猎的掌心,随后又紧紧反握住了将猎的手。叶千凉没有说什么,所有人都没有说什么,大家都明白,骗到了凌戈就能在这场斗争获得巨大的优势。
找了一处客栈,一行人终于有个落脚的地方。饭桌上的四人各怀心事,都似乎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霍青打破了宁静。
“凌公子,这些日子以来我们频频遭受万戒教的袭击,王爷都险些丧命,你的身体还很虚弱,还是留下来休养为妙。”霍青边说边斜眼观察着凌戈。
凌戈皱了皱眉,“那邪教这几年还是那么猖狂么?”
一听凌戈的用词,霍青便能断定凌戈目前的立场,于是叹道,“万戒教危害武林,很多正义之士都惨遭毒手,我们这次出行的目的,便是去麒连山铲平邪教,还武林安宁。”
“万戒教不在麒连山”,凌戈眼睛明亮,“在江源干饭盆。”
“干饭盆?”
“干饭盆是个地名,也称‘迷魂阵’,外人进去便出不来,我想大家还是不要轻易入阵。”
众人一听,心中窃喜不已,却也不免疑问,“凌公子是如何知道这些的?你是邪教的人么?”
“我不是,我只是,我只是生活在那里”,凌戈难堪万分,这么说连自己都不信,于是低下头咬着嘴唇,吞吞吐吐地说道,“我是教主的男宠准确的说,应该是奴。”
将猎忍不住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十三岁起,父亲就私下里偷偷地让我服侍高官,换取了许多金银和家族地位。有一天一个武功高强的人闯进了花宫,他选中我去、去供大家玩乐。父亲怕惹来祸端,就同意了。后来我就被他带到了万戒教,过上了生不如死的日子。”凌戈脸色惨白如纸,却还强颜笑道,“说起来在那里连狗都能欺负我。”
在场的人都愣住了。将猎语带歉意,“抱歉我不该问。”
“啊,没事”,凌戈干净地笑着,“原来一开口才发现,有些让人耻辱痛苦发誓到死也不肯说的事其实也不是那么难以启齿。”
“以后就好了”,霍青佯装安慰,“你已经逃离了魔掌,不会再受苦了。”
凌戈却是一脸担忧,“其实我十七岁时还在教内困着呢,我是怎么逃出来的?教主有没有为难我的家人?”
将猎如实回答,不想撒谎,“具体我不知道但你的家人现在很好。”有些人就是这样,不说谎话,也不代表着这场欺骗与你无关,不过是自己好受罢了。面对凌戈深信不疑的眼神,将猎开始厌恶自己。
“那就好”,凌戈笑得开心,“多亏了你们这些正义的侠士。”
“维护武林安宁我们义不容辞,所以这次无论迷魂阵有多凶险,我们都不会撤退。”霍青说的正义凛然。
“那,我对那里还算熟悉,我带你们去吧。”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霍青暗自笑道,起身为凌戈倒了一杯酒。
将猎却欲言又止,最后只叹了句,“你的身体”
“没关系”,凌戈拍了拍胸脯,“我一直也幻想着想能做一次英雄呢。”
众人皆是惊讶不已。十七岁的凌戈,经历过亲人的抛弃与背叛,经历过残酷的折磨与侮辱,从来都没有人帮助没有人陪伴,甚至连个朋友都没有。尝尽凄风苦雨人心冷暖的他,却依然善良纯净。苦难不是他变坏的原因,甚至在他眼里都看不到一丝仇恨。可是他在十八岁却当上了邪教教主。到底是什么让他在短短一年内成为了人人闻风丧胆的杀神血蜘蛛?到底是什么让他从眉眼无邪的少年郎变成了阴暗邪恶诡计多端的鬼魅?
人人都在疑问,但没人想弄明白这一切。人们并不会费劲心力去了解一个人一件事,除非你在乎。
凌戈看大家都愣住了,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忙站起来弯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说这么自以为是的话。”
“大家没怪你”,将猎拉他坐下,“快吃饭吧。”
“好。”凌戈一脸开心,不断地给将猎夹着菜,“多吃一些牛肉,看你的脸色一定是最近没有好好吃饭也没有好好休息,我看着好心疼,以后我一定要好好照顾你,快,务必把这些都吃完把酒杯放下!你身上有伤还敢喝酒?以后伤好了再喝嘛,听话啊乖~”
将猎一愣一愣地,竟迟迟没有动作。
凌戈见将猎低头看着碗里的饭菜一动不动,夹菜的手就那么停在了空中。凌戈垂下眼放下筷子,转头喊了声小二,“请给我们再上一碗饭一盘牛肉。”说罢便拿过将猎面前的碗,自己吃了起来。
很快小二端来了饭和牛肉,按吩咐放到了将猎面前。凌戈仍是继续吃着,头也不抬地说道,“吃吧,干净的,这次我没碰过。”
将猎一脸困惑,不知道凌戈这是要干什么,“怎么了?”
凌戈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你嫌我脏是不是,我明白。以前我碰过的东西哥哥都会丢掉,大家也都会远远地避着我。你也不用强迫自己接近我,就算躲开也没关系,我早就习惯了。谁让我是在排斥与耻笑中长大的,别的孩子都是宠妾候选人,只有我是妓。□□过我的男人你数都数不过来,”凌戈慢慢抬眼望着将猎,淡淡地笑道,“说实话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要我,你明明很讨厌我,我能看得出来。是同情我么?还是我死皮赖脸地缠着你?或者是我逼你的?我想不出来。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能有人会接受我陪伴我,更何况你那么好。”说到这凌戈眼神突然黯淡下来,眼睛全都眯到了一起,摆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你很好,要是我的就更好了。”
大家还未来得及想出要说些什么,凌戈已经放下碗筷站起了身,“我吃完了,先去休息了。”留下将猎他们几人面面相觑。
一进了房间,凌戈再忍不住,瘫在椅子上。他仰着头试图止住眼泪,难过什么呢,就算是一场空欢喜,也好过深闺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