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胆小怯懦的自己,是薛晓云最不堪回首的。他低垂下脑袋,不想让李承延看见他满脸的愧疚。
李承延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想了那么多种可能性,唯一没想到的,就是薛晓云会主动放弃他。
“而且……太后她选错了人。”
薛晓云接着道,“如果苏鸿睿飞扬跋扈,咄咄逼人,定要与我争抢你,我可能会因为不服气,而坚持不让。”
“可是……他那样好,不仅没有看不起我,还要帮我……”
“他走后,我想了很久,也想了很多。也许太后是对的,我除了拖累你,于你根本毫无助益。而苏鸿睿是最适合你的,他是苏简之子,又是战功赫赫的大将军,一定会为你守住江山。”
“所以你决定离开我?”李承延茫然地看着他,心里有块地方泛起苦涩的疼痛。那苦涩滋味,如平静湖面落下的暴雨,生生在心底砸出一圈圈涤荡起伏的涟漪。他紧紧揪着胸口,觉得喘不过气。
“是……我唯一能的想到的办法,便是离开你。”
薛晓云担忧地看着他,想了片刻,还是说出了实话。
“那时我虽然年纪小,却也知道你是真心待我,以你对我的喜爱,断不会放任我离开的。所以我想破了脑袋,才想出一个自以为绝妙无比的脱身之法。”
“我想,如果我‘不在’了,一切问题就都迎刃而解了。太后不用再烦心怎么处置我,你也不会派人四处寻我,而他,亦可以顺理成章地做你的皇后……”
躲开李承延难以揣测的深沉目光,薛晓云有些底气不足地解释。
他自己也懂的,不管多么绝妙的办法,看来多么为李承延着想,实际上,不过是他为了自保的权宜之计罢了。
他早就明白自己错了,所以这么多年来,心里的愧疚一点点积压,最后终于到了郁结难纾的地步。
“承延,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薛晓云哽咽着,有些说不下去了。错了便是错了,纵使他把自己说得再用心良苦,煎熬困顿,也摆脱不了他因为恐惧而丢下李承延自私逃走的事实。
他今日来这里,是为了告诉李承延真相,更是为了求得他的原谅。
“晓云……”
一直沉默的李承延终于在薛晓云小心又期待的目光中开口了。他隔着木桌,深深看了薛晓云一眼,才哑声道,
“你走吧……”
“承延?”薛晓云不解地看着他。
李承延将脸埋进手心里,抬起另一只手,虚弱地挥几下,第一次用命令的口吻对薛晓云道,
“你出去吧!”
薛晓云愣了一下,欲言又止了好几次,才带着一脸的尴尬离开了。
阴冷潮湿的牢房里,只剩下李承延一个人。
他维持着方才的姿势,僵硬地坐在桌前,如凝固的雕塑一般。唯有断续的抽泣声,不停地从他紧捂双眼的指缝间泄露,渐渐地充斥满整个房间。
“鸿睿……鸿睿……”
争先恐后涌出眼眶的泪水划过脸颊,一点点渗进嘴里,尝到那苦涩滚烫的滋味,李承延缓缓抬起头,对着虚空怅然一笑,忽而眉心紧皱,哇地呕出一滩血来。
“陛下、陛下!快来人呐!陛下……陛……”
混沌之际,元喜惊慌失措地尖叫伴随混乱的脚步声传来,李承延捂住痛得快要炸裂的心口蜷缩在地上,除了冷,便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李承延的病,更重了。
他呕血昏迷了整整三日才醒来,却始终不愿见任何人,甚至连之前勉强进服的汤药也不肯再喝。本来就瘦削的脸颊,不过几日,便飞快的凹陷下去,混着惨白的颜色,晃眼望去,竟有几分阴冷渗人。
更令人害怕的是,他已经有些不清醒了。
有时好好躺着,忽然直挺挺地坐起来,命人去将皇后找来。
伺候他的宫女跪在地上一个劲儿地磕头,边哭边答道,
“回陛下,您……并未册封皇后,陛下要宣哪位娘娘,还请陛下明示!”
李承延一听,瞬间暴怒,抓起手边的玉枕就朝那伏跪在地的少女扔去,
“混账!朕怎么会没有皇后!朕要见鸿睿,你赶快去把他找来!”
话音刚落地,净透无瑕的和田玉枕便滚落至宫女身边。所幸李承延病体虚弱,失了准头,落在地上的玉枕没砸到人,也没碎,只是裂了几道狰狞的口子。
那宫女被李承延的话吓得瑟瑟发抖,一个劲儿地磕头,连话都不敢回了。
“你还愣在这里做什么?朕不是让你去找鸿睿吗?”
李承延将床上的被子枕头一股脑丢到地上,只穿一件中衣躺在床上撒气。
外间的宫人悄悄掀了帘子偷瞧,觉得那额头都磕出血来的少女着实有些可怜,便偷偷下去寻了元喜过来。
李承延现在这个样子,也只有元喜敢劝上两句了。
元喜进来的时候,手里牵了个孩子。那孩子约摸八岁的样子,比同龄人相比,已经算长得高的,修眉俊目间还依稀有点李承延的影子。
“陛下,太子来侍疾。”
元喜走到床前跪下,低头间朝那名宫女使了下颜色,那宫女如蒙大赦,屏着呼吸战战兢兢地退了下去。
“元喜,你来的正好。”
李承延端坐在床上,满腔怒火因为元喜的到来而降了几分,他指着方才那名宫女离去的方向,忿忿道,
“你真是越来越不中用了!都给朕找些什么人来伺候?一个比一个蠢笨,连个人都请不来!你去!马上去给朕把皇后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