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延一说,元喜就下意识地伸手掀起窗帘,马车走得飞快,早到了城郊,远处都是绵延青山,路旁也是接连不断的草丛,深处偶尔掠过一两户人家,久违了的乡间小景,安静闲适,却也随处可见,元喜久居宫中,根本认不出是哪里。
苦恼之际,视线不由随着山路往前延伸,直触到尽头那座巍峨的山体,元喜猛地瞪圆了眼睛,随即转过头,直愣愣地看着李承延,手还维持着掀帘子的姿势。
“你要带我去凤栖山?”
这次,他连陛下这个尊称也忘了。
李承延侧□子,从挑开的帘子缝隙望出去,凤栖山的轮廓已然显现,只是一层云雾罩着,看来有些飘渺。
“我带你去找他。”
元喜觉得自己的耳朵一定出了问题,他竟然听见李承延自称“我”,还说要带自己去找……他?
“陛下,你……”这个人,不会是疯了吧?
元喜小心翼翼地观察他的神色,实在正常得有些不正常。
“你不相信?”
能当皇帝的人,大抵都有窥探人心的本事。李承延自然不例外,他一看元喜的表情,就能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由觉得好笑。
“恒春谷这个地方,你应该知道吧?”
元喜身形一震,握着帘子的手倏地收紧,差点把窗帘整个扯下来。
“你连恒春谷……都知道了?”
李承延点头,从怀里摸出一本书递给他。那本书已经有些年头了,纸张微微泛黄,显得薄脆,封面不过是张稍厚的牛皮纸,上面什么都没写。
和宫里一般的太监宫女不同,元喜是识字的。他自幼跟在李承延身边,连李承延去太傅那里受教也寸步不离,耳濡目染之下,便也能看会写。
他匆匆翻看手里的书,翻过几页,便知是一本医书,讲一种叫遗世的药丸怎么配制,需要的草药都详细画了出来,如何炼制也写得清清楚楚。书中还夹着一张地图,竟标注着如何从凤栖山的密道进入恒春谷。
“陛下当真要……”
元喜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不稳,他多年的夙愿就要得尝,自然惊喜交加,可对李承延,他仍然是不信的。
初入恒春谷,非亲非友者,十年不得出。
他不信这个习惯了高高在上的男人,肯放弃帝位,隐居深谷十年。
“我要去见他。”
对于元喜的怀疑,李承延并没有生气,也不想多做解释。他现在唯一期望的,就是看看那个人,哪怕一眼也好。
“陛下可能……不知道他现在的样子吧?”
元喜默默合上书,双手捧还与他,忽然开口道。
李承延眼神一闪,有些不甘地点头承认。他唯一知道的,就是苏鸿睿还活着。可他不知道,活着也有很多种方式。
“将军他……已经昏睡了二十三年了,只每日子时清醒片刻,也不过睁眼而已。”
元喜将展清墨的话重述一遍,又道,
“将军的病情很不稳定,每隔两个时辰就要服一次药,每日都要浸药浴,寒冬不能冻着,炎夏不能热着。即便这样,也只能保证他呼吸不断,醒来的可能,几乎是没有的。”
“你想说什么,不妨直言。”
李承延的脸色已经白了,双手紧紧篡着,指甲几乎扣进肉里。“夕见”的厉害他是知道的,他早猜到苏鸿睿不会活得很好,却不知他病得这般严重,想立刻见到他的心情又急迫了些。
“陛下,如果你只是对将军心存愧疚,便在此止步吧。你的歉意,他感受不到,也回应不了,何苦再去扰他清静,还将自己陷进谷里?”
李承延被元喜如此轻看,登时怒火中烧就要发作,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他将苏鸿睿害成这样,又凭什么让元喜相信,他能照顾好他?
“我对他……并非只有歉疚……”
过了良久,元喜才听到这句叹息般的辩白。
之后,两人谁都没有再说话。马车一路颠簸前行,离凤栖山的入口越来越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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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无虞近来是越发懒了,许是肚子里的胎儿渐渐长大的缘故,他变得尤为嗜睡,常常日上三竿还赖在床上,即使醒了也不肯起来。
苏挽之自然要陪着他的,连宝贝书箱都放在了床头,沈无虞搂着他睡觉的时候,他就靠在床栏上看书。
“书呆子……”
这日快近晌午,沈无虞总算裹在被子里动了动,胳膊缠在苏挽之腰上,头往他腰侧挤了挤,眼睛半开半闭,还是一副朦胧欲睡的样子。
苏挽之听见他唤自己,放下手中的书低头看去,顺手把他耳畔散落的长发理好,柔声道,
“醒了?”
沈无虞被他宠溺的语气勾得心里发痒,撒娇般往苏挽之怀里挤去,咕哝道,
“还要睡……”
苏挽之不由好笑,手潜进被子里轻轻抚摸沈无虞略微隆起的腹部,哄道,
“吃过午饭再睡好吗?小少爷应该饿了。”
沈无虞一掌拍在他手上,愤愤道,“这是我儿子,你瞎关心个什么劲儿!”
说完,又觉得自己这醋吃得有些莫名其妙,偷偷地红了脸。
苏挽之没想到沈无虞连孩子的醋都吃,忍不住笑出声,沈无虞不干了,把头拱进他怀里,隔着衣服衔了他小腹上的肉磨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