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他到明月楼喝酒,然後瞧见——回头瞪着房内,想起昨晚他在这里撞见大哥和一个男人在床上苟合,怒火又冲上脑门,头痛得他忍不住按着额头。
怎么,身子不舒服?到里头歇一会吧。桂肖如好心地扶着他。
我不要进去!他猛地甩开她的手,让她连退两步,还好有墨澈在後头托着她,他这才发现自己有些失控,赶忙道歉关心,肖如,你没事吧?
她眯眼瞪他。你在发什么疯?我可没得罪你!
对不起,我……他头痛不已,光是站在这里,就让他快要管不住脾气。我们先离开这里。
他才刚走下廊阶,谷正就拦住他。颐王爷,我家王爷有令,要您待在这里。他垂着脸,不敢看他,就怕昨晚不小心听到的点点滴滴,又复上心头。
但这种事实在不是说忘就忘得了的,昨晚把安陵给赶出府後,那些对话还是在他的脑袋里不断地回荡着。
滚开。
喂,你到底是怎么回事?说话需要这么不客气吗?桂肖如不满地推他一把。
我……你走开,谁也拦不住我,就算是大哥也一样。话落,他点地跃起,越过了谷正。
颐王爷。谷正要追却被桂肖如拉住。
我去追,要是你家王爷问起就说是我找他出去。她豪气干云地表示。墨澈,走吧,那小子今天看起来怪怪的。
倒是。
两人一道离开,愁眉苦脸的谷正只好派人赶忙跟着他们。
掌灯时分,三人来到聚禄城最负盛名的重阳楼,坐在三楼临窗的雅座上,尉遲粲托腮不语,脸色极为冷凝。
桂肖如作主点了菜,趁着店小二尚未上菜时问敢问颐王爷,到底是谁惹火了你,把他找来,本小姐替你处理。
你无法作主。
是你大哥?
尉遲粲一声不吭。
那我也没法子了,是说,你们兄弟也不是没争执过,过阵子就好,你说是吧,墨澈?她问向另一个人。
墨澈不置可否地扬眉。
倒是你,现在还跟阿粲走这么近,你表弟不会生气吗?桂肖如意有所指地道。
朝廷局势她看得可是很透澈,谁都知道三皇子很有野心,很想要扳倒大皇子,岂料他非但没被扳倒,身旁现在又多了个封王的二皇子,只怕三皇子心里恨透了。
二皇子是二皇子,三皇子是三皇子,并不冲突。
就不知道人家心里是怎么想的?这些年来,你们在北境,都不知道皇後一派是多想要把廉王给除掉。桂肖如托着腮,瞥见尉遲粲紧张地调来视线,不禁好笑道不过,不是我要夸,他还真有本事,总能一一摆平。
尉遲粲闻言,微垂下眼,却又听她说皇子们都长大了,有野心想干大事的多着,就怕有人心思一偏,干的是砍头大事,可在这当下,谁能不以朝廷为重?
这话听来并没有任何不对,但不知为何,尉遲粲总觉得她像是拐弯抹角对他说什么,仿佛……她知道他和大哥之间的事。
这可能吗?大哥会对她说?
今儿个我一到五军都督府上任,皇後便来跟我调人。墨澈啜着茶水淡道。
你借了吗?桂肖如忙问。
没借,因为于律不容。
她听了,激赏地拍他的肩。好家伙,这么做就对了。是说,她调人干么?
说是要找个人。
啊……我知道,我听说她想要找出一个有皇族特征的人。
你的小道消息真不少。
我有耳目嘛。她也是私衙的一员,当然有消息传进她耳里。就不知道皇後这么做,到底是想做什么?说着,她别有深意地看向尉遲粲。
尉遲粲拢紧浓眉,一见店小二上菜还端来一壶酒,便整壶巴住,就口便饮。
喂……就你喝啊?
别小气,我在北境能喝到什么好酒?大不了待会再多叫几壶,记我的帐。
你喝得还不够多?你知不知道你浑身都是酒味?
多喝点,心就不烦了。他笑得自嘲。他当然知道皇後想做什么,但知道又如何?他才不想管,要来就来吧……他不在乎。
你到底在烦什么?她问了,等着他答,却见他像只闷葫芦,那张嘴只管灌酒,一声也不吭,桂肖如微恼地抢他酒壶。尉遲粲,咱们是不是朋友?担心你、问你,你又不说,拿乔啊?可不可以像个男人一点!
尉遲粲火大地抢回酒壶。我不当男人总可以吧!他甚至想当女人,只要可以在大哥身边、只要可以束缚住他的人、他的心,他才不在乎自己变成什么样子!
你!她气得站起身要打他,却瞥见对面花楼的亭台上有抹熟悉的身影,不禁一愣。尉遲肃?
尉遲粲闻言,朝她的视线望去,果真瞧见那个人左拥右抱的,让花娘喂着吃菜喝酒,好不快意,他却看得妒火中烧。
混帐!跟他说要是和女人在一块就算了,他就真的上花楼了?!
尉遲粲将酒壶一砸,直接从窗口跃下。
阿粲!桂肖如瞧着他落地又直接跃上对面的三楼亭台,但对面的男人却像早就瞧见他,已先一步离开,她连忙喊道。
墨澈,不对劲!
这感觉仿佛是故意要引开阿粲,就怕阿粲傻傻地跟去会闹出事来。
我去!墨澈跟着跃窗而下。
桂肖如瞪着这一桌饭菜也没心情吃了,赶紧下楼找人。
他出去了?我不是说了不准他外出?!一回府就得知尉遲粲离开的消息,向来冷静的尉遲肃也忍不住怒声咆哮。
朝廷事正乱着,他偏要在这当头惹他心烦。
是和桂小姐、墨将军一道出门的。谷正挨了骂,只能在心里暗歎着。
是吗?听到有那两人跟着,他安心不少,但还是不放心他在外头,尉遲肃连房门都不进,准备再外出。要是他们送他回来,就让他在府里待着,不准他再外出。
王爷要去找颐王爷吗?小的有派人跟着,刚刚才回报说他们在重阳楼。谷正忙道。
做得好。他拍了拍随从的肩,旋即快步离去。
尉遲肃乘着马车外出,自城东往城南而去,还未到重阳楼,他眼尖地瞧见一抹身形如迅雷般掠过,他忙喊道粲!接着又吩咐,停车!
听到声响,尉遲粲硬生生停下脚步,回过头,便瞧见尉遲肃下了马车。
他不禁皱起眉。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明明追着大哥到这里,他又怎么会在王府的马车上?
过来!尉遲肃令道。
不要。话落,他转身就走。
尉遲肃恼火地冲向前,一把扣住他,他越是挣扎,他扣得越紧。尉遲粲,给我听话一点!
尉遲粲恼火地瞪他,眼角余光瞥见路边的人不断地投注目光,只能忍着气,跟着他上了马车。
两人面对面坐着,视线没有交集,更没有吭声。
马车里,缭绕着一股浓郁香气,尉遲肃忍不住微蹙起眉,但他去哪里这疑问,直到回到廉王府,他还是没问出口。
将他扯进房里,尉遲肃不悦骂着,我不是交代谷正,不准你外出?
我要去哪是我的自由,你绑得住我?
你!尉遲肃一把揪住他的衣襟,那股浓郁的香气又扑鼻而来,教他更为恼火,低声问着,你不是去重阳楼?
重阳楼里,不该有这种低俗的气味。
难道你不知道重阳楼对面就是花楼吗?尉遲粲冷哼着。
……你去花楼?
不成吗?软玉温香在怀好不快活,花娘们柔情似水,教人情不自禁,她们不会拒绝我反而会迎合我,我们同床——
尉遲肃一巴掌打断他未竟的话。
不要再说了!尉遲肃怒咆着。他不想听……不想知道他背着他做了什么!
尉遲粲舔了舔口腔内的血腥味,勾笑道你也会觉得难受吗?那你可有想过,当我撞见你昨晚干的好事时,我心有多痛!
住口!
要不要再多听一点,我是怎么跟那花娘燕好?他紧抓着他的双手。
尉遲粲,给我住口!
这不就是你要我去做的事吗?你不就是要我找个姑娘好好地生活?你会不知道我成亲之後要做什么?那就是我未来的生活,我会有妃更会有妾,还会有数不尽的通房丫鬟!
住口!他吼道,一拳打下。
尉遲粲闭上眼挨了一拳,咧嘴低笑着,神情似癫似狂。这可有趣了……我听话,照着你说的去做,还是错?那我到底要怎么做?!
你根本不知道我在挣扎什么?!尉遲肃恼火地吼道。你根本不管朝廷政局,我得替你运筹帷幄,我为了你……
我有拜托你这么做?
你到底知不知道你的处境有多危险?!为了他的事,他忙得焦头烂额,务求在皇後之前找到那个人,岂料他却在外头寻花问柳!
我不在乎!尉遲粲气闷的吼回去。我搁在心上的都已不在乎我了,其他的还有什么好在乎的?
混帐!尉遲肃抬腿就踹,尉遲粲存心不反抗,高大的身形被他踹得撞上一旁的书案,撞掉桌上的木匣,掉出满地的信和他丢还给他的护身符。
尉遲粲目光落在信封上,看着那染过他血的护身符——
……你留着做什么?他垂着眼,视线逐渐模糊。人……你都不在乎了,还留着这些做什么?!
他火大地抄起地上的信,毫不客气地丢进火盆里,却见尉遲肃冲了过来,从火里将信给捞出,拍熄了火苗。
你都不在乎我了,在乎我写的信做什么?他拿起信,要再丢进火盆里。
那些信里写满他的思念,他还记得在北境时,为了写这些信,为了不让人看出端倪,他还用了藏头诗的做法,他知道大哥聪颖,一定明白他的心……他天生是个武将,他的手是用来拿剑,可是为了大哥,他提笔一写再写……
他诉不尽的思念,如今看来,讽刺得可笑!
住手……不要……尉遲肃从後抱住他、制止他。不要逼我……父皇起疑了,这个罪我背……我不想连累你……
尉遲粲一愣,僵硬地转头看他。……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要怎么告诉你?依祖宗规矩,要是被发现,轻则流放,重则斩首……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怕?!他的苦只能吞下肚,有谁能倾诉?皇後一派虎视眈眈,我要防备,更要防老四、老五……父皇要肃清朝廷贪污,我要注意着百官动向,更要注意北境的战况,我担心你,我……在无数的夜里好想你……
尽管朝事繁忙,但一入夜,他就想起他,才知道思念是毒,夜夜侵袭,让他夜不成眠。
可再思念,他还是全数藏起,不让任何人看穿,只在夜里孤独尝着相思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