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吱——,漫长地一声钝响,禁闭了二十三年的大门,终于重开了。
那又怎么样呢?
物是人非。
一切的一切,都不一样了。
院子里曾经精心护养的草木,经过二十三年的疯长,几欲遮天蔽日。无处不在蛛网纠结交错,每间屋子都漆黑静默,久无人居的房子,连蛇虫鼠蚁都嫌弃了。
“我记得他是住在挽剑居的。”
随手拉下头顶的蛛网,李承延不等元喜跟上,就径自穿过中庭,朝后院走去。
本就没来过几次的府邸,随着岁月的侵蚀,陌生得让人心惊。
当挽剑居三字突兀地出现在面前时,李承延怯步了。
“承延……陛下,我求求你,一切都是我的错,放过这个孩子,等他出生,一出生,我立刻就……”
立刻就怎么样呢?
无数次出现在噩梦里,面目已经模糊的人,只有脸上的泪痕是清晰的。
陛下、陛下!皇后……不,苏将军他……难产了,情况非常危险,您看是保孩子还是……
那时他又是怎么回答的呢?
一个都不要。
不!回来!
告诉他们,两个都务必保住,孩子和他……孩子和他我都……
都失去了啊。
哪怕在梦里,植根于心底的悔意也不肯放过他,无论他大喊多少次回来,那个传旨的宫人都置若罔闻,离弦之箭般从他身边穿过。
“皇上,您不进去吗?”
元喜阴柔的声音倏忽而至,李承延浑身一震,仿若从梦中惊醒,鬓角都被冷汗浸湿了。
当然要进去的。
那些他错过的东西,都要一一弥补回来。
就先从他的寝居开始。
嘎吱嘎吱,朽坏的门木在未用力的情况下,也承受不住地簌簌落下木屑埃尘。
等浮尘散去,房间里的摆设才逐渐清晰。
简单素净甚至透着几分古板的布置,和主人给人的感觉一样。苏鸿睿的房间里除了兵书刀剑,就没有其他东西了。
只有临窗的书桌上还放着一个青瓷茶壶和一只同样颜色的茶杯。
好像这只是再普通平凡不过的一天,屋子的主人坐在窗边,一边读书,一边喝茶。忽然觉得累了,便提起剑去院中挥舞,留下杯子里还冒着热气的茶水。
李承延被自己编织的情景蛊惑了,他甚至当真低头朝杯子里看去,却只看到厚厚的积灰。
“不知屋里可有他的画像?”
视线再次漫无目的地游走,触及墙角一隅放满卷轴的书缸时,李承延的眼睛一亮。
可手还没打开随意拣起的卷轴,元喜就支支吾吾地道,
“陛下可能忘了,苏将军刚走,您就下令毁去与他有关的一切物什,这挽剑居也只留了壳子,这些东西怕都不是苏将军惯用的了。”
啊,是啊。
苏鸿睿都死了,他还觉得不够解恨。
寝宫里的但凡苏鸿睿碰过的东西,他都命人尽数烧毁,不准残留丝毫。而挽剑居里的东西,他则派元喜带人毁弃。
“当真一件都没留下?”
李承延不死心地拿起架子上的书,一本本翻开,虽然书页都因长期无人翻动受潮粘连,其上却干干净净,没有任何批注。
苏鸿睿看书最是认真,遇到精彩之处,是一定要批注的。
果然,这些书真的不是他的。
“元喜不敢抗旨不遵,苏将军的东西都已毁去。大概是苏老将军思子心切,不忍见将军的房间空置,于是又买了一样的书籍回来填补罢。”元喜作此猜想。
李承延满心的希冀都落空了,这个房间早就没有苏鸿睿的气息了,他搜寻得再仔细,又能找到什么呢?
倒是元喜的话提醒了他,此行的目的还没达成,苏鸿睿的牌位他还没找到。
“陛下,真的会有吗?苏老将军敢在家中为将军设立牌位,他不怕……”元喜诺诺地问道。
这次李承延颇有信心地道,“若这么多忌讳,他就不是苏简了。从他对挽剑居的用心重置就可以看出,他相当看重他的。”
又如何忍心让他成为无人供奉的孤魂野鬼,漂流于世?
由于两人对将军府都不熟悉,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供奉牌位的屋子。
当年对苏家的流放旨意是在半夜突然下达的,并且李承延强调将军府里的一切物品,除去苏家人的随身衣物,皆不可带走。所以这间屋子里的牌位还和多年前一样,整整齐齐安然有序地摆放着。
李承延着元喜打开窗户,自己借着透进来的光线一排排地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