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了似的找。
他真的觉得他要疯了。
两辈子加起来,第一次,这是第一次,谢无渊如此失态。
当谢无渊看见一群流浪汉围殴一个人时,不用看,他就知道,那个人,是他心心念念要找的人。那种笃定,甚至都不能用任何道理去解释。
就像之前的擦肩而过,谢无渊准确无误的抓住了对方的胳膊。
两个时辰,谢无渊跑遍了半个京城。
谢无渊抱起谈子墨的那一瞬间,心里又悔又涩。
是的,从来不后悔的谢无渊,第一次,后悔了。
他后悔之前一时冲动答应何贺,他后悔再之前怒气上头自我放纵去找了何贺,他最后悔的,是当年在牢里招了谈子墨。
怀里的人,安心的缩在谢无渊的臂膀里,满是依赖。谢无渊狭长的双眼低垂,神色低落,谈子墨他,值得更好的。
要说京城里什么最快,那肯定不是马啊。
答对了,流言最快。
第二天早上,谢无渊跑遍了半个京城,最后抱着一个流浪汉回了别院的事儿,整个京城就传遍了。
何贺轮值的时候,手下的两个侍卫正在小声讨论这事儿。
谢无渊怎么着也算是大梁朝纨绔第一人,说赌钱就赌钱,说向上就向上,三年五载的给你考个三甲回来,再等个三年五载,差点儿把尚书给你捧回来。
再加上谢无渊跟何贺又有那么点不清不楚的过去在,最受欢迎的八卦是什么,是你的上司的心上人前男友背着你的上司找人了
哈哈哈。
嗯,何贺平时太严肃,还脾气不好,手下的侍卫们都受过他的气,这会儿理所应当的,有这么大一个笑话,不看白不看。
何贺当时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他没有立场指责谢无渊,他自己娶过妻子,现在家里还在张罗着纳妾,谢无渊至今孤身一人,只不过是在路上看上了一个流浪汉,好吧,看上流浪汉可能比较重口,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何贺根本没有立场去指责谢无渊什么。
身体的不忠贞,是从他开始的,他没有脸要求谢无渊对他忠贞。
更何况,他跟谢无渊之间,至今清清白白,什么都没发生过。
又何谈忠贞与不忠贞。
而感情的忠贞,在他选择家族的时候,就已经背叛了这段感情,他更是没有立场对谢无渊做任何的要求。
可心里还是堵得慌。
何贺特意调了两个时辰的班,去了一趟谢无渊院子。
谢无渊当时正在喂三皇子吃药,游小林开的方子,亲自煮的药。
现在正在风口浪尖上,三皇子不宜露面,更不能大张旗鼓的找大夫,好在游小林跟着谢无渊回了京城,不然光是这伤口的处理,就得愁上好一会儿。
何贺一脚踹开门,话还没说出口呢,瞧见三皇子,马上哑巴了。
“关门。”谢无渊抬头看了他一眼,提醒何贺。
“哦。”何贺回头把门带上,半晌才找着自己的声音,“怎,怎么是他”
三皇子面无表情的扫了何贺一眼,转头面朝里,假装自己睡着了。
谢无渊收了药碗,示意何贺出去说。
三皇子却拉住谢无渊的手臂,不让他走。
谢无渊反身坐下,给三皇子掖了掖被子,低声解释“别闹。游林一直在这里,你有事喊她。”
谢无渊动作十分轻柔,语气也万分和善,何贺真是长这么大,没见过谢无渊这个样子。
“我也有话对你说。”三皇子一天一夜没说话,乍一开口,嗓子沙哑的不成样子。
谢无渊把药碗扔到桌子上,“咣”的一声,吓了三皇子一跳,谢无渊皮笑肉不笑“什么话,早不说晚不说,偏偏跟何贺凑一堆儿说,说吧,我听着。”
三皇子好看的丹凤眼低垂,神情落寞。
“不是有话说吗”谢无渊面无表情,“说啊。”
“我,”三皇子欲言又止,“你能不能让何大人先回避一下。”
“谈子墨,”谢无渊坐回床上,语气慵懒,表情中却带了些不耐烦,“几天不见,你脾气见长啊。我现在跟何贺在一块儿呐,”谢无渊抱臂靠在床脚,“有话不避他,你要非不想让他听,那也不用跟我说了。反正我回头也会说给他听。”
“是,是那件事情的。”三皇子偏过头,语气哽咽。
“啧,麻烦,”谢无渊起身,“那件事我已经不想追究了,当年毕竟是我手贱,先招的你,就这么着吧。”
三皇子再一次拽住谢无渊的胳膊,声音哽咽,但态度强硬“你需要知道的,你一定要知道。”
“得,你赢了,”谢无渊再次坐回去,再抬头,又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儿,他抬眼对何贺扯了个笑,说道,“何二爷,帮小的个忙呗”
何贺转过头来,一错不错的看他。
下午的阳光照进窗子里,正好撒在谢无渊的身上,就像镀了一层金一样,何贺压下突然涌上的酸涩,嗓子沙哑“什么事儿”
阳光正好,宛若当年年少。
只是流年岁月晚,走着走着,就变成了过往,化作了云烟。
谢无渊也想起了以往的那些日子,笑的勉强。
每次想要支开何贺,只要一个笑脸,一句话,何贺总是没二话的出门。
过去的种种,像是带着刀子的蜜糖,甜一次,划一刀,鲜血淋漓,遍体鳞伤。
是谁说过,分手了就不要再复合。
又是谁说过,一场恋爱毁掉一段情谊。
空气似乎凝固在那一刻,哀伤在彼此间蔓延。
再怎么尝试,都回不到过去。
那不是昨天,那是整整五年的时间。
何贺最先打破僵局“我本来也没什么事儿,就是回来看看你,现在看也看了,我先回去了。”
谢无渊迎上去,帮他推开门“我送你出去。”
三皇子在屋里翻了一个身,满脑子都是二人在外面你侬我侬,依依惜别,热烈亲吻的画面,心里暗暗下了一个决定。
作者有话要说 前天涨了一个作收,好开心原地蹦蹦
、作
事实上。
谢无渊跟何贺,从屋子门口走到院子门口,再走到宅子门口,两人一直缄默不语,谁都没有多说一句话。
气氛尴尬的可怕。
破镜之所以能重圆,因为那面镜子当初被摔碎,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团圆。
而他们之间,当年分开的时候,感情就有了裂痕。
“何贺,我跟你说个事儿。”谢无渊把心一横,话题一转,正色道。
“什么事。”何贺转头看他,表情自若。
谢无渊偏过头去,没与何贺对视,他的视线落在远处的树上,语气飘忽。
“你想过,你跟袁默的闺女成亲两年,一直没有孩子的原因吗”
何贺一怔。
谢无渊在何贺面前,一直像一个邻家男孩儿,喜欢恶作剧,表情活泼,看到何贺吃瘪,谢无渊能开心好几天,这点儿,何贺都知道,他也知道,虽然谢无渊淘气贪玩,喜欢捉弄他,可谢无渊从来没有真正伤害过他。
所以,当谢无渊如此郑重其事,而又不敢与他直视的问出这句话时,何贺心里咯噔一下,忽然有了一个非常可怕的猜测,可怕到,他都不敢把猜测说出口。
“你是说”何贺嗓子发涩,吐字艰难。
仿佛接下来要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尖刀,划破一颗真心,鲜血淋漓。
何贺不敢说,他甚至连想都不敢想。
谢无渊听出何贺的异样,回过头来,狭长的眼里蕴藏太多情绪,有不舍,有忐忑,有等待,甚至,还有一丝难以发现的希冀期盼。
何贺一时竟分辨不出那深不见底的情绪,到底是什么,他只要一想到自己的猜测,就感到遍体生寒,万分恐怖,“不”何贺踉跄的后退一步。
“对啊,我干的。”谢无渊点头,承认的坦白而直接,视线却仍停留在远处,没有人知道,此时此刻,谢无渊蜷在袖子里的手,在轻微颤抖。
他在等何贺的答案。
然而,当谢无渊的余光扫到何贺的表情时,一切,就都已经揭晓。
何贺什么都没说,没有指责谢无渊,也没有破口大骂。
可何贺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那一刻,何贺觉得,自己从未真正认识过眼前这个人,从来没有过。甚至,何贺有那么一丝希冀,希望谢无渊是骗他的。
可实际上,谢无渊到底是不是在骗他,何贺知道的一清二楚。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人像何贺一样,那般了解谢无渊,只要扫一眼谢无渊的脸,何贺就能清楚的知道谢无渊到底是否在说谎。
“你,”何贺双唇嗫嚅,发出细小的声响,“为什么”
“为什么”谢无渊收回余光,无意识的重复着,视线仍旧没有与何贺对上,整个空落落的,将黑未黑的晚霞,很好的掩盖了他此时的迷茫,谢无渊轻声呢喃“不为什么。”
“何贺,你看,你根本就不了解我。”谢无渊笑着,笑却不达眼底,只觉得心里没着没落,人生空荡荡的,看不到尽头,找不到希望,“我压根不应该和任何人谈感情,我不配,真的。”
何贺还在震惊中,只觉得天昏地暗,瞧见谢无渊嘴巴开开合合,却根本没反应过来谢无渊说了什么。
谢无渊把人送到门口,盯着何贺上了马,这才转身回府。
夕阳照在谢无渊身上,身影拉长,孤寂而又凄凉。
谢无渊后来又联系了一次皇家狩猎场的人,那人勉强同意再次见面,可要求的酬金比之前多了十倍。
系统都替谢无渊感到不值“反正也没有时间限制,四个三品大员罢了,你手下那么多人,何苦非要把目标定在何贺身上白花那么多冤枉钱。”
谢无渊闭目养神“你就当做我给他的补偿吧。”
系统虚拟的人物形象翻了个白眼“得了吧,你不是早就把解药混在竹叶青里送过去了,就他纳妾那天。”
谢无渊轻笑“你不懂,何贺在我身上耗了这么多年,就当是青春损失费吧。”
系统嗤笑“那个姓何的,媳妇娶了,房也洞了,白白拖累你那么多年,你还要给他青春损失费你484傻”
“再说了,要给也是给谈子墨啊,人家好好一个王爷,从八九岁开始,一直到十五岁,偷偷摸摸暗恋着你,六年了,这青春损失的,啧啧,更别提,人家好好的一个齐威王,皇上之下他最大,十五岁了还没有王妃,连个侧妃侍妾啥的都没有,天天巴巴的瞅着你,等你一点头就麻溜的爬上你的床,你好意思这么不上不下的吊着人家么”
谢无渊有些无奈“所以我就更不能和他在一起。”
系统嗤笑“为啥。”
谢无渊疲倦的撑着额头“我说过了,我这种人,不配跟任何人谈感情。我已经耽误了他六年,不能再耽误下去。”
系统乐了“哟,人渣,你终于醒悟,要改过自新了”
谢无渊没再理他,转头处理狩猎安排的事项。
谢无渊送走了何贺,就没再去找三皇子,说真的,谢无渊对三皇子到底是怎么知道生死相依的事情,现在他是一点儿都不感兴趣,早些日子,谢无渊真的很在意,可昨天看见三皇子被一群人围殴的样子,心里就不怎么在乎了。再加上,他跟何贺的事儿,弄的谢无渊现在身心俱疲,真的不想再陷入下一段感情。
何况,在找到遍体鳞伤的三皇子时,谢无渊就已经打定主意,不再招惹谈子墨了。
何贺也好,谈子墨也罢,他们值得更好的,而不是他这个人渣。
谢无渊揉着额头,一边处理谢家大大小小的事务,一边琢磨皇上狩猎时的安排。
太大个的猛兽肯定不行,园子里的猛兽虽然被驯服,可还是有危险的,不能让何贺冒这个险。
急救药肯定需要随身带着,万一御医来不及,不能把命交代在那儿。
谢无渊安排了很多,甚至细致到每一个步骤,每一个环节,虽然这些,何贺不知道,以后也都不会知道了。
谢无渊轻笑,这事儿何贺本来就不知道,也好,万一失败,也不至于牵连到他。
何贺那天从谢无渊家门口回来,一直恍恍惚惚的,直觉谢无渊说的是真的,又不想相信,朦朦胧胧恍恍惚惚,失魂落魄的过了好一阵子。
谢无渊倒也没再派人去打听,何贺离开前的表现,他看在眼里,都是聪明人,有些话不用说出口,大家都心知肚明。
断子绝孙这种仇,何贺没当场冲他发火,他已经很满足了。
皇家的秋季狩猎,大多在八九月份,饶是谢无渊安排的迅速,一眨眼,秋猎就在眼前。
何贺作为羽林军副统领,自然是要随行的。
“前线传来捷报,辅国将军大败突厥,攻占一城,为表庆祝,朕决定,”皇上坐在龙椅上,笑眯眯的宣布,“今年的秋季狩猎,百官同乐。三品以上官员,都可以随行。”
羽林军统领不为人知的皱了眉头,带这么多人去,羽林军的兄弟又要彻夜不眠的守卫了。
李斌也在犯愁。
早前接到谢无渊的消息,他抓着机会,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好不容易爬上了正三品,差一步当上侍郎,这当口原本应该夹着尾巴做人,能多低调就多低调,最好多拍拍旁人的马屁,讨讨上司的欢心,这样才能升的快些,挤掉别的同僚,成为侍郎。
可有些事儿吧,他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为了表彰文武百官,皇上决定这次多带几个官员,让诸位大臣之间互相熟悉熟悉,平常合作,也少一些摩擦。
咱甭管皇上到底是为了啥,反正说到最后,各个部的尚书们不能不给皇上面子,皇上都开了口,六部就必须要积极响应,这要放在旁的地方,也没什么,哪个部拿不出几个会骑射的人啊
偏生李斌在户部,户部清一色的都是大腹便便,行动不便的,走几步路都喘的不行不行的,李斌前些日子为了往上爬,更是费尽心思讨好上司,在上司面前刷足了存在感。
所以咧,这会儿皇上口令刚下,也甭管皇上只是在朝堂上随口一提,反正施成白倒台后,户部的侍郎最大,这位胖乎乎的侍郎立马想起了李斌,大手一挥,得咧,这小子不错,长的也成,拿出去充门面,正好走着
李斌就这样被抓壮丁了。
六部的情形大同小异,名额有限的意思,不是越少越好,而是要恰到好处。各位尚书充分理解了皇上的意思,并严格的执行,于是,狩猎的队伍,浩浩荡荡的,往狩猎场走去。
羽林军只得全军出动,包括京郊的那些驻军。
作者有话要说 嗯,谢无渊就是作,多大仇啊,断子绝孙,我要是何贺我也不接受。不过话说回来,谢无渊再也不会像爱何贺那样爱一个人了,这种爱很偏执,我可以给你你想要的全部,但你必须要把我放在最重要的位置,除了我,你甚至不能有孩子。何贺是幸运的,也是不幸的。
又另,何贺身为仅次于茶韵跟她哥哥的重要配角,贯穿全文,不会轻易领便当的。
、秋季狩猎
无影楼。
无影楼楼主难得的大发雷霆。
“孔博远的事情,分明是楼里先发现的,为什么会让顺风帮占了便宜”语气中的怒意,铺天盖地而来,影六跪在殿前,战战兢兢,生怕一个不小心,头上的脑袋就没了。
无影楼楼主瞧见影六害怕的模样,忽然间,怒火就没了,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算了算了,千金难买你开心,芪国不行,还有卫国跟荆国,反正大梁朝已经拿下了,几个埋在大梁朝的芪国暗线,没多大点儿事。”
影六抬头望向无影楼楼主,不可置信的喃喃自语“我把事情办砸了,居然没有惩罚”
无影楼楼主让他气笑了。
这人到底有没有点儿自觉啊,真当一切还是三年前刚回来那会儿啊,两人床单都不知道滚过多少回了,自己至于为了这么点儿子小事情罚他吗
也是逗,真把人给伤着碰着了,回头守在床边的,不还是自己么
“滚上来给我捏捏肩。”无影楼楼主懈怠的打了个哈欠,“这几天可忙死我了,总算结束了。”
何贺作为羽林军副统领,又是长公主嫡亲的孙子,别说在羽林军里了,就算在大梁朝,都是独一份的。
大统领也不敢安排他做别的,自然是一直被安排跟在皇上的身旁,大统领说是要何贺贴身保护皇上的安全,事实上,说白了,就是不用他干重活,跟在皇上身边,想打什么打什么,想猎什么猎什么,可劲儿玩去吧。
羽林军在秋季狩猎的时候,是最忙的。
白天,要注意维持诸位大臣和王孙贵族们的秩序,晚上呢,又要注意众人安全,别抹黑走丢了,一脚踩空了,不小心掉进陷阱了,事情多着呢。
要是平时得空了,还负责马匹的监管,狩猎园的动物状况,方方面面,干的都是又累又脏的活,大统领也忙的成天的见不着人影,每次狩猎,保护皇上反倒成了最轻松的活计。
这次也是,大统领为了卖何家一个好,便派何贺带着一支精英小分队,紧紧跟着皇上。
秋季狩猎不是一天两天了,每年这个时候都有,何贺更是从小玩到大,套路都熟了,说句实在的,这个园子里,何贺闭着眼,都走不丢,只要笼子里的老虎狮子不满地乱窜,怎么着都不会有危险,何贺也知道大统领派他在皇上身边是好意,于是也没推辞,顺势呆在了皇上身边。
皇上的骑射,咳,差的可以,真的。
何贺往年也来,但基本上不会跟在皇上身边,往往是皇上说完场面话,他就撒欢的跑了,所以之前也没注意过皇上的骑射到底怎么样,只知道每年等到最后,皇上打到的猎物,一直都是最多的。
这会儿瞧见了皇上的骑射,何贺不由开始琢磨,皇上往年是怎么打到那么多猎物的。
想当然的,皇上当年驻守边疆,战绩斐然,谁能怀疑这样的一个凉王,他的骑射糟的一塌糊涂呢。
旁的不说,单看眼前这一幕,何贺真是强忍着才没把头别过去。
他可算是知道为什么每年皇上的猎物都是最多的了。
两个羽林军把一头野猪赶在前面,堵住了野猪的去路,皇上这样瞄准,都射不到,真的太丢人了。
啧,还真没射中。
简直丢尽了大梁朝的脸啊皇上。
也不知道当年凉王的战绩都是怎么来的,啧。何贺不忍直视的别过头,假装在看风景。
不对。
何贺的视线扫过一旁的树丛,警惕的抓紧手中的弓箭。
四周响起刷刷的声音,不是风吹树叶发出的响动,倒像是
庞然大物经过树丛,扫过一旁的枝叶。
“羽林军,警戒”何贺举起手中的弓箭,对准虚空一点。
还在哄着野猪玩的两个羽林军一愣,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倒是野猪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变得更加暴躁。
羽箭划破虚空的同时,野猪拱翻一旁的两个侍卫,朝最显眼的皇上扑去。
“统、统领,”两名侍卫没拦住,哆哆嗦嗦的喊何贺,何贺都没来得及瞧林子里的庞然大物是否倒地,慌忙回头。
乍一回头,就瞧见了这么惊悚的一幕。
野猪四腿都在空中,直直的朝皇上扑去。
皇上骑在马上,手足无措,连开弓都忘了。
而那匹马,似乎受了不少的惊吓,正在原地不耐烦的嘶鸣,眼看着要把皇上掀下去。
饶是身经百战的何贺,也有些发懵。
短暂的思考后,何贺迅速反应过来,从箭筒里抓了三支箭,并列放在弓上。
箭离弦,对着尚在半空的野猪直直而去。
何贺一个跃身,将皇上从马上扑下,护着皇上,做了一次结结实实的人肉垫子。
三支箭力道十足,可惜箭和弓都是花架子,瞧着好看,实际一点儿用都不顶。
按照何贺的估量,这三支箭足以穿透野猪的肚皮,一击毙命。
可实际上,三支箭只刺进野猪的外皮,就晃晃悠悠的掉下来。
怪就怪在,今天准备的弓箭,都太过儿戏。这要是换了军营里用的那种箭,也就没有接下来的一堆破事。
野猪被彻底激怒。
何贺死死护在皇上身前,与野猪近身周旋。
这边的骚乱很快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大统领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现场,并带来了训练有素的羽林军。
“列阵,”大统领指挥手下的羽林军,“三列,掩护;一列,放箭”
羽林军的人不少,往皇上身后一站,乌压压的一片。
不少大臣被挤到角落。
尹玉山也在这群大臣之列。
一轮箭很快放完,三列一列迅速后退,场面稍微有些混乱。
就在这时,尹玉山后退一步,躲在树侧,又借着羽林军一列三列的遮挡,悄无声气的抬起他自备的弓箭。
大统领继续指挥羽林军临场救急“四列掩护,二列补上”,
号令落下,一排排羽箭从军队特供的弓上脱出,坚定的朝野猪奔去。
一只利箭混在其中,目标明确的射向何贺。
尹玉山面无表情的放下弓箭,扫视四周,很好,没人。
收了弓箭,尹玉山装作刚从外面赶来的样子,混入人群。
场面一片混乱,谁知道是谁的箭。再说了,何贺离野猪那么近,羽林军没瞄准,射偏了,也情有可原嘛。
嘴角浮上一抹志在必得的笑,尹玉山和身边的人随意说了几句话后,再次隐入人群。
与此同时,李斌皱起眉头,不知在思量什么。
很快,何贺被羽林军的箭射中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谢无渊捏碎了一个杯子,吩咐下去“传令给羽林军的那几个人,问清楚到底怎么回事,真当羽林军是饭桶,连骑射都不会”
羽林军中的人,贴身护卫皇上安全,大多是从世家子弟里选出来的,而世家子弟,甭管几代的世家,只要你迈进了这个门槛,礼乐射御书数,就是必须要学的。否则出门都没人承认你是这个层次的人。更何况羽林军入门第一课,考核的就是骑射,羽林军旁的行不行,谢无渊不知道,可骑射,绝对是满分的。
“羽林军的人射偏了。”
呵,羽林军的人射偏了谢无渊冷笑,能说出这话的人,估计也不是什么大人物。
谁在背后给何贺下刀子,狭长的双眼划过一丝狠戾,我看他是活的不耐烦了。
心里盘算了若干种让对方生不如死的法子,谢无渊最终还是长叹一口气,苦涩的笑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千防万防,何贺还是受了伤。
谢无渊现在有多么想去看一眼何贺,就有多么害怕见到他。
站起来,坐下。
再站起来,又坐下。
“游林,”谢无渊最终还是选择了不去了,他实在是拿不准何贺现在还想不想看见他。
尤其是,狩猎场猛兽乱窜的始作俑者,还是他谢无渊。
谢无渊推开门,吩咐还在院子里煮药的游小林,喊的声音太大,游小林一惊,差点把扇子扔到锅里。
“你去一趟何府,看看那边有什么需要的,顺便瞧瞧之前配的药,替他看看有没有后遗症,一并解决了。”谢无渊疲惫的按压鼻梁,“带着药过去,用最好的,别留下后遗症。”
游小林应下,拎起药箱,出了谢府。
秋季狩猎因为猛兽忽然失控,何贺受伤的缘故,皇上大怒,严惩狩猎园里的看守员,发了好大一通的火。
秋季狩猎就在这样的背景下,匆匆忙忙的提前结束了。
作者有话要说 转眼已经三个月了,好快,我的故事写了还不到一半,捂脸这是要写一百万字的节奏么
、到底是谁
李斌回府后,左思右想,琢磨了半天,老觉得这事儿透着蹊跷。
虽然只是一晃眼,但李斌十分确定,何贺中的那只箭,跟尹玉山脱不了干系。
那勾起的唇角,不怀好意的笑容,李斌是看的真真切切的,绝对错不了。
要说尹玉山这么做的动机,李斌倒是看不透了,从立场上说,一个是何家的二子,一个是大梁朝的高官,二人相互忌惮,平日里也没听说有什么私仇,当然也没什么私交。
私下没什么深仇大恨,那就只能从公来说。
站队上,这,一个何贺,是妥妥的四皇子派,一个尹玉山,至今中立,最喜欢撩猫逗狗,可一贯不管事儿的,这样两个人,没有任何理由能对上啊。
李斌发愁,还是想不通,
五年的时间里爬了这么高,除了谢无渊时不时的提拔和点拨,与李斌自己本身的天赋也是密不可分的。
李斌这个人,最大的好处就是多看多做少说,是以他虽然看见了尹玉山的古怪,但没有打算把这件事情跟任何人说,默默的下了个决定,把这件事情烂在肚子里。
只不过,有一句话,叫做树欲静而风不止。
有些事情,沾上了,不是一言两语就能洗干净的。
谢无渊之前派茶钟去羽林军走一趟,问几句话。羽林军里有几个早年跟着谢无渊一起玩。后来跟谢无渊也陆陆续续的有些联系。
倒不是什么正经交情,不然谢无渊也不用费这么大劲儿捣鼓那些有的没的。
这几个人顶多就能传传消息,都是不怎么能扶得上墙的。
仔细想想就知道了,谢无渊早年都在什么地方,这种地方认识的人,啧,能有几个积极向上的。
这三个人,全都仰仗谢无渊替他们还赌债,嘴巴倒也紧,不该说的话从来不说。
宫里的消息,但凡知道了,总会往外传给谢无渊听,不过谢无渊现在的身份和位置,一开始拉拢他们的这点用处倒是不大了。
这会儿在羽林军供职,谢无渊派的人一去,三人立马借着小解的机会,一前一后的走出去,把事情说了个大概。
箭肯定不是羽林军放的,这个三人都能打包票。
可再多的,他们也不知道了。
当时场面混乱,又是大统领一起指挥,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野猪身上,要么就在大统领跟皇上身上,没人会在意到底是谁在背后放了冷箭。
茶钟看实在是问不出什么,也只能叹气。
三人一听茶钟叹气,脸色都白了,羽林军那几个酬劳,还不够喝酒的,哪里能解了他们几个好赌如命的赌瘾,如果谢无渊因为他们办事不利,以后再也不替他们还赌债,那就玩完了。
他们上个休沐日,还在赌坊里玩了一把大的,欠了一屁股的债。
三人赔笑“小兄弟,这次的事儿,我们给办砸了,没护好何大人是我们的错,您回头在谢家小公子面前给咱哥几个说句好话成不”
茶钟没说话,抬眼觑他。
“我们知道的就这么多了,真的没辙,要不,要不,您再给我们三个派点儿别的营生”
说着,那人往茶钟手里递了一块碎银子,茶钟随手掂了掂重量,约莫有二十几两,茶钟笑了一声,收到袖子里,琢磨片刻,“把今天出现在狩猎场的大臣名单给我一份。”
三人一听,大喜,麻溜的顺了一份名单出来。
茶钟一看,乐了,这不是打猎那天应卯的单子吗这哥三个,也真是能耐。
晚上。
茶钟揣着名单回府,谢无渊没多问,茶钟也就没多说。
气氛安静,空气都有些沉闷。
宽大的书桌上,烛光摇曳,摊开的白纸上,人名写了满满一整页。
谢无渊坐在椅子上,撑着额头深思。
茶钟带回的消息,羽林军里的三个人,对背后放冷箭的人,也是一无所知。
虽然一早就想到那三个废物不一定能榜上忙,可这会儿,心里还是挺失望。
谢无渊又叹了口气。
都不对。
跟着去的人,有机会的没动机,有动机的没机会。
谢无渊在屋子里来来回回的踱步,脑海一一排查名单上出现过的官员。
三品以上的,六部去的最多,其余的,基本没怎么到场。
反正他爹就没给皇上这个面子,一早说自己年老体迈,告了假在家呆了一天。
六部,吏部,去的尚书尹玉山,侍郎赵宏,这两人谢无渊熟悉,尹玉山除了遛马斗狗,撩猫逗狗,再就是喜欢去醉欢楼喝个小酒,旁的都不怎么在意,不可能干这种事,赵宏倒是一个见钱眼开的,不过在皇上面前,他未必有这个胆子。
两人都不是干这种事的人。
兵部,不可能。
整个兵部都跟何家密切相关,无论如何,何贺也是何家的人,不可能是兵部带去的。
礼部,沈瑞的人,皇长孙一派因为之前的事情跟沈瑞闹的不愉快,太子妃更是听了谢无渊的话自断一臂,推了沈瑞出来,这当口,沈瑞不会再对何家下手,也不可能。
户部,施成白刚被一撸到底,户部目前一盘散沙,没什么能管事的,就连去的人,也只是派去了一个新提上来的正三品司长,谢无渊的视线扫过名单。
嗯
王秀文。
等等
这不是那个李斌吗
李斌这人,有几分骨气,也有几分义气,更难得的,还有那么几分圆滑的市井气,谢无渊略加考虑,认为这人说不定知道些什么,都是从市井混混出来的,谢无渊自认对市井混混的脾性多少有些了解。
义气不义气的倒是其次,主要的是,长眼色,眼观四面耳听八方的,换做谢无渊在场,他百分之百会注意到背后放冷箭的是谁。
这倒不是什么天赋,都是被生活给磨练出来的。
债主讨债的时候,指不定从哪儿就来了一闷棍,必须全方位警戒。
姑且死马当活马医吧,希望这个李斌不会让人失望。
谢无渊拿起泡好的茶,请抿一口,吩咐茶钟“去趟王秀文府上,说我请他过府一叙。”
茶钟呆愣“现在”
“现在。”谢无渊点头。
茶钟目瞪口呆的出门,一脸莫名。
大晚上的,主子这又是要搞什么
李斌在家洗漱完毕,打算上床睡觉了,门房忽然说谢家小公子派人来请他过府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