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哪?”
三个问题过去,少年仍然没有开口的意思。
叶流州觉得从他这里得不到答案了,正要转身向外走去,忽然门外一个女子的声音“师兄!你怎么又捡了这么多贝壳回来?说了我们只是住一段时间,很快就会回去,这么多东西到时候怎么带啊——”
这个女子进了门,虽然唤少年做师兄,但她的年龄看起来已近三十,不算长的头发利落地扎起来,穿着一身非常显目的袍子。
并不是说样式有多么的独特,而是上面浸透了血液,由灰色变成了一片红彤彤。
女子看见了叶流州,发出哇地一声惊叫,转身就要往外走,嘴上还道“师兄啊!我知道你喜欢好看的东西,可这次你怎么捡回来了一个人?”
走到一半,她可能想起这是自个的地盘,不需要离开,便又回来好奇地凑近了这个陌生的男人。
她一近,叶流州闻到一股腥臭扑鼻的血腥味,抬起袖子挡在脸前。
女子后退了几步,鼻子嗅了嗅,道“味道太重了是吧……”
接着她把浸足了血的袖子绞成两道麻花,血液顿时渗出,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叶流州静了片刻,“我能离开吗?”
“你要走啊?你知道这是哪里吗?”女子道,“昨夜暴风雨导致很多船只落满,你就是从船上掉进海的吧?真是命大。”
她拍了拍手,道“告诉你,这里是群匪出没之地——岭北。”
“这里就是岭北……”叶流州的瞳孔微微紧缩,接着问了最关心地问题“你们还找到过别的人吗?是个年轻男子,比我高,穿着黑色的袍子……”
“唔?”女子想了想道,“我是知道有渔夫今天打捞上来两具尸体。”
第34章 寻踪
“什么?”叶流州脸色一变。
“不过那两具尸体一个是老人, 另一个是妇女,没有你说的那个人,但我劝你不要指望他还活着了, 要知道在这块海域遇难还能活着回来的, 我只见过你一个。”
“不可能……”他低声喃喃道,“我都活着, 他一定不会死。”
这句话出口后,像是把叶流州的三魂七魄都定了下来, 他的神色渐渐镇静, 忽然想起了什么, 看着掩盖住绷带的麻衣,又往屋里张望一圈,望了一眼落在扔在角落里破破烂烂的衣袍, 最后视线定格在那少年身上。
“你帮我换的衣服?”他走近,伸手抬起少年的下巴,露出一个近乎邪气四溢的笑容,依然掩不住眼里的森森寒意, “你知道了?”
少年神色木然地和他对视,一声不吭。
叶流州等了数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觉得白费口舌,不再和他浪费时间,转过身,准备向屋外走, 却被那个满身是血的女子拦下。
女子挡在门前上下打量着他,抬手点了点太阳穴,忽然道“我怎么觉得你长的像一个人。”
叶流州皱眉看着她。
“那幅画里的人……”女子若有所思地道,“越看越感觉熟悉……”
她扭过头,冲少年道“对吧师兄,他是不是有些像挂在庄里的那幅画,特别是眼睛和嘴巴?”
一直没有什么反应的少年竟然点了点头。
叶流州莫名其妙地道“你在说什么?我像谁?”
“等下,我画给你看。”女子往屋里走去,随意从角落里翻出来一块布,铺开在桌上,握着黑炭快速地在上面画起来。
叶流州才不管她那些莫名其妙的话,见她一走开,便径直出了门。
屋里,女子专心致志地画好脸,两手把布举起来给少年看,“像吧?”
只见上面是一幅歪歪扭扭的五官,眼睛硕大犹如铜铃,鼻子和嘴巴完全拧在一起。
少年“……”
这时外面传来一道嘹亮的嘶鸣和杂沓的马蹄声,女子凑到窗边,看见叶流州骑在马上,衣袂翻飞,扬着灰尘飞快远离的背影。
“啊,他走了……”女子喃喃道,“师兄,他骑的还是你的马,上面还挂着那副从庄里带出来的弓箭呢……”
少年面无表情地从木箱上下来,起身向外走去。
女子跟在他的身后,笑嘻嘻地道“师兄,你生气了吗?”
——
叶流州沿着海滩转了一圈,没有找到任何线索,便策马向茂盛的树林奔去,抽出挂在马鞍上的长弓,他注意到上面有一块凸起的火焰纹,火红的精致纹路栩栩如生,大概是某个家族的图章,看来那两个人的来头不简单啊……
他拉开弦试了试手,觉得还算满意,搭上箭向林中瞄去。
林中树木葱茏,杂草丛生,绿叶轻轻摇动,叶流州松手放箭,嗖的一声轻响,一只毛色漂亮的梅花鹿在重重深绿色中倒下,脖颈中箭,汩汩地流着血。
他一勒缰绳,黑马向前迈步,叶流州把梅花鹿捡起来挂在马后,身后的树叶忽然传来一阵哗哗响动。
回过头,一只猕猴勾着藤蔓飞快地荡下,锋利的尖爪高高扬起,冲叶流州狠狠抓来!
那狠厉的一击来得太快,要从旁躲开已是不可能,他一瞬间抬起长弓横挡,猕猴的爪子立刻在上面留下了深深的拉痕。
猕猴一击不成,和他错身而过,落在高高的树枝上,还欲再次寻找机会袭击。
叶流州自然不会留给它机会,举箭对准,利箭离弦飞出的刹那间,猕猴似乎感受到了危险,飞快攀上了树干,往树林深处逃去。
箭矢擦着他的尾巴钉在树枝上。
“还想跑?”叶流州眯起眼睛,一箭落空,从竹篓里再抽出一支长箭,箭尖随着猕猴移动的方向调整,闪烁着冷冽的寒光。
扣着弦的手指一松。
不过眨眼时间,那猕猴动作灵敏地逃远了,即将消失在拐弯处的那刻,它竖起耳朵动了动,一回眸,瞳孔里无比清晰的映着一只闪着寒光锐利至极的箭尖,这是它脑海中最后的画面。
箭从它的眼睛里穿透它整个头颅,余势未消,钉在了它身后的树干上。
猕猴来不及吭一声便砰地从树上掉下地。
叶流州提了猎物上马出了丛林,这边的岭北城门管制自然不如燕京严谨,三教九流各色人物穿梭往来,看打扮多是江湖人士,以及一些商贩,而守兵正倚在一边打着瞌睡。
叶流州进城找了间酒馆,把猎物交给掌柜的换了些银子,这会儿大堂里没什么人,小二坐在一边休息,好奇地打量着他。
叶流州丢了锭银子过去,“跟你打探点消息。”
小二接了银子,立刻满面笑容地起身道“您请说,小的一定知无不言。”
“昨天暴风雨岭北海边有多少沉船?”
“这您问对人了,小的今一上午都在听人聊这事,昨夜那场暴风雨足足沉了三艘!据说死了好些人,可真是天灾无情啊……”
叶流州道“有没有从沽上来的蛟首楼船?”
小二想了想道“这倒没有,您是有亲人朋友遇难了吗?这边沿海一带陆陆续续捞上来十多具尸体,还有两三个被出海的渔夫救下来的人,再具体的情况我就不知道了,不过可以给您指条路。”
“你说。”
小二道“从这个路口再左走到下一条街去,有间赌馆,里面有个消息灵通的络腮胡子天天待在那里赌钱,您不妨去问问他,只是从他那里得到消息的价格可是不菲。”
“我知道了。”叶流州点了点头,动身向赌馆走去。
掀开布帘,偌大的赌坊一片人声鼎沸,乌烟瘴气,他走向围着一圈人最热闹的那桌,此时庄家正在开注,桌子一端坐着一个神色紧张的男人,紧紧盯着庄家手里上下摇动的骰蛊。
另一头坐着的人应该便是小二口中的络腮胡子,他一袭锦袍包裹着魁梧的身躯,翘着腿,端着茶,不徐不疾地吹着气。
庄家把骰蛊扣在桌上,打开“小——!”
顿时四下一片嘘声,络腮胡子露出得意的笑容,对面的男人则是绝望地摊倒在座位上,只能看着桌上堆积的白花花的银子归于他人。
待到男人被同伴搀扶而走,那个位置空了半晌也没有人再坐上去,周围一圈人都在窃窃私语,庄家正要出声询问有没有人继续,这时一个身影翩然落座。
众人的视线不由地落在他身上,络腮胡子收敛了漫不经心的神色,定睛看着对面的男人,“你想要跟我赌?”
叶流州单手支颐,扔了十两银子上桌,轻描淡写地道“嗯,开始吧。”
络腮胡子朗声一笑“小子,我看你是第一次进这里来吧!跟我赌,怕你输得只剩条裤衩子!”
周围一群人也跟着他响起一阵哄笑声。
叶流州懒散地撑着下巴,道“那可指不定。”
“好,有胆!”络腮胡子指了指面前堆积的银子,“一百两——你赌大还是小?”
叶流州道“大。”
庄家将三枚骰子装进骰蛊,噼里啪啦的摇晃一通,在众多围观者提心吊胆的视线中,砰地一声扣在桌上。
揭开的时络腮胡子特地看了一眼叶流州,只见对方坐姿闲适,面色自若,似乎一点也不担心这场赌注的结果。
庄家抬起骰蛊,只见里面的骰子赫然是四四三,当即扬声宣布道“大!”
叶流州轻轻一笑。
这可是今天络腮胡子第一回输,周围的众人噔然爆发出一阵惊讶的呼声。
庄家将他面前的一百两银子拨到叶流州面前。
络腮胡子错愕了数息,接着粗声粗气地道“我就不信了!再来!你赌多少?”
叶流州往后一靠,双手搭在扶手上,扬了扬下巴道“一百两,大。”
旁边有人惊道“好家伙!这是要把刚赢来全赌出去啊!”
又有人说“能赢一次已经算是侥幸,竟然还敢跟,看来他这下要血本无归了。”
络腮胡子大刀阔斧地道“两百两!”
庄家再一次摇起骰蛊,这次众人都抱着看笑话的目光等待开骰,然而结果再一次的出人意料。
——还是大。
络腮胡子的脸色已经完全变了,他看了看骰子,再看了看叶流州,抖了抖嘴皮子道“真是邪了门了……”
叶流州向前一探身,手臂搁桌上,挑眉一笑,充满着挑衅的味道,“还继续吗?我赌三百两。”
络腮胡子万没有退缩的意思,他也往前一凑,目光盯着叶流州的脸转了一圈,露出掩盖不住的贪婪道“继续,这次我赌上这里一千两全部的银子,而你若是输了,就要陪老子睡一觉!”
叶流州看着他,笑意一寸寸地消失在脸上,只剩下透露着丝丝寒气的森冷,他半晌垂下眼眸,冷淡地道“可以,我答应。”
第35章 消息
话一出口, 四下响起一片亢奋的哄笑声,“够爽快!”“人都答应了,陈老爷可不能输了啊!”
后面围观的赌徒大着嗓门道“陈老爷你这把玩得够大啊!”