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尉遲御也在场,他就不该再提起那天的事……反正侯雅君说墨澈相信她说的话,那么他们就分头进行吧。
那日和侯雅君再见後,尉遲肃要私衙里所有人手,开始寻找无色无味,又会引起像他父皇症状的毒。
赶在冬至之夜,他拿到毒和解药进宫,而墨澈也早已布下天罗地网,顺利将企图宫变的尉遲佑和尉遲明一并拿下,而下毒弑君的尉遲御更是因此被押进大牢,等着尉遲慕醒来亲审。
翌日,尉遲慕清醒,得知所有的事,裁定立斩参与宫变的三位皇子,而尉遲肃则趁机肃清皇後一派的大臣,而首当其冲的,便是兵部卢尚书和穆首辅,皆判处五马分尸之刑。
过了元旦新年,朝廷气象一片清朗,四月的三年一科考试後,纳入不少新的栋梁。
唯一令人心烦的是尉遲慕的身体,在解了毒之後依旧每况愈下,问过御医,御医只回答,皇上是心病。
尉遲肃不解,常常和尉遲粲进宫伴驾,看着父皇苍老的模样,他才真的觉得他老了。
时节入夏之後,尉遲慕更是常常陷入昏迷,而贤妃是形影不离地陪侍在侧。
谁都看得出尉遲慕的时日不多了。
贤妃,把肃儿叫来。一天,他突地清醒如此说道。
贤妃闻言,赶忙派人找来尉遲肃。
父皇?
你怨父皇吗?
他一愣,不懂父皇为何这么说。
你一直以为朕要粲儿的命,对不对?以为朕视他为棋子,对不对?
尉遲肃没应声,只是静静地坐在床边。
他嗓音嘶哑,说得断断续续,不是的……那时宫中流言四起,朕要是不以此法杜绝,那些纷纷扰扰会将你们兄弟俩给吞噬……你要记住,有时候危机正是转机,要善用时机。
尉遲肃一怔,这才明白,原来所有的计划里,还包含如此多的用意。
朕在遇到珍妃之後,才懂得何谓爱……你的痴狂何尝不像朕?朕又怎么忍心夺你所爱?
……父皇。这话中的意思……是默许了他和粲吗?甚至,父皇是用这种方式在保护他和粲?
可知道朕为何如此栽培你?
因为我像珍妃之子?
尉遲慕蓦地低低笑开。一开始是,但後来是因为……你像朕,朕相信你一定可以成为明君。
父皇……
珍妃死後,朕就少到长春宫看你与粲儿,那是因为朕不希望长春宫步上咸福宫的後尘……朕不是不想见你,而是不能……他说着,笑容却无比苦涩。多可悲,朕尽管思念也不能去见你和粲儿,尤其是粲儿……太像珍妃,朕一见他,心就痛得紧,就算明知他不是朕的儿子,但朕还是将他视为亲子。
尉遲肃张口不能言,难以置信原来父皇避而不见,正是因为有爱……这牢笼竟是如此地束缚人心。
父皇早就知道粲不是您的骨肉?
尉遲慕笑睇着他。珍妃临死之前,告诉朕,朕的二皇子已死在山贼杀掠之下,可尽管如此,朕还是想留着他,因为他的模样像极了珍妃。
那……父皇是何时遇见二弟的?
珍妃死後,朕不信那孩子已死,所以派人追查,直到那年马商玉家要进宫的前几天,终于在燕固山找到他,原来他被当年的山贼给收养,朕特地出宫见他,告知他的身分,花了不少工夫才让他相信,後来朕要他帮忙,他答允了……条件是不准剿他的山寨,朕已承诺他,你可要照办。
瞧他笑着,尉遲肃不禁有些怔忡。儿臣会照办。
至于他,就看你们有多少缘分吧,他要是不肯回来,就由着他,他要是肯回来……就赐名为天,你帮朕告诉他。
是。尉遲肃垂着眼道所以……儿臣和粲之间的事,确实是他告诉父皇的?
那年粲儿要到沛岁城接你回京,朕不放心,便要他跟着,适巧撞见你俩之间的事,也顺手除去潜藏在回京官道上的伏兵。
尉遲肃轻呀了声,果真是如此……既是如此,他当初干么对我们射箭?那时忘了问他。
朕要他提醒你有暗箭罢了。他说着,笑意不断。
尉遲肃恍然大悟。所以,後来粲征战日穆回宫时,皇後提起流落在外的皇子,也是父皇刻意策动的?
粲儿封王,肯定会引来骚动,正是朕肃清他们的最好时机。
尉遲肃总算将所有的事给连结在一块,才知道父皇的心思缜密到这种地步,宁可被他误会也要执行。是说,二弟不回宫真是太可惜了,他会是个贤君。要是他愿意回宫继承帝位,倒也是不错的结果。
那孩子不错……可惜是只在天上飞的鹰,他不甘于被囚,你也不错,但注定是只笼中兽,因为你早已被囚在宫中,而且是你甘心被囚的吧?他笑问着,囚着也无妨,只要牢笼里有所爱……没有子嗣也无所谓,朕要的是能替百姓谋福的人才。
……多谢父皇。他嗓音低哑。
他知道,尽管父皇只字不提,但已是同意了。
这是天大的恩惠……他作梦也不敢奢求的恩典。
谢什么?朕不过是个无用之人,保不住最爱的人,甚至还受控于外人……你不娶妻也好,往後好好地治理王朝吧。
儿臣会谨记在心。
肃儿……要他们都进来吧,朕有话要说……
在新任首辅等大臣的见证下,尉遲慕宣布由尉遲肃继位,在贤妃和尉遲肃、尉遲粲的陪伴下,他平静地闭上眼,唇角还勾着笑,仿佛一生至此已心满意足。
皇上驾崩!
寝殿外的宫人跪哭一团,不久,宫里敲起丧钟。
是夜,尉遲粲和尉遲肃守着皇柩时,贤妃派人要尉遲肃到长春宫一趟。
一到长春宫,便听贤妃如此要求着——请皇上让我殉葬吧。
母妃?!
我担心你父皇……他一个人,我不放心。
尉遲肃颤着声。母妃,父皇已经去见珍妃了,他不是一个人。他把话说绝,要母妃断了殉葬念头。
父皇最爱的一直是珍妃,这些年,他是为了天下而活,如今是功成身退,才甘愿地咽下这口气去寻找珍妃了……母妃该是知道的,父皇待她只是一份情,不是爱。
可是,如果他没遇到珍妃呢?
这……
你父皇那个人很孤单……最爱的一直不在他身边,我能给他的就是偶尔陪他聊聊天,要是他没遇到珍妃,谁陪他聊天?
可是……
我不要你父皇独自埋在黄土下,他一生孤独,生也孤独,亡也孤独……我舍不得,肃儿,你成全我吧。她轻握他的手。你可以明白母妃的心,对不对?
尉遲肃沉默许久,轻轻地点了头。
多谢皇上。贤妃露出欣慰的笑。
来人,传二皇子,再请太医调配一杯鸩酒。他哑声下令。
不一会儿,尉遲粲进了长春宫,见母妃一身素白,坐在床上,床边摆了一杯酒,疑惑地问这是……
粲,母妃要殉葬,随父皇而去。
他震愕地看着她。母妃!
粲儿。她笑嘻嘻地握住他的手,而他未曾见她如此开怀的笑过。母妃不在,你要好好地跟在肃儿身旁,知道吗?
母妃,不要……他紧抓着她的手,不断地摇头。
粲儿、肃儿,母妃这一生虽在牢笼里,但母妃是心甘情愿的,因为你们父皇在这里,只要他在,哪怕是地狱,母妃也要相随。抽开手,她平静地举杯,勾笑饮下,仿佛喝下的是杯美酒。
当血滑落唇角时,她缓缓躺下,那双秀美的水眸像是盼望了许久,笑得那般柔媚,仿佛她最爱的人来到跟前,她伸出手,闭上双眼。
母妃!两人跪别。
尾声
翌日天明,尉遲肃正式登基为皇,改年号为康廉,是为康廉元年,之後将先皇和贤妃葬入皇陵,也将桂肖如的骨灰放进里头,在骨灰旁预留了两个位置。
最终,尉遲粲再被封为颐亲王。
虽说是颐亲王,更有自己府邸,但尉遲粲却几乎是夜夜睡在戏央宫的寝殿里。
两人明目张胆,因为众人皆知皇上与王爷这对兄弟,为了桂肖如交恶,却也为了桂肖如和好,两人常常在武校场上话从前思念桂肖如。
众人皆说,桂肖如何其有福,竟能让两人如此思念。
但就算如此,後宫也不能始终空虚。于是,有官员上奏,皇上该选秀了。
尉遲肃轻笑着答,好啊,谁要能找到肖如的转世,就把她送进宫吧。
这话让官员们都闭上嘴,众臣无不认为,皇上痴情过头,恐会终身不娶。但却有眼尖的人发现,皇上似乎偏好一位姑娘——
雅君,这是绫锦院新织出的布料。
哇,皇上……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侯雅君一把抱上去。
墨澈一把将她扯下,只因侯雅君正是他的妻,亦是那年告知他们冬至之夜宫变一事的女人,更是让他们认为酷似肖如的女人。
墨澈,把雅君管好。尉遲粲咬牙切齿道。
墨澈无言,只能瞪着毫不知男女之防,行为异常大胆豪迈的妻子。
有人目睹了这一幕,于是开始训练家中的千金,希望她们变得豪气些,猜想皇上必定是极为思念桂肖如的豪气万千。
等到三年一到,有人又上奏选秀时,尉遲肃道何必这么麻烦?若是墨澈愿意割爱,朕便迎後。
墨澈当下脸色铁青,尉遲粲也不遑多让,当日早朝後,拉着尉遲肃到皇陵。
你要不要当着母妃和肖如的面,想想你自个儿说过的承诺?
瞧他那含妒的眉眼,尉遲肃心里就觉得快活。
是谁先冷落了朕?
我……
朕夜夜等着你侍寝,可是已经好多天了,你都不肯来。
尉遲粲闭了闭眼,不知道第几百次咒骂侯雅君。
都是她!没事搞什么成衣坊,还弄什么走秀,年年都玩上一次伤风败俗的把戏,大哥却总是由着她,而今年最扯,居然连男人底裤都出笼了!
那种不同于时下的底裤,只有那么一丁点的布料,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穿,可大哥却要他穿着侍寝……要他怎么做得到?
说穿了,是你腻了吧……尉遲肃歎了口气。朕……注定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