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烦暂时抛下。关兮之和陈仲帛接下来的生活,仍像从前那般两地分居,心中的障碍已经拨开不少,但人却仍是不能相守一起
对此,陈仲帛的心情明显要好过一些。毕竟他有他的担心,而翰林书院又是他唯一可以为儿子定下的安身之所,这种状况他不会不满,也更加不会埋怨。这是他的选择,他乐意为之。
反观关兮之,老实说,有些适应不良了。不是因为分别而住,而是关兮之待人一向和顺,从前的平稳个性早已被生活冲撞得有棱有角。是善是恶何为是何为非关兮之心中茫然,他不是不会分辨,他就是不能确定分辨还有何意义
最近一段时间,关兮之经常觉得自己变了,变坏了他的好个性已被世俗同化,从前的温暖与真实一一消失不见关兮之要强,又有那种文人墨客的风骨志气。刚开始的时候,他拼命地想要变回,他不想做一个市侩的俗人。只是变回谈何容易啊
日子又过了将近一月。
大年三十,清晨。
关兮之早早起床,他新完成的那本东丹手札今日刚好装订出货,他打算将书籍当作新年礼物送给儿子,小家伙一定喜欢
紧了紧身上的棉袍,关兮之走到屋外,小心地取回了两个炭块。他们一家住在翰林书院里,条件方面自然攀比不上陈府。比如冬季取暖这件事情就要自己负责、亲自张罗。
火盆重新温热,关兮之回头看看床上,陈仲帛和儿子仍是睡得香香甜甜。今天是大年三十,一向忙碌胜过朝廷一品大员的陈仲帛终于可以偷闲一天。
十分难得呢思及此处,关兮之难免心疼一些,有孕之人却不能静下心来好好休息。这就是所谓的现实吧。为了活在当下,不想接受也必须接受,这样的人生,残酷啊
你干什么呢陈仲帛单手撑着头,神情颇为纳闷。关兮之一直蹲在火盆的旁边,那里有什么是值得认真打量的
茫然地抬头,关兮之看了看左右,你醒了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昨晚躺下的早,睡够了。
靠在床头,陈仲帛丝毫没有起来的意思。关兮之会意,连忙体贴地端过一碗羊奶,你先喝点儿东西吧
陈仲帛不接瓷碗,反而抬手拍拍床铺,示意关兮之坐下,你在想什么呢最近几天,关兮之总有不太正常的感觉。陈仲帛十分敏感,一点点风吹草动都能清楚地察觉。
关兮之一笑,我在想以前,还有现在关兮之不讳而言,他最近一直闷着是因为还没有理清思绪。面对陈仲帛,他从不想隐瞒什么。
陈仲帛想了想,似乎有所了悟,相较之下,现在的生活令你不满
关兮之直摇头,不是不满,而是,我正在努力适应当中。
陈仲帛面色有些难看,关兮之故作潇洒地道你放心吧,当初在东丹国的时候,那里的状况和中原相差百倍,我不是也适应过来了
理由实在牵强。陈仲帛撇了撇嘴,关兮之计较面子、讲求尊严,在东丹国,他不能被别人比了下去,他自然要好好适应。可关兮之所说的那种适应同眼下的这种适应,哪有可比之处请尊重他人劳动成果,勿随意传播,如喜欢本书请购买原版。
拍了拍陈仲帛的手背,关兮之心中闷闷一痛,过年是喜庆的日子,他可不想被这种事情影响了心情。你最近经常过来,生意不会影响吗
生意陈仲帛犹豫一下。
我不懂,是吗关兮之语气不佳,抱怨脱口而出。每次都是这样,只要一谈及这个话题,不管前面多么愉悦,好气氛也能戛然而止。信任的门槛,他们依旧没有跨过啊
陈仲帛叹了口气,今日机会难得,有些话他们必须当面说清楚,闷葫芦的日子可不好过。关兮之,我不和你谈生意的事是因为你不懂。
咬着嘴角,关兮之的眸色渐深。如果担心不懂就说到他懂为止,为什么总用这般借口搪塞,他不是孩子,没那么容易哄骗
直到此时,陈仲帛方才意识到了关兮之的倔强。
我可以和你解释生意的事情,只不过,你确定你能够接受吗陈仲帛眉眼微抬,就像你看不惯世俗一样,那些尔虞我诈,你能看得习惯吗
关兮之尴尬一笑,颇有一种心事被看透的难堪。他的确看不习惯,人的算计比官场争斗更令他寒心啊
关兮之的反应早在陈仲帛的意料之中,他淡淡地道有世,就有俗眉心微皱,陈仲帛看向关兮之,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弱不可闻的一声叹息,关兮之点了点头,道理我懂,只是有些纳闷,大家争执那些有何作用呢
别人争执与你何干
关兮之低着头,一直沉默。陈仲帛重重一叹道关兮之,你一直要我看开,那些想不起来的就不要想了。可你呢
陈仲帛的双眼坦坦荡荡,你总是执着于防备二字,又是什么意思
关兮之眉头微蹙,他执着的是
旁人怎样你可以努力忽略,我的态度你却一直死死纠结。你想要平等,想在紫雾山时那样与我同时迈步,走一样的步伐。
陈仲帛咬了咬下唇,如果你真的执着这些,当初为什么不去文渊阁做总纂官的位子你未到而立之年,能够做到二品大员很了不起了。
关兮之无言以对,他怔怔地望着陈仲帛,这是他们第一次长谈。
陈仲帛眉头轻蹙,你一直在比较,你心里始终有个框框,比较我,也比较紫雾山这样的比较,你不累吗陈仲帛的声音幽幽的,像是响在很远的地方。
关兮之愣了半晌,终于嘴角一翘,是我不好,我任性了。
痛快投降,关兮之终于放下了他的坚持。关兮之的个性豁达,说放下就能真的放下,只要他想清楚、想明白。关兮之微微一笑,陈仲帛讲的没错,他的纠结很累,也不公平,只能像绳结一样牢牢困住自己,让自己难过。
认错并不会难堪,反而心里还暖暖的,就像两颗心贴在一起,终于感受到了对方的心跳一样。这就是真心,幸福要争取,要用真心来换。
关兮之终于体会出了一些难得的美好,什么身分、地位,或至是钱财,这些身外事物一旦褪去之后,他和陈仲帛就是普通类型,普通人的生活平淡就好。平淡是福呢
他就是这样,事情想通之后,就会毫不迟疑地执行下去。
关兮之洒脱一笑,人生本就苦短,该放下的时候就放下,计较那么多不嫌累吗
关兮之的上一个新年还是在六年之前。那时候他刚刚得了儿子,一家三口团团圆圆、开开心心。在关兮之看来,那样的新年才叫新年
喜庆的气氛弥漫在大街小巷上。放爆竹、发红包,这是孩子们最盼望的活动了。
陈锦蹦蹦跳跳的,关兮之也跟着笑得灿烂,他竟能和儿子一同享受这种待遇,都这把年纪了,他还有红包拿呢。
陈锦开心地拆开红色纸袋,一张薄纸被展开。关兮之顿时就是一愣,连忙也拆开自己这封。这
陈仲帛的贺年红包,竟是、竟是一张一百两的银票
陈锦年纪幼小,他哪里了解钱财的重要但关兮之明白,一百两银子可是普通人家几年的生活用度。陈仲帛一封红包就包了
关兮之眉头紧皱,你会不会太大手笔了
还好吧陈仲帛想了想,之前他曾经送过关兮之一件价值不菲的真迹。那次的经历可不痛快呢这一回,关兮之又想怎么讲他
很意外,这回关兮之一句话不说。不是因为他手里也拿着同样的一封红包,而是陈仲帛的做法的确有他的道理。
陈锦啊,他和别人家的孩子可不一样呢
关兮之不想把儿子想得特殊,但有些事情他也不能回避。陈家有的是钱,陈锦从小就比一般孩子富贵。对于钱财,这小家伙必须要有一个正确的心思。不然就会像陈仲帛的二弟一样,让钱财泯灭了人性。
陈锦对这张银票格外的稀罕,小家伙折好银票,小心翼翼地收进红包封里。
关兮之回头一看陈仲帛,两人相视一笑。
以前的红包我都会带着孩子存到银铺去,直到小家伙养了兔子。陈仲帛一声叹息,平日喂养的饲料,还有兔窝的建设,哪样是不用钱的
关兮之点头,儿子虽然节俭,但平日的开销却是不少。不仅兔子方面,还有笔墨纸砚、书籍等等。总之很费钱的。
这小家伙似乎天生就有这方面的天赋,陈仲帛微笑连连,他很会安排钱财,已经揽了不少余款呢
关兮之低头笑着,余款的事情他也知道,儿子还用这些余款给未来的弟弟妹妹买了不少礼物。可爱得紧
关兮之心情很好,陈仲帛看了他一眼,至于给你的那封红包,就当是我的心意吧。陈仲帛轻轻一句,云淡风轻一般。
关兮之感激地望着他,你都知道了
嗯。陈仲帛别开视线,你以为你做得很保密吗
是不保密,而且动静还颇大呢。几个月前,关兮之办起了他自己的书院。不收学费,只要适龄的孩子都可以过来,像在紫雾山时候的那样。不收学费就要自己往里搭钱,关兮之已经尽量简单了,但笔墨纸砚、桌椅板凳都要花费不少。
关兮之拉着陈仲帛的手,谢谢你
谢谢陈仲帛的理解,也谢谢陈仲帛的支持。
这一次新年关兮之过得极是满意,一家三口挤在书院小屋,不算宽敞的地方,却热闹、温馨,颇有一番美好滋味。
亥时才过,陈锦就开始有些蔫头耷脑。关兮之赶忙将儿子轰去了内室。过年守岁就是一个形式,具体执行起来还要量力而行。既然已经困得瞌睡了,那么就去踏实地睡吧,何必拘泥呢[
陈锦乖巧,睡觉一向不用人陪,关兮之看着儿子拉好棉被便放心地出了内室。
棉帘轻轻撩起,关兮之略微抬头,不期然之间,竟与陈仲帛的打量视线直直相对。
关兮之十分尴尬,他有些不敢看陈仲帛的眼睛。那双眼睛实在好看,像掠过水面的波光,含着一种似有似无的情意,绵绵长长、悠悠远远。
关兮之看得痴了,像酒醉一般。
儿子睡了
睡了。
陈仲帛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屋内稍显安静,陈仲帛无聊地转了转酒杯,这是他们团圆之后的第一个新年。难道要这样平淡度过吗陈仲帛生性淡漠,他并不是那种恋欲贪杯的类型。可近来几次的甜蜜经验,却让他对那档事情渐渐食髓知味起来。
陈仲帛面子薄,心里虽想,嘴上却不愿意讲明道实。他希望关兮之能主动一些,至少也要给他一个想要的暗示。陈仲帛明显高估了关兮之的会意能力。
耗了许久,桌上的下酒小菜已经吃掉大半,关兮之那边仍是安安静静。
陈仲帛撂下竹筷,心里不耐烦地问道你要坐一夜吗
关兮之微微一愣,这是什么意思不是早就商量好要守岁吗现在亥时才过了一半。
你若是累了就先睡吧
那你呢
我,关兮之指指外室的一张软椅,我睡这里
前些日子关兮之特意买来一张软椅,最近陈仲帛经常留宿在书院里,三个人挤在一张床铺是有些挤了。
几步走到软椅的旁边,关兮之弯腰整理一下上面的软垫,你进去和儿子一起吧。
陈仲帛脸色铁青,胸中含着一口恶气,人家都安排好了,他还坐着吃什么
或许是坐得太久,陈仲帛起身时,背后竟起了一阵痉挛。狠狠敲打两下,陈仲帛眉头皱得可以夹死一只蚊子。
你怎么了关兮之稍稍着急,连忙握住陈仲帛的右手,顿时被吓了一跳。
碰手的温度为何如此灼热心思一转,关兮之隐隐有所明白。只是
关兮之犹豫着,你的身体成吗
我没病陈仲帛双眼瞪圆,他的身体有什么不成他是有孕,不是有病
关兮之悄悄叹气,仲帛,我是认真的,如果你的身体不好,我没有关系的。
关兮之
陈仲帛气极,关兮之突然爽朗一笑,双手环上陈仲帛粗壮了几圈的腰腹,好了,大过年的,动什么怒气
关兮之,你到底想怎样陈仲帛后退两步,双眼狠狠盯住关兮之。刚才模棱两可的人哪里去了现在积极,晚了吧
关兮之偷偷一笑,我想怎样我就想,你想的那样
嘻嘻哈哈之间,关兮之的稳重、严肃已经一扫而光。陈仲帛有些愣神,等反应过来,人已经躺上了软椅。
悄悄偷了一个香甜之吻,关兮之如实言道其实我早就想要了,我就是担心你的身体
你少废话
好,我不废话办事要紧
两人紧紧相拥,陈仲帛故意扯开单衣的扭扣,露出蜜色健美的胸膛,他喜欢接下来的事情,喜欢关兮之带给他的极致欢愉。
陈仲帛六个来月的身孕,肚子已经有了明显的隆起。关兮之低头看看,颇有一种说不出的激动感觉,几条歪歪扭扭的胎纹说不上好看,但这胖了一圈的身体却让他感动莫名。
六年前的事情仿佛就在眼前,那时陈仲帛还怀着锦儿,他们也经常这样翻云覆雨的,那是生活的一部分,让他们快乐、幸福印象重合,关兮之握住那已经微微翘起的东西,不禁狡黠一笑,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你满意的
贫嘴。陈仲帛唾弃一句。
许久未做,关兮之的本事却不生疏,加上又同床共枕了这些时日,他自然是熟悉陈仲帛的敏感之处,几下套弄之后,陈仲帛就痛快地泄了出来。
白浊喷搏而出,关兮之抹了抹,手指就着一些探到了陈仲帛的后穴附近。他之前查过医书,绛族人的体质特别,孕期中适当的欢爱并不会影响身体,不然他怎么会那般大胆
也许是有孕的关系,陈仲帛的欲望是从未有过的强烈,连嗓音也变得魅惑起来,你快点儿再快一点儿
关兮之稍稍错愕,快快了你受不了的
陈仲帛并不领情,一个翻身坐起,人索性骑到了关兮之的身上。你怎么这么磨蹭陈仲帛急不可耐,握稳关兮之的分身,他竟自己慢慢坐了上去。久违的快感,刹那间像潮水一样涌满心间。陈仲帛主动摇摆腰肢,丝毫不忌讳身体的特殊状况。
仲帛,你小心点、小心孩子痛快之余,关兮之心中也隐隐有一些不妥。陈仲帛今天实在是怪异,先不说他魅惑的样子,就说眼前这种不管不顾的行为,也是非常特别。
陈仲帛此时深陷情欲,他自然是关心不到关兮之的疑虑。等到第二天一早,当他琢磨过味儿来的时候,陈仲帛顿时恼羞成怒,他禁欲了许久,好不容易等到新年,怎么就不能放肆一回了
我、就是不太习惯。关兮之悄悄嘀咕,未曾想话音竟被耳聪目明的陈仲帛听个正着。转念一想,关兮之随即偷偷笑道以后多几次就习惯了,好不好
怒瞪一眼,陈仲帛狠狠说道没以后了轻哼一声,陈仲帛取过一旁的棉袍,慢慢走进内室。
你再让儿子睡一会儿吧难得假期。
追在陈仲帛的身后,关兮之小声唠叨。儿子不用做工,却比做工之人还要忙碌,读书、画画,最近还新添了武功课程。关兮之皱皱眉,儿子累啊
其实,陈仲帛也不是严苛类型。儿子的辛苦他自然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只是,作为陈家的长子,自保能力最是重要,暗卫、随从不能时时跟随,无人的时候,孩子总不能被欺侮了。看着儿子睡颜,陈仲帛隐约想起一事,小家伙昨天说他要买什么
买画笔吧
陈仲帛眉头微蹙,买什么画笔陈仲帛心中纳闷,关兮之这里笔墨纸砚样样不缺,而家里也是应有尽有,他才夸奖孩子节俭的,怎么这么快就退步了
此画笔非彼画笔啊轻轻一笑,关兮之故意卖了个关子,儿子说的画笔,是画西洋画用的画笔。
西洋画
走出内室,关兮之从书架上取下几张画纸,一一递到陈仲帛的手上,这些都是儿子画的。
打开画纸,陈仲帛一张一张地仔细翻看。西洋画并不常见,在大奚也鲜有几人掌握,所以这是你教儿子的
关兮之点了点头,小家伙很有天分,我指导他几次,就已经画得像模像样了。
他画得很好吗陈仲帛甚少接触这些,门道方面他根本看不出什么。不过,看着关兮之的表情,倒像是很满意的样子。
西洋画更重形似,它的线条虽然不多,却特别相似实物。
线条不多陈仲帛喃喃自语,国画的笔法、线条,甚至是墨色,这些都是儿子最为发愁的部分,西洋画涂涂、抹抹正好可以糊弄,难怪孩子会喜欢呢。
画笔的事情,你写一个单子给徐伯吧
不用了关兮之摇了摇头,我打算过年之后,亲自带小家伙去选。
关兮之早有安排。西什大街上就有一家专卖西洋画具的店铺,他想让儿子自己挑选。一来可以找到真正适用的,二来也可以有些气氛薰陶。一举两得
关兮之做事一向靠谱,陈仲帛也不过多询问,那好,找一天我也有空的时候,一起去吧
陈仲帛主动提议,关兮之当真是受宠若惊,欣喜之余,连忙爽快答应。
此时此刻,关兮之断然想象不到,他的这一句答应,竟然令他在日后后悔那一种灭顶的离别伤痛,再一次袭来
站在陈府前厅,关兮之双手紧握成拳。
三日前,他们一家三口同去西什大街,他只是到隔壁取了几本新出的手札,回来就人影全无
第二次,他丢了他的一家大小。
关兮之已经上报了官府,他不相信陈仲帛和陈锦是单纯的走失。不是,绝对不是
三日来,关兮之守在陈府,吃、喝、睡皆在大厅。他不敢离开,他知道这是绑架,是勒索所以他在等,他在等那封可以赎人的勒索信。
关夫子,先喝些粥吧徐伯放下一碗清粥,关兮之吃喝都不放在心上,这样下去不行的
关兮之眉心打结徐伯,您派出去的人还没有结果吗
徐伯摇了摇头,关兮之顿时觉得刺眼,那您不着急吗
陪在一旁的凤若连忙拉住关兮之,转而对徐伯道徐伯,您先去忙吧,我陪他
徐伯下去办事,凤若推着关兮之坐到椅子上,你不能这样瞎猜,你需要大家,单凭你一个人是成不了事的。
看着过来掌灯的下人,凤若重重一叹。接到消息之后,他就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他真是震惊啊一向国泰民安的大奚,竟会在光天化日之下发生这种骇人事件
凤若知道关兮之和陈仲帛之间的事情,也清楚关兮之心底的痛,那种撕心裂肺的伤害如今再来一回,这是痛上添痛,像往伤口上撒盐一样
关兮之哪里听得进去劝解,事情的来龙去脉没有谁能比他更加清楚明白。就是那个人,是陈仲帛的二弟,那人已经害过陈仲帛一次,再一次又有什么不敢
夕阳西下,关兮之抬起头,怔怔地看着夕阳悄悄隐去。三天已过,他的一家大小仍旧音信全无。关兮之的心紧紧一抽,三天、三天可以发生太多事情,陈仲帛和陈锦,他们都还安好吗
凤若,你还是先回去吧关兮之淡淡开口,他想一个人安静一会儿,有旁人在场,他实在是觉得压抑,喘不上气似的憋闷。
凤若略有犹豫,作为好友,他怎能在这时候袖手旁观那样太没义气了
你看了一眼凤若,关兮之甚是沮丧,你要好好陪伴十九王爷不然
后面的话,关兮之全数吞回肚里。他是想说,不然会后悔的。
就像他现在这样。
只有当孤独袭来的时候,人才会知道后悔,也才会明白之前的幸福是多么珍贵。
第九章
人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关兮之焦急、彷徨无助。明明知道不能心慌,但是
关兮之沮丧一笑,他的定力不足,他做不到踏踏实实、毫无浮躁。他脑子里想的都是不好的事情。陈家有的是钱,他不担心赎金,他担心的是人家不是图钱
关兮之最害怕这种可能。豁出去的人连命都可以不要,两败俱伤怎样,人家毫不在乎这样的话,他们该怎么应对
一天又一天,关兮之坐立不安,就差亲自外出寻找陈仲帛怀有身孕,而陈锦又是一个只有六岁的年幼孩子。他们哪个也禁不起折腾啊
城郊西边,一栋普通的四合院落。
后院的一间柴房里,墙角突然一阵窸窸窣窣。定眼望去,竟是两只灰色硕鼠正躲在角落争抢食物。
陈锦紧紧盯住那里,眼神之中充满了惊恐,爹爹
陈仲帛摇了摇头,轻轻揽过儿子,安慰他道没事的,老鼠怕人。你不过去,它们不会过来的。
一声叹息,陈仲帛悄悄数了数日子。九天了,他和儿子被关了整整九天
陈仲帛心中忐忑,他不是害怕什么,他只是有些担心。他担心陈锦,当然了,还有他肚里的小家伙。直到此时,陈仲帛方才意识到了腹中胎儿的重要,这个尚未出世的小家伙和陈锦一样体贴、懂事。轻手轻脚地动弹两下,像是在安慰父亲一般。
孩子懂事,陈仲帛心中更是觉得难受,他知道这件事情难办,那个人怎么会轻易地放过他。那个人就是陈府二房的独子,陈洛。
十天前,陈仲帛领着儿子前去西什大街,在那家专卖西洋画具的店铺里,他遇到了那个人。依旧是从前的模样,却比从前更让人厌恶。
大哥那个人叫了一声,右手状似无恙地搭在陈锦的肩窝上。
陈仲帛咬了咬下唇,他能怎么样呢这种情况下,他没得选择。
唯一抱怨的可能就是关兮之了。半刻工夫之前,关兮之才去了隔壁的一家店铺,陈仲帛痛骂一句什么时候去不好,偏偏这个时候
爹爹,我饿了。陈锦轻轻拉了拉陈仲帛的衣角。
陈仲帛收回心神,冲着儿子淡淡一笑,道饿了就去拿吧。
陈锦翘翘嘴角,爬到桌边,拿起桌上的一个馒头又窝回陈仲帛的怀抱,爹爹给
一个馒头掰成两半。陈仲帛欣慰一笑,儿子从小娇生惯养的,如今这种破烂馒头也能吃得津津有味,很懂事呢。
爹爹,您也吃啊
陈锦咬了一口馒头,又推了推陈仲帛的手臂。爹爹为什么不吃不吃会饿的
作势撕下一点儿馒头,陈仲帛放进嘴里。他孕期已过中段,日渐长大的胎儿经常顶着他的胃底,他的食欲不好,吃的也不多。
下意识地抬眼看了看门口。这几天,每天都有一个侍卫打扮的人过来,送几个馒头,或是一壶白水。渐渐的,白水有了甜味,馒头里偶尔还会夹上几块肉干。
陈仲帛讽刺一笑,陈洛笼络半天,到头来,他的人仍是能够被轻易收买,这样的墙头草养着都嫌多余
突然,外间一阵铁链响动,陈仲帛连忙搂过陈锦,神情之中充满了警惕。正午时候,送饭的人刚刚离开,难道说
是陈洛陈洛终于肯露面了
大哥,好久不见啊果然是陈洛,他倚在门口,尽显痞棍样子,他们没有招呼不周吧
陈仲帛看着陈洛,到现在他也想不明白,当年的仁义孩子为什么会变成了现在这样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
陈仲帛早已看惯世事的无常。此时,他干脆直截了当地来谈说吧,你的条件
陈洛撇了撇嘴,陈家两个活人,大哥你说什么条件合适翘着二郎腿,陈洛坐到一旁,嘴角噙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
忽然,陈洛哈哈大笑道大哥,你是不是要生了疯言疯语一般。
陈仲帛扭着头,不去理会。反倒是陈锦,漂亮的小脸上皆是鄙夷神情,就连身体也轻轻地颤抖不停。陈仲帛一愣,搂住儿子的手臂不由得加紧,小家伙有些反常呢
陈锦往陈仲帛的怀里又缩了缩,小手紧紧抓着陈仲帛的衣襟。
父慈子孝的场面,陈洛抬头一瞟,心里的怪异神经像绷断的弦。几步走到床旁,陈洛一手横过桌面,手竟直奔陈仲帛的肚腹而去。
这鼓胀的地方就是孩子吗他的大哥,男人也能生孩子简直就是怪物指尖刚刚碰到陈仲帛的衣角,也就是刹那间的工夫,陈洛一声痛呼而起。
几乎是同时,另一声响动也随之响起。
陈仲帛猛地扭头看向墙角,心痛得神形俱裂。他爬了两下,搂起蜷成一团的陈锦,紧紧地把孩子拥进了怀里。
抚住左臂上的深深牙印,陈洛恨得咬牙切齿,小崽子,你、你竟敢咬我
在陈仲帛的怀中抬起头,陈锦气得脸颊鼓鼓的,黑净明亮的大眼瞪得溜圆,不许你碰我爹爹小家伙狠狠的道。
陈洛怒火中烧,双眼不禁微微眯起,他仔细打量着陈锦。陈家果然没有胆小懦弱的人,想不到一个六岁的孩子竟也能伤他
陈洛倾身盯住陈锦双眼,一字一句说得清楚你刚才这一口,我会讨回来的
哎哟陈洛捂住眼睛,双手忍不住乱挥。
陈仲帛双手紧紧搂着陈锦,这孩子刚才竟用手指去戳陈洛的双眼。陈锦的力气不大,但小家伙的手指细细长长,这样一抓下去,大人肯定难以招架。
陈洛的眼睛吃痛,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好转。他突然怪笑两声,然后就转身出屋,步伐踉踉跄跄,极尽狼狈样子
木门重新落锁,陈仲帛搂住儿子,轻轻掀开小家伙的棉质小袄,一道鲜红色的撞印。
锦儿,痛不痛
不痛陈锦攥住小拳头,坚定地摇头,他是坏人,对坏人不能手下留情
陈仲帛顿时一愣,他从未教过儿子这些,这孩子是
是夫子爹爹说的陈锦看向门口,脑中想起了夫子爹爹的原话要真心对待别人,不过,也不能被欺侮了去这句话陈锦记得清清楚楚。那个坏人刚才想要欺侮爹爹和弟弟,他要勇敢一些,要保护爹爹
陈仲帛轻轻一叹,视线转而望向门口。他得想个办法出去,不能再拖了。
陈仲帛知道陈洛所谓的条件,那个人一定想要他一败涂地、一无所有,想他像只狗一样四处朝人摇尾乞怜。
陈仲帛冷笑,他可不是靠着祖荫打拼的公子哥,陈洛太小看他的势力了。
一日后,关兮之终于盼来一封勒索信。寥寥数字已经写得清楚明白,关兮之松了口气。幸好,对方还有所图谋
只不过
陈府的大管家徐伯甚是为难,他不能置陈仲帛和陈锦于不顾。但金缕陈家的产业,也不是他一个下人就能轻易做主的。
徐伯久久沉默,关兮之的执拗脾气忍不住上涨,徐伯,人命与钱财究竟哪个重要
徐伯哑口无言,论口舌之能,他断然不是关兮之的对手。他只是有些担忧,陈洛要的仅是钱财吗
关兮之也想到了这一点。但他没有办法,最起码,他也要看到陈仲帛父子的安好,这个才是最重要的
徐伯,那些东西除了陈仲帛之外,应该只有您、只有您知道地点
勒索信放到桌上,祥云织锦的十七家店铺、帐面资金,以及陈家位于的城中大宅。绑匪要的就是这些,这就是陈家的全部。
徐伯,那些东西不归我保管,不然我也不会恳求于您。关兮之语气稍有缓和,对于我来说,任何钱财也代替不了家人的重要。这一点,我希望您能明白
关兮之真诚而言,徐伯又岂能不被打动。
片刻工夫之后,徐伯捧着一只檀木小箱重新回到前厅。这些就是绑匪的全部要求。
关夫子,这是陈家传了四代的东西。你看着办吧
打开小箱,徐伯满眼皆是复杂神色。
箱子内共有十八张签字盖章的正式公文。关兮之拿出来,一张一张地仔细对看,一字一句仿佛要将纸上的字迹牢牢刻上心中。
徐伯,麻烦您去请凤大人和十七王爷过来吧
关兮之叹道另外,再请王爷带着他的御赐朱砂墨
徐伯不明所以,但眼看着关兮之模样肯定,他也得赶紧去办。人命关天,耽误不得。
盯住徐伯背影,关兮之无奈的摇头,凤大人和十七王爷官居高位,秉性正直,人家备受敬仰,这个正是他的所求。
巳时一到,两位贵人齐齐到抵陈府。简单的寒暄之后,关兮之就不想再多拖延,多张公文一一摆好,深吸一口气,今日请凤大人和王爷来,兮之是有一事相求。
凤大人与十七王爷已经知道了陈仲帛被掳走的事情。今日过来,原本就是想要多给一些帮忙。可是关兮之这种不紧不慢的神情,着实令大家纳闷。
两位,这是陈家十七家店铺的商业文书,还有陈家祖宅的证明关兮之淡淡微笑,我要仿写全部,还请两位给做个见证。
仿写你是说、作假
大家目瞪口呆,作假不是不成,只是假的始终是假的,对方敢绑架陈仲帛,脑子一定不是糊涂。假的一旦被识破,那就是、就是鱼死网破的结果。
关兮之轻松一笑,笔尖蘸墨,流畅地写下一封公文。
结果令众人无不惊叹,关兮之不用木规矩尺,一笔挥就竟真的是一模一样的两张。这本事少见啊
关兮之尴尬一笑,他从小就极是擅长描摹仿写。之前他总觉得这是一种爱好,没想到今日终于正式派上了用场。
仿写耗神,再加上官印也需要重新篆刻。全部完成六七个时辰不说,关兮之身上的棉制里衣、后背也尽是汗湿。他已经拼尽全力了,至于其他的
关兮之清楚,他算得清事,却估不准人
仅仅凭着一封勒索信,他实在是难以拿捏绑匪的态度。他们到底想怎样,要怎样才能放过陈仲帛
时候已过子时,大家商讨再三,关兮之的态度却依旧坚定如实,他打算带着公文独自赴约。
不行,你这样太危险了
众口一词,关兮之的执着无人能够赞同。先不说那些仿写的公文,单说关兮之自己,他仅是一介夫子书生,面对那些孤注一掷的匪徒,他连自保的能力都不一定有,如何谈及保护别人
请大家放心该安排的暗卫、官兵一个都不会少,我只是想和绑匪单独交易。
关兮之的心意已定,他一定要亲自接回他的家人,这是他欠陈仲帛和儿子的他要还、一定要还清
凤翔抬头看了看关兮之,又转脸看了看端坐一旁的十七王爷,兮之,我们应该还有更合适的人选。
不用了。
关兮之果断摇头。前路如何,是艰难还是危险他丝毫不能确定。他不能那般自私,大家都有家人,都有珍爱在心的宝贝,他不能再牵连他人了。
一夜注定无眠。
坐在陈府的前厅,关兮之再一次打开了那只一直陪伴他左右的小小包袱,里头是陈仲帛的破烂长衫,还有陈锦儿时的三件小巧肚兜。
往事依稀在目。
关兮之摇了摇头,最近的一年间,他仿佛经历了一辈子的长度。高低、起伏,有重逢的欣喜,更有丢失的伤痛
仿写公文是一步险棋,但这是关兮之唯一可用的办法。陈家的产业,他不能说给就给了。那不是他的东西,轮不到他决定关兮之相信自己的本事,如果不是事先告之,他的仿写必定可以瞒过所有人眼。所以,剩下的就是如何接回家人,他要安全地接回。
绑匪会用什么阴招、损术,关兮之不是神仙,他丝毫猜度不到任何情况。不过,他已经尽量安排周全,大批的暗卫、官兵,届时必会死守在城郊的那个地点。还有十七王爷,他也会在暗中埋伏着。有的时候,解决问题需要脑子,更需要武力,强大的武力。
事情曲折,关兮之自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陈仲帛重视陈家,陈家的家业他绝不会轻易放手。幸好,同时被掳的还有陈锦,在陈仲帛的心里,唯一能与家业相比的,恐怕就只有这个小家伙了。为了儿子,再多的东西陈仲帛也能割舍,也能放弃。
抚了抚紧紧纠结的眉心,关兮之早已烦了和现实的磨合、争斗。人活一世,他可不想这般窘迫度过啊。
关兮之曾经想过,如果陈仲帛乐意,他可以放下京中一切和陈仲帛一同回到紫雾山,他们什么都不要,只做普通人,过普通人生活就好。
终究是黄粱一梦,关兮之轻轻一笑,他规划的远景,终究只是一场梦境。
回归现实,关兮之不得不缜密计画。家人,他要万无一失的接回,那是他最在乎的珍宝
一声叹息,淡淡的、幽幽的,吐出的是无尽的思念、期盼、等待。关兮之看着窗外,眼角一滴晶莹落下,破衫上晕了个圆
第二天午时,关兮之如约而至。
西郊小院门口,三名守卫盘查得仔细,浑身上下摸了个遍。
关兮之歪着头,手放在腰间,冷冷地道放心吧,我不会武功。
不会武功就没有兵器,但那三名守卫不理关兮之,仍旧细致检查,包括关兮之的腰带,靴底。
不远处一人走来,冲这三人挥了一下手,行了
三名守卫赶紧站到一旁。
第一次,关兮之见到了幕后的主使。虽然未曾谋面,关兮之却一眼就能肯定对方身分,如出一辙的冷淡气质,那人姓陈,他是陈家人
陈洛也同样打量着关兮之。关兮之的名字他不会陌生,曾经的状元郎,大奚唯一的西席夫子。
陈洛愤恨,他恨关兮之救了奄奄一息的陈仲帛。当年如果不是关兮之横插一手,此时陈仲帛必定早已孤魂野鬼一只。什么荣华富贵、真挚爱情,甚至是天伦之乐,哪一个能与陈仲帛扯上关系
东西我带来了,他们人呢关兮之的态度不卑不亢。
陈洛稍稍震惊,这位教书夫子果真不是等闲之辈,光是这份傲人风骨,就足以见得本事。
陈洛为人奇怪,凡是陈仲帛有的他一一想要得到。若是得不到的,他就甘愿毁了。
关兮之风尘仆仆的赶来,两鬓的发丝甚至还染着一些风霜痕迹。陈洛恼火,他嫉妒陈仲帛的一切,尤其是真心对待
陈洛不甘,他也姓陈,他一样是陈家子孙。为什么只有陈仲帛能够被众星捧月,享尽所有关爱而他面上五味杂陈,陈洛怨恨所有的一切,老天的安排、命运的捉弄,就因为他不是长子嫡孙,就因为他没有吉利的生辰八字他就要输
陈洛不情愿,他会失手一次,但绝对不会失手第二次。他要陈仲帛的命、钱财,所有的一切。
关兮之,你到底有多重视陈仲帛
他是我的家人,我视若珍宝无价之宝
如此回答,陈洛的心情更加坚定,我要的东西呢
关兮之皱了皱眉,东西我会给你,但你要让我先看到他们,我要确定他们安好。
关兮之,我拿你当君子,你可别让我失望满脸狰狞,陈洛抛下全部的心情。他不担心会输,因为他已无任何赌本。鱼死网破又能怎样,他奉陪到底
后院的柴房,西面的一扇小小窗户。陈洛站在近前,主动撩开了上方的棉帘。
陈洛呶呶嘴,看吧,我待他们不薄
关兮之凑近小窗,顿时倒吸一口凉气,墙角处蜷缩假寐的两人正是他的家人,他心心念念的家人
让我进去关兮之的视线紧紧盯住视窗,在这里,他看不出陈仲帛和陈锦的安好,他的心仍旧悬着,放不下来。
关兮之心急,陈洛却不紧不慢,你当我是傻子吗让你进去,然后再送你们团圆
我不光要进去,我还要带他们走马上就走拍了拍腰间锦带,关兮之的神情突然狠戾起来,你要是想得到这些,最好按我说的去做
陈洛微微一愣,一个小小夫子竟也敢逼他,还敢发狠话强迫于他
陈洛哼了一声,冲身旁的人使了个眼色,一直尾随的八名壮汉立刻围拢上来。
陈洛,你要知道我不会毫无准备的前来环视四周,关兮之丝毫不被震慑,如果你是求财,那就痛快一些让我们走。如果你是求命,一毛钱我都不会给你
此时此刻,关兮之再也不是那个温柔、善良的大奚夫子。他有本事、有权术,为了他的家人,他可以用出全部的手腕,他根本不把陈洛放在眼里
仿佛冰冻一般的目光落在脸上,陈洛思考一会儿,随即走到门边,利落地打开门锁。
未等铁链脱离铁套,关兮之已然等待不及。猛地推开木门,疾奔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