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终于开始了。
“放火!”手一挥,微微嘶哑的嗓音从喉咙里闯出。明明在战场上做过更为残忍的事,明明以为自己早已看惯了生死。却不知为什么,在这一刻,心里堵得发慌。
引燃着火焰的羽箭随着一声令下犹如流星雨似的噼里啪啦地打落到了浇灌满鱼膏油的柴堆上。
霎时间火焰四起。
易北的鱼油熬得十分纯正,加上这几日天气干燥,林中易燃物又多,风势更是助长了火焰的威猛,不消片刻,傲烈的红莲之火就喷吐着灼热的气息,裹挟了整片密林,欺天的火焰发出噼啪作响的爆裂声,等岛上的人反应过来的时候,大火已经将整座半月岛团团包围。一时间哭喊声,撕心裂肺的吼叫声,火焰燃烧声交织一处,直逼天穹。
易洛迦站在对岸,滚滚热浪混合着焦灰和痛苦的呼喊迎面而来,他紧了紧防风斗篷,远处笃笃跑来一个亲兵,对他说“平西爵大人,王上已经离去了。”
易洛迦嗯了一声,睫毛下透出的目光令人难以捉摸,但却一直凝顿在那越烧越旺的火焰上,他的脸上淡淡的,没有任何表情,火光一明一暗,模糊了他的面容。
“各部也都按吩咐,在关键位置督守着。”顿了顿,亲兵有些担忧地看了易洛迦一眼,然后道,“大人……您……”
易洛迦摆了摆手,表示他并不想听。于是对方也只好怏怏地住了嘴。易洛迦看了一会儿那恣意的罪恶之火,隐约是见到了有人背后被火烧着,正在林子里走投无路地痛苦奔跑,像个没头苍蝇似的做着最后的挣扎,终于垂下眼帘,淡淡道“……传令,派强弩兵朝半月台放箭。”
“是。”亲兵答允下了,犹豫了一会儿,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易洛迦皱起眉头问“怎么,还有什么事吗?”
“……呃……”亲兵见瞒不过,只得点了点头,道,“大人,是这样的……刚才第三入口的哨位有所疏忽,不慎……不慎让一个外人闯进了半月岛……”
易洛迦一惊,蓦然回头,一把揪住他的领子,问道“谁?!”
亲兵吓得脸色苍白,支吾道“是……是大人府上的奴隶…… 苏越……”
作者有话要说更完之后要出门,今天应该是放假前最后一个晚自习,所以准备出去买点蛋糕晚上在寝室吃,对于考试神马的我表示很惊恐……对于旷课记录我表示更惊恐……回来之后再来回帖,请大家谅解一下啊,虎摸虎摸~~
23、火海,枫海
火焰像一层毒辣辣的舌头舔舐在枝头叶梢上,完全被烧得焦黑扭曲的树枝被燃断,冷不防就砸下来。有些正在躲窜的士兵刚好被拦腰砸中,立刻血肉模糊。
打翻了的酒液蓦地被点着,橙色的烈焰爆裂开,碰撞出星星点点的火屑,烧成黑灰的草叶灰在空气中纷纷扬扬地飘散,到处是惨叫声,哭喊声。
苏越掩着口鼻,在滚滚热浪中狼狈不堪地匆忙奔走着,他没有理会脚边那些伸手凄惨求助的人,别人的生死与他无关,他只在乎那个人——
他只在乎他,就算在那个人眼里,他只是一个可恨的,该被千刀万剐的混蛋,死一千次都不够赎罪。
“林瑞哲!!”到处都找不到他,苏越焦急地喊了起来,“林瑞哲!!”
浓烟被不慎吸进了肺中,呛得苏越连连咳嗽,烟气熏得他眼角湿红,那冲天的火焰映入视野,它们好像没有燃烧在这片密林里,而是张牙舞爪地烧进了他皲裂的心腔里。
“林瑞哲!!”跑得气喘吁吁,喉咙嘶哑不堪,他几乎要被这种无处可寻的困苦感逼得掉下眼泪来。他曾经在沙场无数次听过那些撕心裂肺的呼喊,可是它们从来没有变的这样可怖而且清晰过。
耳膜简直都要被撕裂开来。然后长出尖牙利爪笔直刺戮进心里,把心脏掏成一个空壳。
苏越第一次有种慌张失措的惊惧感。
他怕那个人会死。
怕那个人会受伤。
他无意中听见易洛迦下达的烧烬四十万大军的命令,就立刻赶了去找林瑞哲,想要把这件事情告诉他。
可是毕竟还是太晚了。
苏越心力交瘁地弯下腰,手撑在肋处,突然觉得非常绝望,整个人好像又陷入到无休无止的茫然中,找不到出路,找不到目的,甚至找不到一个焦点。
好像患了雪盲症似的。
“砰!”又是一段烧断的木头从漫天火焰中砸了下来,等苏越反应过拉时,已经避闪不及,眼见着狰狞吐着火舌的断木就要砸到他的身上,突然刷的闪过一道雪亮的精光,紧接着是刀刃劈斩的声音。
啪。
燃烧着的木头被生生斩成两截,一双有力的臂膀从他背后拢了过来,把他带到了胸前,紧紧护住。苏越只听到一声凌厉的“趴下!”,身子就反射性地一晃,跟着那个人一起扑倒在地。
两人后面是连天的火光,一棵被大火烧断的树木轰然倒下。
“咳咳。”
避过滚滚热浪,那个护住他的男人撑起身子,侧到一边去,伸手去拉苏越,一边还问“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声音很熟悉,带着关切。
苏越却听得身子猛然一颤,僵硬地别过头去,上方的人虽然被烟气熏得灰头土脸,但一双眼睛却依旧清冽俊锐。正是林瑞哲。
四目交投的瞬间,两人齐齐愣住。
火势还在迅猛地扩张着,苏越躺在铺满碎石砾的地上,黑色的眸子映出那个人的轮廓和满天火红。
端的就觉得时间裂开了一道缝,拼接了十二年前那片仿佛永无止境的红枫海洋。
就在两个人都僵持在那里的时候,又有一截巨大的断木凭空砸了下来,这次林瑞哲避闪不及,燃烧着的木段不偏不倚地砸到了他的背上,星火四溅,枯焦的小木屑四下飞散。
“不要!!”尖锐得完全扭曲地喊声从火海中爆裂出来,苏越的瞳孔猝然收拢,眼前的世界好像在须臾间变成了一团粘稠模糊的烟雾,他只能在烟雾中看到林瑞哲强忍着痛苦的表情,然后腥甜的血滴到了他的脸颊上。
明明是那么温暖的红色。
却偏偏冷的像冰一样。
“林瑞哲!!”他嘶喊着他的名字。
身上的人脸色很难看,发髻也乱了,比苏越见过的任何一次都要狼狈。压下来的断木还在熊熊燃烧着,林瑞哲没有立刻甩开它,他眼神复杂地看着苏越。
苏越突然发现人的眼睛是全天下最难懂的东西,他以为他从林瑞哲眼里看到的是仇恨和憎恶,可是接下来林瑞哲死死盯着他的脸,淌血的嘴唇低声吐出了一个字“逃!”
逃。
好像所有的声音都被抽空了,只剩下这个字,在怒傲的烈焰火海中盘旋,如同苍鹭。
苏越怔怔地躺在原处,苍白的脸上还染着林瑞哲的血。
他让他逃。
突然就想起了少年时被追的无论可退的时候,有个人对自己说“你跳下去,我去对付他们。”
喉咙里仿佛卡进了一团苦涩不堪的东西,绞碎了所有言语。
林瑞哲见他僵着不动,深吸一口气,怒道“混帐!!还傻愣干什么!!滚!快滚!!!”
怒吼的声音还是中气十足,凛然一股不可抗拒之力,可是脸却白得像纸一样,嘴角更是有殷红的血淌出,显然是伤到了内脏。
苏越仓皇爬起来,林瑞哲等他退开了一段距离,才狠狠掣甩开那段巨木,用力抹了一下嘴角的血,双目却是决绝的赤红,他半跪在地,刀顿入泥土,手紧按在刀柄上。
“滚开!”苏越想要上前扶他,他却仿佛被烫到一般甩开苏越的手,“不要碰我!”
苏越抿了抿嘴唇,不顾他的反抗,一把拽住他的手臂,二话不说过到自己肩上。
从小就驰猎沙场,即使五官长得柔和,力道却是惊人的,林瑞哲受了伤,竟是不能再脱开苏越的钳制,苏越僵凝着脸,低声道“我知道那里可以出去,不想死的话,就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