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指搭上剑柄,剑起,只闻天地间一声长啸。
山风骤烈,吹起他黑袍黑发,下一秒,万籁俱寂。
这一下与苏聿刚刚迎战南宫北时极像,但凌漠寒此时的气势,远非苏聿能比。
然而,谁都没料到,他的下一个动作,却是归剑入鞘。
“”吴有欲也有些反应不过来。
“你可还有内力”凌漠寒抬眼,直视对方。
“”吴有欲心头一跳。
他刚刚就觉得对方躲开的太过轻易,听见对方的问话运功一查,没想到原本一身的内力不知何时竟去了七七八八,不禁暗道一声不好。
凌漠寒环视四周,被他看了的人,修为低的都打了个哆嗦,修为高一些的也心里一突,心道这魔头功力颇深,不可小觑。然而在他眼神的暗示下,大部分人都下意识的去探自己的内力,而后,面上都露出惊惶的神色。
“本教左护法淮水已于暗中抵达。”凌漠寒漠然道,“各位中的是笑花红。早死晚死只看功力深浅,然三日内若无解药必暴毙而亡。”
这一句话便让白道盟炸开了锅。
笑花红是江湖有名的毒药,但是传闻只在西域出产,中原武林很少有人能得到此毒药。
许多人对凌漠寒的说法将信将疑,魔教教主却不想解释。他点住苏聿几处大穴止血,径自回到魔教阵营。
苏聿年纪尚只有十八,还未弱冠,已经抽长开的身躯带着少年的印记,毫无力道的靠在凌漠寒身上,似乎极为依赖。他的头歪斜着,嘴角淌血,脸色煞白,安静的闭着眼,睫毛黑而长。
这人长的确实美,受伤昏迷后更显得柔弱可怜。
然而他在八方台上的表现,与之前凌漠寒对苏聿的印象大相径庭。
以前的苏聿,柔美,却空有其表。
凌漠寒抽曱出一丝内力进入他体内探查,不禁皱了下眉。
他不管白道,白道自己倒已经乱成一团。有的人主张凌漠寒虚张声势,有的人却觉得保守起见,应该相信魔教的说法。
他们正乱着,忽然又听闻队伍后方喊杀声皱起。回身观瞧,只见山林下杀上来一队穿青蓝布衣的人马,最前面有人挑了青色令旗,上面写了一个大大的淮字。
左护法淮水的人马居然到了
这是所有在场魔教成员心里的想法。
而白道那边,众人面色更加不好。
凌漠寒扫视他们一眼,漠然道,“如果你们此时退下山。解药自当奉与。”
“”白道人面面相觑。
就在大家拿不定主意时,南剑门中,受伤的南宫北却喘着气向前走了一步,问道,“不知,我南剑门三位师兄弟”
“如果你们此时退下山,自当完好无损的还与你们。”
南宫北看了身边的师兄一眼,见师兄点了点头,便朝凌漠寒一拱手,“能否现在就让我们师兄弟见面”
凌漠寒抬眼看他,“你的要求,不觉太过么”
“”南宫北被他看到寒毛直竖,但是仍然坚持站在那儿没后退一步。
凌漠寒目光微凝,直到南宫北觉得自己都快站不住了,才转开视线。
“也罢。”他对身旁的紫极堂主说,“把他们带上来。”
不一会儿,紫极堂主带着三个面色憔悴披头散发却还四肢健全的男子上来。南宫北见到他几位师兄弟平安,也顾不得魔教会有什么反应,赶紧迎出去扶着人带回己方阵营。
他将人带回来后,长出了一口气,又对魔教方一拱手。
“既然教主高抬贵手,南剑门此次便先退下。”他不顾吴道明等人难看的脸色,继续说道,“望教主也能信守承诺,将解药交予我们。”
凌漠寒不耐的皱了下眉,“我从不食言。”
南剑门的人径自下山,那些后来上山的魔教众人也没拦。这举动就好像一个信号,下一个选择撤走的是栖琴阁。栖琴阁现任阁主便是刚刚提出相信魔教之言的人,既然有人已经先走一步,如果有胆小怕事的帽子扣也扣不到他们头上了,栖琴阁自然也赶紧下山了。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吴家是最后一个。
“你们不走,是想死在我教总坛之上”紫极堂主冷笑,“不好意思,我们尚不想费事打理各位的尸首。”
吴有欲被气的脸色一白,吴道明却抢在他前面说话了。
“不知各位,能否将道华的尸首”
他的话在凌漠寒的视线中消音。
“吴道华。”魔教教主冷冷道,“他既已是魔教中人,便要葬于教中。”
吴道明还想再说,却被吴有欲一拽,拽回了己方阵营当中。
吴有欲心中有气,百密一疏,本来是想在围攻魔教时留下个好名声,不想偷鸡不成蚀把米。早知道当初还不如不顾三七二十一直接攻山。
他又不甘又失望,却知道现在除了退下也没有其他的办法。难道他们几十个人还要像不会武艺的人一样抡刀使剑的乱打一番不成
魔教众人也知道他的想法,纷纷好整以暇的坐在那儿,似乎一点也不着急。
这一群人里,却是凌漠寒最不耐烦。
他怀里还抱着苏聿,已觉对方的呼吸越来越弱,断断续续间听着让人揪心。教曱主心情不佳,抱着人长身立起。
吴有欲心里咯噔一下,警惕看向他,凌漠寒连看也不看他一眼,拂袖而去。
“”
“再不走。”,紫极堂主伸手指了指就站在他们身后的魔教中人,笑道,“我可下令杀了,嗯”
朱雀峰后,青龙峰。
两峰之间,细锁相连。
凌漠寒抱着苏聿,轻如鸿毛,只像轻风拂过,便抱着人过了长长的锁链。
青龙峰上人还不少。
四日前事变,白道攻山,六名堂主两死四伤。剩下的两个完好的,却在前日黄昏与白道定下比试后,被凌漠寒命令立刻带着一番教众从此去往青龙峰,如果魔教主坛守不住,至少这还是一条退路。
连接青龙峰与朱雀峰的细锁原本有十条,而今剩下的九条皆被砍断,只留下这一条当做今日仍留守总坛之人的退路。
凌漠寒一到青龙峰,消息立刻传到另外两名堂主耳朵里。然而他却没和这些人解释此时的情况,径直走向青龙峰素华长老居处。
素华长老是教中四大长老之一,毒医两道精通。他本就住在青龙峰,现在自家小院内外躺满了受伤的教众,素华长老翻翻这个看看那个,那架势一点也不像看病,比较像在菜市场挑菜。
凌漠寒抱着苏聿推门而入,把挑菜的素华长老吓了一跳。
他对这位年轻的教主,虽然有时也调笑一二,但却是十分尊敬的。
但是等到他看到教曱主怀里的人,素华长老不禁一挑眉。
凌漠寒不看他脸上有点诡异的表情,也不和他废话,小心翼翼的将苏聿放置,床上,皱眉,冷冷道,“救人。”
、第九章
第九章
苏聿在做梦。
大红的罗帐,大红的床帏,大红的蜡烛,大红的窗纸。
他掀开被迫带上的大红盖头,坐在软绵绵的床上,看见有人推门而入。
那人和他不一样,没被逼着穿一身红。大喜的日子也还是一身纯黑,黑发黑衣黑眼,眉目俊朗,却带着凛然,苏聿一时就没移开视线。
他看着对方,只觉得自己满心都被塞满了这个人影,几乎让他以为全世界的意义就只剩下对方存在于自己眼前了。
然而还没等他说什么,却发现画面已经一转,那黑衣男子已经躺在自己身边。
苏聿翻了个身,双腿叉开主动的坐到了对方身上,抑止不住的微笑起来,下一秒上下却翻了个个,被对方揽住腰压在了身下。
苏聿也不挣扎,伸手攀上对方的脖颈,凑过去吻对方的嘴唇。
然而这个男人从来都是习惯反客为主的。
“教主”他被凌漠寒一个长吻吻的云里雾里,下意识的问道,“在你心里,我有没有一点”
“一点什么”因为情欲,凌漠寒的声音比平常要低沉嘶哑一声,用更绵长的吻打断了对方的问话。
苏聿发出细碎的呻吟,一时已经忘了自己想说什么。
他只觉得浑身发热,身体在渴求对方的进入,于是便毫不矜持的缠住对方的身体,大胆的做着邀请。
凌漠寒的手抚过他的肩头,滑至腰间。苏聿喘息了一声,目光迷蒙的看着对方近在咫尺的英俊眉眼,细细密密的吻了上去。
“教主”
视线朦胧中,就连凌漠寒肃冷的容颜,似乎也带了些温柔。
凌漠寒看着怀中目光迷离的人,眼里的冰寒慢慢融开。
“有一点。”他的一边慢慢将探入,一边低声说,似乎是在回答苏聿刚刚的问题。
然而苏聿现在的注意力却完全没有放到这一方面了。
“教主”他只觉得浑身烧的火热,不禁呢喃道,“教主我要进来”
“”素华长老板着脸往后退了一步,看凌漠寒。
床上,苏聿还说着胡话,嘴唇干裂,因为高烧而脸颊绯红。
素华长老又听苏聿迷迷糊糊的喊着什么,虽然咬字不太清楚,但其实不用凑近听也能听出来大致是个什么意思,不禁干咳了一声,又往旁边站了一步。
凌漠寒并未看他,只平淡的说,“把他弄醒。我要问话。”
“”素华长老愣了一下,“教主,他体内两股内力正在交战。此时若强行将人叫醒,说不定有不可估量的后果”
凌漠寒冷淡的应了一声。
“”素华长老心说你半日前还让我救人,现在又这么凶神恶煞毫不体贴病人是怎么回事
他用余光看了眼凌漠寒的脸色,见他脸上除了冰冷还是冰冷,于是便返身去一边的木架子上取来一瓶油绿色的液体。拔开罐子,一股香气扑鼻而来。
这香气虽香,却并不让人舒服,甚至连凌漠寒都微微皱了下眉。
素华长老并没注意到他的动作,将罐子放到苏聿鼻子下晃了晃。
床上的人不适的皱紧了眉,然而素华长老并未管他,只是摇了摇罐子,让香气挥发的更甚。
下一秒,苏聿猛的睁开了眼,像提线木偶一样忽然从床上坐起,上身僵直一动不动。
素华长老赶紧把罐子盖严。
这香叫返魂香,虽然能唤回人的神智,但人却并不是真正清醒的,只是这种状态比平时更利于审问,知无不言。
凌漠寒看了素华长老一眼,“你先下去。”
“”
想听八卦没有成功的素华长老捏了捏自己的胡子,退了出去。
苏聿听见声音似有所感,转动眼睛看向凌漠寒。
“长老”
素华长老刚走出屋子,远远就看见紫极堂主与褐夕堂主无事一身轻般的走过来。两人在之前的偷袭中也中了暗算,不过因为功力较深,所以虽受了内伤,但只要这几天不随便动用内力慢慢调养,半月左右便能养好。
“你们也回来了”素华长老笑道,“白道盟已经退下山了”
紫极堂主撇嘴,“有惊无险。”
旁边的褐夕堂主四十多岁了,笑了笑,说道,“幸好左护法回来的快。”
“左护法也已经几年没回教中了”素华长老又捏了捏胡子,“他此时身在何处老夫还有些问题要向他讨教。”
然而他自己把话问完,看两人的表情就已经知道答案,一击掌,哈哈大笑,“你们也不知他在哪”
紫极堂主笑着挑眉,“指不定在哪儿看戏呢。”
魔教左护法淮水,擅易容,如果他易了容混在人群里,就算是和他相处这么多年的几位堂主长老也不一定能把他认出来。偏偏这人十分恶趣味,每次回教中就没有几次是顶着自己那张脸回来的。
魔教中甚至有传言,其实淮水从来没露出过真容貌,大家以为是他的真容的,也不过是他们谁都没见过的另外一张面谱罢了。这种说法,几位堂主长老合计着,倒还真有可能
“教主和苏聿呢”
“在里面。”素华长老一指屋内,“教主在问话,还是勿扰的好。”
提到苏聿,紫极堂主便敛下了脸上的笑意。
褐夕堂主看了他一眼,说道,“既然如此,等教主出来,请素华长老带话,就说我们有事向教主禀告。”
素华长老点点头。
他擅长医药,却并不管教中事物,便也不再多问。
紫极堂主和褐夕堂主又关心了一下一众弟子的伤情,便各自离开前往自己堂内。
素华长老目送他们离开,又看了看里屋。
凌漠寒明显没有很快出来的架势,长老拢了拢袖子,无聊的看着四神山环绕中的青天白日。
白道人估计是知朱雀峰与青龙峰相连的,但他们不忍心自己门下弟子死伤,实力受损太过,只想将几位长老堂主,尤其是凌漠寒趁机击杀而已。
而采用打擂台似的形式,实在是因为盟主吴有欲,或是南剑门等口碑不错的门派,不愿将以多打少做的太过落人口实。
这实在有点可笑。
做都做了,做一分和做七分其实是并没差别的。
素华长老叹了口气,不过也幸亏如此,才是有惊无险。
里屋,凌漠寒等着苏聿的回答。
刚刚一个时辰内,两人一问一答,凌漠寒已经将想知道的答案弄清楚了,只不过心中还存着一些疑虑。
他皱着眉,却见本来直愣愣坐在床上的苏聿忽的身形一软,凌漠寒下意识的向前探了一步环住对方的身体,没让苏聿倒在硬邦邦的床板上。
苏聿虽然倒了下来,药效却还未全退,一双漆黑的眼睛睁着,睫毛微微颤抖。他还记着凌漠寒最后一个问题,无神的双目转了转,似乎在寻找凌漠寒的位置。
“说。”凌漠寒淡淡道。
苏聿的胸口剧烈的起伏着,“我我一生一世,都不会背叛你”
凌漠寒垂下眼。
苏聿却还有非要解释的事情,他的声音愈发虚弱,眼睛缓缓合上,却仍是说道,“教主我不是我说的密道不是我泄露的真的不是我”
苏聿的声音终于消失。
下一刻,他身体一震,哇的咳出一口鲜血。
凌漠寒摸他浑身冰冷,只有太阳穴热度非常,知道是他身体里至阴的内力占了上风,然而苏聿本人却不愿被其左右,因此那一点被炼化的内力却仍在负隅顽抗。
这种事情,若能有高手相助,从中周旋,慢慢和缓两股内力,耗时耗力,却是最好的方法。但一来凌漠寒本人的内力太过霸道,二来苏聿现在神智迷离,虽有意抵抗,但多半出自于下意识,无法引导二者慢慢相融。凌漠寒略微一想,即决定以自己的真气输入苏聿体内,对那股至阴的内力进行弹压。
若事实真如苏聿刚刚所说,这至阴的内力确实不适宜他修炼。
凌漠寒将苏聿扶起,褪下他的衣衫,便欲运功,但他的动作在看到对方肩胛骨上的一道纹身时微微一顿。
那是一个圆形的疤痕,一般人看来就像最普通的烫伤差不多,但凌漠寒的视线却在其上停顿了几秒,直到苏聿身子轻震又咳出一口血来,才收回视线,继续最初的动作。
运功疗伤,一下便至傍晚。
刹那黄昏已至,火烧云弥漫天际。
站在外面站的腿都累了的素华长老这才听见身后屋门的响声。
他看了看凌漠寒的脸色,不太赞同的摇了摇头。
“教主。”他意有所指道,“您在偷袭中也受了内伤。而后接连大战,应该好好休息才是。”
凌漠寒冷淡的应了一声,“我懂。”
他看了一眼院中,问道“子诺与连升可找过我”
陈子诺,鹤连升,分别是紫极堂主与褐夕堂主的全名。
素华长老点了点头。
凌漠寒又看了一眼屋里,说了一句,“好好照看他。”便走了。
、第十章
第十章
魔教大战过后,要扫尾的事情着实不少。
先是朱雀峰。所有原有的密道都要或改修或封闭。混战中打坏烧坏的房屋建筑要重修。另外,最首要的任务是修复上山路上被破坏的重重机关,并在当晚组织好岗哨巡逻。
虽然有笑花红的震慑力,但万一白道有几个脑子不清楚的想趁机再杀回来,他们可不能敞开大门任对方长驱直入。
当夜,朱雀峰岗哨巡逻恢复,大部分人在傍晚时还聚在青龙峰。
青龙峰山势险阻,纵使有绝世武功,也难上难下。与朱雀峰遥遥对立,在大部分人眼里,如果真落得砍掉所有锁链退于青龙峰的下场,就颇有些被围困于城的意味了。
整个魔教上下,却只有寥寥几人知道青龙峰也并非只与朱雀峰相连。大部分人都只觉得魔教主坛设在朱雀峰,其实魔教的势力范围,并不于此。
不过此时,他们还用不到这个退路。凌漠寒也希望他有生之年,魔教不至被逼得用此退路。
傍晚日落,青龙峰四面点起灯火。
青龙峰顶地方比朱雀峰要小上很多,本来也就是素华长老以及几个弟子的居所,现在一下子涌来大部分总坛内的教众,只能人挤人人挨人的堆在一起,屋里面连走个路都困难,屋外面的广场上也有不少人。
时值夏末,山上却很凉爽,不仅不至于汗流浃背,如果不是他们习武之人,恐怕还会觉得凉风阵阵耐不住寒气。
凌漠寒站在广场正中,正冷眼看着几名弟子搬出手臂粗的铁链。在青龙峰正对朱雀峰的峭壁上,已经有弟子固定好了另一根铁链的一端,青影堂堂主拖着铁链的另一端,在和自己堂中的弟子说话。
青影堂中有弟子忧心忡忡的对自己堂主嘱咐了又嘱咐,搞的他哭笑不得。终于斜睨了他们一眼,“不相信堂主我的实力”
风是顺风,凌漠寒耳力又好,虽然距离隔的远,听的却十足真切。
赤血堂主站在一边,只是看着,脸上表情似乎在笑。
青影堂主白洛枫看了赤血堂主一眼,打趣道,“别人不相信,怎么连你也不相信我”说着话人已从崖边窜了出去。
他拖着好几人沉的铁链,一袭青衣腾空而起,映着侧面西沉的夕阳,铁链下坠发出粗糙的金属声,然而他的身形虽被向下微微一扯,却又似飞鸟能从空中借力一般,轻飘飘的,虽然有些危险,但好歹还是落在了崖对面。
青龙峰上顿时响起一阵叫好声。
魔教的这些子弟,似乎很快就已经忘了前日攻山时生死一瞬的场景,正在为他们英明神武的堂主大人叫好。
赤血堂主看了在对面的白洛枫一眼,随手抄了旁边教众手中的工具,踩着尚未固定的锁链跃向朱雀峰。
白洛枫吓了一跳,赶紧死死坠在地面,等到赤血堂主踩在地面上,立刻狠狠瞪了一眼,“知道自己多重吗”
赤血堂主微微一笑,“放心,摔不下去。”
“教主。白堂主能来去自如。未必吴有欲等人便不可。”紫极堂主陈子诺不能用内力,这等出风头的事情自然轮不上他,就先向凌漠寒行了一礼而后在旁边远远看着,心里还在想着今日之事。
凌漠寒摇了摇头,“他们不敢。”
陈子诺闻言一笑,挑眉道,“也是。”
“他们若真使轻功而来,我们也并非不能击退。”
趁对方全力施展轻功时袭击,绝对不愁一击不中。
“另外,白洛枫天赋异禀,他的轻功,自然是天下无二的了。”
就算是凌漠寒,也不可能抱着铁链来往于两峰之间。
陈子诺笑了笑,忽而看了一眼素华长老的小屋,收了笑,问道,“教主,苏聿应该怎么处理”
他的话里带着些微的火气。
凌漠寒看着一帮人笑笑闹闹的架铁链,没有说话。
陈子诺在旁边看了看他的表情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几乎以为对方不会回答他时,才看见凌漠寒微微的皱了一下眉,平淡的说道,“收监。”
赤血堂主帮忙固定了这根铁链,便返回青龙峰,自顾自的搬起另一根铁链,他无法不借力来去,于是踩着原先便有的那根到了对面。白洛枫这回懒得折腾,所幸就在这边拿着工具等他。
夜半,共5根铁链固定完毕,若干教众整肃队列,能够自行回峰的排在前面。不能的等在后面,由人带回去。
可怜紫极堂主和褐夕堂主,分别被另两名堂主背着毫不英俊潇洒的回到了朱雀峰。
受伤较重的人,都暂时留在了青龙峰。苏聿除外。
苏聿昏昏沉沉的睁开眼,自己还是在地牢里。
他抬了抬手腕,铁链撞击发出沉重的响声,在安静的环境里分外刺耳。
浑身上下都在疼,这种感觉,让苏聿想起他刚重生时身体的情况。但在吃了药丸以后,第二天他甚至还在八方台上乌龙的打了几个回合,让苏聿差点忘了这具身体本来就是带伤的。
现在这种伤痛的虚弱感回来了。
苏聿不明所以的想了想,也许是没吃药丸的关系。
他低头,先是确定,这确实仍不是自己的身躯,而后才发现八方台上被自家大哥捅的一剑已经处理好了。苏聿就尝试着运行自己的真气,却发现他现在虚弱的身体无法很好的控制那两股真气,稍一提气二者就有卷到一起的意向,让他赶紧停止动作。
于是苏聿只能对着墙壁发呆。
又回来了
苏聿孤零零的躺着,地上又湿又冷,寒气直往骨头缝里钻。无聊之下,只能任由思绪慢慢散开。
他死过一次,又重生了。
那天晚上,半夜惊醒,忽然被人架着拖到了地牢。刑部的人都是狠角色,问一句话回答不满意便折一根手骨,手上折完了还有胳膊,还有腿脚。他记得那种钻心的疼,一遍一遍被冷水泼醒,最后被软绵绵的绑在刑架上,也不知道身上被招呼些什么,满眼满鼻满口的血。
他最开始都不知道为什么。
耳朵里充斥着冰冷不耐的问话,问他泄露了多少,怎么知道,怎么与白道取得联系。
直到最后他快死了,他才终于搞清楚,他到底是为什么被抓过来的。
现在在这个地方,他终于在重生以后慢慢想起自己最后死前的情境。
他并不愿意回想的场景。
那是这一生最惨的噩梦。
他不是怕疼。
最后那段时间,他记得自己那时一遍一遍的想,被疼痛占据的大脑,慢慢聚集起一缕恨意。
怎么能这样对我。
最开始,他也想过要见教主,他刚开始压根不相信凌漠寒会派人这么折磨他。后来他明白后,想要解释。但是没有人想听他说这些。
就这么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予。
在各种各样层出不穷的酷刑中,他没有屈打成招。他妥协的是曾经对凌漠寒的奢望,他面对现实。
教主不想听他解释,教主已经认定了是他。
他以为凌漠寒能多给他一些信任的。
然而随后,他也便明白了,在朱雀峰能做的跟普通的账簿先生没什么区别,查查各分坛经营情况,算算账,诸如此类鸡毛蒜皮的小事。如果说有什么不同,不就是上过几次教主的床么
一个完全不需要在意是否存在着的角色。
一个最可能泄露秘密的人。
因为他是吴家的人。
但是现在他记得在八方台上,紫极堂主说,吴道华的死有一大部分要归咎于苏聿。
苏聿怎么会有那么大的能量教主知不知道有没有阻止
而看八方台上的表现,教主其实也许是偏袒苏聿的吧
苏聿皱着眉,微微曲起身体,躺在肮脏冰冷的墙角。
他以前怎么从未发现这一点呢他以前怎么会认为,比起苏聿,自己离凌漠寒其实要近上很多呢
他一遍遍回忆自己来到魔教后与凌漠寒的相处,却找不出漏洞到底出在哪里。
他和苏聿,对凌漠寒的感情,彼此都知道。
他一直以为赢的人会是自己。
其实感情本就不能强求,但他忽然有些心累。
远处忽然传出一阵脚步声。苏聿本就是面向着门的,此时透过层层铁栏便看到一个大汉举着火把走进来。对方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打开门锁,而后屏息提气,涨红了脸才把铁栏从下推了起来。
连推了3道门,对方呼出一口气,冲他做了个起来的手势。
苏聿扶着墙壁站起来。
对方显然看不惯他慢吞吞的样子,伸手一扯他手上的铁链,苏聿差点被拽的往前摔一跤,赶紧跌跌撞撞的跟上。
地牢一共有5层。
他记得刚重生时小童偷偷带他出来时走的时间,应该是在地牢的第1或者第2层,他当时意识并不清晰,就没有注意。
这一次,起码已经在第4层了。
大汉拽着他的链子走的很快,苏聿跟不上了,最后几乎是被拖着出了地牢,外面天已近黑,苏聿就顾着脚下看路,也不知道大汉什么时候停了脚步,差点撞上对方的后背。
苏聿赶紧退了一步,借着月光抬头看门上的匾额。
三个大字,无名堂。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无名堂,刑堂。
从闭合的朱漆门里,传出尖锐的哭喊声。大汉没有要进门的意思,苏聿也就乖乖在旁边站着。哭喊声里间或夹杂着鞭声,以及走音到听不清在说什么的求饶,或者辩解声。
过了大约半柱香的时间,门被推开。一名刑手拖着已经昏过去的人面无表情的从他们面前经过,在后面留下一条粗粗的血印。被拖着的人浑身是血,看不清本来面目。
大部分人都是走进无名堂,再被像拖麻袋一样拖出来的。
包括曾经的吴道华。
只是他并没有被拖出来的记忆,他想,也许那时候他已经死了
苏聿的目光还停在之前被拖出去的人身上,冷不防大汉在后面猛的将他往前一推。苏聿猝不及防之下人往前冲,脚在门槛上绊了一下,啪叽一下摔在了地上。
会摔扁的
他从地上站起来,抹了把脸。
苏聿低眉顺眼的站在底下,偷偷抬眼往上扫去,就看见正中央坐着的人,黑袍黑发,一双漆黑的眼睛映着门口照进的光亮,好像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
苏聿心里一窒,赶紧垂下视线。
旁边有人一棍子打在他后膝盖窝,粗声道,“跪下”
苏聿本来就没什么力气,从善如流,窟咚一声跪在地上。
他再次抬头,这回才看见,教主左手坐的青影赤血两外堂主,右手坐的紫极褐夕两名堂主,左右各空着两个位子。
应该是能到场的都到了。
在这几名堂主里,苏聿与紫极堂主陈子诺最熟悉,其次就是青影堂主。
白洛枫表情漠然。紫极堂主嘴角带着抹冷笑,眼里却是极冰冷的怒火。
似乎都在生气。
苏聿想了想,这两名堂主估计是因为吴道华的缘故很不待见苏聿。人贵在能苦中作乐,他这么一想,心情立刻好了很多。
苏聿跪在底下等了半晌,凌漠寒并没有发话。紫极堂主看他居然心情不错的样子,一挑眉,笑道,“我先有个问题,请问苏公子,你是怎么从地牢里逃出来的”
“”苏聿顿了顿,想到那个小童,而后有些犹豫的说,“不知道。”
“啪”站在他身后的刑手毫不犹豫的给了一鞭子,抽的苏聿一哆嗦。
陈子诺的笑容又大了些,那笑里颇有些解气的意味。他继续问道,“那下一个问题,苏公子,一身的武功哪里来的”
“还是不知道。”
一边的刑手又扬起鞭子,鞭子狠狠的抽在背上,皮开肉绽。
“实话实说”刑手粗声粗气的说道,鞭子甩在地上发出啪啪的脆响。
苏聿在内心翻了个白眼,无辜道,“我真的不知道。”
毫不意外,又一鞭抽打上来。
这一次比前几次都重,抽的苏聿往前一趴,赶紧用手撑住地没磕了自己的下巴再附带着上下牙磕一起咬舌自尽。
刑手扬鞭还要再抽,凌漠寒忽的站了起来。
他站在3节高的阶梯上,审视的看着苏聿。下面的青年慢吞吞的直起身体,垂着头,并没有看他。
“你的追魂招式。”凌漠寒冷冷道,“与谁学的”
苏聿这回没立刻回答。
对凌漠寒的情感,复杂而又纠缠。此时听到他的声音,一时有些出神。
在刚刚重生之时,他脑子还没转过弯,一心要回到山上来,不放心魔教的处境,也是想再看凌漠寒一眼。
在猜测出吴道华并不及苏聿在凌漠寒心中的地位时,他,与其说不甘心,不如说有些,灰心失望。
一场爱情,在这一年中他以为他正在一步步靠近的人,其实从没将他纳入过视线。
然而就在此刻,忽而在听到这声音时,就只剩了恍惚。
有时,当你不见到这个人时,你可以尽情的说你不想爱了,要放弃了。
但是只要你再看他一眼,所有的情感,都会死灰复燃。
又一鞭子带来的疼痛在背上炸起,苏聿垂着头,终于低声回答,“你。”
那也不过是几个月以前的事。
春光明媚三月天。
吴道华平时没事,喜欢去习武台。看的多了,有几套招数看的眼熟。
一个高手,往往有自己的风格套路,那是武学之道。
然而初学者,或者武功平平的人,往往会按部就班的使自家门下的几套剑法拳法,一招一式都和书上画的师傅教的没什么太大区别。
实际上,所有后来被称之为高手的人,大部分也是从这个阶段过来的。
入门的拳法剑法,各门各派都不同。吴道华虽然将魔教的入门功法都看熟了,甚至记下来了,却总有点不得要领。
“你学不了武。”
凌漠寒第三次看见吴道华一个人在院子里比划的时候,终于停下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