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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为奴 第21节

作者:诸葛喧之 字数:11756 更新:2022-01-01 00:19:04

    “啊啊啊”眼前几乎是血色一片,堵在胸口心口耳中肺腑的怆痛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撑裂撕碎爆炸瓦解,每一滴血液都剧烈地焚沸起来,揪在他心口的苦如同迟钝的刀子剜出一个又一个巨大的创伤。他疯狂地举剑挥向那些冲上来阻拦他的侍卫。

    手中的长剑布满鲜血,喷溅在他脸上。

    这是旧竹楼事隔十余年见证的第二次屠杀,昔日温柔沉和的清俊少年流着泪杀红了眼,为弥留在这片旧土上的荒魂泼洒仇敌的血,祭奠十年前的那场劫难。

    原来,仇恨真的可以将一个人逼到这样疯狂的地步。

    温热咸腥的液体滴滴嗒嗒顺着剑尖流下,滴在地面。林瑞哲喘着粗气,一步一步朝苏邪逼近。

    那个作恶多端的少年退了退,竟然露出了与他恶毒行径全然不相符的畏惧,他摇着头,林瑞哲走一步,他便瑟缩着退一步。

    爹爹断去的头颅,被父亲护在怀里的娘亲,投井自尽的小妹,还有满身狼藉,赤裸着的温柔兄长

    一幕一幕在湿红的眼前闪过,眼泪模糊了眼眶,他把苏邪逼到角落,再也看不清那少年的脸庞。

    举起长剑,挥斩下的瞬间,他蓦然听到苏邪凄厉可怜地大喊了一声“二哥”

    手上的动作蓦然一僵,林瑞哲回过头去,突然明白了苏邪为什么会有那些畏惧害怕的神情装的统统是装的他在做戏给那个人看那个,被他误会了十余年的人

    林瑞哲缓缓回过头,看到苏越脸色苍白地站在不远处,身边是一脸漠然的易洛迦。

    苏邪瑟缩在墙边,哭喊着楚楚可怜地唤着苏越,甚至怯懦颤抖地朝兄长伸出手。可他的眼底却闪过一丝非常诡谲的森冷阴滑之色。

    苏越抿着唇,一步一步朝林瑞哲走去。慢慢地抽出了佩剑,指向了林瑞哲。

    林瑞哲站在原地,看着他越走越近,却没有任何力气和理由替自己辩解,这时候好像突然明白了苏越这些年来的无奈,明明不是自己做的事情,却被迫承受着

    铮的一声脆响。

    刀光剑影,水光乍顷。

    片刻之间,苏越手中的长剑就无情地挥了下来,和以往沙场斩敌那样,干脆利落,全无犹豫。

    殷红的血色如同散落的凄艳花瓣,缓缓凋零在林瑞哲的视线中,林瑞哲望着苏越面无表情的脸,俊俏苍白的脸颊上沾了一滴飞溅的鲜红。顺着弧度流了下来。

    如同诡异的妆纹。

    那个会腼腆地微笑着道谢,会满怀期待邀请他见面的旧时少年,岁月轮转之间,已然尽去稚嫩仁慈,成了浴血而生的修罗。

    他忽然有些困惑,这辈子,到底是苏越负了林瑞哲,还是他林瑞哲,有愧于苏越

    “啪。”

    剑身从胸口的血肉中抽出,躯体像断了线的木偶般颓然倒下。血液顷刻浸湿了身下的土地。

    “哥哥”苏邪睁大那双漂亮的眼睛,匪夷所思地望向苏越,那狐一般妖怨的面庞上满是不可置信,绝望,还有不甘,“你你为何”

    咸涩的淤血涌上了喉咙口,他模糊着说不出话来,只能捂着不住淌血的胸口,吐不出眼泪的眸子死死盯着苏越。

    苏越把染满鲜血的长剑抛在地上,唯恐被上面污浊的血液沾染到似的,随后一脚踩住苏邪的侧脸,将他踢到一边,痛恶至极地皱起眉头“我不是傻子,不会被你诓骗得团团转。”

    苏邪呕出一大口黑红的血来,含糊不清地说“你会后悔的”

    “这些年来,让我后悔的事情还少吗”苏越的脸庞完全被仇恨吞噬,他狠狠踢着苏邪的腹部,胸口,脸颊,一下一下,听在林瑞哲和易洛迦耳中都显得那么惊心,“我、最恨最恨的就是说谎”

    最后一脚狠狠跺在了苏邪的咽喉处,咔嚓一声脆响,是颈椎断裂的声音。

    恨到极处,只能重重地在原地喘息着让自己平复下来,然后,只觉得无边的疲惫浸没了骨骼百骸。

    易洛迦走过来,轻轻缓住他的肩膀,将他带进怀里,一遍一遍抚摸着他的头发,替他擦去脸颊上的血迹。

    苏越僵了一会儿,随后把脸埋进了易洛迦的肩窝,紧紧搂住了他的腰身。之前被林瑞哲冤枉也好,仇恨也罢,他都是一个人默默地忍受着,不去多想,倒也不觉得有多么委屈。

    可是沉冤昭雪之后,心里厚重的堤坝好像随着那些冤屈一同溃塌,无边的伤心和苦痛拥堵在一起,他终究忍受不住,抱着易洛迦,咬紧嘴唇无声地哽咽起来。

    易洛迦用力抚着他颤抖的背脊,下巴抵着苏越的头发“好了好了过去了都过去了傻瓜,哭什么呢”

    林瑞哲在旁边静静站了一会儿,手中的长剑终于解脱似的掉落在了地上。

    三个人在宿怨萌芽和瓦解的旧楼外,周围是狼藉的尸首,温暖的阳光洒了下来,照在凄怆如河的鲜血上,血液潋滟出灿烂明媚的金色。如同十余年前,那一家无忧无虑的山农,种在田间的花朵,开得那样热烈惊艳。

    突然,旧楼内传来一阵极为轻微,类似于齿轮旋转的咔哒咔哒的脆硬声响。

    林瑞哲反应最快,首先拾起地上的长剑,当先走进旧楼内,易洛迦和苏越也没有停顿太久,也随之跟了进去。

    眼前的景象让三个人都惊呆了,苏越脸色铁青,嘴唇紧抿着说不出话来,他忽然意识到苏邪临死之前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你会后悔的。

    屋子不知何时已经被拆去了半面墙,和后院完全打通,在院子里,有一个暗黑色的诡异巨大齿轮形装置正在缓缓旋动着,足有两个成年人手腕粗的铁链紧紧系着齿轮底盘,正在不断地拉长扩松着,铁链的那头横跨山间峭壁,直连东蒙故道的最高山崖。

    遥遥望去,那座陡峰之下尽是滚石巨木,举火之料。一旦齿轮旋转到底,底盘的铁链彻底抛尽拉直,触动机关,那么将会有无数滚石巨木自山顶落下,阻断东蒙故道唯一的退路,举火之料引燃,困住的,将是驻兵于东蒙山谷中的易北将士

    “魍轮巧术苏邪他竟然会打造商国失传已久的魍轮巧术”苏越喃喃着,往后退了两步,回头望了一眼苏邪的尸首,不知是惊是恨。

    林瑞哲显然听过这种巧术,脸色也变了,只有易洛迦还不明所以“什么是魍轮巧术”

    林瑞哲低声道“就是眼前这个装置,底盘有五个星辰码盘,一旦催动运转,只要打造者本身才能依法使它停止,否则它就一定会运作下去,直到达到目的。”

    易洛迦皱起眉“摧毁装置行不行”

    林瑞哲摇了摇头“会直接引爆,到时候我们都完蛋。”

    “难道就没有办法可解了”易洛迦道,“只有苏邪一个人知道解法吗其他人”

    苏越打断了他,声音闷闷的“不以苏邪的性子,是绝对不会让别人知道魍轮巧术解法的唯一的办法是”

    他渐渐轻了下去,最后干脆不说了,盯着底盘处不断舒展开的铁链,再也不发一言。

    林瑞哲吐了一口气,用力闭了闭眼睛,朝远处兄弟将士们驻兵的地方望去,山里淡淡的薄雾遮住了丑恶和血腥,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祥和平静,虚伪得可怕。

    林瑞哲良久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他突然转身,把手中的剑交给了易洛迦,同时递给他的,还有大陆军步兵的统帅勋章。

    易洛迦一愣,剔透的蓝色眸子微微睁大,并没有伸手去接,而是望着林瑞哲“做什么”

    “易北虽大,国力虽强,然而人心难测,老朽贵族更是难缠。能佐我王驰骋天下的,只有你我二人。”林瑞哲平静地说,“我虽不认同你的作风,与你亦有私仇,然而我知道,能率领易北虎狼之师,横扫大陆的人,只有你而已”

    易洛迦还没反应,苏越已然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愕然道“林瑞哲,你不会是想”

    林瑞哲淡淡道“魍轮巧术有个致命的弱点,即使底盘中空,齿轮旋转的暗扣就在其中,只需活人潜入,寻找到暗扣,将其卡住,齿轮便能停止运作。”

    “可是阻断了齿轮之后,里面的锁钮都会崩解,你会被活活绞死在里面的,你疯了吗”苏越喊了起来,“林瑞哲,你逞什么英雄好好活着不行吗为什么要为了那些跟你毫不相干的士兵去死为什么要把自己的性命看得这么轻”

    林瑞哲终于把目光转向他,褐色的眼底一时间也不知闪动的是怎样复杂的光彩,过了半晌,他说“苏越,我从未看轻过自己的性命,只是,那些人对你来说,是毫不相干的士兵,对我而言,却是给了我十余年温暖,手足并进的易北兄弟,我愿为他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他说完,把统帅勋章塞到易洛迦手里,说道“记住,易洛迦,易北非新政不能强盛,统帅非血性不能服人。犯我易北者”

    蓝色的眼眸和褐色的眼眸在这一刻望着对方,易洛迦按捺压抑着少有的痛惜和悲悯,与林瑞哲一同说“犯我易北者,灭其邦国,诛其逆劣”

    林瑞哲看着易洛迦,第一次痛快爽朗地大笑起来,他用力拍了拍易洛迦的肩膀“我还是恨你杀害四十万手足之事,然而,这个仇,也只能来世再报了。来世沙场再相逢”

    他说罢,径自朝那黪黑的齿轮底盘走去。苏越望着他,再也忍耐不住,流着泪唤他的名字“林瑞哲你”

    林瑞哲站在底盘边,垂眸望了一眼森然的内置,然后转过脸,看向在易洛迦身边站着的苏越,过了一会儿,他低声说了一句“苏越,是我害你至此,对不起”

    齿轮缓缓旋转着,他在后面凝视着他,年轻刚毅的脸庞上逐渐流露出一丝明朗率性的微笑。

    “若有转生之说,愿赴枫林之约。”

    言罢纵身跃入了魍轮之盘中,染着血的衣袂翻飞,消失在黑暗之中。

    四下一片死寂,悲风裹挟着咸腥的空气,这十三年的枫海终于宁息了最后一丝波纹,阳光从问天崖后尽数泼洒,鲜艳热烈的血液铺红天涯海角红枫血海。

    苏越跪在魍轮之盘前,断断续续悲恸嘶哑着哭泣着,这十余年隐忍的泪水都在这一刻肆意滚落下脸颊,一滴一滴,落在了面前的土地上。

    眼前似乎有浮现了十三年前的那个少年的模样,那么清新干净。

    “我”那个少年笑道,“我是商国人,住在商国城郊,我叫林瑞哲。”

    他说话的时候,习惯性地扬着嘴角,眉宇微挑,非常温和细腻的感觉。

    人生若只如初见。

    “林瑞哲林瑞哲”

    破碎的哽咽被大风吞噬殆尽,齿轮越转越慢,最终停止。

    苏越忽然想起了他跃入魍轮之盘前,最后的那个笑颜,那么熟悉,那么干净温和,就想昔日那个带他逃离兵荒马乱的商国少年一样。所有的单纯温暖,隔着多年的记忆和尘埃,缓缓地重新浮现在那张清俊的脸庞上。

    他等了十三年,终于等到了和那个少年的重逢。在一片凄艳至极,模糊了双目的血海枫林中。

    人生,若只如初见。

    狂乱的马蹄声骤然从远处传来,易洛迦紧紧握着林瑞哲交给他的长剑和勋章,望了苏越一眼,而后大步走出旧楼。

    马蹄扬起的漫天土灰中朦胧出现了大批精锐部队,招展的旌旗,陌生的甲胄竟是苏邪留在问天崖附近的商国卫队。

    “蝼蚁之师,何足惧。”

    剑锋发出清脆的争鸣声,易洛迦咬着牙根,这个素来温和沉静的男人在这一刻被愤怒和痛恨所裹挟,他挥剑掠地,径自向苏邪余部展开屠戮。

    银铠朔气乍露,长枪与刀剑碰撞出星星点点的橘色光点。

    厮杀声,铁蹄声,杀气和血色犹如密不透风的高墙巍峨立起,剑走偏风间,连片击倒的甲士如同摔碎在海角崖石上的骇浪惊涛,鱼鳞甲在耀眼的阳光下如同千层碎浪裂开,四散溃灭。

    纵千军万马,亦不能与之争锋。战马长嘶,鲜血狂溅,一时之间竟逼得任何人都不敢再靠近一步,只犹豫踌躇地逐渐在易洛迦面前形成密不透风的包围,伺机寻着这个男人的软肋。

    就在这时,苏越从旧楼之内走了出来,站在了易洛迦身边,他的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和血迹,然而那双眼睛却凌厉痛恨得几乎能在人身上剜出血肉模糊的伤疤。

    一时间四下死寂,苏越慢慢从怀襟中取出一方色泽幽暗,雕工细腻的虎符,握在手中,高高举起。声音低沉而沙哑,满是风雨将至的危险“商国兵符在此,商军立撤从此,不得再踏入易北境内半步,违者,军法立斩”

    为首的大将霎时面如白纸,紧紧盯着那枚虎符,颤抖着双唇问“莫非莫非您是”

    苏越目光一冷,厉声道“既已知道我的身份,为何还不快滚杵在这里找死么滚”

    遥望着商国卫队仓皇自狭道退出,惶惶然之间竟是连旌旗也掉落在了道口处,苏越嫌恶地皱了皱眉头,将那陪伴了自己多年的符印丢弃在了地上,举起吹发立断的长剑,将符印拦腰斩断。

    “从此,不复商国人。”

    远处马蹄扬起的尘灰逐渐平息,苏越闭了闭眼睛,将长剑丢在了地上,转身将手伸给易洛迦“结束了我们走罢”

    易洛迦看着他,眩目的太阳从金发男人身后缓缓沉了下去,霎时间照的整座问天崖云霞凄红,靉靆的云层厚重浓艳,将天地染成温软耀眼的金红色。

    易洛迦朝苏越微微一笑,剔透的蓝色眸子如同大海般深邃,他走上去,握住苏越的手“好,走罢”

    话音未落,金发的男人突然脚步一晃,竟脱力般跌跪在地上,单手捂住胸口,呕出一口艳血来。

    苏越脸上的微笑还未完全舒展,便生生凝冻住,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仓皇跪下来扶住易洛迦“你你怎么了”

    身上全无伤口,绝非方才厮杀时受的内伤。莫非

    苏越看向旁边苏邪的尸体,心里骤然凉了半截鹿峰草的解药鹿峰草的解药所在,是苏邪告诉自己的。难道说

    易洛迦剧烈咳嗽着,却说不出话来,只用修长的手沾着粘稠的血,在地上用力写了四个字

    速回王城,求于陈伯。

    作者有话要说我表示很纠结最近的点子相当背,扁桃体炎刚好,周五去给同学买礼物,提着一盒杯具真的是杯具走着走着走着,突然就这么啪嗒一声摔倒在地上了平地摔跤难度系数相当高,危险动作,同志们切勿模仿 。

    更郁闷的是,牛仔裤没破,膝盖却破了,我觉得在路上被人围观很丢人,佯装镇定地爬起来迅速走远虽然痛的嘴角抽搐 ,回到寝室后彻底没法装了,吓得抱住室友哇哇乱叫,真的,我很震撼为毛平地摔跤还能把膝盖蹭的都是血

    我是不是应该积攒一些r了尼玛啊尼玛啊劳资造的这是神马孽啊

    47、大结局

    易北王宫内点着浓重的熏香,宫娥侍立在旁边,皆是眉目低垂,不敢多加言语。

    帐子里支出一段略显苍白的手臂,狭长修尖的手指搭在脉门,细细地诊着。青铜面罩下那双金色的眼瞳深邃地凝望着床榻那个脸色憔悴的男人。

    “怎么样”

    陈伯闭了闭眼睛,站起来对苏越和易涛说“借一步说话罢。”

    阳光斜照在宫殿旁的雕栏玉阶上,枝头飘落的几点零星花瓣凋敝在地面,苏越急急地问陈伯“怎么样他有事吗”

    “倒也不能说是全然无可救药。”陈伯轻声道,蹙眉望向苏越,“只是觉得诧异,你们怎会惹上如此阴邪之物”

    苏越一愣“什么阴邪之物”

    “是一种游牧部落供奉的蛊虫,服用之后,蛊虫会扰乱人的心智,施用蛊术之人甚至可以轻易操纵宿主的举动。”陈伯顿了顿,“然而方才我观平西爵症状,蛊虫似乎失去了控制,想是施术人已然不在人世,所以倒也不必忧心平西爵为人操纵。”

    陈伯的话令苏越一凛,眼前仿佛又浮现了苏邪那张虚掩着微笑的清丽脸庞,那时候,他告诉自己解药的所在之处,只怕之前,已经派人回去对解药动了手脚,将蛊虫融藏于丹药之内了罢。

    忍不住恨恨的,将拳头悄无声息地捏紧。苏邪其人,竟是这样阴邪扭曲,为了达到目的,什么狠招都敢用。当年是对林瑞哲,如今又是对易洛迦,只要自己对谁好,他就跟谁过不去,一心要置那人于死地。

    然而愤懑之中,倒也忘了,自己其实又与苏邪何异当初,仍不就是为了林瑞哲,将与自己素昧平生的公主萧娜残忍杀害了吗烧的,只剩下一把焦骨。

    人为了自己一己私欲的时候,真的可以变得比恶魔更可怕。

    易涛在旁边问“既然施术者已死,为何平西爵仍然会中此邪术,昏迷不醒”

    陈伯道“蛊虫失去了制约,原本该陷入沉眠,宿主死后,方回脱离这具肉体,然而,平西爵在蛊虫还未完全沉眠之前,就大肆动用了武力,导致蛊虫潜入脏腑,因而才会大损元气,咳血昏迷。”

    看了看易涛和苏越的脸色,陈伯补充道“不过,我为他开个方子,以古法破解,倒也不是难事,不必太过忧心。”

    他嘴上说的轻松淡然,然而进了王宫内的百草斋,面对那一排一排以小格装着的成千上百的名贵珍稀药材时,还是重重叹了口气。

    说什么古法破解其实还不是需要耗损灵力也只有他们巫灵,能够救易洛迦了。

    百草斋里面没有别人,他戴着厚重的青铜面具很难嗅闻辨认草药的优劣,于是便将面具取了下来。

    阳光从敞开的高高偏窗洒进,轻盈地落满了他的肩头,乌黑的头发垂了一缕,白皙透明的脸庞年轻而慵懒,只是有一道刺目的伤疤从左眼角蔓延到脸颊边。

    “呼真是麻烦呢”他困扰地挠了挠自己的头,声音也突然变了个样,不再如往常般低哑,径自走到一排药格子前,吐了口气,“就从虫草开始抓起好了一共呃六十八味药啊”

    说着抬手去捋垂在自己侧脸的柔软黑发,明晃晃的阳光流淌到他金棕色的眼眸里

    除了面具的“陈伯”,赫然便是那早该长眠于地下的执笔叶筠

    六十八味草药很快就被叶筠娴熟地甄选好了最佳的,研磨成一钵细小的粉末,叶筠盯着那些细腻的粉末看了一会儿,闭了闭眼睛,拿起旁边的小刀,割破了自己的手指,默念着巫灵的心咒,然后迅速把手指凑到粉末上端,挤出鲜红的血来。

    一滴一滴,一共滴足了九滴,才将手指挪开。

    “”叶筠把划破的手凑到唇边,吮了吮,脸色略微有些病态的苍白,然而神态却还算淡然。

    方才滴入钵中的,并不是一般的血液,而是混凝了元神灵气的血。叶筠原本已不剩什么灵性,然而在密室重伤那次,陈伯来找他,最终拜托他的那件事,是替他守护易家江山。

    “我已力不从心,也该离开王城,遥游一番山水,随先君而去了。”陈伯对叶筠说,“目下你的身体,照理已经是回天乏术,然而我走之前,可将所有灵蕴传渡与你。”

    让他身体迅速恢复,近乎痊愈的强大的灵力是叶筠能够行走、生存的命气来源,叶筠很清楚,一旦陈伯给与自己的灵力耗尽,就是自己命数终结的时候。

    那时候,非但会变回双腿都被恶兽咬伤的惨状,无法站立,甚至,身体还会迅速萎顿,在极短暂的时间内,化作一具枯干的尸体。

    那个样子一定是很丑很丑的所有叶筠想,等自己的灵力将尽时,一定要离王城远远的,越远越好,逃到山里,逃到易涛见不到也找不到的地方。

    一个人死去,也比那种凄惨丑陋的模样被喜欢的人看见,要好罢。

    丹药很快就炼好了,苏越依照着叶筠说的话,一丝不苟地让易洛迦服药,易洛迦也算命大,逐渐恢复了精神,第四天的时候,已经能在苏越的陪同下,绕着花园小径散步了。

    叶筠见到丹药有效,眼底有了一丝慰藉的笑意。虽然那九滴倾注了灵气的血,最起码耗损了他五年之久的寿命,但用他的五年,去换易涛喜欢的平西爵未来数十年的健康,他也觉得好像自己并不亏。

    只是掩在面具下的嘴角,终究抹不平那一缕淡淡的苦涩。

    “是啊,命贱的人就是死也死不了呢,你很遗憾吧”远处易洛迦笑着和身边的苏越说。

    “那时候你如果死了,我就把你拖到城门口去鞭尸”苏越没好气地说。两个人在午后灿烂的阳光下,一路说说闹闹地走远。

    叶筠站在廊下,望着他们的背影,逐渐听不清他们讲话的内容,夏日温暖的熏风吹得花园里的树叶花朵泛起粼粼波光,明媚的金色在不断抖落的草木碎影中轻盈无声地跳跃着。

    那是,伤痕累累的人们,来之不易的平静。

    叶筠太过出神,没有注意到背后易涛正远远看着自己,君王深邃的眼睛里,暗暗翻涌着越来越强烈的疑虑。

    林瑞哲的丧葬是在一个云淡风轻,天气晴朗的日子进行的。并没有要求国人一定要为大将军戴孝守丧,然而每家每户都在那天挂上了白帛,即便是伊人楼的花枝招展的姑娘们,也在那天尽去铅华粉黛,乌黑的鬓发上佩着一只朴素的白花。

    三军将士更是肃穆不语,无论是林瑞哲直属的大陆步兵,还是原本与他们水火不容的骑兵,都扼腕立于坟冢前。

    尸首已然无法寻到,埋入土中的,是大将军生前驰骋沙场时穿的战甲。戎马一生,富贵也好,仇恨也罢,统统无言地葬入泥土中。尽管他也会有私仇有怒怨,然而至少,在最后的时候,没有人认为他的一生,有负于谁。

    哪怕再憎恶一个人,也会堂堂正正站在他面前,用剑尖指着他。从不会在背后含沙射影。他光明磊落如同蜡烛的一生,直到熄灭,光影也仍旧残留在别人眼前,那样明亮。

    墓前照例是有人为林瑞哲诵读一些歌功颂德痛断肝肠的悼文,易涛三祭清酒。

    苏越默默地听着那些大将军的功勋伟业,他知道这些对林瑞哲来说,并不是多么重要的东西。那个人的一辈子,最快乐的日子便是在东蒙故道的山林里,哥哥,小妹,爹娘过着的那些淡然入水的岁月。

    远处云卷云舒,高空寥廓,一只展翅翱翔的苍鹰清啼着破空飞过。

    苏越闭上了眼睛,唇沿略微有些湿润的咸意,那么腥涩,是血的味道。

    丧礼终了后,陈伯要留下来,将不需陪葬的那些礼器收拾好,易涛屏退了侍从,在远处静静地看着他的动作。

    他还记得父王的丧礼上,陈伯整理礼器的习惯,总是会把沉重的玉器危险地堆在最顶部,那时候自己还拉着他衣角,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陈伯摸了摸他的头,对他说“因为玉是最高贵最圣洁的东西,绝不能处于底部。”

    陈伯一直都是那么做的,和别人都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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