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些了么”,映楼愧疚道,“今天的事对不起。”
“您不必愧疚,这件事和您无关,是我该受折磨,理由多的是,今天恰巧您在罢了。”凌戈淡淡地笑笑。
“你”,映楼叹道,“你还真是个奇怪的人。”
映楼拿起床头的那碗药,用钥匙盛了一口递到凌戈得嘴边。凌戈乖乖张开嘴一口一口地喝光,没有拒绝。
映楼讶异,“你不怕哥哥来看到这一幕再惩罚你。”
“王爷知道我没有犯第二次错误的胆子。再说,罚就罚吧,我都不怕,小王爷怕什么。”
“我说你,你就不能软一点,你这样不屈不饶有什么用?”
“不是我不屈不挠”,凌戈认真道,“我也不是喜欢自讨苦吃。我竭力做好该做的事不去犯任何错误,一些惩罚能避就避了。有些发生了避不过的,是我没用,就应该承受。就算我因为求饶而得到了宽恕,我心里也不会高兴。受点苦,能让我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以后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到死都不会忘。”
映楼瞪大了眼睛看着凌戈,“你和自己有仇?你恨自己?”
凌戈一愣,随即安慰性地笑道,“哪有,你看啊,王爷仁慈,我哭几声便放过我,这样我就不会得到教训牢记在心。倘若他日我犯错时遇到的不是王爷,求饶对他毫无用处,那我就是死有余辜。这样想的话,我可是非常爱自己呢。”
“行行行,你说的有理,好自为之吧。”映楼叹了口气,转身要走,一开门便遇到了站在门外将猎。映楼耸了耸肩,笑着离去。
好自为之么,将猎把手搭在门上,终究没有推开。
☆、第二十四章 祸端
凌戈休养了几日,站起来勉强能走几步,好在王爷这几日没来,不然只能让这腿伤上加伤。
将猎看着凌戈的资料,皱了皱眉。前些天派人去调查了凌戈的以前,得到的却只有薄薄一张纸。凌戈自小不听管教娇纵跋扈,生活极其不检点,常常以色侍人。失忆后性情大变,听话顺从,但是据说仍偷偷与一些男人有往来。
将猎用力地攥紧了手中的纸,自己究竟带回来个什么东西。
天降霜,秋风狠,高墙上的草垂头丧气地耷拉下来,如同披头散发的吸血鬼,在向人展示惨白的獠牙。凌戈在院子转悠了几圈,突然一种奇异的香味传来,凌戈感到浑身疲惫,四肢渐渐酸软无力,难受至极。就在这时几个壮硕的男人出现,凌戈不知道被带到了什么地方,全身被胡乱地啃咬着,胃里一阵恶心,可是哭喊都没有力气。
将猎正在外院审查,突然角落一阵骚动,将猎立即赶过去,眼前的一幕令他震惊。几个男人正在侵犯凌戈,发出阵阵淫笑,而凌戈一脸媚态,毫不抵抗。见将猎来了,凌戈立即露出可怜又期盼的眼神,他哭着说,“救我。”他说王爷求求您,救我。将猎的第一反应是怀疑。前几日明明死都不开口,今天却哭着求饶,他又再耍什么把戏?愤怒,失望,厌恶,所有的感觉一起堵在将猎胸口,令他无法动作,连大声训斥都做不到。如果真正的极度厌恶一个人,你不想打他不想骂他,只想转身离开,永不见他。将猎临走时冰冷地说,“死性不改。”一句话,令凌戈绝望至极。连身体被撕破的痛都感觉不到了。凌戈呆呆地望着天,嘴角一抹苦笑,为什么要活着,毁了我吧。
将猎满心苦闷怒气地往回走,正碰上火急火燎赶来的映楼。
“哥哥,你看见过凌戈么?凌戈被人抓走了!”
“什么?”将猎一惊。
一旁跟来的荣华忍不住哭了起来,“王爷,早上几个壮汉把主子掳走了,还把我打晕,我刚刚才醒来,也不知主子呜呜会不会有事”
糟了!怎么会是这样!将猎觉得难以置信,他以为是凌戈死性不改走到外院勾引男人,没想到,武林的名门正派正义之士,竟然做出如此卑劣的事!不及多想,将猎忙转身跑了起来,希望还不会太迟。
一行人赶到的时候,凌戈正静静地躺在地上,眼神空洞,看不清表情,像个破烂不堪的布娃娃,像是已经死了很久。地面上桌椅上都是血迹,衣袍的碎片散了一地,甚至有的被挂到了树上。
三人都被吓愣了。连见过了太多打打杀杀场面的将猎都觉得,这场景太过悲壮。荣华首先回过神,忙扑了过去,捡起地上的破衣服胡乱地盖在凌戈的身上,他哭得太厉害,以至于喘不上气。
“别哭了,我又没死。”
一个平静的声音传来,荣华吓了一跳,立即又欣喜又心疼,“主子”
“还哭,”凌戈佯装嗔怪道,“还不快把你主子扶回去,都快冷死了!”
“是,是”,荣华忙把他扶起。
凌戈一坐起,才注意到不远处站着的两人。凌戈费力地起身行了礼,“二位王爷”。
映楼犹豫着开口,“没事吧。”
“能有什么事”,凌戈笑,“又不是贞洁烈女,还能想不开不成。”
“你越是这样我们就越担心。”映楼满眼担忧。
凌戈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咯咯地笑了起来,因为笑得太急抑制不住一阵咳嗽。
“谢谢小王爷挂念”,凌戈停住笑声,“要是没事,我就先退下了。”
荣华扶着凌戈刚要走,便被将猎一把拽住。
“对不起。”
“嗯?”凌戈一愣,随即换上笑脸,“王爷不用道歉。我以前下贱我自己明白,所以您那是正常反应,我理解。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危险的时候就想着您会来救我。”凌戈仿佛眼含池水,“是因为王爷给人一种可以依靠的感觉吧。”
将猎懊恼不已,又羞愧难当。“那些人如何处置,你说了算。”
“相信王爷自有决定,只是既然都是王爷的朋友,也不必为难他们。不用非得给我一个交代,我并不在乎。”
凌戈说完,便一瘸一拐地离开了,路过映楼时,映楼看清凌戈那红肿的眼睛,讶异地问道,“你哭了?”
凌戈玩笑似的撅起嘴抱怨,“小王爷,以后别再埋怨我不会服软自讨苦吃了,我今天求了,哭得可是个惨呢。”可是没有用啊。如果你被人厌恶,那么连你的泪水都会叫人恶心。我会记住今天,我下定决心求你的时候,你选择拒绝,这将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直到人走了,将猎还呆愣在原地。“把他们都给我抓来!”
那几个男人跪在地上,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原来是前几日凌戈光着身子被他们看见便起了贼心,想着王爷势必不会为这个贱奴为难他们这些效力的门客,所以才放肆起来。将猎叹了口气,你想要别人尊重你的人,首先你要自己先给他尊重。说到底,这件事怪自己。
“你们虽然身犯重罪,但念在为本王效力这么多年,就特赦免去一死。不过你们品行恶劣难免以后会再去做坏事,所以废去武功,逐出山庄。”
“庄主!你竟然为一个贱奴废如此对待我们?”
“滚!”将猎皱了皱眉,这不是为了谁,就事论事而已。如果真要说为了谁的话,就当是为了自己吧,为了能让自己心里好过一点。
凌戈回去就病了,接连几日一病不起。自己的体质没有那么差,可能是心里难过吧。以前受了苦就咬牙坚持,什么都无所畏惧,流血也不会流泪。直到意识到喜欢上他以后,才发现自己会哭,会脆弱,会自卑,会渴求。原来心里的苦才真的是难以承受。凌戈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真是没用,快振作起来啊凌戈。
凌戈挣扎着起了身,几天没有动了,怎么也得出去走走,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花园。将猎正在那望着白茶花出神,凌戈未敢走上前去,只是在远处望着将猎。他觉得将猎是倒映在水里的月亮,美得不可思议,却无法打捞,只能静静地观赏。一连几天凌戈都偷偷地过来望着将猎发呆,将猎不会感觉不到。他对那宁静中又带着炽热的目光不避闪也不理睬,只是轻视而已。
这一日,凌戈来到茶花园,正巧看见了将猎和一人谈笑风生。那是他第一次看见将猎开心的笑,凌戈不禁愣住。那是他见过最美的笑容,像是萤火锦鲤的夜,摇曳在彼岸的花,又像是姗姗来迟的信笺。好美,美得让人失了聪。想必身旁那位公子就是将猎常念的千凉了吧。白衣胜雪,圣洁无暇,能让天地失色,能让万物自惭形秽,能让将猎冰冷的脸上喜笑颜开的人,一定就是他了。凌戈光是远远地看着千凉,都觉得自己手足无措,无地自容。说笑的二人让凌戈想起了天造地设这个词,凌戈慌了,感觉再留一刻就会窒息而亡,他迅速地逃开,用自己最快的速度。
那一晚,凌戈又做了他的梦。梦里,将猎在漫天遍地的茶花间对自己浅笑,连阳光也甘愿成了陪衬。他知道是梦,因为他明白那笑容永远不会属于他。
半梦半醒间身体被人抱在怀里,后颈间感觉到一阵细碎疯狂的亲吻,凌戈逐渐清醒,是将猎来了。将猎一边动作一边动情地在耳边呓语,“千凉千凉,我快控制不住自己了,怎么办,我想要你,我快疯了”
将猎失控般地自言自语,声音寂寞而又无助,凌戈却不能回答,也不能安慰。他知道将猎不是在和自己说话。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床上好好回应,用叶千凉的样子。
折腾了大半夜,将猎终于睡了。凌戈伏在旁边偷偷地看着他的睡颜。凌戈觉得眼前这毫无防备的人儿太过美丽,痴迷间便低下头想去吻他。即将就要碰到将猎的唇,凌戈突然停住了,他仿佛定格在那儿,好久之后,凌戈缓缓地挪开了头,只用嘴唇吻了吻将猎的被角,近乎虔诚。又恋恋不舍地看了几眼将猎,凌戈终于放轻动作起了床,跪在地上。困倦袭来坚持不住的时候,凌戈便使劲掐一把自己的腿。他不禁苦笑,自己真是和悬梁刺股的人才一样勤奋。
凌戈下床后,将猎便睁开了眼睛。他感觉到了刚才凌戈的一举一动,甚至迷恋的眼神。这几日将猎也有所发觉,但一直难于相信。他为什么会喜欢自己?在将猎看来,这实在是毫无道理匪夷所思,他不在乎也需要。
从那以后凌戈再也没去过花园,想赏花的话这院子里也有,想赏人的话,心里也有。凌戈呆呆地望着院子出神,几株茶花随风起舞,搔首弄姿却不矫情,它们的音容笑貌化作窥探的双眼,又化作碎落一地的阳光,无限落寞。突然间,一把利剑闪着寒光向他刺了过来,凌戈本能地躲避,后退了几步才看清,出手的人正是叶千凉。
“公子,您这是”
未等凌戈问完,叶千凉立即愤怒的打断,“魔头,我找了你好久,今日总算让我碰见你!我势必要杀了你为武林除害!”
话一说完叶千凉便又冲了过来,凌戈毫无章法地躲了几招,身上也落下几处划伤。再这么下去,凌戈很快就会成了剑下亡魂了。
危急间,叶千凉突然吐出一口鲜血,身形一矮便倒了下去。凌戈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直到将猎赶来,凌戈还一副呆愣的样子。
叶千凉晕死过去奄奄一息,将猎傻在那儿,感觉所有的风儿都停止了,所有的鸣叫都消失了,仿佛身边的一切都在夸张着将猎痛苦害怕的样子。凌戈从来没有见过将猎如此哀伤如此惊慌的神色。
“你对他做了什么!”将猎失控地咆哮,质问里更多了些恐惧。
凌戈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了将猎发怒的样子,没想到将猎真正的愤怒,是如此的令人绝望。那嗜血的眼神让人看一眼,连话都说不出来,连身上的伤口都忘记了疼痛。
将猎抱起叶千凉慌张地离开,步子都有些不稳。临走时,他甚至都没有看伤痕累累的凌戈一眼,只留下一声命令,“把他押入刑房!”
☆、第二十五章 屈折
叶千凉不知是中了什么毒,能找到的所有名医来看过都束手无策。那马上就要失去的感觉令将猎发疯。
“告诉本王你对千凉下了什么毒,免得受皮肉之苦。”
凌戈摇了摇头,“我什么都没做。”
“好啊”,将猎阴冷地笑道,“先五十大板。”
每一板下去,凌戈都感觉身体快碎成了两段。渐渐地皮开肉绽,血也流在地上汇聚成一摊。凌戈咬着牙一声□□未出,气息已变得微弱不可闻。将猎皱了皱眉,走上前付下身去检查他的鼻息,却听见凌戈口中虚弱的喃喃声,“四十八,四十九,五十。”板子停了,凌戈的声音也停了,将猎还以为他晕过去了,正要叫人泼醒他,却听见一声道歉,“对不起。”
“不用道歉,告诉我解药在哪,本王就不再怪罪你。”
“对不起”,凌戈睁不开眼睛,“我不知道。”
“你!”将猎怒不可遏,“继续用刑!”
各种刑具都快用了个遍,凌戈始终只有两句话,我什么都没做,我不知道。
将猎气急了,阴狠地说道,“那我就拿你的血做解药!直到用光为止!”
叶千凉的身体每况愈下,将猎守在床边,不眠不休。他温柔地抚摸着千凉的头,怕自己一闭眼睛的功夫,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王爷,您要的血”一名侍卫端着一碗鲜血奉到将猎面前。
将猎冷声,“拿去喂狗!”喝他的血有什么用,将猎当时只是焦急愤怒。
凌戈在刑房里奄奄一息,原来太过疼痛的时候,想晕过去是不可能的。
“真的不是你做的?”
凌戈抬了抬沉重的眼皮,“不是。”
“让本王剐了你的肉,看你还嘴不嘴硬!”
将猎拿起匕首,顺着凌戈的手臂切去。每一刀像削竹子般削开皮肉却不切断,浑身的伤口层层叠叠像是鳞片一样,既是令人生不如死的刑罚,又是一种残忍血腥的美感。凌戈迷迷糊糊地想,将猎不是这么残忍的人,是爱情让一个人发疯。
用刑了有些时候,凌戈已经体无完肤了,但他依然坚决地否认。将猎把刀扔在一边,颓然地坐在地上。他用双手捂住脸,声音都在颤抖,“不是你,还能是谁?”好像是在质问凌戈,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语。他除了审讯凌戈,一点其他的办法都没有。所以只能这样一遍又一遍的虐待,一遍又一遍的发泄。这已经无关他该不该相信凌戈能不能找出解药了,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这些。尽管这些毫无用处。
将猎死死地盯着凌戈的眼睛,仿佛这样就能看出究竟。
这好像是将猎第一次好好地看自己,没想到却是在这种情况,再怎么盯着我我也没有办法帮你啊,凌戈无奈地笑笑,“好了,王爷不是想要解药么,我的心就是解药。”
将猎一愣,眼里透露出怀疑。
“是真是假,您拿出来试试不就知道”
话未等说完,将猎就迅速地抽出刀利落地□□凌戈的胸口,毫不犹豫,刀刃慢慢内压切断了肋骨切向心脏。凌戈低头看着那把闪着寒光的刀,上面映着将猎冷俊的脸。
啧啧,对我还真是无情。凌戈闭上眼睛,感受着生命的最后时刻将猎留在他心口的温度,那是刀的冰凉。
就在即将碰触到心脏的那一刻,一个侍卫狂奔着冲了进来,“王爷!”
将猎立刻停住了手中的动作,终于反应过来,就在刚刚,在无证无据真相不明的情况下,而且还是凌戈明显在求死的情况下,他差点杀了凌戈。将猎拔出刀,眼里除了怨恨仇视,还有脆弱和狼狈,他低声仿佛在哭泣,“不是你做的,又会是谁呢。”
凌戈感觉再这么下去,将猎真的会疯。他需要一个出口,他感觉自己为千凉什么都做不了,焦急,惶恐,无助,怨恨着别人,更痛恨自己的没用。凌戈深刻地明白这种感觉。也许下一刻,将猎就要崩溃了。
“王爷。”侍卫又催促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