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步有什么用?谁会在乎?连个给他开家长会的人也没有。
即使他考上了大学,还能怎样,喜悦没人分享,孤家寡人一个。
本来小心折在兜里的演讲稿被江栩捏成一团,随手抛向垃圾桶。
偏偏连这个也跟他作对一样,纸团打在垃圾桶边沿,掉在地上。
一双优雅的皮鞋停在纸团前,修长的手指把纸团挑起来。
这双皮鞋是昨天江栩陪着谢淮一起去买的。
谢淮一下下把褶皱的纸展开:“这份演讲稿是我们一起想的,你不满意,怎么不早说?”
“我不想讲了。”江栩脸沉着。
“怎么了?”
“没心情。”江栩转身,赫然看到一个身影站在谢淮的身后。
江震拄着拐杖站在不远处,他头发花白,穿着中山装,江震瞪着眼睛看着他:“小子,又犯浑了?”
忽然之间,江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爷爷怎么来了?
他并没告诉爷爷家长会的事。
爷爷脚不方便平时都坐轮椅的。江栩大步上前,扶住他:“爷爷,你的腿?”
“坚持一会儿没关系,我来给你开家长会总不能坐着轮椅。”
江栩鼻子酸到不行:“谁让你来了,就一个家长会,有必要兴师动众的?”
“这次不一样。你进步了这么多,爷爷怎么也要来露个脸。我可是推迟几千万的签约合同过来的,如果生意跑了,你要负责。”
江栩:“行,我负责。”
“小子,你如果能有进步,别说几千万,几个亿爷爷眼睛都不眨一下。”
江震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最近是不是学习太累了没好好吃饭,你瘦了,家长会结束,我请你去吃大餐。”
“不惦记你的合同?”
“臭小子,你今天生日吧,我让江北给你打了一百万,喜欢什么自己买吧。别买车啊,你去年生日买的车都落灰了,你驾照还没考下来。”
“知道了,你好烦。”江栩搀着江震往里走,他脚步很慢,唇角扬着,褐色瞳孔里盛着碎光。
江栩伸手从谢淮手里把演讲稿拽了回来,抓在手心,心情好像坐了一把云霄飞车。他对谢淮露出一个笑容。
安顿好爷爷后,他赶紧去走廊最后背一遍稿子。
轮到江栩上台的时候,心他脏“咚咚咚”猛跳个不停。
谢淮刚刚是怎么站在讲台上演讲的,那么淡定从容!
谢淮声音清朗,条理清楚,语调抑扬顿挫,引得家长阵阵掌声。
江栩手心发热,压着心跳,在讲台上往下看黑压压的一片人,他嗓子发紧,脑子空白,该怎么说来着?
忽然,他的视线定格在谢淮的脸上,谢淮嘴角似笑非笑的,目光缱绻地注视着他,是种很有耐心,极为欣赏的目光。
江栩忽然有了往下说的勇气,镇定下来以后,他慢慢回想起跟谢淮一起想的稿子。
“曾经我相信了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我是学渣,我是班级的另类,我桀骜不驯,我以为我不在乎,其实我用不在乎包裹了自己。
现在,我想去面对这一切,不管是高考还是其他的困难与挑战,与其逃避,不如面对,击败他!”
……
江栩缓了缓说了最后一句,掷地有声:“我相信人定胜天!”
讲台下响起极为热烈的掌声,掌声里面有爷爷的。
江栩恍然发现爷爷的头发怎么这么白了?以前还有几根黑色的,现在是全白。
江弘对不起他,他连带着讨厌所有人,也迁怒了爷爷。为什么不阻止江弘,为什么?
世上的事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爷爷虽然偏爱他,但江弘说到底是爷爷的独子,难道真能断了父子关系?
人活着,会有离别,滚蛋的人,趁早滚吧。
还有剩下的人,弥足珍贵,江栩望着谢淮,对方眼神锁着他,嘴唇开合。
江栩读懂了,谢淮说:你真棒!
一瞬间,江栩的心脏胀胀的,油然而生一种满足感。
付老师还在对着家长长篇大论,江栩走到教学楼下面,不断地喘气。“紧张死我了。”
谢淮跟在他身后:“还好,没听出来你紧张。”
“我的声音都在颤抖了,好吗?”
“是吗?挺有气势的。”
“我爷爷你找来的吧。”江栩猜到了,如果不是谢淮,爷爷怎么会来,每年他的生日礼物都是江北给他的。
谢淮的脚尖对着他的脚跟,淡淡问:“我送给你的第一个生日礼物,你喜欢吗?”
江栩心跳乱了一拍,重复道:“第一个生日礼物?”
从来没有人这么珍重地给他过生日,谢淮记得他的生日,而且准备了三份礼物。
谁说上天不公平的,江栩听过一句话,上帝关上了一扇门,会打开一扇窗。
“你……第一份礼物很不错。”
江栩脚跟碰了下谢淮的脚跟,漫不经心地问:“第二份礼物是什么?”
谢淮西装革履的,气质宛如翠竹,挺拔坚韧,嘴角擒着笑:“第二个礼物是我。”
“什么?”江栩心中微动。
“是我,你生日这天,你可以标记我。你不是惦记着很久了吗?”谢淮伸出手指轻点江栩的脑门:“你有没有做好功课,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江栩脸腾地红了。
“时间,地点你定。”谢淮欣赏着江栩的模样:“发消息给我。”
直到他转身,江栩才回过神,定定地看着谢淮的背影消失在楼门口。
江栩靠在墙上给宣歌发消息。
江栩:那个……有空?
宣歌:卧槽,你跟我男朋友睡了?
江栩:什么玩意?你哪有男朋友?
宣歌:除了你绿了我,我想不出别的什么原因,你会对我这么温柔,主动给我发消息,还这么委婉。
江栩:滚蛋
宣歌:有事您说
江栩输入了好一会儿:你以前说过有标记的视频
宣歌:你要片儿吗?我有好多,五个硬盘装的满满的,你要几人的,什么性别的
江栩:……正常的。AO
宣歌:哦了,我马上传给你,是现在要吗?这个可是我珍藏很久的,花样可多了。以前你情热的时候,我就说过我给你多传一些片子。你自己解决的时候也快,对吧?
江栩:停,别说了。
宣歌:假正经!你哪里像个校霸,太他妈纯情了。
江栩:你给我发的里面有反向标记吗?
宣歌:啊啊啊啊!你要反向标记谁?祁夏还是学神?禽兽啊你!我看走眼了,你一点也不纯情。
江栩:谁也不是,别特么墨迹了。
宣歌:哎呀!没有专门反向标记的视频啦,哪有片子会只讲标记的,哪个不是做到最后,否则哪有什么看头啊。
江栩:……
他就不该找宣歌,整个人被雷到外焦里嫩。
不过,宣歌的速度还是很快的,视频已经传过来了。
江栩不小心手指点到了下视频页面,屏幕立刻弹了出来。一个满身肌肉男压着一个白皮小子,忽然把他压在书架上。
小男生带着眼睛,嘴唇直哆嗦,眼神迷离,是个弱弱的A。
江栩正要关上屏幕,身后传来微动。
“你在看什么?”
操,谢淮的声音。
第四十八章
江栩手忙脚乱地,赶紧暗灭屏幕,在暗灭之前,白皮男生拿出发出一声重重的喘息:“唔……”
江栩手脚放在哪都不自在,他攥紧手机的手垂下:“你怎么又下来了?”
谢淮的神情充满探究:“你刚刚在看什么?”
“没什么,篮球赛。”
“刚刚的声音……”压抑的,喘息的,谢淮挑挑眉梢:“真的是篮球赛?”
“不然还能有什么。”江栩若无其事地说。
“家长会马上要结束了,你爷爷好像有事要回去,让我们去给你庆祝生日,宣歌他们在饭店等你。”
爷爷没时间跟他吃饭在意料之中,江栩问:“你不回教室了?”
“我回寝室换套衣服。”谢淮向寝室走去。
“我在操场等你,然后……你把礼物送我。”江栩感觉自己说这话,简直不要脸到家了。
谢淮回眸笑了笑:“这么着急啊,寿星。行,我答应你。”
江栩刚走到楼门口,看见江衍肩膀靠在门口,棕色的眼睛眼皮半抬着看着他,神情一如既往,傲慢。
他嘴角跟额头还留着红色伤痕。
江栩拳头攥了攥,往里面走,肩膀用力撞上江衍的肩膀,江衍被他撞得身形一晃。
两人即将错身而过的时候,江衍转到他前面挡住他的去路。
“滚。”江栩眼神阴沉。
“谈谈。”
“谈你妈谈。”江栩眉眼中满是戾气。
江衍不依不饶,用肩膀撞了江栩一下。
江栩收敛的怒气一下子爆发了,抡起胳膊拽着江衍的衣领子把人拖到了楼后。
楼与楼之间的过道停着的是教职工的车,学生打架斗殴什么的都来楼后。
这时候,这里没什么人。
江栩把江衍抵在墙上,满身的戾气翻滚,咬牙切齿的:“江衍。我怀疑你他妈的是不是贱!老子不让你在我面前晃,你听不见,啊?”
他盯着江衍,恨意一触即发,沉重的呼吸拂在江衍耳朵边。
江衍嘴角的弧度凝固,脸上的狂傲劲儿收了起来,他一动不动,棕色瞳仁回看江栩。
“你他妈说话?”江栩卡着他的脖子:“不是要谈吗?你倒是说!”
江衍喉咙动了动,下巴微抬:“你放手,我说。”
江栩对着他的肩膀重重打了一拳,抬腿给他小腿一脚,才放开钳制江衍的手。
江衍没有躲避一下,任由江栩大骂,他靠在墙上喘气,扒开遮住他的眼睛的流海。
“你舌头被狗咬掉了?操,我懒得理你,神经病!”江栩的耐心用完了,留下来他只想狠揍江衍。
为了不在今天整出太大动静,他转身欲走。
“你今天生日。”江衍整了整被弄乱的衣领,开口说:“生日快乐!”
江栩气不打一出来,又把他推到墙上:“看到你这个野种,我能快乐?你来跟我说快乐不就为了恶心我?你在我生日当天带江弘来参加你的班会,你真够恶心的了。”
江衍仰着头,他的脸在墙上蹭掉了一层皮,胳膊被江栩压的死死的,尽管呼吸困难,他的下巴仍然抬得高高的:“快结束了,我欠你的,会还给你。”
“你拿什么还?你还的起?”
江栩手里的力道加重,把江衍的手掰到变形:“既然如此,我们来数一数你欠我多少样。第一,我十四岁,江弘出轨你妈,我妈乳腺癌在医院住院十个月,江弘那个人渣一次也没来看她!
她挺过了癌症,忍受着情热,每次情热期一个人苦苦撑着,江弘却正跟你们一家三口情真意切。
第二,我十五岁那年,我妈得了抑郁症,每天吃不下饭,日渐消瘦,我去你家门口等着他,江弘不闻不问,把我当成一条狗。我妈去世了,江弘连她的葬礼都错过了,听说是陪你外出训练了。
我训你妈逼啊!
江栩的语气越来越激动:“第三,我十六岁那年分化成Omega。我体质跟我妈很像,抑制剂根本不管用,你这个王八羔子做了什么?在我第一次情热期的时候,你他妈拍了那么不堪的照片还拿到训练中心显摆。”
“江衍,你是不是个东西,你自己说。”
“咱们这么一桩桩,一件件,你要怎么解决?怎么还我?”
江衍好像被吼住了,震在了原地,在江栩提到照片的时候,他魂不守舍的。
鼻子传来刺痛,江栩给了他狠狠一拳,鼻子一热,温热的血流了下来。
江衍眼眶发红,棕色瞳孔睁大,脚好像被钉在地上无法动弹,他声音干巴巴的:“照片不是我拍的。”
“我信你妈,不是你拍的怎么在你柜子里。”
“魏振林拍的照片,我发现了。”
江栩冷厉的眼神扫过来:“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销毁,或者还给我?那种照片不应该直接销毁吗?”
江衍神情愣住了,他喉咙好像被硬物卡主了,他张了张口没发出声音。
“你真恶心。”江栩丢下一个好像看到了什么脏东西的眼神,转身走开。
看着他的背影,江衍的声音冲破喉咙,大喊:“我会还给你,周末的婚礼你来,我都还给你!”他背靠着墙,墙面摩擦着他的后背火辣辣的,可他的脸更热,更燥。
吼了一通,江栩的嗓子都哑了,他站在一个角落,看着远处乌压压离开校园的家长,心情凄凉。
这个生日过得真够刺激的,前一刻,他在讲台上激情演讲,看着爷爷在鼓掌,得到谢淮的认可,他觉得人间值得,美好的未来在等着他。只要他想改,一切还来得及。
下一刻,江衍把他拉到深渊里,回忆像猛兽,像泛滥的洪水,呼啸着冲击着他。
手机不停地震动,江栩不想接,他蹲在没人看到他的角落,抱着头,肩膀颤抖。
他们凭什么,就不能滚得远远的,非要在他面前耀武扬威吗?
妈妈生病的时候无人问津,他情热的时候无人理会,他刚要放下一切的时候,江弘跟江衍还要出来膈应他。
手机好像疯了一样,一直响一直响,江栩烦躁地按开手机,谢淮已经打了五个未接电话。
谢淮这人,一向是克制的,给他打电话最多两个,从来没有这样发了疯似的给他打电话。
他正看着屏幕,谢淮的电话又打进来了。
江栩顿了一会儿,接了电话。
“你在哪?”谢淮的语气略沉。
江栩没说话。
谢淮问:“你刚刚是不是遇到江衍或者江弘了?”
江栩没说话。
谢淮默了一会儿:“江栩,狗咬你一口,你还能咬回去吗?”
江栩没绷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