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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夫 第2节

作者:默然挥手 字数:13535 更新:2022-01-01 00:33:17

    陈九一听,便知这就是江湖上所传的易容术,终究是少年心性觉得有趣,帮著青年将陈义武的面色容貌特征一一告知,愣是将一个没有正眼看过的人扮得八九不离十。完了他递给青年一个酒罐说“公子,您现在起就天天抱著这个、装出一副醉态,就是我都会以为阿爹还在呢~”

    “陈义武”闻言,面露些许得色,眼眸中泛出几点星光,悦声道“小子,你叫个什麽名儿啊?”

    “回公子的话,小的叫陈九。”

    “唉~都说了几遍了?我现在是你爹,别再叫公子了。你爹平时都怎麽叫你来著?小九子?九儿?九儿这名儿不错,你可是有八名兄姐在上?”

    陈九见这假义武容貌是如一难辨,言语上却和本尊有著云泥之别,那两声“九儿”更是唤得他恍若置身梦中。父子两人已有多久没有好好说过话了?!连他自己都记不太清了。眼前这人虽说是西贝货,但这份渴切已久的温柔依旧触动了他的心肠,一股子的酸涩汹涌地翻了上来,止不住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

    假义武淡然地看著陈九,一双妙目中泛出阵阵的清冷,但终究念他年岁尚幼、又遭新遭丧父之痛,当下心头一动,也顾不得脏,伸出双臂轻轻搂住了他,右手还不时地抚摸他的後背。陈九忽然被他抱住肢体有些僵硬,但那人身上不同於本尊常年散发的酒酸臭,有著一股让人凝神心静的清雅暗香,也就放松下来,回抱住那人嚎啕大哭起来,好一阵才渐渐降低了声势,变成了细细的啜泣。

    待到完全平复下来,陈九这才回过神来,蓦地放下双手拉开了距离。只见那人的衣衫上沾满了自己的眼泪水、鼻涕水,可对方似乎并没有在意,还温情脉脉地注视著他,像是在询问他现在心情可好些了。

    陈九的脸“唰”地一下全红了,这人不是最爱干净的麽?!他结结巴巴地说道“公子哦不,阿爹,我去给您打水擦一擦”急忙掉头溜出了屋子。假义武看著他慌乱的背影,嘴角勾起了一个似有还无的微笑。

    陈九端进来一盆水,帮那人擦拭干净;之後又取来夜壶,扶著他下榻方便好,再服侍他回榻安睡下掖好被褥,最後去将夜壶和水盆去倒了。待陈九再次回到屋子里,天色已全然黑了。他走近唯一的那张床榻,纵是借了十个胆子也不敢爬上去与那人同榻而眠。他回想起刚才那一个淡香袭人的拥抱、擦身时抚过的精致的锁骨,不由得全身燥热,但也不愿去外屋趴在桌上睡觉,就合衣在榻边靠墙的地方蹲下,打算就此混过一夜。

    这时,他却听到那人轻轻拍了拍床板说“小九子,上来,陪你阿爹我一起睡!”他呆愣半晌後,说道“这样不不太好吧”

    “有什麽不好的?!现时春寒料峭,你若是受凉生了病,谁了服侍我啊?少废话,快上来!”

    陈九听了这才爬了上去,紧贴著另一边睡下了。两人各怀心事,好久都没有说话。突然,那人开口问道“小九子,你想要什麽?”他被问得有些不知所以,疑惑地道了一声“啥?”

    那人又肃声说道“我今日遭小人暗算,差点命丧黄泉,如若有幸脱险,定当重重酬谢!你想要什麽?”淡淡的语气里带著让人无法质疑的威严。陈九沈吟半饷不语,那人又说“解药钱银自是不必说,男儿於世,理应干出一番事业来才是。你是想学文科举入朝为官呢,还是习武於江湖除暴安良,抑或是走马从商?我都可以帮你。”

    陈九讪讪一笑,道“公子真是抬举小的了~小的一介村夫,无甚豪情壮志,只愿有的吃、有的喝、有的穿、有的住,太太平平过完这辈子,也就心满意足了!”

    “你!”那人像是被他的答话惹恼了,微微抬起上身又再躺下,然後啐了一口,道“鄙陋之人,岂可语冰?!”背过身去不再言语。陈九也不搭讪,劳顿了一天,也就迷迷糊糊睡去了。

    第二天刚蒙蒙亮,村子里传来了鸡飞狗跳的喧哗声,两人都醒转过来。假义武忙道“定是那夥追踪的人来了,你可知道怎生应付?”陈九连忙跳下床榻,在房间角落成堆的瓶瓶罐罐里找到前日从镇上带回的酒坛,里面还剩下半坛子。

    他倒了一些在碗中,抬手就往那人头上、身上洒去。那人也像是明了他的意图,任他摆布。他将酒坛递给假义武,说“阿爹,你且将这命根子抱好。若有人来,切莫睁眼,喝上几口咳嗽几声,我自有办法。”心里暗道,自己难得买的这上好的竹叶青,莫要惹出什麽差池才好

    过不多时,人声熙熙攘攘地靠近了。陈九从窗户向外探看,几个劲装打扮的江湖人士押著村长正挨家挨户地搜查,後面还跟著些好事的村民,眼看就要到他们这里来了。他拿起一只酒罐就砸,伏在榻边凄然道“阿爹、阿爹,你别再喝了”

    这时,他家那破木门被人“!”地踹开了,闯进来一个身著青衣、肩扛一把九环大刀的少年,大声嚷道“喂!老头,这就是最後一家了?”村长随後,被另外几个青衣人簇拥著,抖抖索索地走了进来,说道“回各位大侠,这确实是本村最後一户了”

    少年走进内屋,连忙用手捂住口鼻,“好臭!”他看了看床上躺著的中年人,又踢了踢跌坐在一边、满脸惧色的同龄人问道“喂!你叫什麽?家里就两个人吗?”

    “小师弟!不得无礼,且听三师兄的吩咐再行事!”一个身材矮壮的青衣人上前喝止了少年进一步举动,环视了一番,到外屋向一领头的人一拜,道“禀告三师兄,屋内就两人,没有藏匿他人的迹象。”

    那三师兄年纪约莫二十五、六左右,服饰虽然也是青色,却比旁人精细不少,一把七星宝剑配在腰间。长相也算得上是丰神俊朗,只是眉宇间略带煞气,双颊内削,让人看著就心生寒意。只见他使了个眼神,那矮壮的青衣人会意带著两三个人出屋,到後院、柴房里搜寻去了。

    他继而转过头看著村长,低声道“老丈,这户人家什麽情况,你说说。”村长连忙接上说“回大侠的话,这户住的是父子两人,十年前从外面迁至本村的。”

    “你且进去看看,可是那两个人?”

    老头得令,晃晃悠悠地走进内屋,却差点被那少年一会儿探床底、一会儿钻屋顶身上一把大刀带到,吓得缩在一边不敢动弹。此时床上那人举起酒坛仰面往嘴里倒了些,然後似是呛到了咳个不停。原本坐在地板上的陈九只得爬起身来,要去夺那酒坛,嘴上说道“阿爹,别喝啦腿都摔断了等伤好了再喝哦。”只见那醉醺醺的中年人死命抓著不放,嘴里发出好些无意义的声音,最後还是陈九一个手滑没有抓稳,踉跄了几步向後倒去,竟落入了一人的怀里。

    陈九回头一看,身後站著的正是那带头的三师兄。他的双臂被稳稳地托住,想要抽身开去,却又动弹不得,手心背心上都生生地渗出汗来。外屋到床榻前,少说也有个两三丈远,这人转瞬即来,又丝毫没有让他察觉,原来江湖上人人盛传的轻功步法,还真有那麽回事~只是,刚才自己故意装作失手跌倒,会不会被发现?陈九心里七上八下的没了个主意。

    那三师兄倒没有在意他这个穷酸小子,双手一锁便知他的确不是个练家子,就将他推到一旁不再理会,转而对那扛刀的少年呵斥道“韶勋,别在这里添乱了!出去!”那少年听了,倒也立刻老实了下来,转身经过外屋的时候,猛地抬腿踢了桌椅一脚,哗啦啦地碎了一地,随後立即闪身出了房门。

    “三师兄”见状,再骂也已是来不及,只得摇头叹了口气,对屋内另三个人抱了抱拳,正声道“惊扰到各位,实在抱歉。在下是天剑门下弟子楚韶安,近日追踪一杀人狂徒至此。刚才是舍弟平时教训地少了,望各位不要介怀。”言罢抛出一小锭官银在矮几上,算是赔偿他们的损失。

    但楚韶安见这屋里这老大小三人怕的怕、醉的醉、傻的傻,听到“天剑门”的名头毫无反应不说,就连看到银子都没个谢恩,不由得气闷不已,也懒得再惺惺作态,厉声道“老丈,你速速过来,这两人到底是不是你们村的村民?给我好生看清楚了!”

    老头闻言打了个机灵,颤颤悠悠上前看探了一番,回道“这两人确实是本村的,躺著的叫陈义武,没什麽本事,平日里就只知饮酒闹事。家里都是这个小的在把持著,叫陈九,应该不是大侠们要找的人”

    楚韶安眯起眼睛思量,低声念道“怪了难道他真没躲进这村子?”抬眼看到假义武腿上的夹板,又问道“这伤是怎麽回事?什麽时候弄的?”原本在一边装痴傻的陈九此时立马接上,说“回回大侠的话,我阿爹前前几天喝醉酒,从田埂上摔了下去,还被牛踩了一脚,这这才断了”末了还匆匆看了村长一眼。

    “前几天,到底是前几天啊?”楚韶安完全没有把他放在眼里,也就根本没有注意到。

    “前前三天”

    “有这回事吗?”他仔细打量著那条断腿,问话倒是对著老头。老头一听陈九的话,具是空口胡诌,但一是厌恶这群江湖人士的强匪做派,二是可怜陈九年幼操持,也不愿他惹上什麽麻烦,就帮忙圆了谎,赶紧让这帮人离开村子是正经。

    楚韶安听了他们的话,也不以为意,竟捂起口鼻接近那醉汉,伸手要去探查那腿伤。陈九知他手上力道了得,这断腿接上才一天,经不起折腾,拆穿了前面的谎话就更是糟糕,当下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候,屋外传来了先前那矮壮汉的声音“三师兄,三师兄~”楚韶安皱起眉头,当下收回了手,脚下虚点忽地就飘到外室,说道“嚷什麽嚷,有话好好说!”那矮壮汉子竟顾不上礼数,上前递给他一件物事说道“是五师妹在村後一处悬崖边找到的,他们还在周围搜寻,我就先把东西带回来了。”

    陈九偷偷地伸长脖子张望,发现似乎像是昨日他扔在草堆里的那支金簪。楚韶安拿在手里把玩著,在金簪的头部下发现刻著一个篆体的“莫”字,急忙说“在哪里?带我去看看!”矮壮汉子一抱拳,先行带路走了出去。他紧随其後,临走还若有所思地深深回看屋里几人一眼,但终究没有说什麽,其他青衣人也跟著撤了出去。

    陈九看著他们一个个地走得干净,这才松了口气,心道虽说人不可貌相,但若说榻上这人是杀人狂徒的话,这群人便是地狱恶鬼了!~他随即扶著村长在榻边上坐下,跪下砰砰磕了几个响头,说“杨老爹,今天真是多亏了您了!~阿爹年岁也不小了,这腿要是再折腾下去,非瘸了不可!”

    杨老汉伸手一把将他扶起,叹了口气,说道“唉,罢了罢了~咱这下岐村,也算是风平浪静数十载,今日竟遇上这夥强人。你们父子二人迁居至此,少说也得十年了,乡里乡亲的,就别见外了!”言罢就要离去。

    陈九急忙拿起桌上的那锭银子塞进老头的怀里,老头再三推脱,他连忙说道“杨老爹,您别误会,这银子若是我小九子拿出去花销,指不定被人当做是偷儿还没个一定呢~现在家里都没什麽像样的口粮,我爹又病了,还走不开,您看能不能给我些米面什麽的?”老头这才将银锭收下,拍了拍陈九的肩膀,摇了摇头离开了。

    还未及晌午,老村长就差他儿子背了一袋白面、一袋大米,几块腌肉和一只活鸡给他们送来,同时还有些碎银子,说是给义武看病的。陈九千恩万谢之後,这才收下,赶忙去灶头生火,还下田里去摘了些新鲜蔬菜,做了一顿有生以来最最豪华的大餐。他将饭菜在矮几上布好,扶假义武坐起身,两人面对面拿起碗筷都毫不客气地大块!!起来。吃著吃著,席间不经意的一个对视,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了一般,良久,两人竟兀地同时开怀大笑起来。

    假义武到底是有伤在身,笑到後面竟岔了气,单手捂住心口咳了起来。陈九见他如此,也放下碗筷,想要帮他拍拍但手终究不敢触碰这人,最後只得尴尬地搓了搓双手低下脑袋,满眼忧色地偷觑了几眼。好一会儿,那人朝他摆了摆手,示意已经安好让他继续吃饭,可自己却退後几下靠在墙上闭起双眼,露出一脸的颓唐之色。

    陈九这才抬头仔细打量他起来,转而轻声道“阿爹,您伤势如何?要不我去帮您买药,可会自己开方?”那人轻轻摇了摇头,半盏茶的功夫之後才开口悠悠说道“这腿缺了断续膏,也就是多费些时日。只是我这内伤,是中了七煞穿心掌所致,需几味特别的药材,还得要鼎炉炼制。你若此时去药铺购置,不就等於告诉他们我在这里吗?”

    陈九听了,默默地点了点头,守株待兔此时对搜捕者而言不失为一条妙计。他闷闷地又问“那你可怎麽办啊这伤拖不得吧?” 假义武闻言淡然一笑,道“是拖不得,可也得拖~就看是他们的耐心好,还是我的命长了!这几日怕是运功疗伤都不可,只能吃你做的饭菜补一补啦~不过话说回来,小九子,你的手艺还不错!”

    陈九也不再打理他,拿起碗筷扒饭,心里明知那人定是尝过不少山珍海味,可还是忍不住为了那句场面话似的恭维泛起丝丝的甜意。陈义武本尊吃了那麽多年他做的饭菜,可是从来都没说过一个“好”字。

    午後假义武照旧卧榻养病,陈九出门探看,发现村子前後的出入口都被青衣人把守住了。里面的人一概不得外出,来往路人都要仔细盘查。村里唯一的赤脚大夫的家中,更是被他们当作了大本营。他心中寒意顿生,真不知那人究竟是犯下了什麽事,惹得这夥人如此急切地置他於死地,连丝毫的喘息都吝啬给予。江湖上的事儿,还真是说不清、道不明啊~

    两人就蜗居在这小破屋子里,一待就是好几天。村里出没的青衣人渐渐少了,可假义武的精神头儿也是越来越差了。这日恰逢两人初会的第九天,也就是陈九要服解药的日子。清早假义武将他招致身边,用孱弱的声音吩咐道“傻小子,我给你吃的,根本就不是毒药”随即又从怀里摸出几张银票,说“我也只能给你这些了等我死後,尸首扔到後面那个寒谭里,的确是个干净的去处”竟是在交代後事了。

    陈九一听眼眶就红了,他死活不愿接过银票,哽咽道“阿爹公子您别、别这麽说一定、一定会有办法的,要坚持下去啊!”那人看著他惨然一笑,星眸中似乎已经没有了生的希望,说“还会有什麽办法呢?我撑不过这两日了,可他们至少还要呆个天你就收下吧~别让我死都不踏实”

    陈九沈吟半饷,像是下定了什麽决心,伸出双手坚定地握住了他的手,低声道“公子,其实并非全然没有出路啊~村子西面有条小河,边上有一条废弃已久的小路,走出去後别上官道,往山里走。深山谷内有一名怪医,治病医人不看重钱财,完全凭自己兴趣,且死生不保。别家都说没救了的,他偏偏就能救活了;兴许算不得什麽疑难杂症的,到他手里说不定生生地就断气了。事到如今,不妨试上一试?”

    假义武听後皱眉道“一、你能保证不被天剑门的人发现出村吗?二、那怪医可会答应救治於我?三、这个问题最大,如今我身受重伤,此去路途艰辛,怕是不能胜任了。”

    陈九立刻说道“那条小路天剑门的人根本就不知道,外面已经长满了野草,好多村里人都不知道呢~我小时候玩躲猫猫的时候,无意间发现的,这可以放心。以前我阿爹生病,曾经去叨扰过他一次,这我自有办法。这第三麽,只需我将病情描述清晰,病人不去也无妨,上次也是我独自一人前往的。”

    假义武听他说到这个份儿上,只能由得他去了,权当是死马当活马医。陈九立刻下厨去做些干粮,一半带著自己路上吃,一半留在家里算是他外出时的夥食。然後又听那人讲述自己行血运气之时,有何阻塞不畅,敌方出手及中招的情形等等,一并生吞活咽下去背熟咯。

    而後,那人示意他将自己扶坐起身来,低声说道“帮我把上衣脱下来”“啊?”陈九一时间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那人白了他一眼,有气无力的样子不显凶狠倒有几分幽怨,“不脱下来你怎麽看掌印的位置和样子啊”

    “哦”原来是这麽回事,自己想到哪里去了陈九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畏畏缩缩地上前帮他解下了外套、脱下了袭衣。只见灰黄色的脖颈下面,露出了一大片洁白的肌肤。精巧的锁骨、圆润的肩头和胸前两点粉嫩的樱红,都让陈九不敢逼视,羞红了整张脸侧过脑袋盯著墙角发呆。

    那人倒像是全然不在乎的样子,自顾自地说了起来“左胸心口处有一块掌心大小的暗青,但中掌处其实是在後心,什麽样子我也不知道,你好生过来看看~”陈九听了,闪烁著目光绕到他背後,发现如同一整块无瑕的美玉之上,有一个紫黑色的六指掌印,不由得奇怪地“咦”了一声,再也没有走神而是好好观察起来。待到全部记下後,又帮他把上衣一件件地穿上。完了之後,陈九说啥都不好意思再呆在屋里,跑进柴房劈了好一会儿柴,这才心平气静了下来。

    午後时分,其实才是一天里戒备最松懈的时候。陈九将干粮和银子打成一个包裹背在身上,对那人嘱咐道“公子,你一定要等我回来!”转身出门前,又留连地回望了一眼,这才悄然离去。床榻上躺著的假义武目送著他走远,眼中忽然恢复了些许神采,嘴角也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此时村里的阡陌小道上几乎都没有人,春天的日头照得人暖洋洋的容易犯懒,在村尾路口守备的两个青衣人也开始哈欠连篇起来。陈九趁他们不注意,快步向村子西侧走去。那里是整片整片的耕地,边缘处则是密密的树丛和及腰高的蒿草。

    他一头钻进草丛,四下拨弄寻觅著,终於发现了一些踩踏的迹象,跟著走下去,便越来越宽敞。这是一条兽道(“受道”奸笑g),到处布满了各种野兽的爪印,好在现在正当午时还算安全。

    走著走著,淙淙的水流声就越来越响。出了这片林子,前方豁然开朗,离落脚处向下落差三丈左右的地方,一条湍急的小河流横亘在面前。这便是村後那座瀑布的上游,掉下去,一样是尸骨无存。眼看小路到了尽头,陈九转身离开小路,快步向左前方一棵三人环抱那麽粗的大树走去,腿上被些带刺的枝条划开了好几条血口也不自知,脑子里只想著快些、再快些。

    他到了那棵树下站定,伸手去拉了拉缠在树身上的一根老藤,估摸著还是能吃得起分量後,双手扶上用力抓住,沿著峭壁往下爬。在下降了一个半人高的地方,有一条突出来的窄路,最宽处也只有尺余。尽管一边是山壁,另一边是激流十分危险,但也比在林子里摸索著走要快的多。

    陈九单手扶著坡壁,继续逆流而上,脚下不时有土块滚落了下去,掉进水流中立刻不见了踪影。他两眼直视著前面的路,丝毫不敢侧目而望,两腿似乎止不住地有些哆嗦,但脚下的速度一点也没有放慢。忽然小路前方出现了约半丈许的缺口,他停了下来,抬头看著顶上明豔的蓝天,深深吸了几口气,定了定神,几次抬起脚来,可最终都放下了。

    陈九叹了口气,不禁有些懊恼,最後索性紧闭起双眼、蹬腿死命向前一跳,竟恰好落到对面的边上。他重心向侧倚靠在山壁上,刚想松一口气,脚下的泥土突然就塌陷了下去。他双脚一个落空、猛一慌神伸出手死死扒住泥土,挣扎著好不容易爬了上去,包裹却不小心掉落了下去。

    这次总算是吃一堑长一智,他向前走到一处较为宽阔的地方才停下来,稍微歇两口气。这时才发觉双手十指隐隐作痛,一看才注意到全都磨蹭出了血,还沾满了细碎的土石。他皱起眉摇了摇头,不知是这条路经过这麽多年的雨水冲刷变得更加脆弱不堪了呢,还是自己毕竟多吃了几年饭变重了,双手拍了拍在衣服上擦了擦又继续赶路。

    好在河边险路只剩下三分之一了,之後有惊无险,终於赶在傍晚之前走了出来,陈九的肚子此刻也适时地奏起凯歌来。怎奈何干粮都在包袱里掉落河中喂了鱼,他只得四处觅些无毒的野果充饥,纵使酸涩难以入口,也是聊胜於无。

    他看了看天色,应当是刚过申时不久,要在天完全黑前赶到山谷内怪医的住处,似乎有些困难。深山老林里一旦入了夜,连满天的星光也会被繁密的枝叶遮挡住,当真是伸手不见五指。在其间夜行,是无异於自杀的行为,到时候连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怎麽办?是在山外过一夜,明天一早再进谷吗?陈九立刻否决了这个想法,时间上耽搁不说,万一遇到了晦阴之日,先碰上另一个就糟糕了他当下决定连夜赶路,从身上撕了块布条缠在一根木棍头上,又到处找了油果揣在怀里。好在火石是打孔串了绳子吊在脖子上没有弄丢,带著这些装备,他开始向山谷进发。

    当最後一丝天光快要隐去的时候,陈九拿出一枚油果,把汁液挤在木棍顶端的布条上,用火石点著继续赶路。远处不时传来野兽的嚎叫声,四周也总有绿莹莹的光芒在闪烁。在黑暗中,路毕竟没有那麽好走,速度已经大大降低了,方向也变得暧昧不清,总觉得应该是没错,可为什麽还没有到呢?~

    眼看怀里的油果所剩不多了,陈九心里才开始真正犯起凉来难道左右都是死路一条吗?他想起自己出发前对那人说的话,“一定要等我回来!”怎麽能不回去?怎麽能死在这里?!忽地全身又多出了一股气力,迈开步子继续前行。怎料他一脚踩在老树根上一打滑,整个人向後摔倒、掉下坡去,脑袋生生撞上一块突出的石头上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陈九被一股恶臭给活活熏醒了。他咳嗽著睁开眼,只见面前站著一个穿著玄色长袍、披散著一头长发的男人。这人的脸色在衣服的映衬下显得更是一片惨白,像是根本没有沾染上活人的生气;五官倒是长得十分俊秀,整张脸却好似僵住了,缺乏常人应有的表情。

    他看见陈九醒转,将手中的嗅盐瓶盖上盖子放在一边,寡淡地说了句“来了?”陈九此刻才算是完全清醒过来,立刻从床榻上翻身下来,不料两腿酸软无力跌趴在地上。他抬起头讪讪地笑了笑,说道“舒大夫,又来叨扰您老,真是不好意思”

    这位黑衣男子,便是陈九嘴里的怪医,江湖人称“无常鬼医”舒君宪,以医术卓绝、却又喜怒无常、不保病家生死而闻名,没有人知道他师承何人。十数年前,先皇最疼爱的女儿筱月公主患了一种怪病,头发尽落、容颜老去。筱月公主豔名冠绝天下,怎能接受这样的折磨,更是整天以泪洗面、不吃不喝一心求死。

    先皇张贴皇榜,招揽天下医者上京给公主医病,许以无上富贵。多少名医医治无果,黯然离去,却被当时还是无名小生的舒君宪一贴简方、一套银针,半多个月後便恢复了旧日芳华。从此一役成名,大江南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然他少年得志,之後却倍遭波折,心灰意冷之下,性情变得常人难以理解,後来更是惹上了一些怪癖,闹出好几桩人命来,为了躲避是非,隐居在偏僻的山谷中。当然这些成年往事,生长在乡野的陈九是不得而知的了。

    只见这舒君宪甩了下衣袍,看也不看地上的少年,转身去取暖炉上的水壶,悠悠地泡了一杯茶,自己端了去一张竹藤摇椅上缓缓坐下。接著他举起茶杯,品了一品,坐著轻轻地前後摇摆,双眼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竟似完全把陈九给忘了一般。

    陈九见他如此,也不敢出声惊扰,只是悄悄将双腿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跪好,偷偷地打量周围的状况。药庐和四年前刚来的时候相比,并没有太大的变化。窗外的天光已经大亮,也不知自己到底昏睡了多久。他再次庆幸自己的好运气,竟然能从夜晚的密林中被救了出来;更重要的是,遇上了的是这个看上去疏冷寡情的舒大夫

    也不知过了多久,陈九的双膝开始有些发麻,他试著轻轻地将重心左右摇摆,让两条腿都舒缓一下。蓦地,就听见舒君宪冰冷的声线发问道“你家那酒鬼,又怎麽了?”陈九被吓了一跳,回话都有些结结巴巴“舒舒大夫,我阿爹的腿摔断了”

    “哼”舒君宪一声冷笑,道,“先帝亲封的武义都尉,现在竟是如此的不济!”他顿了一顿,又道“这点小事,也需要来找我?!”陈九忙称他英明,又将那掌伤的情况,除却“七煞穿心掌”的名头及那六指怪状,都一一细述禀明。末了,他双眼盯著地上、心里却开始疑惑起来,舒大夫口中的那个什麽什麽都尉,是在说阿爹麽?听上去像是挺大的官儿,怎麽从来没听他提起过呢

    突然,一股迅猛的气力将他的脑袋狠狠地向地板砸去,顿时眼前像是开了染房、各色俱全,耳朵里也传出嗡嗡的轰鸣声。头被死死地按住他亦不敢挣扎,只能全身簌簌发抖著听任处置。“你这小鬼,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啊~连我也敢骗!”舒君宪的声音就在他的耳边响起,仿佛一条冰凉的蛇直直地钻进他的心脏里。

    接著耳廓上传来一阵剧痛,原来是舒君宪将其衔在嘴里,既不是特别用力、也不算轻柔,只是用平常人吃饭咀嚼的气力咬弄著,渗出了淡淡的血丝。他忽然放开了陈九,说“我的规矩很简单,老样子。不过你既然敢骗我,自然是要给点苦头尝尝,今天我不会留手,明白吗?”陈九闻言浑身一个激灵,但最终还是坚定的点了点头。

    舒君宪见他如此,又是一声嗤笑,道“你这次不一定有命回去,还不如签了药庐的白单。人死後,就什麽都不知道了,又何必活遭罪?”陈九缓缓地摇了摇头,说道“多谢舒大夫美意,只是小九子实在不想把这身皮囊留在这世上。您老要新鲜尸首耍弄,又怎会找不到呢?我活著那是没法子,死後只愿能遭烈火焚烧、化作灰烬,下辈子能干干净净做人。还望您老成全!”

    舒君宪听了这话,冷言道“这辈子都无法把握,又谈什麽下辈子呢?!人哪来的下辈子,无非是痴人说梦罢了。”他站起身,回到竹椅上坐下,说“去洗洗干净!我可不想碰只脏猴子。”言罢竟闭目养神起来。陈九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来向门外走去,身後又传来声音说“去後面的温泉洗,器物都可以用。”他微微一愣,继而走出了药庐。

    屋後有条小径,转过三四个弯便能看见不远处氤氲升腾的水汽。陈九看著这座用山石搭制的简陋池子,一边脱下自己已经破烂不堪的衣物,一边暗自纳闷。以前不都是让自己去谷前那条小溪里洗的麽,今天怎麽如此特别?是因为过会儿要上重戏码了?舒大夫可不是就这样会发善心的人~

    好在这个池子里始终是活水不断,他当下决定不再去想这些有的没的,脱光後跳了进去好好享受享受是真,也不怕大夫事後後悔让他弄脏了自己专用的温泉。泉水呈现出明显的松黄色,刚碰到伤口的时候有些刺痛,可过了一会儿後却有一丝清凉的感觉,一些细小的伤痕甚至完全收了口。

    陈九仰面躺著,阳光透过上面的树叶斑斑驳驳地洒在水面上,想起了四年前陈义武第一次突然病倒,吐血数斗,眼看就没得治了,村里的李大夫干脆叫他早些准备後事。那时候一个路经村子的行脚僧,指点他到此处找一个怪医求助。他在药庐前跪了一天一夜,那人进进出出却没有正眼看过他一下。

    当时才十二岁的陈九,毕竟受不起这个罪,又累又饿又冷之下,在喊了一句“求您救救我阿爹陈义武吧”之後便昏倒在地。醒来後却意外地发现自己躺著屋内的床榻上,那人就站在一旁看著他,琉璃珠似的眼眸中像是什麽都没有,却又像蕴含了太多太多。“我叫舒君宪。”这是他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然後他详细地询问了陈义武的情况,陈九觉得好多问题似乎和病情并没有关联,可他也都仔细回答了。之後舒君宪拿起纸笔写了张方子,对他说“都是些寻常药材,按这个方子去吃,忌酒,死不了。”陈九接过药方,对他嫣然一笑,道谢的话还没说出口,就看见他的脸色骤变,看向他的眼神像是见了鬼似的。

    接著他就看见舒君宪像是疯了一般用头拼命地朝墙上、家具上撞击,双手死命地抓扯自己的头发,两只眼睛暴突出来、瞪得是血红血红。他害怕地缩进墙角,却最终还是被抓了一出来,一番无法言语的非人折磨之後,舒君宪忽然像是突然失了魂、落了魄,双眼空洞地睁著,一动不动地跌坐在地上。陈九顾不得浑身上下的伤痛,揣著药方就跑

    如果可以的话,这辈子都不愿再想起当时的情形!陈九像是恢复了些体力,爬出池子拿起旁边一个架子上的丝瓜筋和皂角搓洗起身子来。若问他此时的心情,说不害怕,那绝对是骗人,但若要他眼睁睁地看著那名公子在自己眼前死去,却又是万般的不能他用力甩了甩头,不愿再多想,反正又不是一次两次了,自己的身体也该适应习惯舒大夫的那些手段了

    陈义武就算差点丢了性命,也绝不会丢了酒罐子。四年间,陈九无奈又来找过舒君宪几次,才得知他医者不能自医,患有一种奇特的心疾,在晦阴之日极易爆发,届时会失去心智,状若野兽无异。舒君宪似乎对第一次如此粗暴地侵犯了陈九感到有些愧疚,说他若是愿意死後尸首交给他处置,就无偿给他开方配药。

    然而,陈九却拒绝了,选择了用活著的身体来支付诊金的方式,就算今天这次也是一样。他将身上最後一点泡沫冲洗掉,也不将脏衣服穿好,赤身裸体地便向药庐走去。瘦骨嶙峋的身躯被风一吹猛地打了个冷战,微颤著向前迈出的步伐,却没有的任何退缩。

    陈九走到竹门前,轻轻地叩了叩,里面并没有回应。於是他径自推开门走了进去,穿过门厅轻车熟路地向西侧的门廊走去,蜿蜒曲折好一会儿,才看见一扇绢纸拉门。他这次没有叩门,而是直接拉开纸门就走了进去。

    迎面吹来一阵带著清香的风,对面的拉门全开著,外面竹影绰绰、叶子摇晃的声音沙沙作响。舒君宪一人靠在门柱上坐在屋外的台阶上,手里拿著一杆银制的烟枪,徐徐吐出几个烟圈。几缕穿过竹叶的阳光照在他身上,从陈九的角度看过去,很是有几分寂寥。

    这间屋子是颇具东瀛居室的风味,四五丈见方大小,地上铺满了竹席,除了角落里几个置物的矮橱外,并没有其他家具。舒君宪微微侧过头,向陈九使了个眼色。他会意地碎步上前,在舒君宪身边跪坐下来,同时伸出双手捧在胸前。

    舒君宪看向他的眼神不带一丝温度,随即将烟斗里的灰烬全数倒在他的手上,最後还用烟锅在上面拧了几下。两个人的面色都似如常,仿佛都没有注意到那丝丝皮肉的焦臭味儿。舒君宪一面给烟枪套上布套,一面淡淡丢下几个字,“舔干净。”而後起身向屋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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