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天起,正直善良的君王消失了,只剩一个整日饮酒作乐的昏君。薰妃的尸首不知被弃于何处,宫中所有与她相关的痕迹统统都被抹掉,好像从来就没有出现过这个女人似的。
就连逐渐长大的薰妃的儿子,都让君王无比痛苦。
他不想看到他,竭力地疏远他,到了年龄,便咬牙将公子送去了战场,这是他和她最后的羁绊,如果死在了战场上……那么,一切都结束了。他对她的恨,对她的爱……都结束了。
可是那个孩子却倔强地活了下来。
杀敌勇猛,建功立业。比所有的公子都要有魄力……但他,却始终不愿意承认那个孩子。
他终究还是深爱着她的。哪怕那个女人曾经背叛于他。
每当夜色深沉,他还会梦到那天在刑场,喝下毒酒的薰妃,靠在他怀里,流着眼泪,笑得却那么轻松温柔,她对他说“夫君,臣妾愿来世生于商国,不再……与你为敌……”
她是那么说的。
不舍。
不忍。
为什么要等到下辈子呢?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他想,如果她这辈子就能做他的臣民,不再是易北的棋子,只是他的薰妃,他最爱的女人,那该……多好呢?
于是他在她命数将绝时,喂她服下了暗罗丹。
赐予她的毒酒,无药可解。可是暗罗丹可以吊住她的性命,让她像睡着了一般,陪在他身边。
她被他从地府夺了回来。
虽然她不能动,但她能听见他说话,听见他的爱意,他的苦恼,他的困顿和懊悔。
她就那么静静地,乖乖地听着。
作为一个有意识的活死人,她的时间漫长的不像话。她知道自己开口说话,下地走路,便能结束这样的煎熬。便能魂飞魄散,不服受苦。
可是她终究还是没有动,就躺在永恒的时间里,一直一直,默默陪着那个孤独的男人。
这是她欠他的。
没有人知道薰妃还活着,除了王上,还有每日来给薰妃盘发梳洗的那个宫女。
王上喝醉了酒的时候,总会在她的病榻前哽咽着流泪,喃喃低语很久很久。
他对她说着他的痛苦,一遍一遍,一日,一月,一年……她默默听着,却无法劝慰他,只能这样陪着他,陪他一辈子。
他们的孩子越长越俊俏,逐渐,薰妃的影子在他身上完全地重现了出来。
已经完全昏噩的父王,终于还是走出了最为人所不齿的一步。
他抱了那个孩子。
虽然强烈的愧疚感逼得他几乎要发疯,但每次看到那张似极了阿薰的脸庞,那样蓄意暧昧地诱惑着他,他就会中了邪一般,无可自拔地一错再错。
二十多年前那个沉稳正直的新君,已经和薰妃死在了秋风萧瑟的刑场。勤政爱民,慈父明君……这些,仿佛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如今,他是一个彻头彻尾,令人生厌的昏君。
纵使天打雷劈,亦是死不足惜。
“陛下每天,都必须要焚然致幻草,才能昏昏沉沉地睡去。”年迈的宫女坐在井边对苏越说,“他一直活在对自己强烈的厌弃中,也许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他身体里那个贤明的君王,从来都没有死去过,否则他也不会那么痛苦……痛苦到,只能靠活下去……”
“殿下,您也许永远也不会原谅他。”老宫女说,“可我记得二十五年前,商国有个年轻有为的君王,他和薰妃都很爱你。”
这是老宫女投井自尽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作者有话要说摸摸,不要鸟jj的翻页,昨天的更新原本就只有4000多字,的确是到苏越回头就完了,jj说的神马六千字是胡扯
我痛恨在下雨天出门,可是不得不出门 晚上回来一起回帖~谢谢大家了~抱
苏醒
妖娆轻柔的桃花终归耐不住逐渐暖热的阳光,凋敝一地,零落成泥。
按照苏邪所说的,寻找到鹿峰草的解药到底不是难事。那枚玲珑小巧的丹药此刻就在苏越手心中静静躺着。
苏越坐在易洛迦榻边,凝望着沉睡的男人。
服下暗罗丹的人,心智意识都尚存在,能感知到外界发生的一切,却不得开口多言,亦不得下地走路。
他的母亲……就是这样,孤独冷清地静卧在深宫之内,无人知晓,日复一日地煎熬着吗?
他用力闭了闭眼睛,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已经让他心乱如麻,他几乎无法再清清楚楚地思考,干脆起身到了一杯水,将那粒小小的药丸投入水中,看着它缓慢地融化,逐渐将整杯水都染成淡淡的蓝色。
将易洛迦扶起来,杯沿贴着易洛迦枯槁的唇,把混合了解药的水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灌进他的口中。
做完这一切之后,苏越把杯子搁到旁边的桌几上,抱着易洛迦,安静地等着他苏醒过来。
不知是过了多久,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得几乎荒谬,他紧紧搂着怀里沉睡的男人,把脸贴在他温热的颊上。敞开的窗户洒进明朗晶莹的阳光,尘埃在光线下沉沉浮浮。
他恍惚又看见母亲在自己面前魂飞魄散的场景,细碎的齑粉泛着淡淡的光芒,前一刻还抚摸着自己脸庞的手指顷刻间消散无踪。
蓦然而生的恐惧感让苏越更加用力地抱紧了怀里的人,指甲几乎要卡断在易洛迦背部。
心跳在寂静古旧的小楼里显得那么突兀,口干舌燥的慌乱几乎逼得人喘不过气来。
漫长的仿佛没有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