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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为奴 第16节

作者:诸葛喧之 字数:19515 更新:2022-01-01 00:19:00

    “这就是你杀害他的理由是你为你四十万兄弟报仇的幌子”

    林瑞哲停顿了一会儿,闭了闭眼睛“不,苏越。我并没有杀他。”

    苏越一怔,随即愤怒的红晕染上他的双颊,他咬着嘴唇,眼里是昭彰的怒火“林瑞哲你竟敢耍我”

    “可是我知道是谁杀了他,也知道该怎么救他。”林瑞哲平静地说,“但我不打算救回平西爵的性命,我打算亲眼看着他的棺材被抬出平西爵府。”

    “你”

    林瑞哲漠然道“所以我之前跟你说,借刀杀人和杀人,没有任何区别。”

    32密动

    回到叶筠府邸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婢女在柴房里生火烧炉,锅里炖着河蚌蒸嫩笋,这道菜不是易北菜。叶筠原先并不是易北人,他的家乡在颇为遥远的陈国,苏越没有去过陈国,只在书上读到过,说那是一处舟楫如梭,梅柳频看的如画水乡,风景怡人。

    叶筠此刻正蹲在草地上逗弄那一黑一白两只小猫,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小黑的鼻尖,最后把黑猫给惹怒了,亮出贼亮亮的小尖牙,作势要咬叶筠。

    “唔,好凶悍。”叶筠避过小黑的攻击,绕过去拿手指弹在了黑猫的脑门上,那黑猫“咪呜”惨叫了一声,弓起身子对着叶筠颇具敌意地低哼起来。叶筠又用手指挠了挠它毛茸茸的下巴,小黑原本很生他的气,可是被挠痒痒又很舒服,一时间发怒也不是撒娇也不是,干脆赖到在地上扭来扭去做无耻状。

    “今天罚你不许吃饭。”小黑舒服地眯起金色的眼瞳,叶筠又拍了它的头一下,然后站起来,“去面壁思过,听到没有”

    “咪呜”

    这一人两猫折腾完,叶筠才看见在旁边站着的苏越,于是点了点头,算是和他打招呼,然后问“怎么样”

    “林瑞哲说他知道该怎么救平西爵。”

    叶筠的手不自觉地在衣袍边蹭了一下,然后皱起眉头“都已经病成这样了,就算知道该怎么解毒也已经没有用。他难道想用巫觋之术为平西爵续命”

    苏越摇了摇头“不知道,林瑞哲说了,他知道该怎么做,但他不会帮易洛迦。”

    叶筠道“哦,我知道了,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见死不救。”

    “他想给四十万大陆军报仇。”

    叶筠挠了挠头,说“平西爵还真是吃力不讨好,那四十万的人不烧,整个易北都玩完,烧了罢,他自己就玩完。弄得里外不是人,明里暗里都有人对他咬牙切齿。”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叶筠耸耸肩“刺杀他的人,王上已经揪出来了,是大陆步兵军团里一个千夫长的弟弟,长得唇红齿白。他也不知道是哪里得来的消息,知道了下令烧尽半月岛的人就是平西爵。为了给哥哥报仇,千方百计接近平西爵,后来的事情就很简单了,平西爵这段时日荒淫无度,被床伴捅了一刀,这事说出去到底不光彩。”

    苏越听完,神色有些僵硬,半天才梆梆说出一句“自作自受。”

    “可不是吗”叶筠说,“平西爵竟然会栽在一个小人物手上,也真是造化弄人了。”

    苏越沉默了半晌没说话,末了又突然问一句“叶筠,如果是你,那四十万人,你会烧吗”

    “我”叶筠微睁大圆滚滚的金棕色眸子,认真想了一会儿,然后说,“我从一开始就不会知道。这种事情,如果不是全心都系着易北的人,又怎么可能发现呢”

    “全心都系着易北吗”苏越把目光投向远处层峦叠嶂的山峰,喃喃道,“平西爵,我终究是读不懂你。”

    用过晚餐之后,苏越洗漱歇息。可是在床榻上翻来覆去,眼前尽是易洛迦身心交瘁的模样和林瑞哲漠然的脸庞。

    最后终于知道自己不可能睡着,苏越披上衣服,走到院落中吹凉。院中月光如泻,抹在地上犹如细碎的玉屑,庭院里栽着的梨花酝酿出象牙般通透细腻的洁白,月色似冰,繁花如雪,恍惚间春冬难辨。

    苏越深吸了口气,正准备到连绵的梨花树下走一走,突然听到不远处的书房里传来瓷器碰碎的声音,噼里啪啦的一串巨响在寂静的夜里听起来分外扎人。

    苏越吓了一跳,这时候已经很晚了,连佣人们都已入睡,难道叶筠还在秉烛夜读

    他蹑手蹑脚,却又步履飞快地沿着回廊走到书房前,那里的门虚掩着,窗纸和门缝中透出昏黄的灯光。

    知觉让苏越把脚步放得更轻,他悄悄走过去,谨慎地把脸贴在门缝后往里看,书房里的景象却让他脸色骤变,在还没出声之前就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叶筠被一个男人压在书桌上,死咬着自己的手臂,试图阻止随时要逸出口的声音。他修长白皙的腿环着男人劲瘦的腰,小腿因为过大的刺激而微微颤抖。

    “不,不要了。”终于承受不住这样猛烈的攻击,叶筠抬起手抓住男人的背脊,用的力道很大,在男人的背部撕扯出带血的红痕,“求求你不要啊”

    “不要你以为你算什么”叶筠被一把揪住头发扯到男人身下强迫吻住,从苏越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那男人的背脊,却不知他究竟是谁。

    男人粗暴地对待着叶筠,最后那青年几乎连气都喘不过来,才又听到男人恶狠狠地说“你不就希望这样吗那就成全你,你满足了没有爽够了没有打算救他了吗嗯还是准备和再来一遍”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不要求求你”苏越看不到叶筠的脸,可那一向淡然的嗓音中已经带上了明显的哭腔,“我真的不知道就算你杀了我,我也啊”

    断断续续的告饶声断在了男人剧烈的动作下。叶筠这次是真的哭了出来“放开我你放开我你对我不好,我不要和你在一起了,你让我走,我要回陈国,我要回家”

    “别再说这种孩子气的话了,叶筠。”男人道,“你老实把解药给拿出来,谁不知道鹿峰是陈国才有的毒药,那个凶手怎么可能会有,如果不是你给他的他怎么可能会有”

    “啊”男人的动作让叶筠痛得痉挛,可他还是哭着否认,“真的不是我我不知道易洛迦不是我害的我也不知道该怎么救他不要求求你”

    脚被毫不怜惜地压折成一个极度扭曲的弧度,叶筠痛苦地喊了出来“王上”

    这一声惨叫简直就犹如霹雳,门外的苏越一下子面如白纸王上

    他脸色苍白地看向那个男人宽厚均匀的背脊,这个和叶筠撕缠在一起的人,竟然是王上易涛

    第二天,叶筠很迟才起床,苏越尽量装作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和他说话,叶筠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显得心不在焉的。青年清瘦的脸庞精神靡靡,眼睛也略微有些红肿。但他仍旧是平日里波澜不惊的神态,甚至连和小黑小白共进午餐的恶习都不肯悔改。

    吃过午饭之后,叶筠抱着小黑去后院晒太阳,苏越有意跟在他后面,却见叶筠在打开了后院的小门,外面是一片湖,倚湖而生的还有菜畦,大片平原鲜有人烟。

    “我把你放在这里了。”叶筠弯腰,抚了抚小黑滑顺的皮毛,“你赶快走吧,不要让人抓到你。”

    小黑呜呜叫着,绕着叶筠的脚打转,一双金棕色的瞳仁汪汪凝视着叶筠的脸庞。

    叶筠叹了口气“别这样,你好歹是只伶猫,你知道该怎么回陈国的。”

    “咪呜”

    “我就不回去了。”叶筠轻声说,“为了他,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他说的对,我只能留在他身边,无处可逃。”

    小黑还是发出低低的哼叫声,依依不舍地拿毛茸茸的脖颈去蹭叶筠伸出来抚摸它的手。

    “走吧。你继续留着会倒霉的。”叶筠狠了狠心,拍拍它的脑袋,“我没事的再见了。”

    小黑还是蹭在他身边不肯动,叶筠闭了闭眼睛,干脆伸手捏住它的脖子,把它拎起来,抡着丢远,然后啪地一声关上了后院的门。

    过了一会儿,门外传来了猫爪子挠木板门的声音,还伴随着呜呜的轻微哼叫。

    叶筠靠在门上听了一会儿,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一直到声音轻下去,他才垂着头,小声说“我不能让易涛抓到你啊,你不该陪着我受罪的。”

    他说完,轻轻吐了口气,背脊抵在门板上,仰起脸望着万里无云的天空,也不知道究竟是对谁在说话“真讨厌,我什么都没有了呢”

    有婢女提着碎花布裙从远处慌里慌张地跑过来,苏越往旁边的阴影里避了避,只见那婢女神色惶恐地对叶筠说了些什么,叶筠听着,俊秀的眉毛微微皱起,末了问道“当真”

    “句句属实,不敢欺瞒。”

    “王上那边有什么反应”

    “王上还没有任何指示。”

    叶筠沉默一会儿,平日里总是朦朦胧胧的眼神蓦然冷冽起来,金棕色的瞳仁在抬眼的瞬间简直如同鹰隼。

    “速唤苏越前来。”他果断地说,“我要与他一同前往平西爵府。”

    与叶筠一同坐在马车上,苏越有意无意地拿余光打量着易北的执笔。以前他常常会觉得这个人活得懒散,漫不经心,有些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但此刻,这个家伙却突然从虚渺的雾气凝聚成一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

    “昨夜有人在官道旁的小路上发现一具尸体。”叶筠沉着脸对苏越说,“尸体已经被毁得面目全非了,身上带着的财物也被洗劫一空,估计是有人谋财害命。”

    “那跟平西爵有什么关系”

    “死的人经过查实,是平西爵府上的婢女,这个婢女八岁时就卖给平西爵府,是平西爵的心腹,感情较一般佣人更深,唤作翠娘。”

    马车磕着了路边的石子,剧烈地震荡了一下,苏越瞪大眼睛望着叶筠,他说的最后两个字让苏越僵怔着不能消化,半天才艰难地问“翠娘”

    “嗯。”叶筠点了点头。

    苏越有些晕眩,眼前突然浮现出那个面如桃李的丫头,从身后取出一个装着钱饷的荷包,递到他手边,忐忑不安地说,这是我省下来的工钱,你拿去用。

    这个好心肠的,聪明伶俐的丫头死了

    头脑还正因为这突兀的消息而阵阵发晕,蓦然又听到叶筠说了更让他难以置信的话“有人从她的尸身上搜出了一份密信,是平西爵写给文德公伯的,里面的内容,足以让平西爵死千次万次。”

    苏越突然觉得背后窜起一阵寒意,他望着坐在马车对面的叶筠,低声问道“那写的是什么”

    “平西爵和文德公伯等一干旧贵族密谋兵谏。”叶筠的脸色很阴沉,“平西爵暗地里策划了很久,但并没有完全筹备好,然而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 ,竟然在这节骨眼儿上沉不住气了,派心腹去敦促他的叔父文德公伯。”

    苏越望着他“你的意思是”

    叶筠闭了闭眼睛“旧贵族要造反了。”作者有话要说我很正直,这里不是肉,不用举报我,叶筠只是被王上抽打逼供,自己想歪了不要怪我b,这年头这点肉汤都还得装b,日子真不用过了

    再回平西爵府

    马车在平西爵府门口缓缓停下,苏越下车,府内迎将过来的不再是当初那个笑起来腮帮略有些鼓囊的小丫头翠娘,而是另外一个眼生的少女。

    苏越进府前抬眼看了看高翘飞扬的檐牙,沉凝的青黑色,镇在天空上,一股死气沉沉的阴森感。好像虬龙撕裂天穹而下的蜷爪。

    易洛迦慵倦地斜靠在软榻上,头发没有绾好,像金色的河流一脉一脉沿着柔软的皮裘榻垫散开去。

    他看起来竟然精神不错,大约是因为屋内熏着止疼的香草,胸口的伤也止住了血,又或者,是因为回光返照。

    反正除了嘴唇泛着青白,人突兀地瘦了好大一圈儿,倒也没有别的病态流露。

    看到苏越进来的时候,他剔透的水色眸子凝顿了片刻,随即果断地移开,转而看向苏越旁边的叶筠,清瘦的脸庞上露出一丝微笑“叶执笔,寒舍蓬荜生辉了。”

    叶筠倒也不客气,径自走到易洛迦病榻前,低头问他“平西爵,你知不知道自己有大麻烦了”

    “哦”易洛迦挑起眉,倒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叶执笔是说翠娘的事情”

    “竟然企图联合文德公伯发动兵谏,易洛迦,你胆子真是太大了。”

    “过奖。”易洛迦淡淡道,“将死之人,无所畏惧。”

    叶筠瞪着他“平西爵,我没有想到你会站在旧贵族那边。”

    易洛迦笑了起来“我自己就是旧贵族,不站在这边又能站在哪里”

    “你知不知道这是要掉脑袋的事”

    “知道啊,可是那又怎么样”易洛迦淡淡道,“只是早死一时半儿的事,而且我也不会连累到别人,易欣已经死了,母亲年事已高,时日无多,这世上已经没有我眷恋的人,我无所牵挂。”

    这话多半是说给苏越听的,易洛迦顽固地守着自己的面子,即使心里想得厉害,嘴上仍旧硬邦邦的,丝毫不肯示软。

    顿了顿,易洛迦抬起头,问道“叶执笔,是王上派你来的吗”

    “不,是我自己来的。”叶筠说,“我觉得这件事有蹊跷,原以为是有人栽赃陷害与你”

    易洛迦打断了他,很平静地说“没有人陷害我,密谋兵谏的确是我的主意。”

    他将靠垫拍松了,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然后说“我倦了,如果你今天来只是为了这件事的话,那就请回罢。”

    外面立着的婢女却在这时回转过头,对易洛迦说“大人,外头下雨了。”

    “没事。一点小雨而已,如果平西爵不方便,我和苏越自行离去便是了。”叶筠说着就板着脸往外走,临了出门脚步又顿了一下,硬邦邦地说,“平西爵大人,你想清楚了,若是病死,好歹声明可以保全,但若是谋反未遂,你会落得万人唾弃的下场。”

    易洛迦笑了笑“死都死了,要这些虚名做什么。”

    叶筠赌气般鼓了鼓腮帮,似乎是非常不悦了,他扔下一句“我记得你是很要面子的。”便头也不回地迈出了屋子。

    一时间光线朦胧的屋子里只剩下苏越和易洛迦,苏越站在阴影里望着他,易洛迦却始终没有和他目光相接。而是兀自躺下,闭目养神,消瘦英俊的面庞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苏越突然觉得叶筠说的真对,这个人明明就是那么要面子的,什么事情都不肯低眉顺眼,再想要的东西也会故作不屑,有什么从来都是烂在心里,嘴上不说,背地里却像个吃不到糖的小孩子似的赌气。

    苏越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犹豫着打破了静默“你你好些了吗”

    “嗯。”易洛迦别扭地应着,人却往被子深处缩了缩。

    “翠娘走了,我很难过,我知道你心里肯定也不舒服”

    “嗯。”缩得更进去了,连鼻子都被盖住。

    苏越觉得自己和他搭话的勇气正在随着他回避的动作迅速流失,几乎再也不剩下什么了,好不容易凝起的决心像竹篮里的水全部淌尽,留下的是空荡荡的冷。

    “叶筠嘴上不说,但他肯定会帮你的,你要好好养病,其他别多想”

    “嗯。”这回缩的只剩一双蓝色的眼睛。

    “林瑞哲有办法我会去求他”

    “”

    床上的人静了一会儿,突然拉过被子,把整个脸都埋进了被窝里,只露出几缕金色的头发。

    苏越觉得自己的手指尖冷得厉害,站在原地,用力闭了闭眼睛,轻声道“我走了”

    出门的姿势很仓皇。

    有些像逃。

    不知过了多久,被子里快被自己闷死的易洛迦才慢慢探出小半张脸来,裹着被子蜷缩着,愣愣望着苏越离开的地方,出神良久。

    他用力吸了吸鼻子,鼻尖发酸。或许是因为生病的缘故,眼圈渐渐有些发红。

    出了门之后才发现外面根本不是小雨,哗哗的急雨打在屋檐,迅速汇聚成一脉一脉晶莹的细线,落在红泥地上。叶筠坐在台阶上,郁闷地撑着腮帮看着滂沱的大雨。

    苏越走过去,劝慰道“等一会儿吧,很快就会停的。”

    结果天公像是故意在和苏越唱反调似的,轰的劈落一道春雷,蓝紫色的闪电犹如钝斧狠力裂开天幕,沉凝的夜色霎时间被照得惨白如鬼,平西爵府内的芭蕉在愈发恣意的狂风暴雨中东倒西歪,瑟瑟发抖。

    叶筠“”

    苏越“”

    刘管家披着蓑笠冒着大雨从后面跑到廊下,喘着气说“叶大人,雨太大了,我家大人请你们在晚枫苑留宿,等明日雨停了再走。”

    苏越望向叶筠,后者托着下巴想了一会儿,然后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大大方方地说“那便烦劳刘管家带路了。”

    晚枫苑还是像自己离开的那天一样,丝毫未变,就连床头苏越喜欢的小摆设都没有挪动过。平西爵府的佣人再怎么懒散,肯定也不会疏忽到这种地步。

    苏越看着婢女点燃蜡烛,又回过头去看了看身后的院落,虽然是夜晚,外面还下着滂沱大雨,但依旧能看到积了一冬的红枫落叶,在地上未曾扫过。

    心跳莫名其妙地漏了两拍,明明能碰到那呼之欲出的情愫,却又在伸出手的那一刻胆怯地往后退了一步。

    他看上去骄傲,冷淡,残暴血腥。

    但在这层空壳下面,人皆依赖的勇气,早已被那十二年的等待消磨殆尽了。

    叶筠是自来熟,换了个枕头换了个床照样呼呼大睡,半炷香的时间还没到,就和周公谈得热火朝天不亦乐乎,怎么推都推不醒。

    苏越在这熟悉的晚枫苑,却怎么也睡不着,晚枫苑的建筑以红色为基调,就连墙壁都是暗淡的熟红色。

    这曾经是苏越最喜欢的颜色,像战场上敌人胸口喷涌出的鲜血,像傍晚时分王城西面沥尽绚烂的红霞,像故国城郊铺天盖地的枫海,一直涌到天际,又从地平线直直沉下。

    可是如今坐在晚枫苑,他发现自己却毫不留心那些炽烈的红,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角落百鸟朝凤铜灯上,那盏孤灯温顺地流露着金色的光芒。

    明明是那样刺眼的颜色,在黑暗的之中却泛着异样的柔和。

    就好像每个人都有不为人知的一面,残暴凶猛的恶龙敛去爪牙,对着山洞里陪伴着自己的小鼹鼠是那样温柔。

    呆呆靠在榻上望着那盏孤灯,直到灯油燃尽,发出最后跳跃的明亮,噗嗤熄灭,他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

    苏越在沉重的黑暗中茫然睁着眼睛,缓慢地把手摁到胸口,他有些惊讶,因为在望着那盏灯的时候,它想的人一直是他。

    易洛迦。

    从大殿上第一次见到的那个高高在上优雅从容的贵族,到病榻上那个蜷缩着的消瘦身影,缩在被子里,只肯露出一小撮金色的头发。

    无论是微笑着的,还是赌气的,或者是唯一的一次哭泣。

    都是他,都是易洛迦。

    挥之不去。

    就好像那盏孤灯,虽然熄灭了,可它固执而倔强的光亮依然浮现在苏越眼前,用力眨了好几次眼睛都没有散掉。

    苏越突然有些慌乱起来。

    那盏灯熄了。

    可是易洛迦呢

    他他是不是也要走了

    没有遇见他的时候,那个人活得是如此从容潇洒,左右逢源,滴水不漏,这是易洛迦用心留在旁人心里的印象,那样完美,高大,淡然,好像世上没有他平西爵越不过的坎。

    可是这样强势的男人,却真的跌到在泥泞的石子路上了,他摔得那么狼狈,却不肯让人搀扶,甚至不让别人看。

    苏越以为他那么厉害,肯定会自己站起来。

    可是他却从没认真想过如果,易洛迦再也站不起来了呢

    窗外还在下着大雨,春雷阵阵撞击着心脏,苍白的闪电把天地万物染得斑白。

    易洛迦一个人躺在床上,被子太厚了,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与叶筠见面时佯装的精神统统消退,这条骄傲的巨龙只有在独处的时候才会露出痛苦的神情,回到黑黪黪的山洞,独自舔舐伤口。

    那只被他捉来,陪他玩耍的小鼹鼠已经受不了巨龙的丑陋,跑回了属于它的麦田,那里有它喜欢的稻谷香,而他又只能默默地熬着,等着,守着,孤独着。

    他不怪它,它原本就是被强迫捉来,它从来没有心甘情愿地留下过。

    可是真的好难过

    独自生活了这么久了,真的很希望有一丝温暖在他身边陪着他。

    哪怕那是一只落魄的,灰溜溜脏兮兮的小鼹鼠,哪怕它从来都鼓着腮帮不给他好脸色看可是,可是只要它施舍一点温暖给他,在巨龙将要离开人世的时候,守在他身边陪陪他。

    只要这样就好。

    他不敢再索求太多,只要这些就好

    他张不开嘴向它乞求,他很强大,他是尊贵的龙他当然不能向一只鼹鼠乞怜。

    他只能等着鼹鼠看懂他眼神里的含义,只能等着鼹鼠看见他已满身伤疤。如果它一辈子看不见,他也只能一辈子等,不开口地等。

    可是他忘了,鼹鼠在黑暗里生活得太久太久,它眼睛里的一切都是模模糊糊的,它永远不可能看到他的伤。

    真心

    喉咙里好像有一团灼热的火焰在燃烧着,他几乎能听见生命一点一滴从身体里流出去的声音,窗外是熟悉的大雨声,是易北每年入春都会有的雨季。

    可是,这回或许是自己最后一次听到故乡的雨声了。

    他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住了。

    真的撑不住了。

    “翠娘”模模糊糊觉得好难受,很想喝水,口中喃喃地唤着她的名字,“翠娘”

    弓起背脊剧烈地咳嗽起来,有浓重的血腥味涌上喉头。

    他伏在床头咳得喘不上气来,隐约听到门被推开的声音,终于有下人进了屋子,一双手搭上他颤抖的肩头,焦急地在他耳边说着什么,手拍着他的背脊,帮他顺着气。

    丝绢手帕递上来,抹去他唇角的血污,那人抱着他,把他的枕头垫高,让他靠在上面,然后端来了瓷杯,递到他唇边。

    枯槁干裂的嘴唇甫一碰上温润的水,就很渴很渴似的喝了起来。

    水的清爽沿着咽喉滑下,好像浇灭了胸口里燃着的那团燥热烤人的火焰。易洛迦的神志稍稍从高热带来的昏迷中清醒,他抬起淡金色的睫毛,望向床边的人。

    不是翠娘翠娘已经不在了

    可是他依然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因为他看见床榻边站着的人是苏越。

    抿着唇,一脸僵硬,即使是在昏暗的灯光下,他还是能认出他来,是苏越,没有错。

    易洛迦觉得自己真是烧昏了头,竟然已经开始看见幻象了。那个幻想给他盖好被子,绞了冰凉的湿毛巾盖在他滚烫的额头,又给他床头的蜡烛里添了宁神的药粉。

    “你好好休息”那人坐在他的床榻边,低垂眼帘望着他,因为是在做梦的原因,苏越深褐色的眼眸里竟然有一丝让易洛迦不可置信的温柔。

    然后他觉得苏越抬起手,悬在半空稍稍停顿了一会儿,终于碰上了他的脸颊“我不会让你死的。”

    他就这样坐在他的床头,看了他很久,然后站起来,转身竟是要离开。易洛迦一惊,他不愿意这样,为什么就算是做梦,那个家伙那个家伙也要丢下他离开呢

    他一把攥住了苏越宽大的衣袖,把布料紧紧握在汗湿的手掌心里“等一下。”

    沙哑的嗓音出口,那个人的背影微微颤抖了一下,但是并没有回头。

    易洛迦握着他的衣袖,死死不肯松手“等一下你不要走我不让你走”

    反正是做梦。

    反正是临死之前看见的幻像,如果对这个幻像还是一言不发,易洛迦就觉得自己真是太委屈了,什么话都烂在棺材里,被一层泥土一层灰一层碧绿的山郊野草盖住。

    太吃亏了。

    他干脆撑起身子,动作太大牵动了胸口的伤,有暗暗的血迹从缠绕的雪白纱布下渗出,但他不管,他只是从床上坐起来,伸手从后面搂住了那个人的腰,把他锁在自己的臂膀中,带到怀里,脸颊贴着他的背脊非凡。

    “苏越”

    青年没有动,但是易洛迦觉得怀里的人在微微发抖,他愈发用力地收拢胳膊,你在怕什么呢我不会放开你,我不会害你,也不会也不会说你歹毒,不会不要你

    “苏越”他低声喃喃,嗓音沙哑得厉害,胸口纱布上的红色在不断扩散着,那是从靠近心脏的位置流出来的血。

    “不要走。”他轻声说,把额头抵在那个人的腰上,轻轻碾了碾,“不要走我喜欢你”

    怀里的人僵住了。

    “我喜欢你真的”易洛迦呢喃着重复,一遍一遍,“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苏越愣愣听着,记忆里一直有个人渴望着听到这句话,那是个很小很小的孩子,被嬷嬷牵着头,懵懂地站在天潢贵胄的宫殿中,看着优秀俊朗的王兄被父王和母后用疼惜的目光注视。

    他却只能站在角落里。

    后来孩子长大了,有一天父王把他召到殿前,竟然慈爱地摸了摸他的头发,那个时候的他很雀跃,小脸涨得通红,以为父亲是喜欢自己的,可是第二天,他就被下令作为王族的象征,鼓舞士气的存在,跟随大将军前往遥远的边塞戍军御敌。

    本该是在洒满阳光的花园里,裹着雍容华贵的锦袍,读书念诗,学习礼义的岁月,却全然抛掷在了血雨腥风,漫天黄沙中。

    耳朵里从未听过朗朗的书声,也不知道琴瑟之音究竟美在何处,终日耳濡目染的都是刀剑相拼,血流成河。

    偶尔回到王城,父王拿着他们在外面征战得来的金银珠宝大肆挥霍,大摆宴席。觥筹交错之间,总是会有祝酒歌,舞剑,鼓瑟击缶以助兴。

    兄长和三弟都对音律和诗词颇为精通,只有他什么也不会。

    理所当然受到了父亲失望的目光,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苏越那个时候真的很想在朝堂上纵声大笑,拔出佩剑顿在席上,怒问那个男人,究竟是谁把自己害成了这样。

    祝酒抚琴

    一个把脑袋悬在腰带上,终日枕戈待旦,不知自己何时会死的人,有什么心情谈这些东西

    他的苦,他们到底知不知道

    到底有没有人在乎他,有没有人爱他如果如果有一天他死在了沙场,再也回不来,有没有人会真心为他流下一滴眼泪

    站在关塞残破的城头,空气中弥漫着硝烟的气息,阳光透过猎猎招展的旗帜洒落,却照在了无数腐烂的尸体和凝固的血膏上。

    那时候他披着重重的铠甲,深吸一口气,长睫毛下的目光隐忍着流淌到辽阔的远方,那里的天空是青白色的,苍凉寂冷。

    他能听到塞外劲厉的风穿透甲胄,穿过胸膛的声音,空荡荡的。

    他的心不知何时已经被掏空了。

    没有人和他说过,我喜欢你。

    谁都没说过。

    陈伯

    易洛迦突然觉得自己的手背上有一阵温热潮湿的感觉。

    他微愣,紧接着,又是啪嗒一声,又一滴落在了自己的手背上。

    “”

    他睁大眼睛,感觉着那湿润的滋味。直到怀着的人瑟缩起来,他才如梦初醒一般,强制地掰转过那个人僵硬的身体,在昏暗的灯光下看着他的脸。

    苏越低着头,嘴唇咬的紧紧的,脸色白得像纸一样。脸上有隐约的泪痕,在火光下明明暗暗,看得并不是很清楚。

    易洛迦觉得胸口的刀伤痛得更加厉害,雪白的纱布已经被大面积染红,他愣愣望着苏越,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从来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人,他只能这样看着他。

    “你说什么”苏越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轻的几不可闻。

    易洛迦看着他“我喜欢你。”

    “”

    “我喜欢你。”伸出手,捉住苏越垂下的双手,紧紧握在自己手掌中。

    “”

    易洛迦很慢很慢,一字一顿地说“我喜欢你。”

    胸膛上的鲜血缓缓扩散着,易洛迦的手指很冰凉,呼吸也逐渐变得困难,眼前更是晕晕乎乎的,苏越的面容开始变得模糊。

    易洛迦知道这场幻梦终于要醒了,一切都要结束了。可是他还是固执地捏紧了苏越的手,很用力很用力,把全部的力气都用了出来,青白的嘴唇轻启“苏越,我喜欢你。”

    视线朦胧之间,好像看到那个人弯下了身子,跪在了他的床边,紧接着麻木冰冷的身体好像感觉到了真实的温度,不像在做梦的温度。

    苏越把脸埋在他胸口,薄薄的衣料下面就是被洇红的纱布,可是由于衣物遮挡的原因,苏越并没有看见,他把头抵在他的心口,那个被刀子划出一个口子的地方,最靠近心脏的地方。

    “不要骗我”这个总是倔着脾气,推开别人一切好意,像刺猬一样用尖锐把自己保护起来的青年终于靠在他怀里哽咽着喃喃,“你不要骗我不要再骗我”

    “我不骗你。”易洛迦轻声说,周围好闷,一切都开始变得那么虚幻,他几乎发不出声音,也很难再看清听清,仿佛在黑暗中慢慢沉下,他只能轻轻把手覆在苏越肩头,用渐渐轻下去的声音重复着宽慰他,“我不骗你的,我不会骗你的”

    喉间一阵腥甜,浓重的血腥味蓦然涌上舌间。

    他想一遍一遍地重复,告诉那个人,自己没有欺骗他。

    可是好像发不出声音了。四周笼起一片昏沉沉的黑暗,把他整个吞没进去。

    易涛背手立在窗前,表情凝重地望着瓢泼大雨,屋外的泥土都被打得潮腻不堪,早春绽放的桃花也尽数被撕扯下枝头,夭桃的薄粉和泥浆的浊黑混淆在一起,再难分离。

    “王上。”有个穿着朴素的花白胡子老头从黑暗中悄无声息地走出来,他脸上戴着青铜面具,只露出一双精神矍铄的眼睛,老头在易涛身后站定,弓了弓本就佝偻的身子,“恕老朽来迟”

    “无妨。”易涛依旧看着大雨,“陈伯,商国那边的动向怎样了”

    这位陈伯是先君在时,首先提出易北需要新政变法的大司辰。先君亡故后,朝野间旧贵族掀起的反流十分汹涌,大司辰树敌无数,那些位高权重的人蓄意陷害,最终将大司辰逼上了刑台,凌迟而死。

    易涛那时候初登王位,根基尚不安稳,只能表面软弱,任凭旧贵族造势,但暗地里却让人将一个死囚装扮成大司辰的样子,处以极刑。而真正的大司辰,却暗地召回了身边,戴上假面充作巫觋,以作耳目。

    陈伯道“回禀我王,情况很是不妙。商国自古精通驯兽之法。此次趁着易北雨季秘密进军,每部都领有熟识地形的恶犬,我军虽然觉察了商国的动向,然而道路坡滑,豪雨中难辨事物,进军速度大大低于商国。加上雨势渐大,只怕到最后,连商国军队的动向都再难探明。”

    “”易涛深吸一口气,合上眼睛,问道,“那么,陈伯可有明路指点”

    陈伯道“老朽斗胆揣测,西北多险谷,河流雨季暴涨,商国军队过珍珠关后,不可能往那边进军,南部靠近鞑吾国,商国与其素来不合,从南进军极易引起鞑吾国误会,商国军队也不可能走此条道路,唯一一条是废弃的东蒙粮道。”

    “那条狭窄泥泞,多有岔路的废弃粮道”

    “正是。”

    易涛抬手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那条粮道素来不安稳,被商国扼制十五年,后又被易北夺取,守了三年。由于易北运粮用不上那条道路,三年来从未重视,要论地形熟悉,只怕不如商国。”

    陈伯那双深邃清明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欣慰,说道“王上能有此自知之明,易北之幸。”

    易涛苦笑“陈伯莫要损人,自知之明在此刻可不顶用。”

    陈伯注视着易涛,慢慢道“此言差矣,王上刻下不正是需要一个沉稳忠心,有自知之明,又熟悉商国地形的人率军前去抵御吗”

    易涛目光一凝,倏忽回过头来和陈伯四目相接,半晌道“你是说林瑞哲”

    陈伯没有说话,只是在那丑陋青铜面具下,薄淡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易涛来回踱步,思忖了片刻,点了点头“一切照陈伯说的去办。”

    陈伯道“多谢王上器重。”

    易涛回到桌案前,桌上摊着几本有关草药和巫祝之术的书籍。他低头看了片刻,突然问“陈伯,本王有件棘手的事还没有主意,你”

    “王上是说平西爵的事情罢”

    易涛一愣,随即苦笑“一切都瞒不过陈伯的眼睛。”

    “王上过奖了,老朽曾经的地位是先王赐予的,老朽如今的性命是王上救的,老朽的眼睛便是王上的眼睛,易北的秋毫变动,老朽都会替王上盯着,更何况是平西爵这档大事。”

    易涛问“那陈伯有什么看法”

    “先不去追究,旧贵族得到消息后必然躁动不安,时刻警惕着王上的动向,由于与商国交战在即,这个时候万不能和他们翻脸。”陈伯说,“然而即使不追究,那些老狐狸也未必会安分,王上必须作出全然信任旧贵族的姿态,要让他们觉得外敌在前,王室能信赖的只有他们。易北还是他们的天下。”

    “可是这几年新政照旧,目下让本王如何表现的只相信他们”

    陈伯道“第一,立刻废除无尊卑劳作集会。第二,将落于旁姓手里的大权归还给旧贵族,但务必记住,只可归还大权,不可归还实权,我们还给他们的,只是个徒有其表的空壳而已。第三,便是平西爵的问题。”

    听到和易洛迦有关,易涛皱起眉,默然不语。

    陈伯看了一眼易涛桌上的医书,说道“恕老朽直言,王上用在他身上的心思未免过多了。”

    易涛抿了抿唇“陈伯教训的是。”

    陈伯静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王上,肃清旧贵族的源头毕竟是平西爵凿出的,易北的旧势力此刻恐怕都恨透了他。王上只要顺着他们的意思,把罪责全部归到平西爵身上,认定是他设计陷害旧贵族,那么一切骚动都容易平复了。”

    易涛低着头,说“本王非杀了他不可”

    狭路相逢

    陈伯凝视了他片刻,叹息道“不用。王上只需作出派人追杀的样子就足够了。”

    “派人追杀”易涛蓦然抬起头,“易洛迦他,他逃了”

    “还没有。”陈伯淡淡道,“不过老朽估计,平西爵逃离,也就在这两天内了。”

    “你什么意思为何这么说”

    陈伯没有回答,只是轻声道“王上若想救他性命,必须在他逃离前,给他服下一种暗罗丹。”

    易涛眼睛一亮,问道“这暗罗丹,可是解药”

    “不是。”陈伯说,“鹿峰毒的解药极难到手,老朽只知商国王宫存有一枚,然而以平西爵如今的状况,根本不可能撑到那天。而这暗罗丹,它是一种起死回生的诡异丹药。”

    “既然能够起死回生,又怎会是诡异丹药”

    陈伯闭了闭眼睛“世上又怎会有真正的回生之术暗罗丹只是把将死之人的最后气息锁在躯体中,服药之人不能说话,不能行走,直到找出真正的延命之法,病人的阳气回升,暗罗丹的药效才会退去。”

    易涛错愕道“不能说话也不能行走,那与活死人何异”

    陈伯道“活死人是真正的口不能言,而服下暗罗丹的人,只是封存了意识,一旦有大喜大悲勾动心中感情,他们便能够开口说话,站立走路。只是,若是如此,不消十句话,不消十步路,暗罗丹就会转变毒发,顷刻吞噬宿主灵魂,令其魂飞魄散。”

    陈伯说完之后,易涛半晌没有言语,只是脸色煞白地站在原处,神情显得很茫然。

    两人一时间都没有打破静默,过了很久,易涛坐到桌案前的椅子上,望着满桌书籍,愣愣出神,陈伯才慢慢问道“王上如何决断”

    “”易涛紧抿嘴唇,闭上眼睛又思忖了半晌,才说,“罢了去找暗罗丹,且赌它一回。”

    陈伯道“暗罗丹炼就很快,只消半个时辰。库中各种药材都具备,唯独缺一样极为珍惜的引子。”

    易涛揉着突突直跳的额角问“什么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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