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回廊的拐角处,陈仲帛的双眼始终盯着远处的那个小小身影。他今天是没有任何过节的心思。可是那个小家伙,他才五岁的年纪啊他怎么也能这么愁眉苦脸,甚至放弃了欢乐的机会。
心疼儿子,陈仲帛走过去,轻轻地揉了揉小家伙的头顶。他要跟孩子好好谈一谈,最起码也要解释一下。
爹爹看见陈仲帛过来,陈锦连忙站起身,乖巧地打了声招呼。
陈仲帛轻轻一笑,抱起孩子,两个人席地而坐,这是父子两人最喜欢的姿势。搂着儿子,陈仲帛微笑看着心肝宝贝。以前他一直觉得儿子像他的,但现在看来,这孩子倒是更加相像他的另外一位父亲,一样的隐忍和内敛,心事重得厉害。
锦儿,你有什么话要问爹爹吗陈仲帛悠悠言道,他不会介意任何事,不论什么问题他都会尽量解答,他只想唤回孩子的开心就好。
咬了咬嘴角,陈锦犹豫许久,才试探着问道爹爹,夫子就是我另一个爹爹吗
陈仲帛微微一笑,锦儿,你喜欢夫子做你爹爹吗
陈锦点了点头,随即又摇摇头,我喜欢夫子,可是夫子是爹爹吗我想要那个真正的爹爹
亲了亲儿子头顶的小发弦,陈仲帛主动承诺道好吧,爹爹答应你,一定会给你那个真正的爹爹。不过你也要答应爹爹,你不许再发愁了,再给爹爹一些时间,让爹爹有时间调查清楚。
那爹爹要快一点儿。陈锦重重点头,他希望爹爹能够早一些调查清楚。这样他就可以有两个爹爹了,他还希望能有一个弟弟。当然了,妹妹也成
有了关兮之的那些细节,陈仲帛派出去的几名探子很快就带回了结果,而所有的一切全都证实了关兮之的话。那两年,他们确实是在一起的
紫雾山,南方的一个小小地方,涿水县城的附近。
陈仲帛恢复记忆的时候,就在涿水县的县城,那里周围的大片地方他都请人调查过,只有紫雾山他并没有花过什么心思。
这次派去调查的人绝对可靠,看着写满结果的五页纸张,陈仲帛心中慌乱不已,受伤、被人搭救、相爱、携手、直至生子一切的一切,详详细细、清清楚楚。
突然之间,陈仲帛不知所措起来。他不知道该用何等的心情去面对关兮之面对一个曾经有过亲密相处的陌生人。
接受吗陈仲帛果断地摇头,他不是那种随便的类型,怎么可能几次见面就放任自己依赖、心系于他人可是不接受,他又隐约有一种失落,毕竟梦里的那种幸福感觉是他急切期待盼望的。陈仲帛痛苦不已,他到底该怎么办
最近几天,关兮之的情绪也不算太好,他没想到他满心等候的团圆竟以这种方式到来。关兮之一声叹息,他感谢老天爷给了他两年幸福,让他在紫雾山碰到一世的爱侣。那个时候,他们自在、踏实,不算富有,却也不用担心衣食,快乐得好似神仙。
后来,阿宵离奇失踪,这件事就像当头棒子,猛地就将关兮之敲醒。
关兮之疑问,是他的幸福来得太过容易吗容易得让他不用努力奋斗就轻松获得,所以老天爷不高兴了,老天爷想要收回了关兮之遗憾,但并不沮丧,至少他最惧怕的事情没有发生,最起码,阿宵和孩子都是平安、健康的。对于他来说,这就足够了。
陈锦轻轻地推了推关兮之。现在都已经放课了,夫子怎么还不走呢是在想事情吗
感到身上怪异,关兮之连忙回神过来,四周望望,他才刚刚放课吧,怎么这么快就全部回家了
陈锦小声地道夫子,您发呆好久了,齐齐他们都走了。
关兮之蹲下身子,那、锦儿怎么不走啊关兮之心里愧疚,这几天陈锦也不似平常那般的活跃。他是在烦恼大人的事吗这样可不好。
陈锦抿了抿嘴,犹犹豫豫的神情让关兮之格外心疼。锦儿,你怎么了
陈锦低头想了又想,终于勇敢地问道夫子,您是我的爹爹吗
关兮之微微点头,心中更是苦楚。他的心肝宝贝就在眼前,可他却还要维持夫子的姿态,为的就是给那人时间,让那人去充分的调查清楚。
陈锦张着小嘴,事情繁复,孩子明显想不透澈。
关兮之淡淡一笑,右手轻轻放到了小家伙的后腰位置,你这里有一颗红色的印记,对不对
陈锦十分害羞,双手连忙捂住后面。关兮之莞尔连连,软声安慰道没事的,那个是胎记,每个人都有。你爹爹也有,在他右腿上。
夫子知道陈锦一惊,立刻拉起关兮之的双手,夫子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夫子见过,就在你爹爹右腿的小腿肚上,有指尖那么大。
陈锦诧异着。
关兮之笑得温柔,锦儿,你不要发愁好吗这件事情就再给你爹爹一些时间吧。
疼惜地亲了亲儿子头顶,关兮之心里像明镜一样清楚这件事情。没错,他是着急,他是迫切地想要一个圆满。可是这种圆满,绝对不能强迫。
所以,他们谁也不能代替催促,他们只能耐心等待,等着陈仲帛自己调查,自己想清楚。只有这样,那个人才能够心甘情愿地接受,并且乐意补上这些年的空白。
关兮之郁闷,他这样等待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谁让他捡到人家,又把人家给弄丢了呢这全是他的错啊
第三章
清晨,陈仲帛躺在床上,用力地揉按着额角,人仍是浑浑噩噩的。昨夜他做了一个梦,梦里一道声音这样问他你是不是很孤单啊
陈仲帛满脸沮丧。没错,他确实是孤单的。以前孤单,现在仍是孤单。
这样一说恐怕没人能够相信。在大奚,谁人不知陈仲帛是八面玲珑、相交甚广的典型,这样的人怎么会感觉孤单
陈仲帛一心苦涩,什么八面玲珑、相交甚广,那些全是台面上的事啊
掀开锦被,陈仲帛愣愣地坐在床边。他小时候并不是这样的,他和一般孩童没有什么两样,一样的顽皮,一样的捣蛋。那时候他最爱做的事情就是牵着弟弟的小手,东藏西藏地逃避背书上课。可是后来,在他长大之后,在他最为春风得意的时候,他的二弟处心积虑地设计了他。自那以后,陈仲帛就连家人也会防范三分了这算是一种无奈吧。
陈仲帛毫无应对的策略,他有什么办法呢金缕陈的名号得来不易,祥云织锦的买卖也是树大招风生意越做越大,名声越叫越响,他不狠心如何能够成功
陈仲帛个性清醒,也果断,但这种良好品性仅限于生意场上,在情感方面,他就明显有些弱者感觉了。
距离探子查出结果已经将近一个多月,陈仲帛仍是举棋不定、犹豫不决。
他想要拉近与关兮之的距离,也愿意重新过回梦中的那份美好生活。但陈仲帛毫不确定,关兮之会不会像金及花那样,当人靠近了、把心交出了,它就利落地洒出有毒花粉,侵害人的身体,再腐蚀人的魂魄。
陈仲帛微微皱眉,金及花的漂亮是有目共睹、人人皆知。那是一种动人心魄的吸引,吸引你上前,抛弃所有勇往向前。
对于陈仲帛来说,渴望温暖的心情应该就是这个样子吧即使令他胆颤心惊、令他提心吊胆,他也会拼了命似的想要得到。冒险又怎样他已经习惯了。
特意起了大早,陈仲帛走到儿子房里。小家伙已经穿戴整齐,准备上学去了。
陈仲帛笑了笑,拉起孩子的小手,锦儿,把这个带给你们夫子吧。
陈仲帛交给陈锦一个信封,薄薄的。
陈锦装好,抬头望着陈仲帛,爹爹
记得让夫子看。
爹爹,您不高兴吗陈锦是个体贴的孩子,也十分细心。
陈仲帛勉强翘了翘微笑,没有,爹爹没有不高兴。
陈锦非常好奇,但始终没有打开那个信封,直到午后放课,他才把信封交给关兮之。
关兮之有点纳闷,这是什么
陈锦摇了摇头,不知道,是爹爹让我交给夫子的。
爹爹,是陈仲帛关兮之迫不及待地打开,一张薄薄的信笺,只有一行字。陈仲帛的意思是
锦儿,你爹爹说了什么没有
没有小家伙头低低的。
关兮之看着陈锦他的儿子。渐渐有些明白了这个少语寡言的孩子,实际上要比同龄孩子敏感许多。
关兮之疼惜地摸了摸儿子的头顶,等下和夫子一起去凤凰楼吧,你爹爹也去。
爹爹也去陈锦惊喜地睁大了眼,夫子和爹爹都去吗
关兮之苦笑着点头。都去,一家都去。
陈仲帛并没有想过关兮之会拒绝赴约。毕竟,这是两个人的事情,他盼望解决,相信关兮之也同样盼望着,他不想再拖了,拖拖拉拉的日子,他过够了。他讨厌这种感觉,两面不沾,总也得不到踏实。决定了,他要赌一赌,本金嘛,就是他未来几十年的幸福。
走进凤凰楼的兰字阁里,关兮之和陈锦已经先到了。
爹爹看见陈仲帛,陈锦慌忙站起来,关兮之也跟着一起。
气氛有些尴尬。三个人,各个无声。
陈仲帛轻轻一笑,道你们早来了,还没有点菜吗
陈锦支支吾吾,陈仲帛拉着孩子坐下,没点也好,爹爹有事要说。
陈锦皱着眉,小手紧紧抓着陈仲帛的手腕,爹爹
陈仲帛看着宝贝儿子,眼中再也没有犹豫,锦儿,关夫子就是你爹爹,你真正的那个爹爹。先过去给爹爹行个礼。
陈锦一愣,转头看了看坐在对面的关兮之,突然小嘴一翘,兴奋的扑进那个宽厚的胸怀。他终于有爹爹了,而且还是他最最喜欢的关夫子。真好真好
直至感觉出那一股不小的冲力,关兮之才明白过来。他、他是在做梦吗不是一定不是怀里的小家伙是那么真实,他有体温、有血、有肉。
关兮之激动得不能自己。他的心肝宝贝找到了真的找到了
爹爹爹爹陈锦兴奋地大叫,平时他只能靠着想象来想象爹爹,但现在这个爹爹可以摸,可以让他撒娇。他好高兴,真的好高兴
兰字阁里,此刻似乎只有关兮之和陈锦开心愉快。特别是陈锦,硬是要坐在关兮之的怀里,让关兮之亲自喂他。
看着对面两父子开心,陈仲帛郁闷无疑。儿子是他一人带大的,怎么才一会儿,小家伙就能跟关兮之这般亲近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父子天性
爹爹,我今晚想和夫子爹爹一起睡,我想听红胡子将军的故事
陈锦满脸期待,陈仲帛怎好拒绝好吧,回去让徐伯帮你收拾一下房间。
喔爹爹好棒
尴尬地哄了哄儿子,关兮之心中疑惑渐深,陈仲帛应该还没有想起任何事情吧,那让他过去陈府是什么意思是为了要满足儿子的心愿吗这句话,关兮之不敢问出口。
陈仲帛打算一家团圆,究竟是不是只是为了儿子
第一次有爹爹陪伴,陈锦显得特别兴奋。回家之后,连忙翻出他所有的得意宝贝,一一展示给关兮之。夫子爹爹,这就是我画的荷花,好不好看
好看,锦儿画得真好。关兮之微微一笑,他是从不吝啬表扬,更何况面对的还是他的儿子,一个很乖巧的小家伙,值得他自豪、骄傲。
陈锦被夸奖得美滋滋的,得意洋洋之时突然想起一事,夫子爹爹,明天去书院,我要叫夫子爹爹什么呢
锦儿想叫什么关兮之笑得开心,他不介意孩子叫他什么,反正他是小家伙的父亲,也是孩子的夫子,没差的。
我想、我还是叫夫子吧,大家都这么叫的。
好啊,那就叫夫子吧。知道儿子不想特殊的心思,不过夫子爹爹以后会对你更加严格的,你怕不怕啊
不怕陈锦大力摇头,他才不怕严格呢。他要像爹爹们一样,做一个有本事的大人物
关兮之莞尔一笑,陈锦有着同龄孩子没有的坚强性格。这一点是相似陈仲帛吧,金缕陈可不是叫假的,没有两把刷子的人,可撑不起这种场面。
父子重逢,自然有颇多话题要讲,天南海北,好像有说不完话。
爹爹,您真的是状元吗是不是要穿红袍、要带黑帽子的那种
是啊,爹爹的状元袍还在书院里呢
那我要看
好,明天带你去看。
陈锦兴高采烈,他的爹爹是状元呢,好骄傲。
关兮之坐在桌旁,宝贝儿子就在他的怀中,小小的身子,隐隐约约的奶味。关兮之心中柔软,上一次这样抱住儿子的时候,小家伙才几个月大小,还不会爬呢。
锦儿,这些年、这些年你过得好不好
好啊爹爹很疼我。还有徐伯、齐齐、阿来叔叔和李嫂,我还有小兔子们
脸贴向儿子,关兮之竟显得有几分可怜,那你、你有没有想过夫子爹爹
多年的思念早已变成了深刻习惯,关兮之双手揽住儿子暖呼呼的小身体,心里仍是觉得不可思议。他真的找到他们了这不是梦吧
陈锦笑着蹭了蹭关兮之的脸颊,我有想,我每天都想着孩子说得一样可怜。
你觉得夫子爹爹是个怎么样的人
爹爹说您很疼我陈锦靠在关兮之的怀里,抬起小手摸了摸关兮之的脸颊。
关兮之侧过脸,笑着亲吻着儿子的手指。父子温馨,两颗心紧紧贴在了一起。
锦儿,你平时都喜欢做什么,除了小兔子们之外关兮之迫切地想要了解儿子,他离开孩子太久了,他想要把这些年的亏欠一古脑补给孩子。
陈锦别过身子,侧坐在关兮之的腿上,我喜欢种菜,在郊外还有我的田呢
小家伙双手一挥,好大一片呢
关兮之莞尔连连,改天带夫子爹爹去看看吧,让夫子爹爹看看你的田地。
那带爹爹一起去
好啊咱们带爹爹一起去
喔好棒陈锦兴奋地大喊,他要两个爹爹一起陪他,他喜欢两个爹爹在一起
关兮之轻轻压着儿子,嘘,小声些,咱们会吵到别人。
陈锦连忙捂住嘴巴,小模样可爱得紧。
关兮之微笑看着,好了,现在很晚了,锦儿该做什么了
陈锦点了点头,跳下关兮之的怀抱,轻手轻脚地上了床。忙碌之余,小家伙还不忘对书桌旁的关兮之招了招手,夫子爹爹一起来睡啊
你先睡,夫子爹爹看着你睡关兮之轻声安慰,相较于陪着孩子睡觉,他更加乐意坐在床边,看着儿子的睡颜。
关兮之至今仍还记得,在他参加科考的前一晚,他就坐在床边整整看了儿子一宿。那天夜里小家伙总共哭了三回,全是因为饿的,当然了,睡相也是差得可以。
事隔多年,关兮之再一次看着儿子入睡。对于他来说,这是一种天大的幸福感觉。
窗框突然轻轻响了两下,关兮之还未来得及起身开门,陈仲帛已经走了进来。
放下一个檀木小盒,陈仲帛艰难开口道这里没有准备你的衣物,这一套你先凑合穿吧
看着小盒,关兮之像是看着什么珍奇宝贝。刚才他还在发愁换洗的衣服,现在人家就体贴地送了过来。
关兮之脸上欣喜,陈仲帛一一看在眼里,心中难免有些微恙,他不该让关兮之误会的,更少在现在,在他还未想起什么的情况下,他不可以给人家某种希望。
你能不能留下来,就当是、当是为了锦儿。
锦儿感动瞬间变了味道。关兮之轻轻一笑,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锦儿,为了他们共有的儿子。他自作多情了。
陈仲帛别过头,看向睡在大床的儿子,我很少有时间能够照顾孩子,你能不能多陪陪他,或者教他一些知识,他很乐意跟你一起的,之前他就很喜欢你。
陈仲帛心中也并不好过。
有些无奈吧,那两年的事情他的确是记不得了,这一点始终是他的介意之处,他没有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重新接受关兮之,即使他们曾经相爱过、幸福过。
关兮之明白,也尝试着去理解,我答应你,儿子的事情你放心吧,我会尽力的。
关兮之虽有遗憾,但却不敢抱怨任何一点儿,毕竟他已经找到了阿宵和锦儿,而且他们还都安好。老天爷真的没有亏待于他,事情比想象中的顺利。
陈仲帛抬起头,双眼紧紧盯住关兮之,不好意思,之前的事情我都忘记了。
这句道歉陈仲帛酝酿了好久。他清楚关兮之的难为和不甘,也更加感谢关兮之给了他时间让他接受,让他自己想清楚。正是这种宽容和隐忍,才让他在这段时间里没有想象当中的慌乱不堪和招架不住。
我不介意,你已经给我了那两年的幸福,还有锦儿。很谢谢你
同样真诚,对于陈仲帛,关兮之满满的都是感谢。那一份曾经的幸福感觉,有家人的参与、付出,那些全是他的动力,一路支持他走过迷茫,也让他在最为彷徨和沮丧的时候能够重新自信起来。
陈仲帛微微眯眼,心中思绪万千。或许之前,他还有一些疑虑,他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和关兮之走在一起,但现在看来,吸引他的恐怕正是关兮之这种天生的温暖个性。而他就好像企图取暖的野兽一样,会不自觉地往篝火处靠近、靠近、再靠近。
陈仲帛一直认为只要关兮之能留下来,那么对于儿子陈锦,他就可以少操一份心了。可这世上哪能有那么便宜的事情陈仲帛仍旧操心,而且还要连着关兮之的份一同算上。
看着不远处的一大一小两只泥猴,陈仲帛的头隐约又痛了起来。他没想到关兮之那么大的人竟然也能像个孩子一样,在田地里玩得不亦乐乎
陈锦干活不知道惜力,关兮之拿过儿子的小锄头,轻拍孩子肩膀道好了,这里我来弄完,锦儿先过去找爹爹吧,你该歇会儿了
陈锦眨了眨眼,夫子爹爹也一起坐吧
好,等夫子爹爹弄完这里就过去。
夫子爹爹要快一点儿。
知道了记得先把手擦干净啊,都是泥呢
陈锦扬了扬小手,蹦蹦跳跳地跑出田地。他要陪爹爹坐一会儿,不然爹爹会闷的。
看见宝贝儿子朝这边跑来,陈仲帛哪里顾得上地上脏乱,几步上前,连忙一把将孩子抱了过来。田垄间尽是沟沟坎坎,这样不管不顾地跑来跑去,很容易摔跤的。
陈锦一指远处,夫子爹爹马上就过来。
应该很快了。陈仲帛淡淡一笑,他并不乐意儿子参与这样的苦力劳作。一来他是心疼儿子年纪小小承受不了;二来他也有些质疑这种活动的必要,儿子以后又不当农夫,干这些太浪费时间了,但谁让儿子喜欢呢。
田地里,关兮之闷头干活,偶尔抬起头,不远处的那对父子正聊得开心。
心中一阵温暖。这就是他一直追求的感觉,温馨,也祥和,一种家的感觉。
收拾好一切,关兮之慢步走出田间。陈锦见了,连忙捧上茶杯,夫子爹爹喝茶。
好的,谢谢锦儿
一个转身,陈锦看到远处的农夫伯伯,小家伙顿时兴奋起来,爹爹,我要和伯伯聊天去了,伯伯的田种得好好
两位爹爹同时点头。
尤其是关兮之,他更是积极支持着。他同意孩子过来的原因,就是想让小家伙多多和外界交流,知识另说,孩子的个性也能得到培养。
看着陈锦找到那几位种田能手之后,先是有礼地给人家鞠了躬,然后才抬起头,认真地问起问题。关兮之颇感欣慰,公事比谁都忙碌的陈仲帛竟能把孩子教导得如此之好,真是难得呢
心存感激,关兮之刚想表示一下,转头就看到陈仲帛不太舒展的神情。心中略微了解,关兮之犹豫着问道你是不是不喜欢锦儿到郊外来
陈仲帛低着头,一言不发。
关兮之微微一笑,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曾经在院子前面给锦儿开垦了一小块地方,还留下了很多漂亮的花种,那时候小家伙还没有出生呢
关兮之开心地回忆着,那时候他和阿宵一起期盼孩子的到来。虽然不知道是男是女,但他们还是为孩子准备了许多小衣裳、合适孩子使用的毛笔,还有院里的一小块土地。那时候他们根本没有想过孩子长大以后会怎样,只是希望孩子能够健康成长,快乐就好了。
关兮之脸上挂满笑容,肆意飞扬的神采是陈仲帛极不熟悉的,陈仲帛看着他,眼神怔怔的。
自说自话,关兮之方才意识到失言,他尴尬一笑道不好意思。抬起头,视线温柔地望着陈仲帛,那些都是以前的事情了。声音糯糯软软的。
陈仲帛心中一沉,他梦里也是这样的声音。那个人对他说我们这里很安全,你放心,不要怕一样是这种吴侬软调。
陈仲帛抿了抿嘴,我们以前、以前是怎样相处的陈仲帛迫切地想要知道,却总是在探寻的关口自己放弃。他是一个胆小的人,他害怕到头来都是一场空谈。
犹豫的心情关兮之理解,他也有过这种复杂的情绪,总想着向前跨出一步,但又担心前方的险阻不堪,好像前方就是深渊一样。
关兮之拍了拍陈仲帛的手,像是安慰一样地说道我们的相处就像现在这样,我一直觉得好像上辈子就认识了你。咱们总是十分的有默契,通常你一个眼神我就会明白你的意思。而你也是一样。
关兮之看着陈仲帛,思绪仿佛飘到了几年之前。眼中有种眷恋,似是不舍
陈仲帛看见了,隐约有些心动,那时候的我是怎么样的
不记得的事情,总归是让人好奇的。
宽厚仁义。
只有四个字,关兮之只说了四个字。这四个字是他对阿宵最好的形容。
你很要强,也很勤劳。伤好一些就开始闲不住的忙碌起来,像是生怕欠我人情似的。那时候你会帮我给孩子们讲课,替我喂鸡、扫院子。后来你开始刺绣,你总是能用最少的钱买到最多的丝线。
你对人十分和善,邻里街坊的婶子、阿嫂都愿意和你学习刺绣,你教得认真,从来不吝赐教。孩子们也喜欢你,你把家里的小鸡崽送给他们,让他们养着玩儿。
关兮之轻轻一笑,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心中悄悄描绘阿宵的样子。
我以前、以前真的是这样吗陈仲帛记不得了,关兮之说的这人尽善尽美,他真的是这样吗
陈仲帛犹犹豫豫,关兮之见了,隐隐觉得心痛,不过
这就是你了,当然了,这是能用言语讲出来的,而剩下的是情、是感情。
关兮之无奈,感情的方面无论如何他也描述不清,又或者是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描述。说爱吗有多爱要如何才能够说得准确毕竟,感情不是可以用木尺丈量的啊。关兮之低着头,满脸苦涩。
陈仲帛忍不住眉头轻蹙,你为何不介意我忘了你呢是大度,还是宽容的心性
关兮之诧异,像是完全想不到陈仲帛会这般疑问一样,你、又不是你愿意忘记的
沮丧一笑。关兮之真是不得不佩服陈仲帛的玲珑心思。他不是不介意,他是不敢介意。如果不是忘记,他又怎么可能和陈仲帛相遇在一起呢
这就是关兮之的担心,在紫雾山的那两年,他的担心一直隐隐存在着,他下意识地认为阿宵不是普通人物,至少不是出身乡野、凡夫俗于那般,就比如人家身上的那件破衣,还有不凡的气度以及渊博的知识,一般人如何能有
关兮之从小长在山里,他没见过什么太大的世面,可饱读诗书的他却是心思敏捷、才智过人。阿宵的事情他早就推断出了大概。
受人迫害、头部受伤、失忆,在那样的窘迫状况下,失落、茫然是必然事情。那时候的阿宵就像刚刚出壳的稚鸟,他迫切地需要亲人、需要温暖。而自己正是最巧人选。
关兮之叹了口气,这种感情的牢固程度可想而知。
那个时候,关兮之不愿离开阿宵半步,他甚至担心他一个眨眼,阿宵就会消失不见。但关兮之要强,他哪里乐意一辈子活在这种阴影之下,进京赴考是他唯一的出路。假使他考中,哪怕只是乡试,或是县试中的名次,他也可以为自己添些金装。
那样才好般配。
只是关兮之没有想到,当他考中头名,身穿状元袍、满心喜悦回来的时候,家中竟是空无一人。刹那之间,恐惧就像潮水一样涌满心间。
关兮之发疯似地寻找,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紫雾山下的医馆、药局、沿途的所有人家、客栈,他一间一间地寻找,一个人一个人的询问。
整整四个月,关兮之没有获得任何消息,却接到了来自京中的圣旨。
东丹,一个遥远的国度。关兮之没得选择,那是皇命,他不能不从。另外,关兮之也肯定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天赐的机会他必须紧紧抓牢。
因为只有他功成名就了,他才可以结交到更多有本事的人物,那样才能方便他寻找,他不会放弃,他要找到他的阿宵,找回他的家。
坐在田陇间,关兮之低头看了看自己满是泥泞的双手。老天待他不薄,能让他在有生之年能够心愿得偿、梦想成真。
不过,这些距离再次的幸福还差得很远。
眼下他只有自己可以帮忙自己,幸福还是要靠自己争取啊
第四章
自从搬进陈府之后,关兮之就很少再回书院的那间小屋了,偶尔过来也大多选在午时时候,当然了,陈锦总会跟着。关兮之会在这时浇浇花草,或是看一会儿闲书。陈锦是个独立的孩子,虽然年纪不大,但也不需要人陪。
父子两人各做各的。关兮之从不干涉儿子,小家伙喜欢看和学业无关的书籍,关兮之不反对,他还特意帮孩子选了不少合适的类型,这些书就撂在桌上,陈锦一本看完再换一本。小家伙看书速度极快,这一点倒是像极了关兮之。
屋外突然几声响动。
关兮之眉心轻皱,人连忙向门口走去,两步之后,那门竟从外面被拉开了,关兮之一愣
怎么,见到老夫感觉很意外吗
来人正是大奚的一品大员凤翔凤大人。关兮之当年赴京赶考时,所有的应试试题皆是出自凤翔手笔,后来的举荐留学,凤翔更是帮忙不少凤翔的人品正直,为官又是清廉无私,关兮之一直将人家视作心中楷模,两人亦师亦友的关系也一度成为朝中佳话。
微微一笑,关兮之连忙让出门口,凤大人,兮之有失远迎。
不用,不用老夫路过这里就进来看看凤翔摆了摆手,丝毫不客气什么,原来你这里有客人啊凤翔略微歪头,笑咪咪地望着书桌旁边的陈锦。
关兮之回过身,忙对陈锦道锦儿,先过来给大人行礼。
陈锦是个听话的孩子,他跳下椅子,乖巧地向凤翔鞠躬行礼。
小家伙有些怕生,动作和声调都不像父子相处时候的从容自在。关兮之拍了拍儿子肩膀,温柔建议道锦儿,你继续看书去吧
陈锦回头看了看书桌,又看了看屋里的客人。犹豫半天,终于胆大地坐回了椅子。那张椅子很高,陈锦身体小小的,坐在椅上两只小脚都是悬空着,但这孩子个性要强,不管坐在哪里,身子骨都是板得笔直,累了也不肯示弱显露出来。
关兮之看着孩子温柔一笑,殊不知这个慈爱笑容在凤翔眼里却大大变了味道
凤翔坐定,抬头看向关兮之,兮之,老夫来是有些事情。
大人有事但说无妨
上次和你提过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上次提过的事情
文渊阁的齐总纂官明年退休,上次我和你提过的,你做出决定了没有
原来是这件事情啊。关兮之张了张嘴,凤大人,总纂官我恐怕
你不用急着拒绝。其实它就是一个头衔,你还是要做些实际事情的,现在书籍修订、校阅都要脚踏实地进行才是。你见多识广,人又是博学多才,老夫才会觉得那个位置很合适你
可是关兮之仍是犹豫。
凤翔看了看四周,你是不是不舍得这间书院
关兮之笑了,凤大人,教书是我的心愿。
比起关兮之的心愿,凤翔似乎更在意书桌旁边的那个小家伙,他见过那个孩子,也见过那孩子的父亲。凤翔将信将疑,难道坊间传闻是真的
兮之,你最近住在哪里
关兮之舌头打结,我、我住在
凤翔伸手打住了。思考许久,凤翔才悠然开口道不管做什么都好,品行道德都是基本之策。这一点你要记牢啊关兮之的品性,凤翔怎会不知,他只是隐隐有些担心。毕竟那位陈仲帛可不是好打交道的类型呢
凤大人的脸色并不算舒展,这和平日大大不同。
凤大人,我关兮之恍然悟出一些,凤大人,陈锦是我的儿子。我和他父亲,也就是陈仲帛,我们成过亲。
凤翔震惊,你们意外,太意外了
关兮之乐于读书,可人却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类型。外面的传闻他听过一些,原本他不想解释什么。不过,面对最为尊敬的师长,关兮之不打算隐瞒。
满脸苦涩笑容,关兮之一五一十地讲述了他的伤心往事。从陈仲帛受伤昏迷,到他们二人携手,一直到他考中状元、家人失踪。
关兮之说得委屈,凤翔则是听得纳闷。他知道关兮之的家人失去踪影,当初关兮之也曾拜托他帮助寻找,但失忆陌生之余,凤翔心里难免觉得蹊跷。他见过有人会忘记一些事情。可有谁会接二连三的失忆呢想起这个,又忘了那个。
这件事情恐怕真的是天意作弄,或许,是我不该出现在他的记忆当中。关兮之言语颇为凄惨。
凤大人摇了摇头,那你爱的是那两年的阿宵,还是如今的陈仲帛
都爱两个都爱。关兮之毫不犹豫,对他来说,陈仲帛就是阿宵,阿宵就是陈仲帛。那种爱的感觉早就深入骨髓、植入心底,像呼吸一样自然,他阻止不了。
既然是这样,那你就要尽量争取,如果他真的想不起你,你就重新开始,重新让他接受你凤翔说得肯定,像是鼓励关兮之勇往直前一样。
关兮之心领了,但也只能报以一笑。他也想要重新开始,可谈何容易啊
关兮之和凤翔大人的谈话并没有回避陈锦,可两个人的声音都是低低沉沉的,陈锦想听也听不见多少。更何况,还有许多他听也听不明白的事情。
陈锦扁了扁小嘴,夫子爹爹说失忆,什么是失忆呢
小家伙只是听到两个音节,他甚至连是哪两个字都分不清楚,他又怎么能懂呢。
锦儿,咱们该上课了孩子一直愣神,关兮之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小孩子的心性就是这般,念头来得快去得也快,小家伙跑到关兮之的身旁,悄悄地道夫子爹爹,明天就是八月初一,是爹爹的生辰。灵动的大眼一直眨着,以前生日都是他和爹爹一起度过的。今年有了夫子爹爹,不知道能不能三人同过
生辰啊关兮之仔细想着儿子的话。
他不知道陈仲帛的生日,以前在紫雾山的时候,阿宵的生辰都是正月十五,那一天正好是他捡到人家的日子。而且那时候他们的条件也不算很好,生辰大多吃一碗长寿面就算过了。哪里像现在,动不动就去凤凰楼吃什么大餐。
关兮之不喜欢这种麻烦的生活,他隐约觉得陈仲帛也不是太乐意的样子。或许他应该利用这个机会给陈仲帛一回简单的生辰,就像当初那样
关兮之心思细密,他会认真地记下每一个人的喜好,关心总是在不知不觉中进行。
第一天,关兮之特意起了大早,亲手做了一碗长寿面,足足花了半个时辰。
陈锦一直陪在一旁,小家伙踮起脚尖,突然有些不满起来,夫子爹爹,再放一个荷包蛋吧
关兮之轻轻一笑道一个足够了。
陈锦皱了皱眉,随即又偷笑起来,那赶快给爹爹送过去吧不然会冷的。
向外推了推关兮之,小家伙一副着急样子。
我、我去吗关兮之有些犹豫,陈仲帛应该还在房里,他现在过去不好意思吧。
没事的,夫子爹爹叫爹爹起床就好了陈锦鼓励着。他想让夫子爹爹亲自送过去,他想爹爹们在一起那样才好。
兮之勉强笑了笑,终于点头答应下来。
事实上,陈仲帛早已将生辰的事情抛到了脑后。今天他起得不算太晚,关兮之进门的时候,他已经穿戴整齐了。看着关兮之手里的面碗,陈仲帛有些意外,他紧了紧身上的长衫,面上有一丝窘迫。
我关兮之也是一样的尴尬,今天是你生日,我做了一碗长寿面。
陈仲帛一愣,今天是他的生日他都忘了
面碗放到桌上,关兮之温柔一笑道这面就取个吉利吧
犹豫着上前,陈仲帛仔细看着桌上的一碗面条,心中恍然泛起一种熟悉感觉。他看着关兮之。
关兮之笑了,以前在紫雾山的时候,每年一碗长寿面,一共做过两碗。那个时候你的生辰是正月十五,是捡到你的那天。
正月十五陈仲帛呢喃一句,人仿佛也想起了以前。那种感觉淡淡的,很踏实,也很温暖。这面条不算细,长长的一根盘在鸡汤之下。陈仲帛从未见过,却仿佛心有灵犀一样的会吃。不能咬断,是吧
吃完面,陈仲帛心情愉快,下午我有空,我去书院接你们。
他说话算话,下午时候,人果然站在了书院的门口。
关兮之和陈锦自然是高高兴兴的。一家三口上了马车,全都坐定之后,陈仲帛递给关兮之一个长长的纸盒,盒盖上烫着金色祥云的花纹,精美、贵气。
沉甸甸的,关兮之愣了一下,问道这是什么
给你的。我觉得你可能会喜欢,就是偶尔看见的。
极力掩饰着什么,陈仲帛搂着儿子说说笑笑,对关兮之的问题就是随口一答。但真正的紧张,只能陈仲帛自己才清楚明白。
给我的啊关兮之隐约想起以前,在紫雾山的时候,阿宵也经常送他礼物。那些过往的美好一一重回心底,关兮之惊喜之余,心里也不禁觉得热呼呼的。
小心翼翼地打开锦盒,盒中放了一幅精裱的卷轴,关兮之展开一看,是十分有名的洛阳帖。关兮之懂得鉴赏这些,双眼下意识地瞟了一眼卷轴下角的印章,这
绛红色的朱砂,凑近闻了闻,隐约还有一股松香味道。这是、这是
再仔细观察此帖,书风朴质、古雅自然,字间虽不连属,但笔意却紧紧相连,上下呼应贯通。关兮之经常临摹这个,拓本的每个起笔、每一笔划都仿佛刻在他心里。
关兮之目瞪口呆,这是真迹
陈仲帛挑了挑眉,不置可否。他不懂欣赏这些,只是常见关兮之临摹这人作品,尽管足以以假乱真,但赝品终究是赝品,这幅真迹也花不了多少银子,就是难找了一些。
金钱什么的,陈仲帛根本不当回事。
关兮之捧着卷轴,神色出人意料的平静。请尊重他人劳动成果,勿随意传播,如喜欢本书请购买原版。
陈仲帛稍稍吃惊,怎么、你不喜欢
关兮之勉强扯了扯嘴角,苦笑道你不用买这么贵重的东西,你以前他从衣襟里摸出一方手帕,这是你以前送给我的,是很早以前的事了。
巴掌大小的一块方帕,用的是最次等的棉布纱织。帕子的一角上绣着一株竹柏,绣形、绣工都算不错,只可惜绣线的质素差了些,竹柏绿绿的一片,根本没有色彩的层次。
咱们的棉布不多,很多时候你就把图案绣在我的衣角、或是袖口。关兮之失笑连连,那些礼物让我很开心,那都是你一针一线绣成的。
小心翼翼地捏着方帕,关兮之的手指轻轻抚过那株竹柏,我还记得你绣制时候的认真模样呢关兮之笑了,笑得像个孩子一样天真,突然,笑容毫无征兆地僵住。关兮之抿了抿嘴,他失态了,而且陈仲帛似乎并不愿提及以前。
关兮之低下头,仔细地叠好方帕收进怀里。他珍惜眼前,但过去的回忆也不舍得抛下,那一种纯朴的简单美好,同样是他心底的珍宝。
关兮之对事对人总是温温软软的,云淡风轻一般。
陈仲帛看着更气了,他是想要讨好,他觉得关兮之会喜好这个,哪想到他的热脸贴了人家的冷屁股
心里一股无名火气直往上窜,陈仲帛的确抗拒关兮之提到以前,他不愿意和从前的那个阿宵并论。他努力了,但他做不回关兮之心底的阿宵像这回的真迹,他哪里知道这样做和以前不一样再说了,他为什么要和从前一样
陈仲帛可不是好脾气的类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