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分页

实在特别，宋轩又问：“从小到大应该有很多人羡慕或者夸过你的眼睛吧？”

　　本以为理所应当会得到肯定的答案，陈奥文却突然沉默了一下才回答：“不是。”

　　他注视着宋轩说：“你是第一个。”

　　长大成人后，“特别”是一件很酷的事情，但对于孩子，“与众不同”是一种负担。

　　陈奥文因为混血，从小就和别人不太一样，尤其是这双眼睛。

　　哪怕他的面部轮廓和大致走向随了父亲，已经很大程度上东方化，但因为这双眼睛，他每到一个新环境，见到新伙伴，都会被异样的、好奇的目光打探。

　　“你的眼睛为什么是这个颜色？好奇怪。”

　　这是陈奥文小时候听到的最多的开场白。

　　而在童年时期，他和玩伴们做的每一场游戏，如果需要异族或是恶魔，陈奥文总是高票当选。

　　因为他和其他人长得不一样。

　　是奇怪的吗？是异类吗？

　　陈奥文小时候，从来没有喜欢过自己的这双眼睛。

　　后来逐渐长大。

　　没有同龄人再当面对他评价过眼睛的颜色，但是他们一眼就能看出陈奥文混血的洞悉同样也在告诉陈奥文，因为眼睛的颜色，他和身边的人永远都不一样。

　　陈奥文时常觉得自己不属于这里，后来他妈妈因为工作要去法国，陈奥文心中想要换个环境，也跟着去了巴黎。

　　然而情况并没有好转。

　　巴黎终究不是他自小长大的地方，陈奥文在法国同样是一眼就能被看出不同的“异端”。

　　没有人再评价过他的眼睛，甚至没有人再提起过陈奥文的瞳色，因为大家都懂得了分寸感。

　　但这并不是陈奥文想要的。

　　从来，只有父母在他成长的过程中一次又一次对他说，这双眼睛是特别的、是漂亮的，但是没有陌生人这样说过。

　　直到陈奥文在美国见到宋轩。

　　他记得很清楚。

　　从机场坐车，载着行李来到中心花园的那天，气温火辣，蝉鸣阵阵，叫得陈奥文有些烦躁。

　　换过一个又一个城市的陈奥文对他在北卡州的求学生涯并没有任何期待。

　　开学前一天下午才到了这里，陈奥文全程神色淡漠，下了车去后备箱拿行李，扫视四周时看到了宋轩。

　　宋轩正拿着手机蹲在一片绿茵茵的草地中央，四周有蹦跳的小松鼠，他看着手机，满身开朗又快乐的气息。

　　陈奥文淡淡瞥过，不知道他在开心些什么。

　　而在注意到有室友到来后，宋轩抬起头迎着日光走来，热情洋溢地与陈奥文打招呼。

　　走到两人仅有一步之遥时。

　　宋轩突然抬手举过头顶，遮住阳光往陈奥文的方向细看了一下。

　　陈奥文漠然想：他注意到我的眼睛了，这个人接下来会故作客套地问我是不是混血儿。

　　哪想到，宋轩突然笑了起来，一双鹿眼明亮又清澈，像穿行在山林间的一缕清风。

　　他对陈奥文说：“你的眼睛好漂亮。”

　　是陈奥文等了很久的，却也几乎不再期待的，来自陌生人初见时由衷的夸赞。

　　作者有话要说：

　　陈奥文视角走一个！

第21章 狂欢日

　　时间临近中午。

　　休息室设置在舞台后方，在他们化妆的这段时间里，持续不断地有舞台音效传来，音浪铺天盖地。

　　听了陈奥文的话，宋轩很意外：“我是第一个？其他人好没眼光。”

　　陈奥文笑了笑：“是啊。”

　　水钻已经贴好，呈弯月状散落在陈奥文的眼角至鬓边，宋轩不知道该怎么排布，便大体复制了谭敏刚才给他贴的图案。

　　“贴好了？”

　　“嗯，好了。”

　　宋轩刚站起来，江兮清从屋外推门而入，进门后看见这四人两两分组，各占屋内一角，彼此间面对面都凑得很近，不禁“哟”了一声：“成双成对的，安排得还挺明白。”

　　宋轩：“……”

　　谭敏正好刚给罗子阳上完妆，探头望向门口：“你从声控室出来了？不在那边多待会儿休息休息？”

　　“不了，那边好无聊。而且有件事要和你们说……”

　　说着，江兮清转身把门关上，方才一直背在身后的左手伸出，手里是一瓶饮料，“这个，刚才刘智昊给我的。”

　　刘智昊是Show-K的鼓手，两周前搭讪过谭敏，询问江兮清手伤的进展，不过当时他半点信息都没翘出来，今天在后台看到陈奥文时才惊觉贝斯手换了人。

　　而刚才，江兮清还在声控室里的时候，刘智昊突然拿了瓶饮料和便当盒出现，送给了江兮清，说是要为她的手赔罪。

　　听完前因，谭敏对此的评价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们一定有什么阴谋。”

　　江兮清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跟着刘智昊出来，然后听到了他和他乐队队长的谈话。”

　　江兮清在高中的时候曾经有过很长一段时间沉迷韩剧韩综，虽然没系统性学过，但她会简单日常的韩语对话。

　　当时她隐藏在楼道转角处，听到刘智昊用韩语说，他已经把泻药放进了饮料里，等到晚上表演开始后，江兮清一定会忍受不住离开声控室，他们就可以趁机进屋乱调仪器上的按键，从而破坏表演。

　　宋轩听完觉得不可思议：“他们的脑子怎么运转的？你要是不喝怎么办？”

　　江兮清：“刘智昊也说了，为了保守起见，表演开始前他会再来送一次吃的。”

　　谭敏：“……服了。”

　　不过既然现在江兮清听到了，自然是不会让他们得逞的，江兮清已经提前吱过声，到了晚上，声控室内除了江兮清，还会有其他操作控制的人同时在场，不会给刘智昊任何强行进入搞鬼的机会。

　　随手把饮料放在了休息室的桌柜上，江兮清说：“我过来主要是去吃饭，那边的盒饭我都不敢动，还有就是顺便提醒你们一下，别吃他们给的东西。”

　　屋内四人纷纷表示知道，然后江兮清又转身离开。

　　因为乐器在屋内，再加上表演前不适宜吃太多，他们都事先准备了小面包充饥，不特地出门吃正餐。

　　演出于下午五点正式开始，他们四个在排练室随意地聊着天，夜幕很快降临。

　　休息室的大门上安了一块透明的玻璃，可以透过玻璃看到屋外的动向。

　　宋轩坐在门口靠着墙，看见Show-K房间里的刘智昊在即将开场时分，手上提了一个袋子快步离开了后台区域。

　　然后宋轩就一直保持着翘首以盼的姿势等待刘智昊回来。

　　陈奥文就坐在宋轩身边，盯着他的侧脸，宋轩往外看了多久，陈奥文也相应地盯了多久。

　　十五分钟后。

　　应该是在江兮清那里全面碰壁，刘智昊丧着一张脸，整个人败兴而归。

　　宋轩看到对方的表情后整个人都很兴奋，从座位上站起往屋里通报：“回来了回来了，他的表情看着像是快哭了的样子！”

　　谭敏随口应道：“能猜到的嘛，谁撞上江江不会被怼哭？”

　　不过很快她发现，宋轩好像并没有在和她说话，当然也没有在意罗子阳，因为宋轩说完之后直接转身，面向紧挨着他坐的陈奥文，然后拉着陈奥文站起身，要他也到门边欣赏刘智昊的表情。

　　而陈奥文居然还真就顺从地做了。

　　刚才化妆的时候，谭敏对两人之间的暧昧气氛就有了敏锐的察觉，现在更是觉得：这两人，不对劲。

　　谭敏拍了拍罗子阳的手臂问：“哎哎，你有没有觉得宋轩和陈奥文之间……怪怪的？”

　　罗子阳：“没觉得，我觉得你怪怪的，你干嘛老注意陈奥文？”

　　“没有啊……算了，你不懂，我和江江说。”

　　谭敏拿出了手机，在她和江兮清的对话框里打字。

　　-

　　很快就轮到了他们上台。

　　报幕的时候，只有两束强光打在主持人身上，其余地方都是一片漆黑，工作人员协助他们把乐器全都搬上舞台对应的位置，然后迅速撤离。

　　宋轩是键盘手，他的位置和他的键盘在舞台最中央，陈奥文在他的右边，谭敏在他的左前方，罗子阳在所有人的身后。

　　江兮清所在的声控室就在舞台对面，透过玻璃，宋轩可以看到江兮清与他们遥遥相望，并给他们竖了个大拇指。

　　是万事俱佳的意思。

　　宋轩坐在电子键盘前，左手习惯性地摸了摸键盘上的小铃铛，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扭头转向右侧，正好与陈奥文四目相对。

　　他们两个之间有一定距离，此刻光线昏暗，但并不妨碍两人对彼此视线的精准捕捉，宋轩看了陈奥文许久，然后目光下移，看到了刻在他那把贝斯上的，与宋轩的图案堪称同款的铃铛。

　　主持人报过幕后便下了台，舞台灯霎时全部熄灭。

　　在极度的黑暗与安静下，宋轩深呼吸一口，修长纤细的手指悬起，又轻轻落在琴键上，按下了第一个音。

　　第一首歌的第一个音符，由他开启。

　　这次谭敏选的前两首solo都是酷飒的风格，他们全员穿着朋克风格的衣服，琴键按下的一刹那，舞台灯光同时从头顶打下，照亮舞台的同时，也炸开了场下观众的气氛。

　　同时，宋轩眼尖地发现，台下竟然站着Show-K乐队的主唱和吉他手，神情意味不明，抬头望着谭敏。

　　不过能确定的是，他们绝不是高兴的样子。

　　十分巧合的，谭敏所唱的前两首歌曲，其中歌词极其嘲讽。

　　第一首歌是Castle，这首歌播放时，宋轩看到主唱把刘智昊叫了过来，两人窃窃私语，而歌词这样唱道——

　　“sick  of  all  these  people  talking,  sick  of  all  this  noise（厌倦了这些家伙令人生厌的嗓音与话语）”[1]

　　第二首歌是look  what  you  made  me  do与bad  guy的结合，唱到这首歌时，台下主唱脸上露出了烦躁的表情，脸色已经相当臭了，而歌词恰好是——

　　“you’re  on  your  tippy  toes,  creeping  around  like  no  one  know（小心翼翼踮起你的脚尖，匍匐在我四周，佯装无人知晓）”

　　“I  rose  up  from  the  dead  I  do  it  all  the  time.  I’ve  got  a  list  of  names  and  yours  in  red  underline（我就喜欢死而复生，我有张黑名单而你被我画了红线）”[2]

　　再看谭敏的表情，她竟然在盯着那位主唱，仿佛这首歌此刻是专门唱给他听的，嘲讽意味满满。

　　宋轩感觉仿佛能看到台下人的额角暴起的青筋。

　　可即便如此暗里羞辱，他依然站在那个位置上没有走，并且双眼一直看着台上的谭敏，好像在等什么时机一样。

　　宋轩渐渐觉得有些不对。

　　他左右环顾，突然发现了问题——话筒。

　　江兮清所在是声控室控制着台上几乎所有的话筒，但有一个除外，那就是谭敏别在耳朵上的那幅耳麦。

　　上午彩排时，谭敏没有选择用支架话筒，耳麦可以让她更舒展随意地弹奏吉他，但耳麦的问题就在于控制器在后台触手可及的地方，十分容易被切断。

　　宋轩心里瞬间涌起不好的预感，而仿佛是要验证他心中所想似的，他刚看向谭敏耳后的信号接收灯，那处灯光忽然明明灭灭闪烁着。

　　谭敏从音响传出的声音中察觉到了这股不稳定，她以为是接触的问题，然而手刚挪到耳边，耳麦的灯就彻底熄灭了。

　　没有预料到会发生这种事情，谭敏愣在了舞台上，好在第二首歌已经唱到了最后一句，台下的人没有察觉到有什么问题。

　　即将切换第三首风格迥异的情歌，舞台上的灯光短暂地暗了下来，给了所有人一点反应的时间，然而这个间隔极短，大约十秒之后，灯光会切换成暖粉灯再次照向舞台。

　　其实严格来说，这十秒并没有什么用，他们什么都做不了。

　　宋轩一看台下那位主唱的表情就知道，耳麦是从后台被人为切断的，谭敏没法唱第三首歌了，而她手上拿着的是电吉他，电线直通后台，并没有话筒可供她挪用。

　　宋轩正想着，最多不过就是他独自一人唱完这首歌，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时，他听到有细微的呼吸声传来，随后是一个熟悉而低沉的声音。

　　宋轩转头看向右边，看到陈奥文反应迅速地把原本用来取贝斯声的话筒支架向上抬了半米，抬到他胸前的位置。

　　暧昧的粉灯照下来时，陈奥文偏着头，给了宋轩一个准备的眼神，对台下所有观众说：“The  last  song——My  only  one，from  Davis  and  Xuan.”

　　作者有话要说：

　　[1],[2]的歌词摘录自网易云。

　　提到的四首歌分别是Castle(by Halsey),look what you made me do(by Taylor),Bad guy(by Billie)，My only one(b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