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延似乎并不打算多待,看了床上没有反应的人一眼,就带着暗卫走了。
元喜一时摸不着头脑,只得放轻了脚步,先上前看看那人是谁。
他一步步地靠近,每近一点,就更清晰地听见那人的呼吸声。
元喜的眼圈慢慢湿了,这个声音太熟悉了,他绝对不会忘记,也不会搞错。元喜颤抖着轻轻地掀开被子,只一眼,泪水就滚落下来了。
他捂着嘴,咬紧牙,还是不争气地哭了。
这个人……果然是苏鸿睿。
可他差点认不出他了。
若说从西夷回来的苏鸿睿只是憔悴了些,那现在的他已经完全瘦脱了形,本就不丰腴的双颊深深地凹陷下去,眼底都是青色的印子,而他的右脸,却不知为何高高肿起,嘴角也有咬破的痕迹。
元喜撇过脸不忍心看,可手还是伸过去,把裹着苏鸿睿的被子掀开了……
病夫 第129章 后来(七)
单看苏鸿睿的脸还不太糟糕,瘦是瘦了许多,伤却不算严重,不过瞧着恹恹的没有精神罢了,可被子里的身体却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
他身上穿着单薄褪色的囚衣,衣服上密布着数不清的鞭痕,透过被皮鞭撕开的口子可以看到里面已经结痂或者还在微微渗血的伤口。更令元喜愤慨的是,苏鸿睿的手腕脚腕上均有深深的割痕,深到足以切断他的手筋脚筋。
“唔……冷……”
就在元喜气得直掉眼泪的时候,昏迷中的苏鸿睿动了动,发出几声呓语,无力地垂在身侧的手极慢地向腹部合拢。
即使陷入昏迷,他也想着要保护自己的孩子,可见他有多看中这个被云泽万民唾弃诅咒的小生命。
“将军……”
元喜胡乱擦去脸上的泪,怕苏鸿睿冻着,赶快将被子包回去。手忙脚乱中,他的手不小心碰到苏鸿睿的肚子,才发觉那处苏鸿睿小心保护的地方已经隆得很高了。
元喜算了算日子,也不过五个多月,怎么变得这么大了?
可他没时间细想这个问题,苏鸿睿身上的伤要赶紧擦药,屋子里也没有火炉,又阴冷又潮湿,好人都该冻病了,何况他现在如此虚弱。
元喜急匆匆地带上门出去,直奔尚寝局和尚服局,准备领些轻薄保暖的被子和衣服回来。
可跑到半路,他突然停下了。
他想起李承延将苏鸿睿带来的时候,说的那句“元喜,以后他,就交给你看着了。”
不是照顾、伺候、服侍,而是看着。
看着不过是比较委婉的说话,实则就是监视。
言下之意自是不用管苏鸿睿如何,只要不让他踏出寒素宫的门,就算元喜完成任务了。
既然如此,那元喜是不可能领到那些专供后宫妃嫔使用的昂贵锦被和御寒衣物的。
就是暖炉和木炭,没有皇上的应允,他也不一定能领到。
更别说他还想去御医院请个大夫来给苏鸿睿治伤了。
“唉……这可怎么办?”
元喜这才意识到自己也是不能随意进出的,李承延要他看着苏鸿睿,他就得时时刻刻盯着,决不能擅离职守。刚才他情急之下没想到这层,现在停在半路,后背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赶紧马不停蹄地往回赶。
直到进了寒素殿,扣上殿门,元喜含在嘴里的心才咽下去。
一切都和他离开时无异,看来他走后并没有人来。
元喜暗暗庆幸,拍着胸口不停喘气,等呼吸平静下来了,才走进内殿。
苏鸿睿还是没醒,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姿势都没变过,只是呼吸有些粗重。元喜担忧地走近去看,却见苏鸿睿的脸颊通红,额上都是汗水。他伸手一摸,烫得吓人,应该是身上带伤又穿得单薄,以致感染了风寒。
御寒保暖的问题还没解决,苏鸿睿又发起高热,元喜急得团团乱转,却不知从何下手。寒素殿里除了些沾灰的桌椅纱帐,连件多余的摆设都没有,更别想找到点有用的东西。幸而院子里除了那口枯井,还有另一口能出水的井,且因多年未用,井水还算比较满。
现在这种寒冷天气,想直接喝井水是不能了。好在井水冰寒,用来降温还是很好的。元喜把倒在井边上有些腐朽发黑的木桶扔进去,打满了水拉上来,再提进屋里。又拿了自己今日新换的帕子出来,浸透井水后绞干,展开覆在苏鸿睿的额头上。
如是几次,苏鸿睿的表情没那么痛苦了,热度也退了些。
可这个方法只能缓解一时,终究治标不治本。
元喜寸步不离地守着苏鸿睿,不停地给他换冷帕子,心里却着实焦躁不安,一点底也没有。
眼看着天就暗下去了,先不说苏鸿睿怎么熬过漫长冬夜,就是元喜自己,除了身衣裳什么都没带,若在寒素殿冷冰冰的地上睡一晚,估计也该活活冻死了。
好在李承延并不打算要元喜的命,批完折子就想起被他留在冷宫驻守的随侍太监了。他叫了元喜手下的几名宫女太监过来,把他的被子枕头和一些常穿的衣服收拾出来,有个和元喜处得挺好的小宫女顺带把元喜的暖手炉给擦干净了,因为陛下没提到这个,所以她偷偷塞在被子里的。
东西一归整好,李承延就把人遣走了,隔了好一会,才从大殿幽深的角落里走出两个暗卫,正是将苏鸿睿送去寒素殿那两人。
“把东西送过去吧。”
李承延翻着手里的兵书,头也不抬地道。
“是。”
元喜提着木桶出来,准备换一桶水,才走下殿外的石阶,就听见“吱——呀——”的推门声。
他警觉地退后一步,因为没有蜡烛和油灯,天色又很暗了,他只能看出是两个身材瘦小的人抱着大摞东西进来,不由问道
“是谁?”
“元公公。”
走在前面的人叫了他一声,嗓音粗粝得像砂石一般。一直贴身伺候李承延,元喜当然认得声音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