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他们的感情会这般脆弱脆弱得连一点点风浪都禁受不住
当天中午,关兮之的心情更是糟糕透顶。书院的那间小屋里新摆了不少的东西,衣物、书籍,这些都是前些日子才搬去陈府的。关兮之摇了摇头,他是被扫地出门了吗
夫子爹爹,您的花陈锦抱着花盆走到关兮之的身旁,夫子爹爹最爱的水滴玉露怎么也被搬回来了呢在这里都没有人照顾的。
无奈地接过花盆,关兮之笑得很苦。看来,扫地出门还真是扫得彻底呢。
那天下午放课,关兮之并没有回去陈府,只是将儿子领到书院外面,亲自交给了过来接人的徐伯。陈锦磨磨蹭蹭的,像是极不愿意单独回去。
关兮之疼爱地捏了捏儿子脸颊,锦儿,书院再过几天就要考试了,夫子爹爹要准备试题,所以这几天都不能和你一起回家了。你先和徐伯回去好吗
陈锦点了点头,小家伙听话,也很懂事。表面上,他会装得好好的不让大人担心,可暗地里他的敏感小心思却接连转着,他觉得爹爹们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这样的,他们吵架了吗请尊重他人劳动成果,勿随意传播,如喜欢本书请购买原版。
徐伯,那孩子就麻烦您了关兮之真诚而言,作为父亲,他已经错过了儿子好几年的成长时光。而这一次,他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重新回到孩子身边。真是难过啊
此时此刻,关兮之断然料想不出,掌灯之前,徐伯又突然折返回来。
拉着陈锦,徐伯显得十分严肃,关夫子,少爷说让小少爷跟着您。
关兮之低头看看陈锦,小家伙也是一脸的纳闷。关兮之的眉心微皱,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怎么突然又把孩子送了回来,也没和孩子解释一下
锦儿,你先帮夫子爹爹浇浇花吧。直到儿子离开,关兮之才请徐伯坐下,有些话他不想闷在心里,他要问问,徐伯,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吗
徐伯低着头,不看关兮之的眼神,少爷最近很忙,他实在是无暇照顾小少爷,这方面还请您多费心了。
徐伯关兮之声音高了一些,您是有什么话不方便说吗
关夫子多虑了,您是小少爷的父亲,又是孩子的夫子,这样的身分肯定比我们更加合适照顾孩子。
徐伯口风甚紧,关兮之无奈之余,也懒得再问
夕阳渐渐落下,陈仲帛站在窗边,下意识地紧了紧身上的锦袍。暮霭沉沉的冬日,似乎寒冷得厉害
锦儿已经送去了吗
送去了。关夫子答应得清楚。孩子他会好好照顾的。
陈仲帛并不意外,关兮之是陈锦的亲生父亲,出于对孩子的爱与关心,他一定能够担下这份责任,自己可以放心了。
少爷,人手调配的方面,您看应该怎么进行
先派两支小队过去吧,别让孩子发现了
两支吗和预想的有所出入,徐伯眉头不禁微蹙,这样的话,您这里就只剩一队了。
一队足够了。作为父亲,陈仲帛始终认为儿子就是他的全部。小家伙才六岁,根本没有自保能力,加上关兮之又是一介书生,如果真有事发生,他们一定会手忙脚乱的。
陈仲帛心意已决,徐伯只好领命行事。双脚刚刚踏出门槛,徐伯又几步返了回来,少爷,您的晚饭
陈仲帛一愣,低头看着手边的一碗素米粥,没来由的一阵厌恶,我不吃了,等会儿让他们收走吧。
少爷,您不用太担心了,小少爷他、他不会有事的
安慰似乎没什么作用。陈仲帛勉强扯出一个微笑,徐伯,事情您查得如何了
是有了一些眉目。不过那个人极为狡猾,总共七笔帐目,他笔笔都做得很好,毫无纰漏。
毫无纰漏吗
陈仲帛咬了咬嘴角,没有谁可以做到做事不留痕迹。他不行,那个人更加不行
徐伯,这件事情一定要有真凭实据。只好辛苦您了。
徐伯点了点头,这件事情即使没有陈仲帛的吩咐,他也会一查到底。无论如何他都要为陈仲帛讨回一个公道,不然,不公平啊
徐伯离开之后,陈仲帛关上木窗,一个人在桌边坐了好久。他在想事情,想得很认真,每想一次,恨就会多上一些。没错,他恨那个人,那个曾经毁过他一次,如今又令他与幸福擦肩而过的人,他怎么像冤鬼一样
陈仲帛所说的那个人,其实就是陈府的二少爷,陈仲帛同父异母的弟弟。
那个人的名字,陈仲帛一直不愿意提及。他是不屑,他不屑那人,看不起那人
那个人是陈府二夫人的独子。二夫人出身不好,连累得儿子也备受凌辱、受尽欺负。可是陈仲帛记得清楚,从小到大,他从来没有因为这些而看不起那人,他是真心实意地在乎这个弟弟。保护、疼爱,一个哥哥应该做的他全都做到了,而且他还做得很好。
陈仲帛百思不得其解,他不明白,他的真心对待为什么换来的竟是那般结果是因为那件事情吗那个不公正的决定。
九年前,陈仲帛的父亲突生暴病。临终之前,老人家将全部的家业交予了长子陈仲帛。这个决定合情合理、妥妥当当,任何人都没有理由去质疑,也根本质疑不出什么。
陈仲帛聪慧、有本事,他显然没有辜负大家的期望。没过多久,他就将祥云织锦的生意足足增长了三成,四周一片喝彩,陈仲帛难免得意洋洋。当然了,从小在富贵家中长大,陈仲帛见的、接触的,皆是在商言商、无利不起早的典型。
防人之心不可无,陈仲帛比谁都懂。只不过,自家人也需要防吗
陈仲帛记得,那几年徐伯曾经提醒过他好几次,但他始终听不进去。他觉得徐伯危言耸听、夸张其辞,他相信那个人,他把最为重要的原料采购事宜,全权地交给了那人负责。有谁能比亲人更知道用心、卖力呢直到那一场不幸的发生
回京之后,陈仲帛隐约了解了一些。他开始自省,他懊恼当初的胡乱相信,面对仇人他不能再心慈手软,该打压的打压,该逼迫的逼迫。但陈仲帛终究没有做绝,毕竟他和那人有着血缘,而二娘,也只是一位可怜的母亲,他岂能让老人家无人送终、孤苦余生
陈仲帛没有想到,他的缓和竟再一次惹来事端。
最近一段时间,祥云织锦遭受了一连串的麻烦,全都是那个人的杰作。
生意上的问题,陈仲帛即使再烦也有心力解决,可是人的方面,他就明显不堪其扰了。尤其是他的宝贝儿子,小家伙的安全问题,陈仲帛完全没有把握,他不能因为无法整天盯着孩子,而交给其他人负责
现在又有谁能让他信任呢想起儿子,陈仲帛不自觉地就会想起儿子的另一位爹爹。重重一叹,自从关兮之出现之后,隐约之中他好像又重新回到了从前的温柔人性,几次能够将敌人连根拔起的机会,都让他在犹豫中错过。
陈仲帛经常自问,关兮之真的有那般魅力,能够影响他、改变他
再一次,陈仲帛迷惘了
不是因为爱,而是习惯,他习惯了关兮之,习惯了那份温暖。
夜晚,陈锦抱着全新的丝质睡袍,轻轻爬上了床铺,夫子爹爹,徐伯真的不来接我了吗
是啊
那、那怎么办
陈锦探头看着外面,徐伯为什么不来接他了呢是把他忘记了吗
关兮之淡淡一笑,锦儿,你恐怕要和夫子爹爹同住一段时间了。
为什么陈锦皱着秀气的小眉毛,仔细琢磨着爹爹们的决定。有些奇怪呢,先是夫子爹爹搬出家里,然后又是他,为什么爹爹不跟着一起搬来呢
关兮之脱下儿子的长衫,又帮忙套好睡袍,你爹爹有些事情要办,等办完了他就能接你回去了。
那夫子爹爹呢,也一起回去吗
关兮之低头叠着衣裳,没有回答。
陈锦一直盯着关兮之瞧,明显没有放心。
关兮之摇了摇头,继续开解道你不是一直讨厌早起吗住在书院里可以晚起很多。
陈锦扁了扁小嘴,那就看不见爹爹了。
两个比较,陈锦显然更在意后者。
关兮之铺好被褥,不用担心了。你要相信你爹爹啊,他很快就能接你回家的。
那、那爹爹需不需要帮忙
嗯关兮之低头思考一会儿,若你爹爹需要帮忙,他会和咱们说的。
爹爹好像不会说的。
一语惊醒梦中人
关兮之咬着嘴角。儿子说的没错,陈仲帛确实从不曾示弱人前。哪怕是在紫雾山,受伤腿脚不方便、不良于行的时候,陈仲帛也没有要求过帮忙,一次也没有。
陈锦睡得极不安稳,关兮之亦是一样。他心里着急,整件事情太过复杂。而陈仲帛又明显将他置于事外。关兮之不服安排。现在他已经回来了,不是吗
他不能再被陈仲帛决定前路。让他回到陈府他就回去,扫他出门,他就乖乖地离开。他是个性温柔的夫子没错,但良好脾气并不代表他是一个柔软柿子想捏就捏、想踩就踩
他要参与,他一定要有一分子的作为
关兮之为官时日尚浅,又有大部分时间的留学海外。可他终究是大奚唯一一位喝过洋墨水的人,再加上良好的个性,他还是有不少朋友的。这些人全是可以令他打探的类型。
你和陈仲帛,你们是不是沟通不良这种事情怎么跑来问我
头一位打听的人物就是凤凰楼的老板凤若。人家的第一句解答便是反问一句。也对啊,夫夫之间的事情用得着向外人询问吗
凤若性格直爽,说话从不拐弯抹角,这一点也正是关兮之最欣赏的地方。而且凤若的父亲又恰是关兮之最为崇拜的凤翔凤大人,两人的交情自是非同一般。
一五一十、来龙去脉,关兮之一一说给了凤若,他现在寻求帮忙,哪能再去避讳。
原来,是这样啊
凤若感叹一声,陈仲帛威风八面、神气十足,那种气派的程度常常连他也自叹弗如。真没想到这般厉害的人物,竟然也会有如此难堪的软肋,有些同情呢
你认识的人多,我就是想问问你,陈仲帛的生意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波折他现在把孩子留给我带,是不是因为他被人追杀,他担心保护不了孩子
凤若突然一愣,随即摆手连连,什么被人追杀,你当是看戏呢满脸是笑,凤若胸中腹诽,关兮之真不愧是有学问的人物,连思考事情都是这般复杂。
你不要笑我我就是有这种感觉,我觉得事情有些怪异。
怪异凤若微微皱眉,要说怪异,有件事情倒真是怪异。
什么事情,你倒是快点儿说关兮之明显着急,凤若下厨雷厉风行,说起话来却是磨磨蹭蹭,简直像在挤浆糊,费事的不行。
这件事情啊,你听我慢慢说凤若端起茶碗,慢条斯理地道你在陈府住了这么长时间,你有没有见过一个人,是陈仲帛的二弟
二弟我没见过陈仲帛还有二弟吗关兮之纳闷,凤若所说的二弟,不要说见,他连听都没有听过
凤若轻轻一叹你不知道也情有可原,我也好久没有见过他了。
他是谁
他二弟是陈仲帛二娘的独子,他们陈家就只有这两个儿子
关兮之点了点头,陈家人丁单薄,这些他最是清楚不过,只是
这件事情有什么怪异的
大约是在六、七年前吧,我记得很清楚,春节的时候,陈仲帛还到凤凰楼吃过年宴,可是后来就见不到人了。陈家的人说他去南方做生意
你能不能说重点关兮之颇为着急,凤若说了半天,仍是没有说到他最想听的部分,他可没有耐心等待
凤若不以为意,重点,重点就是陈仲帛是大老板,像这种出公差、跑前途的事情,哪里需要他亲力亲为而且陈仲帛一走,祥云织锦的生意就全由他的二弟负责了。
你的意思是说
对啊,就是你想的那样。他们陈家当时可能是在闹分家呢
关兮之仔细想了想,六、七年前的春节,那时候不正是陈仲帛受伤的期间吗
陈仲帛受伤会不会是他二弟干的
不好说,这件事情你得问他们陈家。
陈家恐怕不会说的关兮之喃喃自语,有谁会宣扬家丑呢,掩都掩不及的。
凤若连连点头,对啊,就连陈仲帛自己也对他为什么突然消失,又突然回来而只字不提呢
关兮之摇了摇头,陈仲帛不说,他却不能不问,凤若,你刚才说陈仲帛的二弟,他消失了
对啊自从陈仲帛回来,就换他的二弟消失了。
这关兮之犹豫一阵,会不会是他二弟现在回来了,威胁到陈仲帛。
这不好说。你知道的,钱财越多麻烦的事情就越多。陈家家大业大,陈仲帛的日子很难过喔
那、那我用不用先通知一下捕房,保护一下他的安全。
应该不用,陈家有的是护卫,比捕头们本事大多了
凤若不当回事,关兮之却不能疏忽半分,大致的安排已然心中有谱。
所有的事情当中,陈仲帛最为在乎的一定是儿子陈锦的安全问题。这一点,关兮之也同样上心。陈锦住到书院,这样应该能够保证小家伙的安全。书院的人员简单,除了夫子就是上学的孩子,更何况还有那种堪比皇宫的森严守卫,这些全是有利条件。
关兮之待人诚恳,也温柔,他一向宽容应对,哪怕有时受些委屈,他也能笑笑置之。可是事到如今,事关亲生的宝贝,他心底的一丝狠意也被渐渐诱发。
陈锦是他唯一的儿子,是他一辈子的珍宝,如此一想,敌人的狡猾、凶狠便在心底牢牢扎根。关兮之不敢放松一点,儿子的身影始终处在他的视线之内,丝毫不敢马虎。
就这样,关兮之寸步不离儿子,整整一月。
第七章
深夜,陈府的后院。
书房内,桌上的一点烛火孤单跳个不停。眨眼的工夫,一阵寒风吹进,火芯顿时颤了两颤,陈仲帛连忙搁下笔,抬手挡了一下。
昏黄的烛光之下,一张略显疲倦的脸庞。时候已经过了戌时,陈仲帛仍是不得休息。最近织锦铺子接连几笔帐目出了问题,这些都得尽快解决处理。
重新拾起笔杆,陈仲帛冷冷一笑,他做的可不是那种小门小户生意,眼下的困难就像刚才的那阵冽风,可以吹乱烛火,却消灭不了光亮。
那个人一辈子都是自己的手下败将,他斗不过自己的。陈仲帛有这个自信。
笔尖蘸上一些朱砂,一字一句,陈仲帛写得认真、仔细。不管顺境逆流,他都是这般勤奋努力,批阅的一句尚未写完,笔尖猛然就是一顿,朱砂立刻晕成一片。
你眼前之人实在意外。陈仲帛眉头紧锁,关兮之他、他怎么来了
下意识地看向关兮之的身前、身后、左左右右,只有关兮之一个。陈仲帛毛笔一扔,人慌张得不行,儿子呢你把儿子放哪里了
孩子在书院里。这么晚了,我没带他过来
体会不出关兮之的想法,陈仲帛只记得不能任由儿子落单。忙乱地抓起棉袍,陈仲帛一把推开关兮之向外奔去。
你不用着急,关兮之伸手拉住陈仲帛,十七王爷正好来访,他现在就住在书院里面,儿子不会有事的。
十七王爷陈仲帛将信将疑,十七王爷有权、有势,但他、他能被相信吗
气氛有些压抑,关兮之松开陈仲帛的手,深吸一口气,道你
你同样的单字响在耳畔,陈仲帛甚为尴尬,你来干什么都这么晚了。
我来看看你,顺便关兮之顿了顿,我有话要说。
陈仲帛看了关兮之一眼,不让座,不给茶,总之冷冷淡淡的。
关兮之觉得别扭,也想着不能再拖,不管你信还是不信,绣样都不是我泄漏出去的。这一点我可以保证。
这件事情始终像一根利刺一样,牢牢扎在关兮之心中。他可以被批评、可以被指责,但他不能被冤枉。尤其是被陈仲帛冤枉,被他爱的人、被他重视的人冤枉。这种委屈关兮之不甘忍受。
你要我相信你,我为什么相信你陈仲帛问着,心中竟没来由的起了一股闷痛。
眉心下意识地抽紧,关兮之反问道你不是三岁孩子,难道你不会分辨吗三岁的孩子都知道好坏。
陈仲帛低头半天,看不出表情,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关兮之咬住嘴角,你就是不肯相信我吗
不会,我知道与你无关陈仲帛长叹一口气。
你知道关兮之惊呼出来,陈仲帛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他是刚刚知道,还是早就知道了
陈仲帛毫不以为意,几步走到窗边,神情恍忽,也隐隐透着几分沉重。
关兮之着急上火,人追到窗边,紧紧抓着陈仲帛的双臂,追问道这件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能不能跟我说说
陈仲帛视线低垂,仍是沉默对待,关兮之急上添急,是不是、是不是你的二弟
是谁告诉你的猛地抬起头,陈仲帛声色严厉。
关兮之一个愣神,是、是凤若,是他告诉我的。
凤若陈仲帛恨得咬牙切齿。
关兮之稍有担心,其实,凤若也是担心你
担心我陈仲帛呢喃一句,他都和你说什么了
他说、你的二弟左思右想,关兮之索性直截了当,仲帛,这件事情是不是和你二弟有关
我不知道。
那你当初受伤,是不是被他所害
是陈仲帛回答毫不犹豫。当年他调查得水落石出、清清楚楚。哪里像现在,仅凭着一些蛛丝马迹他能定谁的错误
猜测变成现实,十分无情。关兮之心中一沉,双唇不自觉地抿紧,他为什么要害你是什么原因
什么原因陈仲帛盯着关兮之,像是要将人盯出个洞来。
关兮之尴尬,害人、害人总要有原因的。
他是父亲的儿子,却没有继承家业的权力,这就是他害我的原因陈仲帛忍不住怒吼出来。
关兮之被吓得一愣,那就要用命抢夺吗甚至不惜害人
陈家是大奚首富,钱财多到可以敌国。谁不想多抢一些、多分一些
手指用力抠着窗框,陈仲帛拼命压抑着心中的伤感。他是在意钱财,但却不会让钱财毁了心情。可是那个人,一而再、再而三的用这个借口错了一次又一次
陈仲帛的手指泛白,青筋显现。关兮之心疼不已,连忙拉起陈仲帛双手,牢牢握住。
你一定很伤心吧此时的陈仲帛没有一点儿狠戾神情,他难过、悲伤,还有不甘不愿关兮之不笨,他看得清清楚楚。
他是二娘的儿子,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二娘嫁人之前是歌女,就因为这个,他常常被人嘲笑,我是少有几个不去在意的人,我拿他当亲弟弟。这个正是陈仲帛的锥心之痛。他真心实意的对待那人,为什么要被人家糟蹋心意他的善良就那么不值钱吗
苦涩隐隐流转。
关兮之靠近一些,伸手揽过了陈仲帛的肩膀。他觉得陈仲帛需要安慰、需要支持。
姿势稍显暧昧,若是放在以前,陈仲帛一定会立刻抗议出来。可是今天,他有些累,也有些冷,关兮之的搂抱正好。
陈仲帛难得柔顺,关兮之更是难过得厉害,他是怎么害得你为什么你受伤的时候,人会在紫雾山关兮之有意打探。
幸好,陈仲帛并不觉得什么。那时候蚕丝的价格突然上涨,他说南方有家蚕厂想要低价抛货,希望我能亲自检验品质。我信以为真,但没想到就在那家蚕厂陈仲帛忍不住浑身轻抖,那家蚕厂,就在涿水县的县郊
涿水县,县郊关兮之心里一惊,涿水县的县郊就在紫雾山的附近。那里就是陈仲帛遇害的地方
陈仲帛满脸冷笑,他们都以为我死了,没想到我命大,竟然遇到了你。
关兮之的心情复杂,一时难以琢磨清楚。陈家上下哪个也不是好欺负的类型,这笔帐他们一定会百倍、千倍的讨要回来所以那他、那个人现在怎么样了
我回来之后他就离开了。打压是一定的,即使我不出面,徐伯也不会轻饶了他。不过二娘只有他一个依靠,我们也不好做得太绝。
关兮之轻轻点头,连他都有想要杀人的冲动。更何况是最直接的受害人陈仲帛,不火大怎么可能。那最近的事情是怎么回事
最近啊他盯住窗外,视线飘离,南方一些丝厂偷工减料,影响了质素。
是、那个人指使的吗
还不知道,我没有足够的证据
足够的证据关兮之眼神清亮、沉静,眸底充满了解味道。陈仲帛怎会没有证据,他是有了证据,也舍不得下手吧。
陈仲帛别开眼,不露痕迹地逃开了关兮之视线打量。他低头不禁苦笑,关兮之真不愧是聪慧的典型,自己的心思全被人家看得通透。
的确,他又心软了。陈仲帛一次又一次的心慈手软。明明知道那人是害自己失忆,又险些丧命的凶手,可他却硬不下心肠,他应该将那人连根拔起,永无翻身机会。陈仲帛自嘲,他这般妇人之仁能做得成什么大事他是祥云织锦的当家呢,他这样哪里配
心里想着劝解,关兮之始终开不了口。陈仲帛固执又要强,哪里是他能劝解得了的
陈仲帛抬眼看着关兮之,他看得出对方眼里的犹豫,他、又让关兮之失望了吗
不过事情我一定会处理的,你不用再劝我了
关兮之眉心皱了皱,他不是这个意思。我知道,我知道你受了很多委屈,我不会劝你什么。只是,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别把自己逼得太紧了,你才是最重要的。
陈仲帛出乎意料。他原以为温柔的关兮之会用尽道理阻止于他,没想到心里意外,话语也顿时柔软下来,我最近一直忙铺子里的事情,儿子你先照顾吧。
你觉得那个人会对儿子不利吗关兮之声音有些抖。
陈仲帛久久沉默,一言不发。
关兮之渐渐看清,这就是所谓的现实吧。在这种情况下,他还能预测谁的善良
关兮之生性纯朴,对于这种黑暗,他接受起来是迫不得已。但为了他爱的人、他在乎的人,他也只能迅速地学会防范、学会小心、学会谨慎的过日啊。
关兮之满脸难过,陈仲帛自然心有不忍。可现实这种东西,怎么说呢,要嘛你就抽身而退,从容而走;要嘛就得昂首挺胸,勇敢迎接它的挑战。
陈仲帛一声叹息,转身从木柜中拿出了一只木盒,明天是儿子的生日,这些是给他的礼物,你带回去吧
你明天、真的不能过去吗
明天是十二月初一,是陈锦的六岁生辰。关兮之稍有犹豫,他接受了现实,却仍是希望陈仲帛能抽个时间。毕竟陈锦还是个孩子,小家伙的心灵很单纯的。
陈仲帛低着头,心中难过不已。儿子是他一手带大的,小家伙的每一步成长都是在他的关注之下完成,他从未缺席过什么。
关兮之叹了口气,他也知道是难为人家了,算了,我会和孩子好好解释的,你走不开就算了
你和儿子好好相谈,小家伙如果闹脾气你就忍忍他。有时候,这孩子挺别扭的。
陈仲帛说得十分可怜,他一向自认有的是钱、没有办不成的事。但儿子的生日,他连是否能够陪伴都无法提前决定,身不由己的悲哀,他头一次感受。
没想到,这感觉竟是如此心痛。
礼物摆了一桌,陈锦却没有一点儿惊喜神情。即使桌上摆的都是他盼望好久的宝贝,他也不会高兴。
锦儿,你怎么了关兮之明知故问。儿子六岁生日,为人爹爹的陈仲帛却连面也不肯显露一下。孩子怎能开心小家伙没有哇哇大哭,就已经很对得起他们了。
夫子爹爹,爹爹今天真的不来吗
也许吧关兮之轻轻一叹道不如你先对着月亮婆婆许个愿望吧,许愿明年的生日会有你爹爹的陪伴
陈锦眼神突然一亮,我想有两个爹爹陪伴行吗
行怎么不行关兮之点了点头,孩子的愿望就是这般简单。两个爹爹的陪伴,简简单单的幸福生活,连孩子都知道的宝贵东西,他们大人却一一忽略了干净。
戌时刚过,关兮之就将儿子赶上了床。他们现在住在书院,早上可以晚起很多,但该休息的时候也要休息,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睡眠不足怎么可以。
最近几天,关兮之独自带着儿子,什么事情都要操心、什么事情都要惦记。关兮之叹了口气,他已经深刻的体会到了作为父亲的艰难和辛苦呢,陈仲帛这几年真不容易啊
抬头了望窗外,关兮之恍然想起外边晾的衣裳,他中午就洗好了,却一直忘了拿进屋来。轻轻打开门,关兮之张了张嘴,说不出一句话来。
是陈仲帛,他终于在子夜前赶来了。现在仍是十二月初一,是儿子的生辰。
关兮之站在门口,陈仲帛的视线被挡住了,只见他微微侧身,着急地看向里面。半边的床幔低垂,只能看到一个小小的突起。
陈仲帛心上微酸,那个小家伙仍是这种蜷成一团的睡姿,儿子还好吗
他还好,晚上吃了一碗长寿面,还画了一幅荷花图。关兮之拿出儿子画的画,故意避重就轻地说道。
陈仲帛眉间忍不住紧缩。什么叫做还好儿子从小到大没有一天离开他的身边,年年的生日也一定少不了他的陪伴庆祝。还好这怎么可能
坐到床边,陈仲帛仔细整了整儿子的棉被。小家伙在这里也不知道是否习惯当初把孩子送来的时候,他都忘记考虑这一点了。
关兮之倒好一杯热茶,递到陈仲帛的面前,孩子跟着我,你大可以放心。倒是你自己,你要多注意一些。坐到一旁,又仔细地看看陈仲帛,你、你是不是瘦了
没有陈仲帛毫不迟疑。
关兮之不满,瘦了就是瘦了,干什么不承认关兮之很无奈,他代替不了,也帮不上忙,陈家家大业大,真不知道陈仲帛什么时候才能卸下这个包袱。
等儿子长大吧,等他继承了祥云织锦,我就能轻松了。仿佛心有灵犀一般,陈仲帛从容接下了关兮之的疑问。儿子聪明,心思也沉稳,像是做大事情的类型。
关兮之不再说话,心里却是觉得古怪的要命,陈仲帛的愿望早在他的意料之中。不过,这么沉重的担子,他可不希望让儿子来背。陈仲帛辛苦的还不够吗话不投机,这种事情也不好深说,关兮之噤了声。
陈仲帛也一直闷着,双眼紧紧盯着儿子,仿佛看不够似的。
屋里没人说话,只听得到烛芯偶尔劈啪的轻响。
关兮之觉得别扭,他往陈仲帛那边坐了坐,低声道要不要叫儿子起来,他一直盼着见你。
不用了。陈仲帛揉了揉额角,抬起头,却不看关兮之,只是看了看房内四周。
你和儿子睡一起吗房里只有一张床铺。
关兮之点了点头是睡一起,床很宽,挤不到的。
还有其他的床吗陈仲帛轻轻握着儿子的小手,又问。
关兮之狐疑地看着他, 你是、你要睡这里
陈仲帛看他一眼,不是说儿子想我吗。
关兮之点点头,连忙让出床铺。
当天晚上,陈仲帛留宿在翰林书院中。一家三口挤在那张不算宽敞的床铺上,倒也别有一番幸福滋味。
之后,陈仲帛隔三差五就会过来一趟。陪儿子读书、画画,或是干脆搂着小家伙一同进入梦乡。
时候一长,关兮之难免觉得纳闷。每回陈仲帛过来,儿子一定是黏在身边、寸步不离。关兮之不是嫉妒父子间亲密,而是,儿子的笑容怎么看都有一种怪异味道。
关兮之皱皱眉头,锦儿,昨天你和爹爹在说什么啊
陈锦开心一笑,随即又摇头连连,爹爹说,不能说不能说
关兮之一愣,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说的
是秘密要保密。陈锦笑模笑样地站好,煞有介事一般。
关兮之轻轻一叹,那父子俩每次嘀嘀咕咕,难道都是在说秘密吗是什么秘密要说那么久
小的嘴巴紧,打听半天也打听不出什么。关兮之毫不气馁,转而去磨那个大的。他不屈不挠,一定可以打探出的。
儿子怎么说
儿子说是秘密。
关兮之无奈,陈仲帛却是满脸笑容。他和陈锦有过约定,看来那小家伙还真是可靠的类型,他很满意
仲帛,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
陈仲帛越是神秘,关兮之就越是心里痒痒。他怎么觉得大家是在耍着他玩呢
这个秘密和我有没有关系
陈仲帛轻轻一笑,关系多少有一些吧。
那你就更要告诉我了。
关兮之着急,陈仲帛丝毫不以为意,那只是儿子的生日愿望罢了。
生日愿望关兮之心思一动,儿子的生日愿望就是希望能有两个爹爹陪伴,这、这有什么值得秘密的
儿子的生日愿望,可不是你说的这个。陈仲帛嘴角轻撇,关兮之一直自诩了解儿子,却连小家伙的生日愿望都不甚清楚,哪里了解
言语之中的指责味道,关兮之自然是听得清楚明白,不是这个,那是什么愿望
除了爹爹,锦儿还希望能有个弟弟,他也想要弟弟的陪伴。
弟弟关兮之喃喃自语,弟弟啊,他怎么忘了小家伙最盼望的弟弟了呢只是弟弟关兮之突然一惊,简直不可思议,你的意思是说,你有了宝宝
陈仲帛不置可否,关兮之更是着急,究竟是不是啊
抖着手,关兮之颤颤巍巍地摸上陈仲帛的肚腹,冬衣厚重,倒也摸不出什么,仲帛,你是不是真的有了宝宝多久了
四个月。
四个月四个月你怎么才说
最近太忙了。
那你为什么和儿子说
儿子不是一直期盼着嘛
儿子一直期盼着
关兮之无言以对。陈仲帛只记得儿子的等待,却忘了他也同样盼望着呢简直区别对待嘛关兮之嘴里嘀咕,手上又再摸了两下,新鲜程度就像几年前初为人父时的那样。
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吐过没有关兮之抬头仔细地端详,陈仲帛的气色还好,也完全没有上回的怏怏倦倦。应该身体还好吧
陈仲帛低头看看,又抬手拉了拉身上棉袍,他现在没有什么不妥,顶多偶尔反胃,或是嗜睡一些,我上次是怎样的
上次吗脾气很差,口味也变得不同关兮之回忆一下,立刻兴奋起来,你现在有没有什么特别想要吃的,比如那种软软甜甜的米糕。当年你很喜欢吃的
米糕陈仲帛低语几句,那种糯黏的感觉,似乎还留在他的记忆当中,他依稀记得一些的。
那时候我给你做了许多补身的鱼汤,你连看都不看一眼。可那些米糕你一吃就是好几块呢关兮之呵呵笑笑,对了,小宝宝动了没有
动
它会动的啊四个月吧,应该就会动了呢
陈仲帛咬了咬嘴唇,双手轻轻地抚上了肚腹。四个月了,他、他还没有动过呢
时间也不一定的,像是锦儿,他就是五个半月才动的。
五个半月
是啊关兮之轻轻一笑,五个半月才稍稍有些动静,你说像是小鱼在划水。当时,咱们都以为他是个小姑娘,害羞呢刻意地逗人开心,却没有得到预想的效果。关兮之皱皱眉头,陈仲帛似乎不太高兴,他是在烦恼吗烦恼什么
这个孩子可能不是男孩子走到窗边,陈仲帛悠然开口。
关兮之突然一愣,怎么你还没生就能知道是男娃,还是女娃了
如果是男娃的的话,感觉应该和你说的一样才对。
关兮之点了点头,这话的确有些道理,但是关兮之满脑子莫名其妙。他觉得陈仲帛应该不是那种重男轻女的类型,他对孩子虽不甚亲热,但只要是亲生的骨肉,他一样是疼在心间、捧在手心。比如陈锦,那种疼爱的程度就不比任何一位父亲差呢
你想要男孩吗因为担心不是男孩,所以你不开心
陈仲帛抬头看了一眼,男孩我倒不希望是男孩。
为什么
关兮之疑问一句,陈仲帛微微低头,一言不语。
关兮之想了想,隐约猜出些什么,你是担心,他会像你二弟那样
我不能对所有的孩子一视同仁,对于我来说,陈锦是唯一的。我首先想到的是他,所有最好的也一定会先给他。陈仲帛一声叹息,这是不公平的。
站在窗前,看着正在院里浇花的陈锦,关兮之也是无话可说。
许久的沉默,令陈仲帛的心里颇不自在。扭头看了看关兮之,陈仲帛艰难开口你、也是这样想的吗
关兮之他会无所顾忌的大笑,会黏满浑身泥土。这些全是因为儿子,他只有在和儿子相处的时候才会放下夫子的庄重和严肃。那其他的孩子呢
陈仲帛反复想着这个问题,其他的孩子能够分走多少爱去
歪头看看陈仲帛,关兮之突然笑了,如果我有了第二个孩子,我会教他尊敬、爱护兄长,也会告诉锦儿要疼爱弟弟。事情就是这么简单,是陈仲帛想得复杂了。
陈仲帛摇头不止,难道我父亲就不是这样做的吗有些沮丧,更多的还是失望。
关兮之上前几步,双手轻轻抚了抚陈仲帛的双臂,这一定是哪儿出了问题,我们有了借鉴,之后避免就是了。
可以避免吗陈仲帛担心不住。
关兮之握紧他的手,一定可以的,你相信我。
又是梦里的那种糯软声音,让陈仲帛安静、安静的声音
第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