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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日烟华 第27节

作者:秋叶影 字数:8759 更新:2022-01-01 00:55:52

    莫言冒着雨跑了过来,屋子里黑乎乎地瞧不着什么。倏然闪电如剑,劈开夜色的深沉,照见墙角处缩着的人,宛如陷阱中惊恐的兽。莫言呆了一下,缓缓地走近他。

    云想衣把身子蜷成一团球,哆哆嗦嗦地咬着手指头,把指甲都咬下来了,血糊糊地一片,也不觉得疼,只是惊恐地睁大了眼睛、死死地瞪着莫言,他的眼底血丝浓浓。

    又是一记雷,屋檐欲倾。

    云想衣的嘴巴张了一下,莫言似乎听见了他的声音,短促而尖利的叫喊,被雷声淹没了,留着绝望的悲凉,在空气中弥漫成灾。

    莫言慢慢地抱住了云想衣,用手绕过他的肩膀,把他整个整个包围起来。他的身子是如此地冰冷而瘦弱,颤抖着就要凋零。拉住了云想衣的手,自然地就把他的头靠在胸口上。云想衣胡乱地啃咬着,咬得莫言的胸口一阵一阵地痛。

    雷过后,夜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摩挲着阑干外的青石,似粗涩又似温柔。

    “……想衣、想衣,跟我走吧。” 莫言的声音细碎如雨,低低地说着,“我带你离开皇宫内院,找一个安静的地方,我来照顾你,好吗?”

    云想衣痴了一般,脆弱地仰起脸,呆呆地望着莫言。黑夜中,看不见他眼眸的底色,茫然的一汪水。

    “皇上已经不再理会你了,你就是死了、烂在这里,也没有人会管。”莫言紧紧地抱着他,轻轻地象是在哄着他,“我知道你一定受过很多苦,可是没关系、没关系的,只要我们离开这里,什么都可以忘记的,想衣,我、我……没有钱、也没有权势,可是我会对你好的,跟我走吧,你想去哪里呢?”

    少年的神情有点儿固执,模糊的黑暗中,淡淡的青涩依旧在少年的眼睛里,却是鲜明而激烈的。云想衣寻思着恍惚熟稔,辗转间却又惘然,眼泪终是流了下来。

    莫言偷偷地吻了他的头发,小小声地唤他的名子“想衣、想衣……跟我走吧,我会对你好的。”他反反复复地说着,“真的、真的……”

    “好疼……”云想衣摸索着向他伸出了手,宛如敲碎在雨中的呢喃,“好疼好疼呢……”。手上满是血。

    夜雨阑珊,隔窗下的白花重了几分,作尽那番冷艳寒香的风情,总无人省得。

    ——

    次日晚些时分,黄昏的颜色漫过了树梢头,几只夏虫躲藏在石缝中“唧咕”地叫个不停。

    莫言轻轻地将云想衣从墙角里抱起。云想衣迷迷糊糊地摇着头,眼睛斜斜地瞥了过来,shi漉漉的,就如那淋漓的夜雨,他的嘴唇上抹着血红的艳色。莫言心下有些不安,摸了摸云想衣的额头,滚烫滚烫的。

    “想衣……”莫言小心翼翼地问他,“我都已经安排妥当了,我们现在就走,好不好?我带你离开皇宫,你再也不用受这种苦了。”

    云想衣睁大了美丽的眼睛,那是一种痛到极处的绝望,他的手指痉挛地抓着莫言的衣服,颤抖着念叨着“我就要死了、我就要死了,我哪也不去……我要回家、回家。”

    “好端端的呢,说什么胡话。”莫言的脸色变得有些惨白,强自一笑,“我这就带你回家了……你别担心,一切都会好好的,真的、真的。”

    云想衣的嘴唇抖动着,似乎在叫着什么人的名字,而莫言终是没有听清,只是那一声声的呢喃,宛如花落下。

    莫言用被单裹着云想衣,抱着他拐过边门小径,冷宫本就偏僻,那时节天色迟了,偶尔几个宦官路过,见了莫言带着殿前侍卫的牌令,也不甚在意。如此行到了崇德北门,莫言也不知与守门的金吾卫说了几句什么,金吾卫竟开了宫门放行。

    云想衣仍旧烧得糊涂,只隐约地听见青铜大门打开时“吱吱呀呀”的声响,斜阳的暮色从门那边漏进了眼底,他的胸口忽然一阵子绞痛,“咯”地吐了一口淤血出来,弄脏了莫言的袖子。莫言的手抖了一下,旋及又抱紧了。

    宫门角外停着一辆乌篷马车,一个青衣人执着缰绳正在那厢等候,面目冷冷的,见了莫言过来,作了个手势。莫言带着云想衣上了车,放下帘子,那一点的落日便隔在了天外头。

    马车行得甚缓,云想衣恍惚听着马蹄子答答地敲着青石路板、听着车轮子辘辘地滚着,那时的愁思便如水一般淹没了他的呼吸。

    莫言的手慢慢地收紧,环绕了他的肩膀、他的胸口,云想衣觉得他快要窒息了。莫言叫了他的名字,微微地有几分颤“想衣……想衣,其实、其实我……”

    “什么呢?”云想衣听不真切。

    莫言的手指慢慢地抚上云想衣的头发,缠绕着“……嗯,也没什么,想衣,我这就带你回家了,你可会觉得欢喜?”他的声音细细碎碎的,和他的吻一起落在云想衣的耳鬓边,带着少年温暖的气息。

    模糊的黑暗中,云想衣的眸子里依稀有一点点水光,他低低地道“好啊,回家……我都记不得家在哪了。这么久了,阿蔻一定生我的气了,都没有回去看她。”

    莫言的脸有些儿红,柔声地道着“等出了燕都,我们改行水道,按这一路的行程、莫约二十天就到江南怀陵,我身边还有些积蓄,寻个清净的地儿,买几间瓦房、两三分薄地,也够我们过日子的了,你说可好?”

    “嗯。”云想衣仿佛叹息,“阿蔻说过,等想衣长大了,要给想衣娶一房贤惠的媳妇,生个大胖小子,一家人开开心心的,多好啊……”

    “那可不行。”莫言忽然紧张了,睁大了眼睛带着几分埋怨,“我才不会让你娶媳妇的,我、你……你只要有我一个就好了。”

    云想衣伸出手去,抓住了莫言的胸口,他的手指在衣料上摩挲着,悉悉嗦嗦的声响宛如虫子的啃咬“我是个很坏很坏的人,算计了别人、也算计了自个儿,这些年来象是在火里油里煎着熬着,竟没片刻安生。临到末了这番下场,我也认了,这会儿心倒是死了也安了,无非是作了一场梦醒了,只想着……”他的声音如中风中飘摇,那一点点幽思便断在了天边,在斜阳的晚唱中只是寂寞地微笑,“嗯,幸好还有你呢……幸好、还有你呢,我再不想其他的了。”

    “想衣……”莫言抚摸着云想衣的头发,丝一样的缠绵,“我很喜欢你。”

    云想衣的手越抓越紧,拼命地揪着莫言的胸口再也不肯放,他的微笑是夏夜里那一朵小小的白花,伶仃而脆弱。把头埋到莫言的臂弯中,他的身子痉挛着,仿佛是濒死前的挣扎,那般痛苦那般扭曲。

    莫言轻轻地拍着云想衣的背,象是在哄骗着不懂事的孩子,絮絮叨叨地道着“等安下了家,我给你挖个水塘子,放几只鱼,那时夏还未过呢,或者种些莲藕,怀陵湖的藕丝鱼羹是极有名的,到时候我学会了,做给你吃。你看你这么瘦,得养得胖些才好。”

    心头上有一根刺,竟是怎么也拔不出来,辗转地埋了下去。云想衣的眼睛很疼,疼得流泪。委屈地啜泣着,咿咿呀呀地说着听不懂的话,也不管莫言怎么哄他,一直哭着、哭着,靠在莫言的膝头快要睡着了。

    马车摇摇晃晃地不知走了多久,忽然停了下来。莫言的身子僵了一下。

    云想衣揉着眼睛,软软地问他“怎么了?”

    莫言沉默了良久,长长地叹了一声“到了。”他将云想衣抱出了车厢。

    外面很黑很黑,云想衣思量着或者是自己把眼睛哭瞎了,竟什么也看不见,有些慌张地抓紧了莫言的手。

    “想衣……想衣。”黑暗中莫言的表情是也是恍恍惚惚的,“你……你真的愿意跟我走吗?”

    “那是自然。”云想衣回他。

    “我、我这个人其实没什么出息,手头上也没几个钱,将来无非是种地耕田作生计,你可会过得惯?”莫言的声音也不太利索,象是碰磕着什么。

    “没关系。”云想衣靠在他的肩膀上,轻声道,“没关系的。”

    倏然有人大笑了,耀眼的灯光亮了起来。

    青铜的凤凰衔着明烛宫灯,华丽堂皇的大殿那时宛如白昼。一声磬板,纱帘后面的乐女拨动了丝竹,似那一番歌乐袅袅清平调。高坐在龙椅上的男子英俊而华贵,便是那张狂的笑容,也流露出了倨傲的味道。他的眼睛望了下来,象刀刃一般刺痛了云想衣。那种透到骨子里的刻薄。

    云想衣踉跄着退了两步,想躲都无处藏身,立在大殿中央,呆呆地呢喃着“怎么了?这到底是怎么了?”

    莫言对着居高位的景非焰跪了下来,恭恭敬敬地施了个礼“吾皇万岁。臣已将云想衣带到,听候皇上发落。”

    “好,莫言,你做得非常好,朕很满意。”景非焰仍是笑着,凌厉的眼神瞥了过来,莫言竟不敢抬头。美丽的妃子半跪在座前,为景非焰斟了一盏酒,景非焰轻轻地啜了一口,似乎惬意地眯起了眼睛,“啧”了一声,“想衣啊想衣,你何至于如此呢,若是耐不住寂寞了,和朕说一句,看在相识一场的情分上,朕也为你寻一个合适的。当真的饥不择食了,你竟看中了这样的小角色,往日的清高都到哪去了?”

    云想衣觉得冷了,用手环抱着自己的肩膀缩成一团,惶恐地张望着四周。温婉的宫姬在殿前侍奉着歌乐,却在不经意的时候掩嘴而笑,如画的眉目中描着三分蔑然。宦人立在阶外,冷冷地没什么神情,似乎也不看他一眼,只当是尘埃了。云想衣越来越冷,牙齿都“咯咯”地响,哆嗦着伏在地上,用手捂住了脸。

    舞姬从帘子后面转出,翩翩旋舞,柔软的纱衣拂过了云想衣的脖子。十丈阑干外,和着笙歌丝竹,有人吟唱着春花秋月,嘤嘤婉转。

    景非焰从座上缓缓地踱了下来,停在云想衣的面前,温和地道“想衣,来,把头抬起来,看看这歌舞可好?”

    云想衣发出了小兽般破碎而模糊的呜咽,瑟瑟地抖着,将身子向后面蹭动。

    “朕叫你把头抬起来!”景非焰暴怒,一把扯住了云想衣的头发,把他的头拉了起来。

    云想衣睁大了眼睛,仿佛是痴了一般看着景非焰,咕咕哝哝地道“你骗我,你们都在骗我……骗我……”

    “哗”地,景非焰将那盏酒泼到了云想衣的脸上。他挑了挑眉,淡淡地问“你当初不也是这么骗朕的么?”

    淋漓的酒水滴滴答答地从腮边滑落,绯红的,就如胭脂的泪,让人醉了。云想衣的手吃力地抬起来,慢慢地摸到了景非焰的衣角,猛然死死地抓住,撕破了喉咙,才挤出那么一点尖利的声音“你恨我吗?你当真这么恨我吗?”

    “是的,朕恨你。”景非焰将云想衣的手指头一根一根地掰开,贴在他的耳边,只有他听得见,冰冷而清楚地对他说,“就如朕当初爱你一样深。”言罢,一脚踢开了云想衣。

    云想衣在地上爬了两步,哆哆嗦嗦着伸出了手。但他的手只是僵在半空,半晌缩了回来,抓住了自己的胸口,使劲地想要把那里的rou都挖出来,竟是那么疼。

    莫言仍旧跪在那边,敛眉垂目,始终无言。景非焰坐下,拂了拂衣角上的灰,笑了笑“倒是险些儿忘了你了,莫言,你办事得力,朕可要好好地奖赏你。”

    莫言匍匐着向前,在景非焰的脚下重重地叩了个头“臣斗胆,请求皇上赏赐一物。”

    “哦?”景非焰玩味地看了他一眼,“你想要什么?”

    “臣……臣……”莫言把头触在地上,咬牙说出了口,“臣请皇上将云想衣赏赐予臣。”

    乐女拢起纤细的手指,引着箜篌上的弦,低处断丝、高处惊雷。莫言额头上的汗涔涔地淌了下来。

    “好、好。”景非焰慢慢地饮下一盏酒,咧开嘴,似笑非笑,只是森森地瞥了过去,“没想到这种东西却还有人要,行啊,朕赏给你了。”

    莫言在地上叩了三个响头,反身拖了云想衣就走。

    景非焰扭曲地微笑,捏破手中的青瓷杯子,碎片划破了手心。明亮的烛光下,他的眼中有一片班驳的y影。

    莫言出了大殿,匆匆牵了一匹马,抱着云想衣策马出了宫城。彼时夜半,下弦月,疏星两三点天外。

    奔马疾驰,风从耳边呼啸而过。云想衣安安静静地呆在莫言的怀里,在冰冷的夜色里,他就象是月光的影子、那一抹无声的苍白。

    “我知道你一定在生气。”莫言犹豫了半天,咳了两声,嗫嚅着,“可是……可是,我母舅家亲眷二十余人皆因你而死,我、我这样……也不算对不住你,我、我……”

    云想衣连呼吸都恍惚忘记。莫言听不见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一时两厢默然。

    出了西城门,马蹄得得地慢了下来。莫言的手偷偷地搂住了云想衣的腰,低低声地说着“其实我没有打算骗你的,我这就带你回江南,我说的话都是真的,我们……”

    没有说完的话生生地卡住了,忽然从马上一起跌了下来。莫言捂住了喉咙,血从指缝里涌了出来。云想衣挣扎着转过头来,手上抓着一根沾血的发簪,他扬起的手臂把月光划破成碎片。

    莫言的口中发出“荷荷”的声响,吃力地张开双臂,那种姿势仿佛是想要拥抱住什么,他的目光依旧是深情眷恋。

    “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云想衣嘶哑地叫喊了起来,发了疯似的用簪子在莫言的身上戳出一个一个窟窿,血jian到了他的眼睛里,狰狞的血色,象是鬼的哭。

    莫言抽搐了一下,将手伸到云想衣的脸上,轻轻抚摸他的眼睛。莫言的嘴巴一直在动着,可是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云想衣全身都在抖着,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号叫,倏然推开了莫言,仓皇地跑开。那是一个凄凉的背影,长长地拖在黑夜里。

    荒芜的郊野外,老树嶙峋地立在月亮下面,枝头的鹄鸟被那人惊起了,扑棱着翅膀低低地掠过,“呱”然啼断天外。

    夜色一重重一叠叠,宛如彼岸潮水席卷而来,把他淹没溺死,连呼吸都不能。云想衣跌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象最卑微的虫豸,在泥泞中蠕动着。长风萧瑟,呜呜咽咽地泣,月光的泪,苍白而冷漠,干涸在眼睛底下。

    不知何处寒山古刹,一声禅钟,几点梵音喃喃,随风遥遥而来。六更天,天意薄凉。云想衣木然地抬起头来,摇摇晃晃地挣起身子,循声而去。

    曲径通幽,深山禅院,风入松,松声如涛。折过那片松林,拾上几级石阶,原来到了西禅寺外。景朝崇佛,西禅尊为皇家佛地,泱泱然大态度,便是夜半也不闭户。云想衣踉跄着进去,不见僧者来。侧旁禅房或有几点青灯,晚课方歇。

    云想衣直直进了大殿,反手上了门栓,虚弱般靠着门滑倒。佛前,那一盏长明灯冉冉如浮生之莲,炉中香灰细软,一半点青烟袅袅,佛拈花而笑。云想衣爬了两步,跪倒在蒲团上。颤抖着伸出了手,嘴巴张了又张,终于挤出了一丁点声“娘,抱抱想衣啊……”手指头凭空抓挠着,却抓不住什么,委屈了,嘤嘤地啜泣着,“想衣很乖的,娘……抱抱想衣,好不好啊……”

    月光落在班驳的砖瓦上,有一点惨淡的青色,就如那夜里的烟灰。

    “为什么不要我呢?”云想衣仰起脸,睁大了眼睛瞪着佛,“为什么……你们都不要我?”拼命地伸着手,仿佛抽搐的挣扎,打翻了佛前长明的灯。佛不语,但笑而已。

    灯火jian到了经幔上,一下燎开,在暗夜里惊起最艳的颜色。

    “为什么……不要我呢……”,云想衣捂住了脸,反反复复地问个不休,总没人理会,慢慢地将头伏在尘埃里,用微弱而凌乱的声音哼起了江南的小调,白堤边杨花飞絮,烟雨shi了蝴蝶的翅,燕子宛然轻啼,声声迟意。

    火势窜上了房梁,桐木的梁柱烧着了,发出“毕剥”的声响,火焰跳跃着、拂扭着,宛如青蛇的舞。火里,侬软的吴音却咿咿呀呀地转着,痴痴地吟唱春色婆娑。

    僧众被惊动了,在外面仓皇地奔跑着,有人用力敲着殿门,半天不得声响,便聚着慌张地喧哗。年迈的长老只顾低头念佛,手脚利索的沙弥飞似也地往后山腰打水去了。

    火光在天边夜色里透出了一点红,仿佛是妩媚的意思。

    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剽悍的黑马踢开了寺门直闯进来,几个僧人被撞得飞了出去,连声也哼不出来。景非焰从马上翻滚下来,气都喘不上来“他呢?在哪里?在哪里?”

    从寺门外跟进的一个侍卫跪倒在景非焰的面前,指着燃着火的佛殿,不住地磕头“小人适才眼见他进去,也不知怎的就起火了……”

    景非焰的身子分明摇晃了一下,倏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吼叫,朝着佛殿冲了过去,扑在门上捶打着,象发了疯一样拼命地叫喊着“云想衣!云想衣!你出来,出来!听见没有,我叫你出来啊!”

    从门缝里窜出的火苗舔着了景非焰的衣袖,侍卫与僧人皆惊,下死劲拉住景非焰“皇上、皇上,危险!切切不可啊,皇上!”

    景非焰赤红着眼,后退了几步,侍卫还没来得及抹把汗,景非焰猛地挣开了他们,大吼一声,飞撞上去,用身子狠狠地砸在门上。佛殿的大门轰然倒塌,景非焰重重地跌在了地上。

    一抬眸,便在火中见着了他。景非焰的眼睛被烟灰刺痛了。

    那个伶仃的人影匍匐在佛前,絮絮地清歌着,仿佛是彼岸优昙钵华的灰烬,湮灭在十丈红尘的烟火中。

    景非焰连滚带爬地过去,抱住云想衣往外拖。云想衣用手死死地抠着青砖,不肯走,景非焰使劲拉扯着他,磨破了他的手指、折断了他的指甲,在地上留下长长的血的痕迹。景非焰的手发抖了,火里的呼吸拂过云想衣的脸颊,肌肤都烫伤了。

    云想衣蓦然回眸,景非焰却一低头,火的影子一掠而没,错过他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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