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品以下的官员,都归吏部管。特别是文选清吏司的求贤科,几乎决定了一个人的官场生涯。
求贤科负责的是官员们的第一次任职安排,肯定有的地方富,有的地方穷,而考功清吏司则负责考核官员们的政绩,贫瘠地区的官员怎么可能比的上富饶地区的官员也因此,第一次任职的地方富饶的,三年之后往往就能升官;第一次任职的地方穷苦的,可能一辈子都升不了官。
尹玉山那天说“这地方油水多着呐”,就是这个意思。
皇上也知道吏部的人大多出身贫苦,对他们捞油水敲竹杠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小来大去的,数额不算过分也就那么着了,不怎么追究。
不过,谢无渊才刚来,除了最开始忙不过来的时候,拟定过几次名单,再没接触过这种活计,每天除了整理档案就是整理档案,求贤科油水再多,也跟他谢无渊没有半个铜板的关系。
谢无渊一个月就能领那么可怜巴巴的几个钱,靠他自己的薪俸还真吃不起醉欢楼,不过,咳,谁说谢无渊去醉欢楼要花钱的了。
醉欢楼和顺风赌坊,都是全国连锁的,嗯,对,就是顺风帮名下的。
何贺晌午去求贤科,扑了个空,打听到谢无渊和尹玉山喝酒去了,闷闷的回了兵部。
连着五天,何贺每天中午都去求贤科,谢无渊每天中午都请尹玉山喝酒。
休沐那天。
何贺一大早就堵在谢家门口,天还没亮呐,把谢家家仆吓了一跳,慌忙去禀报,谢父摆摆手,随便找了个小厮去跟谢无渊说这事儿。
谢无渊道“有什么可见的,不见”
又过了一个时辰,茶盏从外头回来,头一件事儿就是给何贺说情“少爷,何二少都在门口等两个时辰了,就是看在往年的情分上”
茶盏话还没说完呐,谢无渊直接发作起来,冷笑道“你的意思,还是我爹的意思”
茶盏跟了谢无渊也有四年多了,从来没瞧见谢无渊这么凶残的样子,阴涔涔的要弄死自己似的,下意识的就跪下了,“不是老爷的意思。”
谢无渊火气蹭蹭就上来了,“给我滚过来”茶盏磨磨蹭蹭的挪到谢无渊面前,谢无渊猛的踹过去,茶盏没防备,就是有预感他也不敢防备,谢无渊是主子,他是奴才,主子不顺心拿奴才撒气,比天经地义还天经地义。谢无渊没留情面,他看茶盏不顺眼很久了,见天介儿的管天管地,就没有不管的事儿谢无渊这些年来的马步也不是白扎的,腿脚有力,茶盏被踹的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恰好茶韵推门进来,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主子,怎么了这是”
谢无渊道她“没你的事儿,出去”
茶韵瞄谢无渊的脸色,阴森的要命,又看了一眼地下的小厮,瞧见是茶盏后,一句话也没说,放下托盘就走了,还贴心的带上门。
茶韵也瞧茶盏不顺眼很久了,主子给他改个名都不让,什么奴才啊呸,被谢老爷派来监视主子,还真当自己是根葱了。
还有何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自己拦着,主子竟还不让,啧,早知道何贺这么不是个玩意儿,当初就该死命拦下的。
茶盏从地上爬起来,还是不死心“少爷,何二少在门口堵着,咱们谢府面上也不好看啊”
谢无渊冷笑一声,他原本以为茶盏顶多就是拎不清,没想到胳膊肘往外拐的这么厉害,幸好不是自己的奴才,不然非被他活活气死
茶钟正好从外面回来,赶过来跟谢无渊汇报情况,一推门瞧见茶盏跪在地上,血迹斑斑,唬的茶钟心里咯噔一跳,主子多少年没杀过人了,今儿这是要破例了
茶钟凑过去跟谢无渊说了情况,谢无渊点头,示意知道了,茶钟退下,路过茶盏的时候,忙不迭的给茶盏使眼色,赶紧服个软,认个乖,爷对自己人惯来宽厚,不会为难你的。
茶盏顿了一下,谢无渊笑了“茶钟,没瞧出来啊,你们关系原来这么好,既然这样,你把茶盏带下去吧。”
茶钟暗叹一声,在心里给了自己一个耳光,让你多事惹主子恼了吧
“让茶盏下去”是让茶盏下去,“让茶钟把茶盏带下去”是让茶钟好好教教茶盏怎么做奴才,怎么办事,至于怎么教,那是茶钟的事儿,谢无渊不管,可要是没教好,茶钟的新账旧账,谢无渊就要一起算了。
出了门,茶盏还不死心“茶钟,你快去劝劝少爷,何二爷还在门口等着呐”
茶钟伸手就给了茶盏一个爆栗“你他娘的是不是傻你给我去看看,门口哪还有人,啊”
茶盏不服,在南淮,因为谢老爷的吩咐,茶钟对他一直是礼让三分,只有他训斥茶钟的份儿,哪有茶钟说他的错的份儿,这会儿虽然碍着谢无渊的吩咐,不能当场打回来,可不妨碍他找场子,茶盏愣是顶着一头血跑去瞧了一趟,心想你说何二少走了,我非拿事实打你的脸不成。
谢府门口人来人往的,哪还有何二少爷的影子
茶盏的脸被打的“啪啪”响,可惜还是弄不明白“何二少被何老爷喊回去了”
茶钟真是恨死了自己心软手贱,惹了这么一个大麻烦,现在也只能压着性子,跟茶盏解释“何二少是什么人,这么多年,你都一点儿没瞧出来吗他今儿要是真能在咱谢府门口站上一天,他就不是何二少,是咱爷了”
谢无渊正好路过,听了这句话,自嘲的扯了个笑,摇头走掉。
瞧瞧,茶韵、茶钟,一个个的,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就自己,傻了吧唧的,眼瞎的厉害啊
“不是眼瞎,是心累。”很长时间没出现的系统,忽然出声了,谢无渊下意识的去脑海里找那个缩小版的谢无渊,却发现空无一物,不由问道“你在丹田吗”
系统没理他,自顾自的说下去“当时,你被逐回原籍,何贺二话不说就赶回来,你很感动,此是其一;十二年来,家人对你不闻不问,谢父对二夫人两个孩子的偏心,你娘对你的漠视,在你被二夫人设计逐回原籍的时候,达到,你觉得人心冷漠,需要点儿积极的情绪,此是其二;你用了隐身卡,本身虚弱,需要采阳补阴,何贺当时正好惹你不高兴,你想整他,此是其三;何贺在床上躺了半个月,你觉得愧疚,想要弥补,此是其四;你的爱情观有问题,此是其五。分析完毕。”
谢无渊被系统说的一愣一愣的,第一反应竟不是反驳,而是“你不是不能分析宿主的情绪吗之前我采阳补阴的时候,不是还说人类感情太复杂,你理解不了吗”
系统不打算与谢无渊做任何私下的交流,只是敏锐的指出谢无渊刚刚的反应“你没反驳。”
谢无渊点头,光明正大的承认“你说的都对,我为什么要反驳”
系统“嗯”了一声,就没再说话。
仔细算起来,系统已经一年多没追着自己,非让自己掷骰子了,要不是今天系统突然出声,谢无渊都要以为系统坏掉,报故障返场重修去了。
可惜的是,在系统“嗯”了一声之后,不论谢无渊怎么喊系统,系统都没给他半分回应。
、土匪头子和官印
谢无渊刚走出他自己的院子门,就有小厮跑来找他,说前门接到了一个叫石海岩的人的帖子,邀请谢家三少今日中午去醉欢楼一聚,谢父派小厮来问问谢无渊去不去。
谢无渊接过帖子,强压下心里的不悦,冷笑一声“去,故人相邀,怎能不去。”
小厮自是应下,远远的退了。
醉欢楼的老板石海岩是个生意人,跟刷地图似的满大梁乱跑,前几天正好送了一批货到京城,也就顺势在醉欢楼歇下了。
但凡是酒楼,就必定有客房,何况石海岩还是醉欢楼的老板。
谢无渊成天介儿的往醉欢楼跑,跟六部不管他饭似的,和那个吏部文选清吏司的副司长,叫什么尹什么的,天天来醉欢楼买酒,换着种类的买,一买就是四五坛,还一点儿水都不掺,十成十的陈年老酒,别说人了喝了,就是牛灌了,也得睡上个十七八天。
石海岩早吩咐了醉欢楼,谢无渊来醉欢楼一律不收钱,让各地掌柜的客气着点儿,最好能当祖宗供着,闲的没事别招惹他。掌柜的哪还敢掺水,挑的都是上好的老酒,味够劲足,一面招呼着小二往楼上送酒,一面在心里悄悄抹泪,都是他的血汗钱呐,就这么给糟蹋了,真是太伤心了。
还是石海岩来了之后,听掌柜的说了谢无渊天天糟蹋酒的事儿,大手一挥,把上给谢无渊的酒,从十两黄金一壶的佳酿,变成了一两银子一壶的普通酒,掌柜那颗皱巴巴的心,才舒展开。
石海岩倒不是吝啬那几坛子酒,当然,如果谢无渊非得要喝千金佳酿,石海岩是没有资格拒绝的,旁的人都当醉欢楼是石海岩的私产,可实际上,醉欢楼的幕后老板并不是他,而是顺风帮,谢无渊身为顺风帮的二当家,在醉欢楼喝酒这点子小事儿,跟在家里吃饭似的,还有谁敢撵他不成
石海岩是觉得,谢无渊他不是来喝酒的,他是来买醉的。既然只是为了一醉,那么喝的是千金佳酿,还是农家小酒,就没有任何区别了,从商人的角度看,都能达到目的,没必要放着便宜的不选,去选贵的。
石海岩请谢无渊来醉欢楼一聚,倒不是为了让他不喝酒,而是有别的事儿。
谢无渊让人引着去了四楼,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不像是在三楼往上,倒像是二楼往下,约莫一楼半到二楼半的位置。
不过既然门口专门迎他的人,说是四楼,那便是四楼吧。
醉欢楼的四楼,在整个大梁都算是个秘密。知道醉欢楼有四楼的,很少;能找到醉欢楼的四楼的,那更是少之又少。
做“很少”已经很让人头疼了,谢无渊可不想再上一层,做这个“少之又少”,他决定了,要做“什么都不知道”
什么醉欢楼有四楼你是不是眼瞎没瞧见只有三层吗嗯,就这样。
带路的人替谢无渊推开门,小心翼翼的下去了。
谢无渊走进去,带上门“什么事儿啊,值得这么如临大敌,小心翼翼的”
石海岩给谢无渊添好茶,苦笑道“大事,我也是几天前刚知道。”
“怎么着了”谢无渊喝了口茶,慢条斯理,“顺风帮老巢被人挑了”
“快了,”石海岩闷闷不乐,“我师父,齐于杰,前几天闷得慌,下山打劫了一个过路的,结果人家是回京叙职的当官的。”
“没蒙面,被人瞧见了”谢无渊一点都不奇怪,赌坊的老板,要真是个正正经经、本本分分的老实人,那才值得人奇怪。
石海岩摇头“不是。”
谢无渊嗤笑一声“那有什么可担心的回京叙职的地方官,哪个没被打劫过”
石海岩吞吞吐吐“师父他,把人家的官印给带回来了。”
“谁的”谢无渊追问。
石海岩从兜里拿出一方官印,谢无渊仔细一看,咸宁县令的。如果他没记错,咸宁县令是王秀文,三甲同进士出身,个人特征是方面大耳,满脸麻子的人不好找,方面大耳的人多的是。
咸宁,咸宁,咸宁
咸宁的山区不多十几座,连在一起的,只有一个地方咸宁鱼山。
“咳,”谢无渊干咳一声,调侃道,“齐于杰他不是打劫,是去采花了吧谁的官印不是贴身带着的,他要不是扒了人家衣服,怎么来的”
石海岩也有些尴尬,师父这事儿办的忒不地道,自己闯了祸,让他这个当徒弟的收拾烂摊子。
谢无渊问道“你们想怎么解决”
“都行,”石海岩补了句,“只要能解决,随便怎么样都成。”
打劫一两个地方官,没什么,朝廷不会为了钱财围剿劫匪。可要是拿了地方官的官印,事情就大发了,朝廷为了尊严,也必须派兵干掉这群胆大妄为的劫匪。
齐于杰一开始还没认出来,以为是官员的私印,拿着玩了好几天,在山寨的不少地方盖了戳,后来还是被石海岩瞧见了,惊的都快魂飞魄散了,石海岩虽然现在是商人,可他爹当过官,这些东西懂不少,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块官印
第一反应就是随便找个地扔了,神鬼不知的,反正不能查到自家头上。后来想了想,觉得不安全,齐于杰是没被认出来,可这个地方说不定被那当官的记住了,赶明回来派人围剿自己,倒霉的不还是自家么
依石海岩的意思,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官印给那个官员放回去,一来神出鬼没可以震慑官员,不敢上报;二来也物归原主,不怕追究了。
整个顺风帮里,能神出鬼没的,也就只有谢无渊一个,所以石海岩这才找上谢无渊。
谢无渊却不想这么干,一来他不想为这种破事隐身;二来嘛,在他看来,这件事情,可以处理的更好。
“那个官员现在走到哪了”谢无渊端着茶杯,一派悠闲,“出了你们的势力范围了吗”
石海岩掐着指头算了算“一寨肯定是过了,现在应该差不多在五寨到六寨之间吧,怎么了”
谢无渊面带微笑“全杀了,一个活口不留。”
石海岩一惊“什么”
谢无渊倚在靠背上,好心的重复“杀人灭口啊。”
谢无渊说的风轻云淡,仿佛他正在说的不是血淋漓的生命,而是待会儿吃一盘牛肉。
哪怕是石海岩,被一个山寨头子养了这么大,都没有谢无渊这份狠辣。石海岩第一次意识到,正如顺我昌所说,这个男孩儿,天生适合他们,天生适合这个行当。
谢无渊,天生适合做他们的军师,他甚至比寨子里的大部分匪徒,更像匪徒。
“我不知道你们有多少人,你自己挑几个识文断字的,能不能才高八斗不打紧,一定要忠心,不能生二心。”谢无渊生怕石海岩听不见似的,又强调一遍,“任何情况下,都不能生二心。”
石海岩大惊“师祖,你是要”
“显而易见,”谢无渊耸肩,面上一派淡然,“取而代之。”
石海岩大骇“可这个官员是回京叙职,要经过吏部的如果有人认出来”
“那就让这世上再也没人能认出来。”谢无渊淡笑看他,石海岩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才是真正的杀人灭口。
石海岩仍在犹豫“可是”
谢无渊没有一丝顾虑的打断他“没有可是,也不会有可是。每年这个时候有多少人回京叙职,吏部不可能每个人都记的,更何况,”谢无渊冷笑一声,“吏部三年前刚经历一次大清洗,谁还记得谁”
石海岩还在犹豫,谢无渊缓声劝他“你想想,我在吏部,若有我的帮衬,不过六年,就能出一个四品大员,只要你们选的人争气,七八年挣个尚书不成问题,到时候,还用的着看他施成白的脸色”
石海岩想想送给户部尚书施成白的银子,这么多年都能攒成一座山了,再想想求他办事时,施成白的推诿,一咬牙,赌了
谢无渊笑了,笑的志在必得,笑的信心满怀,石海岩只当他是得了一个助力,心里高兴,没有深思。
说了半天,这会儿也是正午了,石海岩估摸着,谢无渊差不多也饿了,便引着人从小门出去,沿着楼梯上上下下,到了三楼。
石海岩替谢无渊推开门,屋里已经上好酒席,谢无渊抬脚进去,石海岩瞧了瞧桌上的菜色,站在门口,道“您先坐,我去让小厨房再添几个菜。”
谢无渊心里嗤笑石海岩前后态度的变化,面上带笑“这些足够了,没的还得麻烦小厨房。”
石海岩笑容可掬“不麻烦,不麻烦,您先吃着,我一会儿回来。”
临走前,石海岩回头问了句“呃,您和何贺最近,是不是闹了什么矛盾”
不是他空穴来风,昨天何家刚来他们这儿订了满满两车的十八醉,说是何二少成亲那天宴请宾客用。
今儿上午何贺就找过来,说让石海岩帮忙把谢无渊约出来。
这要放在以前,石海岩绝对不会多嘴,直接就把人给领过来了,可这会儿,刚刚领教了谢无渊背后下刀子的手段,石海岩真的是一件事都不敢多做,生怕一不小心把小阎王给惹恼了,随便来这么一下,自己就被捅了。
石海岩今儿上午也是寻思着,南淮的时候,何贺帮了他的忙,约了谢无渊,他石海岩也算是欠了何贺一份人情,再加上后来谢无渊被齐于杰举荐到顺风帮,回头找石海岩麻烦的时候,有意无意中透露出对何贺完全不一样的态度,石海岩觉得,何贺在谢无渊心里应该有不少分量的。
再说了,石海岩和何贺认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何贺有多喜欢谢无渊,石海岩就算不能一清二楚,但也多少知道个大概。但凡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他还是想撮合撮合的。
作者有话要说 19484574扔了1个地雷投掷时间:20160829 20:24:19
谢谢19484574小天使开心长这么大第一次收到地雷原地蹦三圈,然后决定,加更嗯握拳
、可怜的谢无渊
石海岩第二次推门进来的时候,身后跟了一个人,石海岩把人让进屋,灰溜溜的溜了。
谢无渊夹着桌上的菜,别说出声了,眼皮连抬都没抬,真真的是一个眼神都欠奉。
何贺把拎着的核桃酥放到桌上,踌躇不决“和袁家结亲的事儿,我之前也不知情。”
谢无渊无可无不可的应了一声。
何贺急忙忙的给自己辩解“我不是刻意瞒着你的,可我之前也一直不知道,前些日子,奶奶才定下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是我一个晚辈能拒绝的”
谢无渊这次连应也懒得应,拿起筷子,继续吃饭。
石海岩原本订的就是两个人的酒席,桌上正好还有一副碗筷,何贺坐下,举起另一双筷子,想要替谢无渊夹菜。
刚伸到谢无渊碗前,谢无渊原本还在夹菜的筷子,一眨眼的功夫就收了回来,稳稳架住了何贺往下放的筷子。
何贺一愣“只是夹个菜,又不是下毒。”
谢无渊面无表情的放下筷子“我吃完了,你随意。”
何贺夹着菜的手,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谢无渊等了一会儿,不见何贺说话,便拉开椅子,站起身来“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有事。”何贺扔了筷子,也跟着站起来。
谢无渊按下心中的不耐,停住脚步,脸上的表情明明白白的写着“有事快说没事快滚”。
何贺小心翼翼的从后面抱住谢无渊,感觉到何贺在自己腰前交握的双手,和何贺忐忑不安的心情,谢无渊眼神晦暗不明,没把人推开,也没表示接受。
何贺松了口气,按照何贤说的,只要谢无渊不明确的表示拒绝,一切就都有转圜的余地。
谢无渊的态度的确缓和了不少,他又问了第二遍“找我什么事儿”
哪怕没有那朝夕相处的三年,何贺跟谢无渊也是十二年的交情,但凡谢无渊问“找我什么事儿”,不管到底是什么事儿,谢无渊鲜少有拒绝的时候。
何贺七上八下的一颗心可算是放下了,埋在谢无渊肩上的脑袋,轻轻蹭了蹭谢无渊的肩膀,红着脸低声说了句什么。
谢无渊冷笑一声,原本还有些松动的态度,再度坚硬起来,并且比以往更加坚硬,何贺有种预感,如果不再说些什么,谢无渊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再理他了。
只能低头丧气的做低伏小“我知道你恼我,可你总该让我知道我哪里错了。”
“我从小就笨,经常惹你生气,你以前跟我说,如果我再惹你恼了,你不肯理我,我只要拿核桃酥来,你就不气了,谢无渊”何贺的声音越来越低,谢无渊的肩膀被一滴又一滴的水渍打湿,略带哽咽的声音,不仅软化了谢无渊的衣服,也软化了谢无渊的心,“谢无渊,谢无渊,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谢无渊想起了那个承诺。
“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我最喜欢的核桃酥给你吃。”
“怎么样好吃吗”
睚眦必报的谢无渊怎么可能为了一块核桃酥就什么不计较,谢无渊暗叹,原来,那么小的时候,何贺就占据了那么重要的位置。
“我亲手做的核桃酥,学了十几天。”何贺把脸埋在谢无渊的肩膀里,声音有些发闷,“可你连看都不看一眼。谢无渊”
谢无渊叹了口气,搭上何贺扣在他腰间的手。
何贺马上变得惶恐不安,一双手更是紧紧攥着,生怕谢无渊掰开。
“我看看你的手受伤没,”谢无渊拍拍他的胳膊,安抚他,“核桃酥做工精细,划上一两道口子都是小的。你又惯来干不了精细活,上药了没”
何贺将信将疑的松开手,谢无渊细细的瞧了,大口子没有,小口子倒是不少,想来是刚划上的,没来及处理伤口,就急急带着刚出炉的核桃酥赶了过来。
谢无渊无可奈何的摇摇头,拉着何贺在一旁坐下“把药膏拿来。”
何贺愣住。
谢无渊“你不是说带了药膏么”
何贺脸上一红“那不是用在这儿的。”
谢无渊“都一样,反正都是外伤。”
何贺讷讷的递过去,谢无渊拉着他的手,细细的上了药。
“好了,”谢无渊放开何贺的手,何贺眼圈红红的,原本勾人的眉眼,倒是少了几分锋锐。
何贺把桌上的核桃酥递到谢无渊跟前“好歹尝一个吧,看在我费了不少功夫的份上。”
谢无渊袖着手,没接。何贺有些尴尬,近乎哀求“真的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么”
谢无渊叹了口气,“退婚吧。”
何贺又是一愣,面上犹豫不决“退婚的话,袁默那边而且,奶奶也。”
“袁默那边我可以解决。”谢无渊又退了一步,“你只要负责何老夫人就行。”
何贺还在游移不定“其实,就算我成了亲,我们也可以在一起的,有很多契兄弟什么的,皇上不是还有”
“哪怕成了亲,我也可以做你的,”何贺犹豫了一下,最后两个字还是没有说出口,即便他今天约谢无渊出来,就是为了说这句话,可事实上,那两个字对何贺来说,还是过于羞辱。
“上下,或者别的什么,那不重要,我也不在乎这个,”谢无渊打断何贺的话,“我在乎的,只是一个一心一意待我的,一个能等我回家的人。”
“仅此而已。”
可惜你不是那个人谢无渊没说,可何贺和谢无渊都彼此心知肚明。
“你自己想想吧,”谢无渊没逼何贺当场做决定,“成亲那天,或者白头偕老,或者祝你和别人白头偕老,总之,在那之前,不要再来找我了。”
谢无渊走到门前。
何贺又一次红了眼眶“谢无渊,你是不是从来都没喜欢过我所以,除了亲吻和拥抱之外,不肯和我更进一步你喜欢的,你看上的,什么不是紧紧攥在手里,唯独我”
谢无渊背对着何贺,说了两句话。
“何贺,”他说,“我从来都不喜欢吃核桃酥。”
“喜欢吃核桃酥的那个,是你。”
我只是喜欢逗你,像无数恶劣的男生抢走女生的玩具,抢走你的核桃酥,让你拿核桃酥赔罪,只不过是为了证明,你喜欢我,比你最喜欢的核桃酥,还要喜欢。
那么小的时候,你就走进了我的心里,你怎么敢说我从来没喜欢过你。
谢无渊没说,何贺却懂了,甚至有那么一瞬间马上就要下定决心,立刻回去跟长公主提退婚,然而,却只是那么一瞬间。
何贺很快冷静下来,问出了他一直以来最在意的问题。
“那你为什么从来不想和我上床”
谢无渊轻笑一声,仍旧没有回头。
他说“最好的,总是要留到最后的。”
日子过的不快不慢,上半年眼看着就过去了。
谢无渊没有特意去打听何贺的事情,周围也没有不长眼的小厮打听完了,跟谢无渊说。
茶盏自从被茶钟带走后,为人处世长进了不少,至少不再被谢无渊划在“不长眼的小厮”里了。
吏部的事儿还在忙,不过谢无渊已经从一个科调到了另一个科。
石跃今特意跟谢无渊作对似的,谢无渊刚把求贤科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干完,还没缓过劲儿来,就在尹玉山抽着大烟的背景下,一步三回头的被调到了隔壁的升调科。
谢无渊抱着一沓送去册库的资料,一步一回头,尹玉山优哉游哉的坐在求贤科的太师椅上,烟斗放在一旁,端着茶杯,笑眯眯的跟谢无渊摆手“没事,就是去隔壁帮个忙嘛,别难过,忙完这波,还有下波,忙来忙去,你还会回我们求贤科的”
谢无渊认命的叹气,谁让自己是吏部十几年来唯一一个新人呐,没准自个儿在文选清吏司的三个科忙完,还得去一趟考功清吏司反正吏部就这么三个司文选清吏司、考功清吏司和验封清吏司。
验封清吏司是别想了,那是吏部用来养老的,别的司是一年忙那么几个月,验封清吏司是一辈子忙那么几个月。
验封清吏司负责的是爵位的事情,反正目前来看,大梁朝的爵位除了何家,就是皇家了,验封清吏司无非就是袭爵的时候忙一会儿,皇子成年的那几个月忙一会儿,其余时间,都是用来聊天睡觉养闲人的。
何况三皇子的封爵仪式,看起来是不打算办了,验封清吏司就更闲了。
文选清吏司和考功清吏司要忙上许多,这两个司几乎都是全年工作。
考功清吏司负责考察官员工作,全年制的,每天都要工作。前吏部尚书曹阳就是考功清吏司出身,结果南淮应天府府尹穆光的事儿被南淮钦差刘知宇暴露,身为考功清吏司司长,却对外派官员的不当行为视而不见,因此被皇上罢黜。
如果说求贤科有油水,那考功清吏司就是一块肥的流油的油田。
常在油边走,油水肯定带走不少,可惜的是,鞋也肯定湿透了。
文选清吏司一共分三个科求贤科,开设科和升调科。
求贤科上半年忙,从过了年开始,一直忙到小年,三年一大忙,每年视情况可忙可不忙,反正谢无渊看来,在他来求贤科之前的三年,求贤科是不怎么忙的,因为所有的档案都是他整理的,前任尹玉山实在是懒得很。
升调科最忙的时候是下半年,外派官员回京述职。
考功清吏司负责核查,审查的结果由考功清吏司一级一级递上来,递交到开设科。
开设科则根据考功清吏司的评定,拟定官职调动或升降,经由皇上批准,颁发圣旨,下了调令后,升调科再开始分发档案、制作官服、交接官印,并存档入库。
四品以下的官员,皇上连看都不会看,几乎开设科怎么安排,皇上就怎么下旨。
也是个肥差。
、吏部公用小厮
升调科的副司长叫赵宏,主事是秦子明。
虽然职位都是主事,拿着一样的薪俸,可谢无渊的地位,比秦子明低多了。
打杂的事儿都是谢无渊的,露脸的事儿都是秦子明的。
从开设科拿资料的活儿,是谢无渊的,往册库送档案的活,那是人家秦子明的。
这么说吧,但凡所有不接触上司的,小厮该干的活儿,都是谢无渊的,准没错。
考功清吏司的考核评定,已经从地方一级一级的递上来了。
谢无渊作为整个吏部的隐形小厮,自然而然的被赵宏派去跑腿,他先是去了一趟考功清吏司,拿到花名册和相应的考核评定单后,又去了一趟开设科,亲手把评定文书交给开设科的副司长,最后从开设科拿了上一波的拟定官职升降目录,回到升调科。
嗯,这之后比较有技术含量的事儿,就又不归小厮谢无渊管了,这时候,秦子明从谢无渊手里接过拟定官职升降目录,并且开始按照升调目录上的官职,找好官印。
如果官印的前一任持有者尚未回京,就要暂且搁置的标记。
谢无渊呐,就根据秦子明给他的名单,通知升调科下设的制衣坊,按照新上任官员的体型赶制新官服。
谢无渊虽然干着不少杂活,心态却不错,晚上回家跟茶韵开玩笑,说“整个吏部,最能耐的除了石跃今,就是我了。天天满吏部的乱窜,还没人管。”
这倒是句实话。
为了防止吏部开设科和考功清吏司联合起来,徇私枉法,皇上对吏部有条不成文的规定,吏部的各个司之间,除非调动,否则不能互通有无的,不能相互聊天,更不能有私交。
久而久之,为了避嫌,吏部每个司都各司其职,互不来往,送资料都只送到门口,从未出现谢无渊这种“借调”的情况。
石跃今现在敢这么用谢无渊,也是钻了皇上的空子,谢无渊和吏部所有的人都没有私交,也没聊天,自然算不上互通有无,再者说了,谢无渊姓“谢”,情况相当特殊,就算皇上真要非拿这事儿开刀,谢无渊也死不了。
谢无渊在升调科,接触的最多的就是官印和官服,毫不夸张的说,现在给谢无渊一块官印,他就能判断是真是假;给谢无渊一块布,他就能判断是不是官服专用的料子。
说实在的,升调科挺无聊的,赵宏是个不好相与的死胖子,秦子明是个不爱说话的死呆子,谢无渊没人聊天,只能自己找乐子。
有一天,谢无渊在琢磨拿萝卜刻官印呐,秦子明在屋外喊他出来帮忙,谢无渊出来一看,哎哟,明黄色的圣旨一沓一沓的,谢无渊长这么大,没一次性见过这么多圣旨。
“愣着干嘛,快来帮忙”秦子明从一个太监手里接过一沓圣旨,朝谢无渊喊,“千万小心点儿,抱牢了”
还用你说,这要是报不牢,掉的不是圣旨,是自个儿的命啊
秦子明嘱咐的空当,谢无渊已经抱了一大摞,双手勒的紧紧,生怕一不小心把自个儿的命给掉了,亦步亦趋的跟在秦子明后面,谨慎小心的抱进屋里。
不是院子里的太监们不帮忙,而是这群太监们能进到吏部就已经很不容易了,遑论进来升调科的门。
升调科的门,不是一般人想进就能进的,里面的官服、官印,在这段时间,都是极其重要的东西,随便丢一样,牵连的就是十五六口人命,实在是够人受的。
要不谢无渊跟茶韵开玩笑说“吏部石跃今老大,他老二,满吏部乱窜,没人管”呢,前段时间的求贤科,和现在的升调科,都属于戒严时期,擅闯是要治罪的。
当然,你要是说何贺进去过,那谢无渊表示你傻透了,只要长公主一日不死,何家的人就一日不可能被治罪。当然,长公主死了,能不能治罪什么的,就说不好了。
谢无渊和秦子明搬了整整五趟,伸着舌头累成狗,就差来两句“汪汪”了,总算是把十几个小太监手里的圣旨,全部搬进升调科的内堂。
秦子明喘了口气,客客气气的请老太监喝口茶当然,泡茶上茶的是吏部公用小厮谢无渊。
老太监哪敢接啊,慌忙摆手,就跟谢无渊泡的不是雨前龙井,是鹤顶红似的,忙不迭的说道“不用不用”,带着小太监们急急忙忙的转身走了。
开玩笑
吏部随便拿出一个人,都是皇上的心腹,谁知道今天喝了这口茶,明天还能不能有这口气。皇上因为后宫和外戚的事儿,最见不得下臣私相授受了。要是因为一杯茶和几两银子,丢了小命,那才是得不偿失
大小太监们全部走了,秦子明这才招呼着谢无渊净手,把手洗干净,二人按照任职地区的区域划分,把圣旨分门别类的放好,再把圣旨和官服、官印一一对上。
这样,回京叙职的官员,只要在名册上签了字,交上旧官印,就能直接拿到新官印、新官服和圣旨,省下来不少时间。
谢无渊忙完,已经到了傍晚,和秦子明两人看着赵宏落了锁,这才相继离开。
第二天,回京叙职的官员陆陆续续的来了升调科。
升调科作为和百官接触最多的部门,设置在六部大院的边缘位置,前面是院子,后面有角门,出了角门,还有一栋围墙,围墙外,就是大街。
百官交接的时候,升调科惯来是开角门的。百官从角门外的桌子旁,一溜烟排到围墙,甩个尾巴过去,再一溜烟排到另一边的围墙,规模庞大,堪比三年一度的选秀人数上来讲,只能多不能少;文采上来讲,只能好不能坏;就是长相上嘛,有点磕馋人。
谢无渊找了半天没找着麻子脸,后来想了想,嘿,我找麻子脸干嘛,我又不认识他。
谢无渊一大早就被赵宏安排了杂役任务,他任劳任怨的搬完最后一张桌子,苦逼的站在一边。看秦子明和赵宏两个人对着名单给百官分发圣旨、官袍和官印,百官对他们俩鞠躬、点头哈腰,还顺便借袖子的遮挡,递两个红包。
谢无渊叹了口气,人比人呐,得扔。
同是为吏部出力,别人有红包拿,他就只能可怜兮兮的瞧着,也忒不公平。
或许是他的哀怨情绪充分传达给了赵宏,只见这个文选清吏司的副司长大手一挥“小谢啊,你去内堂再搬个凳子,这里我和秦子明两个人忙不过来,你过来搭把手”
谢无渊朝桌子上瞅了一眼,哎嘿,熟人。又朝人群里扫了一眼,没找见人。心里多少有数,应了是,回屋搬凳子了。
谢无渊回来后,又往桌子上扫了一眼,原本的那张圣旨已经不见了,暗道,果然没猜错,吏部真是个好地方,走着走着,那官靴就湿透了,就是不知道,皇上知不知道,他的心腹们,一个两个的,都叛变了。
可惜,不知道这俩站哪队,不然还能好好利用利用。
谢无渊肚子里坏水哗啦啦的直冒,面上却不显,仍笑呵呵的帮忙分发官袍。
谢无渊加入后,速度果然快了不少,乌压压的一片人,一个上午就散的差不多了。
谢无渊主要是分发官袍,不过也遇着几个好玩的,有一个叫梅子石的,说是拿了官印之后,一直放在高处,结果有一天,官印从高台上掉下来了,磕掉了一角。
谢无渊打眼一瞅,就看出来了,官印缺是缺了一角,可不像是磕掉的一角,倒像是砸核桃砸掉的。拿升调科的人当傻子哄呐,不过没关系,反正这锅要不你背,要不你下一任背,无论如何轮不着升调科背的。再说了,就算升调科背这口锅,也跟他这个求贤科的主事没有半个铜板的关系。
升调科的三个人,属谢无渊接触官印时间最短,他都能瞧出来,秦子明和赵宏更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你拿圣旨,我拿官袍,他拿官印,一句废话都没说,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梅子石瞧三位官爷都没有要询问的意思,长舒了一口气,拎起圣旨、官袍和新官印,一溜烟跑了,生怕跑的慢了被逮到,追究官印缺了一角的责任。
还有一个,叫云得水,傻兮兮的连旧官服一起拿来了,那官服哟,破的跟什么似的,还愣头愣脑的问他们“我还以为是拿旧官服换新官服呢,早知道就不补了,熬夜熬得人都傻了。”
哥们,人傻不能怪熬夜啊就这水准,你不熬夜,应该也挺傻的。
有了梅子石、云得水出丑在前,王秀文出现的时候,虽然也有点紧张,但比梅子石和云得水强多了,何况只是领三样东西,再签个字,不会详细交谈,自然露不出马脚。
谢无渊说的很对,吏部经历过一次大清洗,谁还记得谁,就算记得,眼前这两个也顶多你怀疑是我的人,我怀疑是你的人,彼此心里有鬼,自然不会互相拆台。
这样忙了四五天,终于把所有待发的圣旨都发走了。
谢无渊松了口气,回到求贤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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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呦呦呦谱
、撩猫逗狗的坏老头
求贤科。
尹玉山正吞云吐雾呐,远远的就瞧着谢无渊走过来了,还以为自己看岔了,瞧石跃今这势头,这孩子只有越走越高的份儿,哪还能回求贤科这种地方,直到谢无渊走近了,尹玉山才确信,还真是那孩子。
尹玉山心情不错。
尹玉山心情一好,就喜欢撩猫逗狗。
“小子,回来啦”第一句还算体贴,第二句就不行了,“明天什么日子,你知道吗”
谢无渊莫名其妙的抬眼看他“明儿个初十,休沐啊。”
“非也,非也,”尹玉山摆着手,抽着大烟。
谢无渊心里咯噔一下,卧槽,不是吧这老头坏是坏,可没坏到这份上吧
事实上,嗯,这个老头真坏到这份上了。
尹玉山慢条斯理的吐着烟圈“明儿,何家和袁家成亲。你要是不想去,我可以帮你把礼金带过去。”
呵呵,不用了,谢谢您。我自个儿有爹,而且我们家也用不着出两份礼金。
尹玉山以一种极其欣赏的态度,瞧着谢无渊的脸色变来变去的强压着怒意,笑道“小孩儿就是小孩儿,连表情都控制不住,你这样不行的”
谢无渊刚想反驳你才不行,就听尹玉山接着说道
“石跃今在尚书的位置干了三年,一直想退下来,可惜瞧不上我们几个老人,没办法,他不信我们,也是应该的,谁让我们都是出身清苦,出了一个曹阳,可万万不能再出第二个。”
“也不是说清苦的人就不能在吏部,只是一下子差距过大,很难有人把持的住,”尹玉山磕了磕烟灰,继续说道,“清粥小菜和饕餮盛宴,不过闭闭眼翻翻手的功夫罢了,你们这种世家子弟家底丰厚殷实,可能不差这些,可对于我们吏部的大部分人来说,闭眼睁眼,翻手覆手,简直就是天壤之别。我得承认,石跃今这点看的很透彻,当年皇上启用曹阳的时候,他就一直反对。”
虽然曹阳的事情是自己借着穆光的事情捅出来的,可如果曹阳坐的正行的端,也不会被人逮到把柄。
谢无渊点头赞同“事实证明,他反对的很有道理。”
尹玉山可能没想到谢无渊直接来了这么一句,他顿了顿,这才接着说“石跃今的意思,是找一个世家子弟,身世清白,世代中立的。谢御史小事儿上经常犯迷糊,大事儿却从来不糊涂,也是个难能可贵的好官。”
“他把你养的不错,干事利索,眼也锋利,挺适合的。”
谢无渊不置可否,仍旧站那儿,听尹玉山继续往下说。
“等忙完了这波,过来年,石跃今大概就会把你排到考功清吏司,给个从五品副司长,干满一年,调回来,升成四品,正好四皇子封爵,去验封清吏司呆几个月,差不多就能跟皇上提这事儿了。”
“你什么都不缺,就是性子太傲,得收一收,不然迟早吃亏。”尹玉山说完,收了烟斗,拍拍谢无渊的肩膀,叹道,“听叔一句劝,锋芒毕露不是什么好事情,要收一收啊。”
谢无渊没反驳,活了两辈子,自己什么样儿自己不知道吗
锋芒毕露虽然不是什么好事,可也未必一定会招灾引祸,手段够了,旁人也就只有恨的牙痒的心,没有推他入坑的本事。而且架不住他自个儿开心呐,如果做人连随心所欲都做不了,那还不如做一头猪呢。
第二天的亲事,谢无渊到底还是去了,既然亲口说过“成亲那天,或者白头偕老,或者祝何贺与旁人白头偕老,”,那不论何贺怎么选,这门亲事当然是要去的。
何贺的选择并不意外,他就是那样的人,如果长公主让他娶的不是袁家女,而是别的什么,他或许还会为了谢无渊退婚,可一旦牵扯到整个何家,谢无渊总是排不上号的。
何府布置的富丽堂皇,门口迎来送往的小厮排成行。不少达官贵人、三品大员纷纷到场,就连当朝皇上,都派了三个皇子来送贺礼。
三位皇子先去见了长公主,然后才去的大厅,抬上了皇上赏赐的东西,挨个跟袁默、何贺道喜,最后才让人抬上自己的贺礼。
袁默连声道谢,让人上茶,坐下陪三位皇子闲聊。
三皇子心底不以为意,袁默的做派,他挺瞧不上的,只稍坐了会儿,便随便找了个借口,带着范景辉和绯贺枫出了大厅,四处瞎转。
谢无海比三皇子大三岁半,去年行了冠礼,今年把一应手续都办妥,只等着吏部给了调令,就能出宫任职了。
绯贺枫和三皇子同岁,范景辉小一岁,不出意外,他俩还能在三皇子身边呆两年。
三皇子今年已经十三,生的俊朗不凡,原本还有些稚气的眉目彻底长开,一双丹凤眼不下皇上当年的神采,宽额头的人大多心胸开阔,可三皇子的眉间却总是略微蹙起,好似有解决不完的烦心事。
“今儿何贺成亲,那谢家幺子怎么办”绯贺枫远远瞧见穿着红衣的何贺,随口问道,“他俩分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